剖析跨境并購項下的內保外貸

文/姚影 編輯/王莉

近年來，中國企業“走出去”熱情高漲，赴海外收購的規模不斷擴大。根據湯森路透的統計，2017年，全球跨境并購總額達8020億美元，同比增長9.4%，達到2015年以來同期最高水平；其中中國跨境并購交易數量866宗、交易金額1419.2億美元，雖然較2016年相比有所回落，但仍處于歷史高位。跨境并購既是中國企業在全球化格局和發展中獲取競爭優勢的外在動力，也是中國經濟轉型發展和中國企業升級改造的內在要求。內保外貸作為重要的融資產品，為跨境并購順利實施提供了強有力的金融支持。本文以國內某醫藥上市公司跨境并購為背景，從商業銀行視角，探討如何開展真實合規的內保外貸業務。

某醫藥上市公司跨境并購案例

S公司為國內A股醫藥板塊上市公司，主要從事農藥醫藥類精細化學品生產和銷售。為整合資源，拓展海外市場，S公司有意收購國外某農藥醫藥化學品生產商H集團100%股權，收購對價1.54億美元，按照美元兌人民幣匯率6.5∶1計算，折合人民幣10億元。S公司為A銀行的客戶。考慮到S公司為外向型企業，海外銷售主要面向歐美，且在境外有經營實體和經營現金流，在境內可提供現金存單等優質金融資產作為質押物；同時結合S公司自身資產狀況和融資需求，以及考慮當時的經營環境，A銀行遂為企業制定了內保外貸融資服務方案，較好地滿足了客戶跨境并購資金需求。

內保外貸的具體融資方案如下：A銀行為S公司開立金額不超過等值11.2億元人民幣的融資性保函，由A銀行境外分行作為保函受益人向S公司在香港成立的SPV公司發放不超過1.54億美元的貸款，保函期限不超過63個月，貸款期限不超過60個月，按季付息，分年均衡還款并允許提前還款。S公司根據保函協議約定，承擔無限連帶償還義務，并通過現金存單質押提供反擔保，質押金額不低于融資余額的40%，即不低于4元億人民幣。內保外貸項下境外貸款的還款來源為標的公司現金流分紅及S公司的境外綜合現金流。經測算，上述償債現金流可覆蓋內保外貸項下貸款本息。最終，在A銀行的大力支持下，S公司成功完成了收購，有力推進了其拓展海外市場的發展戰略，使其在通過打開發達國家市場增強自身實力的道路上又邁出了一大步。上述內保外貸業務的交易結構如附圖所示。

業務開展的合規要點

內保外貸在支持中國企業“走出去”的過程中，幫助企業收購具有技術優勢、銷售渠道、品牌影響等的境外標的，解決了跨境并購中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但對于銀行而言，在應用內保外貸產品辦理跨境并購融資時，必須關注以下幾個問題。

嚴格審核境外投資是否符合國家政策導向

如果內保外貸資金用于并購境外企業的股權，需要審核投資行為是否符合國家關于境外投資的相關政策導向，特別是應嚴格遵守《關于進一步引導和規范境外投資方向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7〕74號）的相關規定。銀行應重點支持境內有能力、有條件的企業，積極穩妥開展境外投資活動，具體包括：有利于“一帶一路”建設和周邊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的基礎設施境外投資；能帶動優勢產能、優質裝備和技術標準輸出的境外投資；與境外高新技術和先進制造業企業的投資合作；穩妥參與境外油氣、礦產等能源資源勘探和開發；擴大農業對外合作，開展農林牧副漁等領域互利共贏的投資合作；商貿、文化、物流等服務領域的境外投資。對于該指導意見中明確的限制類領域，原則上不予協助辦理跨境并購業務；如確須辦理，應從嚴調查，確保業務手續完備、依法合規。對于禁止類領域的跨境并購業務，不能以任何形式參與或辦理。從本文涉及的案例看，并購雙方產業協同性較好，雙方在渠道、市場、客戶方面均具有互補性，而且醫藥化工行業屬于國家鼓勵類行業，因此，銀行應積極支持此類客戶辦理內保外貸業務。

