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在職消費、獨立董事監督與環境信息披露

李若彤，李 強（教授）

一、引言

在職消費是高管在行使職權、履行職責過程中，所發生的由企業支出的貨幣消費以及由此派生出的其他消費[1]。與西方國家的企業相比，我國上市公司尤其是國有企業高管的在職消費頻繁超出合理水平，呈現出自我激勵的高昂成本[2]。而且，高管獲得在職消費之后往往會通過“薪酬偽裝”來規避外部“憤怒成本”[3]。高管可以利用企業規模擴張、避稅等方式為在職消費進行掩飾[4][5]。但是上述掩飾方式通常需要高管付出一定代價，而且被監管部門識破的可能性也較大。那么，是否還存在其他更為便利和隱蔽的方式呢？

筆者認為，環境信息披露有可能成為高管在職消費的掩飾工具。一方面，高質量的環境信息披露有助于改善企業聲譽，特別是對于重污染企業而言。在生態文明建設成為全社會共同目標的大背景下，重污染企業的環境表現受到利益相關主體的高度重視，我國政府相關部門近年來也針對重污染行業出臺了一系列環境信息披露政策。高管享受在職消費之后，及時、充分的環境信息披露能夠幫助其塑造“對社會負責任”的良好形象，從而轉移利益相關主體對高管在職消費的關注。另一方面，環境信息披露在我國尚屬于自愿性質，并且內容多為文字性敘述，高管對于何時披露、如何披露等具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梢?，出于自利需要，高管既有動機又有能力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進行選擇。由此引發的問題是：在實踐中，高管在職消費越多，為達到掩飾目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是否也越高？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以我國滬深兩市A股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之間的關系，并探討獨立董事可能發揮的監督作用。

二、文獻綜述、理論分析及假設提出

（一）文獻綜述

1.高管在職消費的掩飾工具研究。薪酬契約是公司治理的一個重要方面。高管薪酬通常包括貨幣薪酬、股權激勵等顯性薪酬和以在職消費為主的隱性薪酬。長期以來，學者們主要關注顯性薪酬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激勵作用[6][7][8]，而隱性薪酬（在職消費）較少被探討。

在職消費是因高管職務需要而引發的消費，在世界各國普遍存在[9]。代理理論認為，高管進行決策時并非總是優先考慮企業整體利益，他們可以通過增加非貨幣性福利實現自身效應最大化[10]。由于在職消費具有不易被公眾察覺、無明確契約規定以及與工作相聯系的屬性，受到高管的青睞。眾多研究發現，高管會采取多種途徑為在職消費進行掩飾。Cronqvist等[11]針對瑞典企業的研究表明，享受在職消費的高管傾向于給員工發放較多工資，借此提升員工滿意度，獲得與員工良好的人際關系，從而減輕員工對高管在職消費的不滿情緒。羅宏等[4]基于中國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制度改革背景的研究發現，高管通過企業擴張以避免引起公眾非議及薪酬管制，確保了自身收益的增加及持續增長。廖歆欣、劉運國[5]的實證結果表明，激進的避稅活動能夠增強企業經營結構和財務的復雜性及模糊性，進而提高內外部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為高管在職消費提供庇護。繆毅、胡奕明[12]進一步研究指出，權力較小的高管往往通過盈余管理虛構業績的方式進行薪酬辯護，權力較大的高管傾向于通過增加有利業績指標權重的方式進行薪酬辯護。

2.環境信息披露的動機研究。已有研究認為，環境信息披露是企業高管應對外部壓力的一種反應，提供了一種不必改變組織經濟模式就可以維持組織合法性的方法，企業為樹立良好形象會使用環境信息披露進行合法性管理[13][14][15]。Patten[16]將美國1986年頒布的《應急計劃與社區知情權法案》作為合法性壓力增加的標志，該法案第一次要求美國制造業企業對有毒化學品排放目錄進行披露，研究發現其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產生了顯著的影響。Frost[17]研究了澳大利亞1998年通過的《公司法》，該法案規定企業應報告所有與環境規制有關的環境信息，對比法案實施前后兩個報告周期的年報后發現，企業披露的環境信息數量和質量均明顯提升。畢茜等[18]將2008年作為我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元年，原因是該年度頒布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引》等政策，同時發現我國環境信息披露法律法規的頒布及實施提高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

