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統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共產黨對這個昔日的十里洋場和冒險家的樂園,進行了一系列清除舊社會污垢、改造遺留丑惡現象的斗爭。
收容改造扒手游民
上海解放初期,社會上游蕩著幾萬游民。所謂游民,是那些無業的流氓、扒手、小偷、慣竊、推橋頭、拾荒等。產生這些游民的原因很多,有的因為工廠關閉失業,被迫乞討為生;有的因戰禍天災,農村經濟破產,不得已背井離鄉進入城市,沿門乞食;兒童或因父母雙亡,或因家破流散,浪跡街頭以偷竊為生;也有些紈绔子弟,揮霍成性,家產蕩盡,淪為流氓。再加上上海社會的封建幫會勢力,廣收門徒,各立門戶。游民為求生活保障,投奔門下,為非作惡。上海解放以后,要解決游民,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社會問題。上海民政局干部經過一番詳細調查,初步查清了游民活動的情況和黑社會組織:
上海的流氓,和北方地區俗稱的“二流子”以及一般城市的乞丐小偷,情形不完全相同,上海的流氓在下層社會中是有組織的,是和封建幫會分不開的。流氓在幫會中獨占著一個地段,扒手、乞丐、推橋頭、拾荒四種人歸其統制,儼若封建領主。
扒手的活動中心在水陸碼頭、熱鬧市區以及娛樂場所。每一個單位區域中有一個首領,他從出生入死的斗爭中獲得了這個“地位”,所有該區的扒手都是他的弟子。陌生的扒手侵入領域時倘被發覺,必遭拳打腳踢,打得死去活來。扒手在行竊的過程中,大多是采用兩三人合作的方式:“龍頭”(主扒)行動熟練,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客人”被竊者)的物品偷到手,在旁協助的助手叫做“推黃包車”,任務是阻礙“客人”的視線和行動,幫助“龍頭”脫身逃走。工作時間不分晝夜,只看什么時候最有利于他們的買賣。清早,他們往往在小菜場“硬扒”(搶主婦的蔬菜)或者“卡頭子”(在卡車上割開麻袋偷米),白天則在街坊間“拋頂宮”(搶帽子)、“抓活神”(搶女人的皮包)。偷竊的行為難保不“觸霉頭”(被人發覺),“陣上失風”(被捕獲),經常被送進警察局。可是他們坐牢不怕日子長,早作了準備。老頭子有職業的掩護,一旦有誰捉進警察局,就托“三光模子”去講情。“三光模子”是流氓和警察之間的中介,靠了他們的“牌頭”,就可“流過門”(保釋)。小偷、扒手、慣竊相當富裕,穿得好,吃得講究,逛娛樂場所,住旅館“搖蕩”(玩女人),追求色情,“吹橫簫”(吸鴉片),打“高射炮”(吃白粉),尋找刺激。
乞丐有丐頭,叫化子都稱他為“爺叔”,行乞也有一定的區域,不能任意侵越。有時為了爭奪一個地區,可以引起激烈的打斗。縱有死傷,也不訴諸法律。一個丐頭通常統率二三十名乞丐,分工合作,解決生活上各項需要。有些乞丐專跑小菜場,“順手牽羊”偷些小菜。有些把飯館伙計挑的剩飯殘羹挑回去,相傳下來,剩飯已成為乞丐的專利品了。乞丐也要向乞丐頭子孝敬費用,約占他們收入的1/2。“挨門求乞”是最平常的一種行乞方式,“跑龍宮”是跟蹤討錢,告地狀”算是文丐,也是一種騙局,在地狀周圍放著自襁褓中的嬰兒到白發蒼蒼的老人,看起來活像是一家,多么可憐,其實他們是飾演乞討戲的一副班子。乞丐和江湖是分不開的,為求得人家的憐憫,裝腔作勢。
“推橋頭”就是幫助人力車或三輪車推上橋坡,求得乘客施舍幾文。橋頭有“爺叔”,誰要想取得推車的資格,叫過爺叔之后才能營業。橋頭爺叔坐地分贓,推橋頭的苦力30%以上的收入就被爺叔攫取了。