S公司內保外貸交易結構示意圖

確保跨境并購業務審批手續齊備

發改委是境外投資審核的關鍵部門，境內并購方直接開展的跨境并購項目實施前，需經過發改委核準或備案同意。對于境內非金融機構開展的跨境并購，還需報送商務部門進行核準或備案。屬于核準、備案管理范圍的跨境并購項目，境內并購方在未取得有效核準文件或備案通知書之前，無法辦理外匯管理相關手續，銀行也不能辦理相關資金結算和融資業務。如果涉及跨境投資并購的主體為國有企業，還需獲得國資委的批準。此外，《對外投資備案（核準）報告暫行辦法》（商合發〔2018〕24號）規定，境內投資主體以兼并、收購及其他方式在境外設立企業前，需報送商務主管部門、金融管理部門履行備案或核準手續，并向上述主管部門定期報送關鍵信息。因此，銀行在為客戶辦理跨境并購項下內保外貸前，并購方企業應取得發改委、商務局的對外投資審批手續。當然，如果在業務審查審批時，企業尚未取得相關證明文件也無妨，在開立融資性保函或備用信用證前完成相關審批手續即可。

嚴格審核跨境并購項下內保外貸的真實合規性

主體資格、并購交易背景和資金用途，是內保外貸真實合規性審核的主要內容。首先，應加強對跨境并購主體資格的審核，依據《關于完善銀行內保外貸外匯管理的通知》（匯綜發〔2017〕108號）的要求，重點審核內保外貸債務人的設立是否符合境外投資的管理規定，以及是否通過了發改委、商務部等境外投資主管部門的審核。這將為內保外貸業務的穩健開展豎立起第一道風險屏障。其次，應對并購交易背景進行核實，即內保外貸項下的資金應用于并購方在境外支付并購交易交款及相關費用，不得用于支持并購方從事并購業務范圍以外的任何交易，更不得構造交易背景進行套利或進行其他形式的投機性交易。第三，應對資金用途進行嚴格審核。應依據《關于進一步推進外匯管理改革完善真實合規性審核的通知》（匯發〔2017〕3號），在為客戶辦理境外直接投資登記和資金匯出手續時，除要求客戶向銀行提交相關審核材料外，還應提供投資資金來源與資金用途的情況說明，以及董事會決議、合同或其他真實性證明材料。跨境并購交易背景的真實性審核十分重要，銀行可通過投資意向書、并購信息備忘錄、股權購買協議等文本，來印證交易的真實性。

加強還款來源和擔保履約可能性的調查

在辦理內保外貸時，銀行應切實加強對第一還款來源和擔保履約可能性的審核，不得在明知或者應知擔保履約義務確定發生的情況下簽訂跨境擔保合同。其重點要關注“履約傾向存疑”的內保外貸交易，加強對債務人本身的經營狀況、負債率以及歷史上是否存在惡意履約不良記錄等方面的考慮。如果內保外貸業務接受反擔保的，還應對反擔保資金來源及其合理性等進行審核。對于債務人還款資金來源不明的，或雖然還款來源明確但付息性債務過高的，應審慎辦理內保外貸業務。在為客戶辦理跨境并購項下內保外貸時，應重點關注標的公司自身現金流或分紅對境外貸款本息償付能力的影響。若此部分現金流難以覆蓋貸款本息，應考慮通過并購方企業境外可調配的綜合現金流進行還款，或者依賴于企業境外發債、公開上市等再融資渠道募集資金來歸還部分貸款。

加強存續期管理，避免發生擔保履約

銀行完成內保外貸業務之后，應做好存續期管理。對于自身提供的、主債務合同將于一年內到期的內保外貸業務，應按季度進行履約風險評估，避免發生實質性擔保履約。對于內保外貸業務發生擔保履約的，最終成為對外債權人的境內擔保人或反擔保人，應當按規定辦理對外債權登記。企業作為擔保人或作為銀行內保外貸業務的反擔保人發生擔保履約的，履約額應納入該企業境外放款額度進行登記和管理。在本文的案例中，銀行發放境外貸款后，應做好境外償債現金流的資金歸集，要求客戶按季還款，避免發生技術性違約。