但也有研究對我國當前采用的以自愿性為主的環境信息披露政策的有效性提出了質疑。我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專門立法的法律文件權威性不足，分散于不同部門制定的規章之中，缺乏統一的披露標準[19]。Li等[20]針對我國Q市輸油管道泄漏爆炸事故的案例研究也發現，在突發性環境事件中，利益相關者的信息訴求與責任主體的實際披露情況嚴重不匹配，信息披露滯后和不完整等問題突出。

綜上所述，學者們從多個角度探討了高管在職消費的掩飾工具，并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驅動因素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分析。但尚未有文獻將兩個研究領域連接起來，探討高管是否會因掩飾在職消費而進行環境信息披露。本文擬基于我國制度背景分析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關系，對相關文獻進行拓展。

（二）理論分析及假設提出

1.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隨著環境保護日益受到重視，環境信息成為企業非財務信息披露的重要內容。與此同時，在職消費在高管薪酬中所占比重較大，高管在職消費面臨著來自政府、媒體和社會公眾的質疑。本文認為，環境信息披露的功能及其自愿性質使之能夠成為高管享受在職消費之后的掩飾工具：

一方面，環境信息披露具有掩飾在職消費的功能。信號理論和合法性理論認為，高質量的環境信息披露能夠向外界傳遞企業環境管理優良的信號，有助于企業聲譽的建立和維護，可以被高管用作應對外部壓力的工具。Villers、Stadenc[21]進一步指出，合法性理論最適合解釋環境信息披露的動機，企業披露環境信息是源于合法化意圖。以我國上市公司為樣本的實證研究也發現，企業為樹立良好形象會使用環境信息披露影響社會公眾的認識，轉移公眾注意力，從而消除利益相關主體對高管在職消費的負面印象，實現掩飾在職消費的目的。此外，環境信息披露可以增強投資者信心，披露了環境信息的企業具有相對較高的市場價值[22]，企業價值的提升也能夠緩解投資者對高管在職消費的不滿情緒。

另一方面，高管有能力操控環境信息披露。我國針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近十余年，政府相關部門也出臺了一系列法律法規。但是，我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尚屬于自愿行為，是一種非強制行為，是否披露、披露什么以及何時披露等很大程度上由高管決定。而且，環境信息披露多為定性的文字描述，現行政策也未規定統一的披露格式，造成企業披露的環境信息可驗證性較差，存在較大的操作空間。作為“理性經濟人”的高管能夠較為便利地采取一些對自身有利的披露策略，例如圖文并茂以增加信息的可讀性或者重點披露某些正面信息，這是印象管理的主要手段，它可以起到強調和突出高管才能的作用[23]。而且，我國新興市場的制度不完善也為高管操縱提供了前提條件。程新生等[24]研究指出，我國法律制度和監管體系還存在缺陷，難以及時發現信息披露中的機會主義行為。

綜上所述，高管在享受在職消費之后，既有動機又有能力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以達到掩飾在職消費的目的。本文據此提出假設1：

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正相關。

2.獨立董事監督對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關系的影響。獨立董事制度的設計初衷是解決代理問題。證監會2001年發布了《關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獨立董事制度的指導意見》，要求“獨立董事應當對上市公司的重大事項發表意見……聘任或解聘高級管理人員……”，從制度層面賦予了獨立董事監督高管的權力。已有研究指出，在協調管理層和股東之間利益沖突方面，獨立董事具有監督功能[25][26]。獨立董事基于利益需求對高管進行監督，在任職過程中會更多考慮重大事項可能帶來的潛在風險[27]。在監督方式上，祝繼高等[28]認為，獨立董事投非贊成票是一種積極的監督行為。除“用手投票”（提出質疑和反對）之外，獨立董事還可以“用腳投票”（辭去獨立董事職位）。同時，提高獨立董事在董事會中所占的比重，可以保證董事會的獨立性，更好地發揮獨立董事的監督作用。