“拾荒”是更可憐了,在深更半夜里慘淡的燈光下,在從公館、住宅倒出的垃圾中“淘金”,煤屑、鉛管、碎布,在他們心目中看起來如同寶石一樣珍貴。
游民在上海分布廣泛。扒手、小偷、職業乞丐共3500人,小偷、扒手每組少至三四人,多至七八人,分區活動。有一部分人以小買賣的職業掩護,有身份證和職業證,衣服也比較漂亮。他們隱蔽的地區大部是小旅社、小茶館。他們沒有真姓名,叫老虎、小寧波、小山東之類的代名詞。根據小偷、扒手的反映:解放后這些大頭子多數都隱蔽了,有的不敢問事,有的離開了碼頭。下面的小偷扒手被公安局或法院逮捕時,他們沒有辦法營救,因此小偷、扒手也不信任他們的頭子了。所以組織渙散,沒有從前那樣的有規矩了,到處可以偷可以扒。乞丐的頭子仍然存在,他們認為他們不犯法,因此還有半公開的活動。
民政局和公安局把游民的情況和活動規模基本掌握后,經過周密安排,1949年12月12日深夜,公安局會同警備部隊、各區接管委員會及群眾團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突擊行動,收容了不務正業、危害治安、破壞秩序的游民約5000余人。
收容后,對各種對象分別處理。一般的乞丐、小偷、扒手和推橋頭的,由各公安分局予以逮捕,送通州路游民生產教養所進行復查,分送公私教養機關。乞丐的頭子、累犯的扒手和推橋頭的爺叔,都是主犯和教唆犯,逮捕后送法院審判處理。由災區來的、逃荒的討飯的難民、一時不能回家的難民,到庇寒所內居住。
初步處理之后,12月16日黎明,公安局出車將游民送往通州路收容總站,不料游民家屬機警異常,很快知道了去處。通州路收容總站門口聚集了男女老幼100余人,妻子哭喊要丈夫,孩子們嚷著要爸爸,壯年人企圖沖進收容總站,呼喊哭罵鬧作一團。游民家屬堵在門口,使收容車開不進去。公安干警對游民家屬做說服工作時,他們竟要奪槍,站在后面的家屬們大罵。通州路上出現了一片混亂現象。
收容總站內的游民更是蠻橫。他們玩弄流氓故伎,鉆政府不打不罵政策的空子,總站負責人對他們講話時,他們在下面亂扔石子。叫他們在室內休息,他們便借口大小便,到室外探望圍墻的高低,作逃亡的準備。午餐時,因照顧到室內人多擁擠,叫他們到室外操場上的陽光底下進餐,不料四五百人一聲呼喊站起身來,奔向矮墻。跳的跳,爬的爬,一下子就沖出四五十人。后經公安干警鳴槍示警,方才制止。
游民收容進教養所后,許多游民家屬企圖用舊社會的一套辦法,行賄買放,遭到了管教干部的堅決抵制。在游民會見前來探望的家屬時,有些家屬在送衣物食品中夾帶白粉、鴉片等毒品,甚至在面包中夾藏小鋼鋸,提供伺機逃跑的工具。游民收容人員逃亡,有的“單翻”(即一個人逃亡),有的“雙檔”(兩三個人逃亡),有的集體逃亡。逃亡的方式有越墻、挖洞、鉆陰溝等多種。據1950年統計,共逃亡91人。
1950年11月16日,市民政局、公安局組織了全市第二次游民大收容。各區政府和公安分局積極行動,至17日深夜,全市收容游民3000余人,遣送災民600余人回鄉。
改造游民的根本出路,是讓他們逐步成為勞動者。1950年開始,政府在游民教養所組織生產。1950年2月6日國民黨飛機轟炸上海以后,為了疏散人口,市民政局開始組織教養所的游民與監犯,從上海到蘇北墾區開荒墾殖,易地教養,邊勞動邊接受改造。1950年秋,第一勞教所試行“不要報酬白做工”的義務勞動制,讓游民替附近居民疏通淤塞多年的河道,群眾反映良好。又先后組織游民修建漕寶路的橋梁、中山西路的路面及路旁明溝。1951年6月,第一勞教所在工務局的協助下,開始承包修建公路和挖土工程。8月間,第一個勞動工程隊成立,參加了曹村新村工人住宅區的建筑工程,承擔筑路、填埋、搬運、埋管等工作,工程隊由400人擴大到1100人。隨著上海建筑工程的需要,勞教所組織游民成立了3個工程隊,以后轉化為正式的建筑工程隊伍。