跨境并購項下內保外貸設計要點

由于跨境并購融資金額大，交易結構復雜，涉及資金跨境流動，因此方案設計上往往較其他“走出去”項目融資、境內并購融資更為復雜。這就需要綜合運用多種融資工具，設計復合式融資結構，以滿足并購方的資金需求。

根據不同屬性，跨境并購融資通常可劃分為四類：一是債務融資，包括內保外貸、境內并購貸款、境外雙邊或銀團貸款、境外發債等。二是股權融資。在通過并購貸款等債務融資方式只滿足了部分并購交易價款、并購方自籌資金仍不足的情況下，為完成并購交易，并購方可向產業基金、金融機構或其他產業方尋求股權融資，形式上包括股權直投、并購基金等。通過引入權益性資金，一方面可以保證并購交易按時完成；另一方面，引入經驗豐富的戰略投資者或財務投資者，可以推動做好并購后整合。此外，跨境換股也是一種股權融資方式。三是夾層融資，即風險和回報方面介于優先債務和股本融資之間的一種形式。一般采取次級貸款、可轉換優先股或票據形式，附帶有投資者對融資者的權益認購權。四是杠桿收購，即并購方利用擬收購的目標公司資產作為債務抵押，以標的公司未來現金流作為還款來源，向金融機構申請絕大部分融資。

從并購視角來看，內保外貸的資金用途非常靈活，既可以提供控股權并購融資，也可以支持少數股權并購項目，還可以向已收購的境外子公司增資擴股。此外，為了滿足并購方快速完成并購交割的資金需求，幫助彌補融資的時間缺口，內保外貸也可以作為過橋融資提供過渡性的資金安排。由于中長期并購貸款審批用時較長，1年期的內保外貸常常成為過橋融資的首選，從而衍生出“過橋融資+并購貸款（銀團貸款）”的模式。

綜上，內保外貸在跨境并購融資中的應用主要包括三種形式：一是提供中長期境外融資。若并購方境內自籌資金充裕，境外暫無外幣資金，此種情況下并購方境內持有的人民幣資金可作為保證金質押在銀行賬戶，銀行境內分支機構為客戶開具中長期融資性保函或備用信用證，覆蓋100%并購交易對價，幫助并購方完成并購交割。二是提供過橋融資并出具融資承諾函。在競標型跨境并購中，在第二輪競標階段買方需向賣方出具融資承諾函，此時銀行可為客戶辦理1年期過橋性質的內保外貸，以滿足客戶的競標需求。三是組合式融資。如果并購標的公司評級較高、經營穩定、現金流充足，銀行可以為并購方辦理組合式融資，即在境外牽頭籌組并購銀團，基于標的公司現金流籌集部分資金，同時以內保外貸形式為股東提供融資。

在辦理內保外貸時，銀行應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一是重點支持“一帶一路”，拓展中東歐、東南亞、拉美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或地區的跨境并購融資業務，為貫徹落實國家戰略部署提供資金支持。二是重點關注消費升級領域帶來的跨境并購業務機會，積極支持大消費、大健康領域的國有企業、優質上市公司及細分行業龍頭企業通過跨境并購實現結構優化和轉型發展。三是把握產業升級大勢，通過內保外貸支持國家重點鼓勵的新一代信息技術、節能環保、高端裝備制造、新材料、新能源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實現我國在某些高新技術領域的跨越式發展，從而將“中國制造”進化為以創新和變革為主導的“中國智造”。四是穩步支持在境外上市的中國民族品牌回歸國內市場，在審慎把握業務風險的基礎上，篩選估值合理、行業前景較好、并購實體具有綜合實力的優質中概股，探索開展私有化業務。

隨著中國經濟“新常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日趨明朗，在“一帶一路”、消費升級、產能升級、人民幣國際化持續推進和自貿區試點不斷擴容等因素的影響下，中國企業跨境并購需求將保持持續穩定增長，而內保外貸在為中國企業“走出去”提供融資支持方面則大有可為。商業銀行在抓住這一機遇的同時，應加強真實合規性調查，致力于為中國企業“走出去”提供更為優質、全面的綜合金融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