可見，獨立董事監督職能有助于抑制高管的機會主義行為，削弱高管利用環境信息披露掩飾在職消費的傾向。本文據此提出假設2：

獨立董事監督能夠削弱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正相關性。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樣本和數據來源

2008年上海證券交易所發布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引》，此后環境保護部于2010年出臺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要求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發布年度環境報告。本文選取2010～2014年滬深兩市A股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為樣本。重污染行業的選取依據是《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包括火電、鋼鐵、水泥、電解鋁、煤炭、冶金、化工、石化、建材、造紙、釀造、制藥、發酵、紡織、制革和采礦業等。樣本進行了如下篩選：①剔除被ST、?ST以及資產負債率大于1等財務狀況異常的樣本公司；②剔除審計意見為非標準意見的樣本公司；③剔除數據存在缺失的樣本公司。最終得到1421個公司年度觀測值。

本文數據主要來源于以下途徑：①環境信息披露數據主要通過對上市公司公開披露的可持續發展報告、社會責任報告和環境報告書等進行手工搜集；②高管在職消費數據是通過對上市公司年報附注“支付其他與經營活動有關的現金流量”明細項目手工整理獲得；③控制變量的數據來源于CCER和CSMAR數據庫。為了控制極端值的影響，對連續型變量在1%和99%的水平上進行了Winsorize處理。

（二）變量設定

1.被解釋變量。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為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借鑒畢茜等[18]的研究成果，采用內容分析法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進行量化處理。根據《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引》《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等，將企業披露的環境信息細分為六項內容：環境管理、政府監管與機構認證、環境投資、環境成本、環境負債、環境業績與環境治理。每部分均設計二級指標。賦分原則是：無描述為0分、一般定性描述為1分、定量描述為2分。其中，對于環境管理、政府監管與機構認證這兩項內容，披露為1分，無披露為0分。在此基礎上將各項得分相加，并除以最大可能得分50，即得到某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

2.解釋變量。①高管在職消費（Npc）。已有文獻對在職消費的衡量大體可以分為兩類：絕對值法、相對值法。陳冬華等[2]將上市公司年報附注披露的“支付其他與經營活動有關的現金流量”根據在職消費相關的明細項目分為8類（辦公費、差旅費、業務招待費、通訊費、出國培訓費、董事會費、小車費和會議費），將這8類費用之和用于衡量高管在職消費。該方法為絕對值法。羅宏等[29]采用上述8項費用之和與主營業務收入之比衡量在職消費，以消除規模差異，該方法為相對值法。本文采用8項費用之和的自然對數衡量高管在職消費，同時，在穩健性檢驗中借鑒羅宏等[29]采用的相對值法。②獨立董事監督（Indratio）。獨立董事比例能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企業董事會的公正性和獨立性。有學者認為，董事會中有較多的外部董事能使董事會更有效地發揮監督作用，同時限制管理者的機會主義行為。本文采用獨立董事比例作為內部監督的衡量變量。

3.控制變量。借鑒畢茜等[18]的方法，選取企業規模、財務杠桿、盈利能力、股權集中度、產權性質、是否為“四大”審計、上市地點、是否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等作為控制變量，同時對年份和行業進行了控制。

相關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名稱及定義

（三）模型構建

為檢驗假設1，即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之間的相關性，構建回歸模型（1）；為檢驗假設2，引入高管在職消費與獨立董事監督的交乘項，構建回歸模型（2）。

（四）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Panel A所示，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均值逐年遞增，表明樣本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不斷改善；最大值為0.9600，最小值為0.0200，標準差為0.1606，且均值大于中位數，說明大部分樣本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未達到均值，總體偏低，企業間差異較大。Panel B中，高管在職消費（Npc）在2010～2012年期間均值逐年遞增，之后逐漸下降。Panel C中，獨立董事比例（Indratio）均值為0.3662，達到了上市公司董事會成員中應當至少包括三分之一獨立董事的要求。財務杠桿（Lev）均值為0.5001，但也有個別企業接近90%。此外，樣本公司中68.61%為國有性質，41.80%的樣本公司發布了社會責任報告。