游民,這個舊上海無法根除的毒瘤,被共產黨和人民政府以強大的組織手段徹底拔掉,給上海人民帶來了安寧。
管制舞廳,改造舞女
舊上海的色情業非常興盛。十里洋場,紙醉金迷。到處是燈紅酒綠的妓院、舞廳。解放后,共產黨對妓院和舞廳采取了軟處理,并未立即宣布封殺。其中部分原因是鑒于1948年初國民黨上海市政府強硬宣布禁舞令,導致了舞女請愿搗毀社會局的事件。
蔣介石在1947年雙十節訓話時說:“我們必須先要做到勤勞和節儉。奢侈是亡國的禍根,浪費是建國的敵人,像目前上海那樣浪費奢侈,有亡國的危險。”行政院副院長王云五提出在上海“禁舞”的建議。他認為上海有眾多舞廳,每日跳舞的多為各級官員,既奢侈浪費又敗壞社會風氣。王的建議很合蔣介石的心意,于是行政院1948年1月通知上海市社會局,要其實施禁舞令。
當時上海有登記的營業舞廳28家,從業的舞女有4000多人。加上舞廳的樂師、侍者、工作人員,不下兩萬人。消息傳來之后,舞女們萬分擔憂,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過。經過舞業界多次請求之后,社會局開動了腦筋,制訂了分批淘汰的抽簽法。局長吳開先暗地里與各舞廳老板打招呼,誰交上5億到10億法幣的贖金,可以繼續營業3個月。舞廳老板們都認為敲詐太甚,逼得資方和舞女員工們聯合起來,為了生存而斗爭。
1948年1月31日抽簽,百樂門等14個大舞廳沒抽上,面臨停業關門。中午,全市的舞業員工和家屬共12000多人在江寧路新仙林舞廳集會。老板說:“這是什么政府,貪污不到銅鈿,就這樣蠻橫地脅迫我們嗎?要停一起停,大家請愿去!”會場上群情激憤,大標語醒目地寫著:“逼良為娼誰的罪過!”“跳舞不成跳火坑!”各舞廳的代表相繼上臺發言,會場的氣氛越來越激動。舞女陳雪莉以慘痛顫抖的聲音說:“一家老小八口都靠我伴舞過活,這是政府在逼我們出賣靈魂,逼我們去做娼妓。”說著就痛哭起來,臺下的舞女也都流著眼淚。大家高呼:“我們不愿意做妓女!”“到社會局去!”舞女們一致決定到社會局請愿去,大家下午三時半到達社會局廣場前集合。
這時,社會局長吳開先正和議長潘公展等人在樓上開會。群眾推舉了10位代表進樓請求接見,在樓下房間里等了半小時,一個人也不來。外面廣場上幾千群眾在寒風中等待許久,不見回音。舞女們憤怒了,如潮水一般沖進社會局大樓。到了二樓局長辦公室,將室內的門窗桌椅全部搗毀,碎玻璃從二樓紛紛落下。吳開先見勢不妙,從后門逃跑躲避。憤怒的人群進一間,砸一間,將桌椅用具拋出窗外。附近警察分局的數十名警察趕到,與群眾對打起來。棍棒來回亂飛,舞女們的哭叫聲連成一片。不少舞女被打傷,摔倒在地。群眾與警察搏斗。下午5時左右,警察局長俞平叔帶領刑警和裝甲車趕到,他命令警察與群眾脫離,然后架起機槍挨個搜查,當場逮捕400余人。第二天警察出動囚車抓人,共逮捕779人,各看守所一時人滿為患。
上海警備司令宣鐵吾大發雷霆,發誓要嚴辦。上海舞女的行動,震驚了全國。2月6日出版的《時與文》雜志刊登碧遙的文章說:“娉娉裊裊,被人摟腰的舞娘,前天竟然暴動了!西洋有句俗語,女人是弱的,母親是強的。這次舞女的暴動,我們可以說,女人是弱的,踏在死線時是強的,可不是么!”
