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萍 張婧文
1.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 北京 100872 2.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 北京 100872
校園欺凌是指受害學生長期重復地暴露于一個或多個學生主導的負面行為之下,包括直接欺凌(直接人身攻擊)和間接欺凌(排斥和孤立)。[1]受轉型期社會變遷的影響,我國青少年存在較高的行為失范及越軌風險,校園欺凌呈現出低齡化趨勢,暴力傾向嚴重,且與互聯網相結合,校園中弱勢群體如女生、留守兒童和流動兒童成為欺凌的主要受害者。[2]已有研究表明,有受欺凌經歷的學生存在更高的抑郁風險,在學業表現、心理和社會交往方面也面臨障礙。[3]受欺凌經歷是學生身心健康的危險因素之一,有必要引起重視并進行干預。我國校園欺凌相關研究起步較晚,目前關注青少年校園欺凌的大樣本研究較少。本研究旨在對當前我國青少年校園欺凌現狀形成基本認識,并探究不同欺凌形式對學生身心健康的影響,為相關干預措施提供依據。
本文資料來自2016年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CEPS)第三期調查數據。CEPS是我國針對初中階段學生群體的全國性、連續性調查,采用多階段的概率與規模成比例(Probability Proportional to Size,PPS)抽樣方法。該調查以2014年為基期,以人口平均受教育水平和流動人口比例分層,隨機抽取了28個縣級單位作為調查點。并根據教育部收集的學校名單、學校類型(公立、私立、打工子弟學校)和學生規模等基礎資料,在每個樣本縣(區)隨機抽取4個學校,在每所樣本學校抽取2個七年級班和兩個九年級班的所有學生為最終樣本。2014年基期調查112所學校、438個班級的19 487名學生,包括10 279名七年級學生(約占52.7%)和9 208名九年級學生(約占47.3%)。
2016年,CEPS開展了第三期調查,成功追訪到8 600名接受2014年基期調查的七年級學生(在2016年第三期調查時已是九年級學生),并在問卷中增加了校園欺凌相關信息。基于本文研究目的,在剔除掉校園欺凌以及相關變量缺失的樣本后,最終獲得7 513個有效樣本。
1.2.1 數據收集
CEPS調查采用問卷調查收集研究對象基本情況,包括個體特征(性別、戶口登記地、戶口類型、學習成績、初中是否當過班干部、是否寄宿)、家庭環境(是否與父母同住、是否獨生子女、父母是否經常吵架、父母受教育程度、家庭經濟條件)和兒童遭受各類校園欺凌的情況。
1.2.2 受校園欺凌情況的測定
學生遭受的欺凌包括肢體欺凌、言語欺凌、社交欺凌和網絡欺凌。[4]在九年級學生問卷的社會行為發展部分詢問研究對象最近一年來在學校里受欺凌情況,涉及11個條目: 肢體欺凌主要包括“被同學推搡或被打、被踢”和“有同學敲詐、勒索我或搶走我的東西”;言語欺凌包括“有同學罵我或對我說難聽的話”、“遭到同學的當眾嘲笑”、“有同學用不好聽的外號稱呼我”和“有同學威脅、恐嚇我,聲稱要欺負我”;社交欺凌包括“被同學孤立、排斥”和“有同學傳播關于我的八卦、小道消息”;網絡欺凌包括“在手機上收到來自同學的嘲笑或難聽的話”、“在網上被同學罵、被欺負”和“我的隱私、個人信息被同學發布到網上”。過去一年在校至少有一次上述經歷者為受欺凌對象,至少有一次某類型欺凌經歷者為該類型受欺凌對象。
1.2.3 心理健康的測定
主要調查研究對象在過去七天內的情緒狀況和精神狀態,包括5個條目: “我感覺快樂、心情舒暢”、“我感覺寧靜和放松”、“我感覺充滿活力、精神充沛”、“我睡醒時感到清新、得到了足夠休息”和“我每天的生活中充滿了有趣的事情”。問卷設計中對心理健康進行正向賦分,即評分越高,心理健康狀態越好;評分越低,心理健康狀態越差。
1.2.4 生理健康的測定
基于患病情況測評研究對象的生理健康狀況。主要調查研究對象過去一年生病(如感冒、發燒、咳嗽、腹瀉)的頻繁程度,分為“從未生病”、“很少生病”、“有時生病”和“較多生病”四類。