表2 描述性統計

表3報告了主要變量之間的Pearson相關系數。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初步支持假設1。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全部小于0.7，而且方差膨脹因子（VIF）均小于3，說明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滿足線性回歸的前提條件。

表3 Pearson相關系數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相關性

本文采用OLS方法對模型（1）進行回歸，考慮穩健標準誤的回歸結果見表4。全樣本回歸結果顯示，高管在職消費（Npc）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正相關，支持了假設1。為進一步檢驗高管是否出于掩飾在職消費目的而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本文區分企業的產權性質進一步研究。國有企業的高管兼具“政治身份”，高額的在職消費更難被社會所接受。因此，國有企業的高管在享受在職消費的同時，更迫切需要尋求“合理化”工具進行掩飾。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的分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在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在民營企業，二者的相關系數并不顯著，表明國有企業高管更傾向于通過環境信息披露掩飾在職消費。

可見，由于我國上市公司普遍存在內部人控制和公司治理機制不完善等問題，在職消費成為高管追求私人收益最大化的一種途徑。面對政府、媒體和社會公眾等不斷施加的壓力，高管在享受在職消費之后，會利用環境信息披露進行掩飾，環境信息披露成為高管掩飾在職消費的工具。

在控制變量方面，企業規模（Size）、盈利能力（Roe）、股權集中度（Top）、產權性質（Soe）、是否發布社會責任報告（Csr）等均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影響，與已有文獻基本一致。

表4 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關系的回歸結果

（二）獨立董事的監督作用

模型（2）的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從表5的（2）列中可以看出，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假設1再次得到支持。高管在職消費與獨立董事監督的交乘項（Npc×Indratio）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獨立董事監督會削弱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正相關關系，即隨著獨立董事比例的提高，高管利用環境信息披露掩飾其在職消費的自利動機會減弱，獨立董事起到了有效的監督作用。假設2得到支持。

獨立董事是董事會中的一員，一定規模的獨立董事意味著有更多的發言權，即獨立董事比例越高，其獨立性就越強，所發表的意見就越為中肯和客觀，進而減少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30]。由此可見，適當提高獨立董事比例對于發揮其監督職能有著積極的作用，這是對我國要求“獨立董事占董事會人數不少于三分之一”政策的積極響應。

表5 獨立董事監督作用的回歸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

1.內生性問題。上文研究發現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顯著正相關，但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可能同時會受到未知因素的影響，這就使得研究結論受到內生性的干擾。為緩解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高管規模作為在職消費的工具變量。選擇該工具變量的原因在于：在職消費作為高管私人收益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大小與高管規模有著密切的聯系。一般來說，高管規模越大，在職消費總額就越大。廖歆欣、劉運國[5]研究發現，管理層規模與在職消費有著較好的擬合關系。本文進行了弱工具變量檢驗，拒絕了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

采用高管人數的自然對數衡量高管規模（GS），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的回歸結果見表6。在第一階段，高管規模（GS）與高管在職消費（Npc）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符合本文預期。在第二階段，高管在職消費的預測變量（P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與前文結論一致。假設1得到支持。

表6 2SLS回歸結果

2.采用Tobit回歸。由于因變量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取值是受限的，采用Tobit回歸方法再次檢驗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之間的關系，模型（1）的回歸結果見表7。從全樣本來看，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在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支持假設1。在國有企業分樣本中，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在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而在民營企業中二者關系并不顯著。這表明與民營企業相比，國有企業高管利用環境信息披露掩飾在職消費的動機更強。與前文結論一致。

3.采用相對數衡量在職消費。為消除規模影響，采用在職消費與主營業務收入的比值衡量高管在職消費（Npc），模型（1）的回歸結果見表8。在全樣本中，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假設1再次得到支持。在國有企業分樣本，高管在職消費（Npc）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在民營企業分樣本中并不顯著。研究結論保持不變。