舞女砸社會局的案子,交到了上海特別刑事法庭。社會各界都十分關注舞女的命運,紛紛發表同情的言論。3月4日,上海參議會開會期間,一些議員提出:戡亂期間,安定第一。上海舞廳歷史悠久,從業人員眾多,請暫緩執行禁舞令。”吳開先也覺得眾怒難犯,政府終于縮回去了。法官6月3日宣布:此案本庭不受理。將皮球踢給了地方法院,當一般案子處理了。國民黨當局禁舞的初衷,是想制止奢靡之風,改變社會的腐敗現象。但是當局采取強硬措施,沒有解決舞業人員的生計問題,致使矛盾激化,釀成一場前所未有的舞女暴動。
上海解放后,舞廳業屬于公安局特種經營科管理。他們采取了限制經營、逐步收縮的方式,讓舞廳業逐步消亡。首先,舞女和從業人員必須在公安局登記,獲得許可證后才能上班。對舞廳的營業時間和經營范圍嚴格規定,不許從事色情或其他不法行為。1949年7月8日,公安總局特營科邀本市各舞廳負責人談話,宣布舞廳暫行管理辦法四點:1.舞廳除星期日、例假日自下午2時開始營業外,其他營業時間為每日下午5時起至晚11時止。2.伴舞舞女,解放后各舞廳曾向特營科登記者為限,并將在舞女衣上綴用顯明標志以便管理。凡未登記者,暫不準伴舞。3.改舞女大班的制度,正式由舞場列用為舞場管理員,領導舞女,幫助教育舞女,使舞女走上生產教育前途。4.酒吧間、音樂廳不得經營舞廳。
當日夜間,米高美舞廳總管理員吳福根在舞廳打烊后誤傳:“明日沒有派司(證件)的舞女不要上舞場”,造成少數舞女的恐慌。當時有少數不良分子乘機造謠煽動,舞女洪小萍不知受人利用,當場通知其他舞女于第二天上午在大東舞廳開會,準備請愿,煽動者乘機鼓動她們先向總工會、公安局請愿,甚至要她們沖在前面。
9日上午,大東舞廳的舞女僅有60余人到場,大半是米高美與維也納舞廳的。因為傳錯話的只有米高美一家,洪小萍上臺講述開會目的時,當即為大東舞廳舞女張某站起來反駁,說洪小萍完全誤解8日的通知。大華舞廳的負責人亦向到場的舞女解釋誤傳的地方,并勸大家不要為人利用。這時候婦聯、公安局、舞廳業的負責人都趕到了,受煽動的舞女亦都散場了。公安局為查明造謠生事,于當日下午傳訊舞女洪小萍、米高美舞場總管理員吳福根到局偵訊。兩人均承認錯誤,請求原諒。公安局念他們坦白認錯,同時他們亦自愿寫悔過書來表白心跡。一場煽動起來的鬧事,就這樣被化解了。
公安局為了避免1948年舞女風潮的重演,對舞廳加強管理。7月12日,公安局行政處抽查大東、米高美等舞廳,發現大東有舞女3名、米高美有舞女2名都是該舞廳繳給公安局的花名冊上所沒有的,顯然是違犯了規定,因此在大東舞廳召集了各舞廳負責人、舞女和職工。大東舞廳經理劉協勛、米高美舞廳經理孫洪元當眾認錯。公安局人員在會上反復說明臨時決定四項的精神:1.規定經營時間自17時至23時半,是因為一般營業都在23時左右打烊,舞廳很遲打烊對治安是有影響的。2.規定名冊,做顯明標志,并不是取締,是避免亂七八糟的壞蛋插進來,便于管理。3.取締大班制度,并不是取締大班個人,而是取締那種從中剝削的壞制度。4.酒吧間音樂廳不能變為變相的舞廳。
經過這些限制,舞廳只能在規定的范圍內經營。更重要的是,新中國建立后,社會風氣變化一新。大家都在用新思想改造舊社會,提倡勤儉和艱苦奮斗。舞廳越來越少有人光顧,經營日益艱難。舞女生意清淡,不得不另尋出路。沒過多久,上海舞廳就自然消亡了。
逐步限制和消滅妓院
上海妓院的處理比舞廳更加復雜。1939年,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發給執照的妓院有4617家。1940年工部局發給執照的妓女有5301人。抗戰勝利后,上海娼妓業進一步發展,新妓院紛紛開業。在大街小巷拉客的“野雞”隨處可見,性病泛濫,嚴重毒害社會風氣。國民黨上海市政府也曾想限制娼妓業,責成上海警察局制定《整頓上海市娼妓計劃及管理娼妓暫行辦法》。警察局長宣鐵吾向上海市參議會報告中提出禁娼步驟:1.“化私為公”,全面實行公娼制,私娼經過登記領證,即可成為合法的公娼。2.“化零為整”,即在虹口和提籃橋建立娼妓集中的“風化區”,將全市賣淫場所統一到固定的區域。這就使一些私娼成為合法的公娼,使分散的賣淫活動集中為“紅燈區”。1949年1月,在上海市警察局正俗股登記領照的妓院有800多家、妓女4000多人,還有在馬路上拉客的暗娼3萬多人。