剔除關鍵變量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獲得有效樣本7 513例。其中男性約占50.18%,戶口在本區縣者約占84.24%,農業戶口者約占58.51%。76.73%的樣本學生與父母雙方同住,僅與父母一方同住者占13.69%,與父母雙方均不同住者占9.57%;樣本中獨生子女約占45.61%,在校寄宿學生約占28.22%。樣本中有在過去一年遭受校園欺凌經歷者約占57.27%。從欺凌類型來看,言語欺凌是最主要的欺凌形式,過去一年遭受過言語欺凌的學生比例為49.29%,遭受過社交欺凌的比例為37.69%,有受肢體欺凌和網絡欺凌經歷的學生比例分別為18.41%和14.08%,37.06%的學生曾受到過不止一種類型的欺凌。
2015—2016年初三學生心理健康得分為17.03±4.67分,整體心理健康狀況良好。未受欺凌學生心理健康得分為18.08±4.79分,高于受欺凌學生(P<0.05)。遭受過不同類型欺凌的學生心理健康得分也比較低,過去一年曾受網絡欺凌的學生心理健康得分最低,僅為15.63±4.62分。男孩心理健康狀況優于女孩,成績較好或擔任過班干部的學生心理健康得分較高,與父母同住是學生心理健康的保護性因素,此外,父母是否經常吵架、父親受教育程度、家庭經濟條件、是否在校寄宿與學生心理健康狀況有關(P<0.05),學生的戶口所在地、戶口性質、是否獨生子女、母親受教育程度與心理健康無關(P>0.05)(表1)。
2016年生病次數較多的學生約占全部初三學生的6.23%,62.31%的初三學生過去一年很少或從未生病。有時生病或較多生病的學生中過去一年受校園欺凌的比例分別為62.35%和64.53%;從欺凌類型來看,生病較頻繁的學生受欺凌比例均高于較少或從未生病的學生,且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此外,性別、戶口登記地、初中曾任班干部、與父母同住、父母是否經常吵架、家庭經濟條件和是否在校寄宿與學生生理健康狀況有關(P<0.05),戶口性質、學習成績、是否獨生子女和父母受教育程度與生理健康無關(P>0.05)(表2)。

表1 不同受欺凌狀況學生心理健康比較

表2 不同受欺凌狀況學生生理健康比較
以學生個體特征和家庭狀況為控制變量,將受欺凌類別數和不同欺凌種類分別納入OLS模型。結果顯示,遭受校園欺凌是學生心理健康的危險因素,遭受校園欺凌的類型越多,欺凌對心理健康的負面作用越明顯。不同類型的校園欺凌對學生心理健康均有不利影響,其中社交欺凌的危害最大(β=-1.04,95%CI: -1.30~-0.78),其次是言語欺凌(β=-0.90,95%CI: -1.16~-0.65),肢體欺凌對心理健康的危害相對較小(β=-0.33,95%CI:-0.64~-0.03)(表3)。

表3 心理健康多因素OLS回歸模型結果
以學生個體特征和家庭狀況為控制變量,將受欺凌類別數和不同欺凌種類分別納入有序logistic回歸模型。結果顯示,受欺凌學生的患病風險高于未受欺凌學生,受到多種類型欺凌的學生患病可能性更大;從欺凌類型來看,網絡欺凌對生理健康的影響無統計學意義(P>0.05),言語欺凌是生理健康的重要危險因素(OR=1.33,95%CI=1.19~1.48),社交欺凌及肢體欺凌的作用相對較小(表4)。

表4 生理健康多因素有序logistic回歸模型結果

(續)
本研究結果表明,我國初三學生中有受校園欺凌經歷的比例約為57.27%。校園欺凌形式上以言語欺凌為主,其次是社交欺凌和肢體欺凌,結論與以往研究相似。此外,本研究還發現,網絡欺凌成為校園欺凌的重要形式之一,過去一年約14.08%的初三學生遭受過網絡欺凌。隨著移動通信設備和互聯網的發展,青少年網絡使用的比例和頻率迅速提高,然而其網絡使用過程缺乏合理引導,極易受網絡亞文化影響,導致欺凌行為的發生。此外,互聯網也成為校園欺凌公開化的重要媒介,在同齡群體中形成負面行為示范。
已有文獻指出,受欺凌經歷對青少年心理健康存在長期的負面影響,受欺凌青少年的自我認同感較低,更容易焦慮和情緒低落,且在成年后依然存在較高水平的抑郁傾向。[1]本文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受欺凌學生在調查一周內的心理健康得分顯著低于未受欺凌學生,而且受欺凌類型越多,其心理健康水平越低。不同欺凌類型比較,受欺凌與未受欺凌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差異仍有統計學意義,社交欺凌和言語欺凌是心理健康的主要危險因素。青少年時期是個人社會化過程的關鍵時期,受欺凌經歷弱化了青少年的自我認同,增加了抑郁風險,不利于其長期心理發展和人格塑造。
與未受欺凌的九年級學生相比,受欺凌學生過去一年生病次數更多。言語欺凌和社交欺凌對生理健康的影響較大,網絡欺凌對生理健康沒有顯著影響。青春期是人體第二個生長發育高峰期,短期來看,受欺凌經歷使學生患病風險增加,影響其當前日常生活和學業表現,長期而言,頻繁患病不利于青少年身體機能發育,對其身體素質和行為能力將存在負面影響。
作者聲明本文無實際或潛在的利益沖突。
[1] Olweus D.Bullying at school: Long-term outcomes for the victims and an effective school-based intervention program[R].1994.
[2] 鄭明達,艾福梅,袁汝婷.校園欺凌已成社會問題[J].小康,2015(16): 88-89.
[3] Swearer S M,Espelage D L,Vaillancourt T,et al.What Can Be Done About School Bullying? Linking Research to Educational Practice[J].Educational Researcher,2010,39(1): 38-47.
[4] Jimerson S R,Swearer S M,Espelage D L.Handbook of bullying in schools: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M].New York: Routledge,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