表7 Tobit回歸結果

表8 改變在職消費變量的回歸結果

4.分組檢驗獨立董事監督的調節作用。按照獨立董事比例的中位數進行分組，當獨立董事比例大于中位數時，為獨立董事監督強組，反之為獨立董事監督弱組。如表9所示，在獨立董事監督強的樣本中，高管在職消費（Npc）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Eid）之間的相關系數不顯著；而在獨立董事監督弱的樣本中，二者的相關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獨立董事比例較高時，較強的監督會對高管自利行為起到抑制作用。假設2再次得到支持。

表9 分組回歸結果

（四）拓展性分析

Dyck等[31]、李培功和沈藝峰[32]研究指出，大量的媒體報道會使公司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給高管帶來一定的市場壓力?？梢?，媒體監督有可能與獨立董事監督具有類似的功能，對高管的自利傾向產生約束。那么對于高管掩飾在職消費的行為，媒體監督與獨立董事監督之間的關系是相輔相成還是相互替代呢？

本文采用負面報道（Nm）衡量媒體監督力度，負面報道數量越多，表明媒體監督力度越大。獲取媒體負面報道數據的方法為：借鑒羅進輝[33]的研究方法，采用百度新聞搜索中提及公司名字的次數來衡量公司的媒體報道水平。百度新聞作為目前全球最大的中文新聞搜索平臺，其新聞源包括500多個權威網站，來源可靠且覆蓋面較廣。由于本文只關注企業不環保行為所帶來的媒體負面報道，因此采用精確匹配方法在同一時點把“污染”“破壞”等關于企業環境行為的詞匯以及企業名稱、股票代碼等作為搜索關鍵詞在百度中進行搜索，得到相關負面報道的數量。按照媒體負面報道數量的中位數進行分組，當負面報道數大于中位數時，為媒體監督強組，反之為媒體監督弱組。分組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在媒體監督強的樣本組，高管在職消費與獨立董事監督的交乘項（Npc×Indratio）的回歸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而在媒體監督弱的樣本組，高管在職消費與獨立董事監督的交乘項（Npc×Indratio）的回歸系數為負，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當媒體監督較弱時，獨立董事能夠更好地抑制高管利用環境信息披露來掩飾在職消費的自利動機。因此，內部的獨立董事監督與外部的媒體監督具有替代關系。

表10 媒體監督與獨立董事監督的關系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本文實證檢驗了企業高管享受在職消費之后，是否會利用環境信息披露進行掩飾的問題。研究發現：①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顯著正相關，且在高管掩飾在職消費動機強的情形下二者關系更顯著，表明高管在職消費越多，越傾向于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環境信息披露成為高管掩飾在職消費的“自利工具”。②獨立董事監督能夠削弱高管在職消費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之間的正相關性，發揮積極的治理作用。③在抑制高管在職消費掩飾行為方面，媒體監督與獨立董事監督具有替代性，表現為媒體監督越弱，獨立董事的監督作用越顯著。

（二）啟示

其一，選擇高管在職消費這一隱性激勵視角，拓展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影響因素的研究，有助于更加全面地理解環境信息披露的“他利”與“自利”動機。研究發現，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行為有可能是高管在享受在職消費之后，極力將其“洗白”，力圖證明其行為“正當性”的一種策略性行為，豐富了自愿性非財務信息披露的研究文獻。實證檢驗獨立董事監督對高管自利行為的抑制作用發現，在投資者保護力度較弱的新興市場國家，完善獨立董事的治理機制對于抑制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具有重要作用，為推進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制度改革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其二，在實踐方面：①建議環保部和證券監管部門等深入剖析企業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的動機，根據不同的情況制定和完善相應的環境信息披露準則，統一規范披露的格式、時間和內容等，縮小高管實施印象管理的空間，避免環境信息披露成為高管的“自利工具”。②嚴格規范高管薪酬結構，建立科學的薪酬形成機制，并接受社會公眾的監督。③企業應健全內部監督機制，發揮獨立董事的監督職能，適當提高獨立董事在董事會成員中的比例，形成“規模效應”。④發展和完善職業經理人市場，減少信息不對稱，提高信息透明度，使市場能夠了解其才能，削弱高管利用非財務信息進行印象管理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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