解放后,北京率先采取行政命令關閉妓院。1949年12月,北京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通過封妓院決議后,在12小時內封閉妓院,完成了封閉妓院224家,集中老板和領班共424名,收容妓女1288名,妓女均集中于婦女生產教養院,老板與領班均由公安總局集中審查。
在行動時,妓女因不明真相,表現張皇失措。動蕩情緒一直繼續了五六天,開始時恐懼“配給”“慰勞紅軍”“送西北開荒”。為了安定妓女的情緒,首先盡量照顧她們的生活,允許她們取回自己的全部財物,打破她們的恐懼心理。其次,經過多次耐心說服教育,并對特別囂張的進行了嚴肅批評,對個別企圖逃跑、個別流氓成性無理取鬧的妓女給予處罰,才開始建立了紀律。但許多人還對自己的出路發愁,寧愿給人當姨太太、唱戲、當舞女,對人民政權只許一夫一妻制,感到失望。
北京的行動是雷厲風行,但是不可能一次性解決問題。第一,北京的娼妓業畢竟規模不大,比上海要少很多。第二,這樣處理妓女留下很多后遺癥,需要投入很多干部和時間、財力來解決后續問題。
上海解放后,政府對娼妓問題比較慎重。剛解放時,接管任務重,干部缺乏,許多問題比娼妓更急需解決,所以不能指望用行政手段和軍警去處理妓女。還是緩一些,有計劃有步驟地通過治安行政管理,為全面禁娼創造條件。
首先,通過嚴格管理和限制,促使一批妓院自行停業。1949年6月,市公安局責令妓院進行登記,審核發證后才能營業。規定狎客涉足妓院必須登記姓名、職業住址,每天送公安機關備查。7月28日,市公安局又制定《管理妓女妓院暫行規則》,對妓院和妓女做了嚴格細致的規定。這樣,妓院基本上沒法做了。公安機關經常派干警去妓院檢查遵守規定情況。各妓院不敢接客,狎客也懼怕留下姓名、地址后公安機關通知其工作單位,引出麻煩。隨著狎客減少,營業清淡,一批妓院自行停業。到1949年10月,妓院由解放初的525家減少至264家,妓女從2227人減少至1243人。到了1951年,結合鎮壓反革命運動,逮捕了虐待妓女的一批妓院惡霸,又關閉一批妓院。同年11月,全市剩下72家妓院,妓女181人。
下一步是收容改造私娼。上海解放初期,未經登記領證而從事賣淫的私娼(野雞)超過公娼數倍。每到夜晚,她們便游蕩在鬧市馬路上沿街拉客。一次,陳毅市長在延安東路共舞臺看戲,警衛戰士穿著便服在市長坐的汽車附近警戒,突然一個小姑娘上前拉他的衣袖,向他伸出二個指頭,輕聲說:“困一夜,兩塊錢,阿要?”警衛戰士大聲斥責:“你干什么?!”把姑娘嚇得往弄堂里跑去。陳毅知道了,對警衛戰士說:“今天她嚇跑了,明天她照樣又到街上拉客,可悲啊!”
私娼人數眾多,單派干警上街捕捉,也難奏效。針對上述情況,公安機關重點打擊幕后操縱、脅迫私娼賣淫的私娼主和臺基主(提供賣淫場所的人),而對私娼主要是采取驅趕和警告的辦法。1949年11月,民政局在泰興路601號設立了婦女生產教養所,公安機關會同民政局收容了一批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的私娼。至1951年11月中旬,收容送往教養所的私娼400余名,這對減少沿街拉客私娼起了一定作用。1950年9月,市公安局制定了打擊私娼主、臺基主的《目前處理私娼辦法》,經市政府批準,對查獲的私娼主、臺基主、私娼和狎客,分別情況,采取教育、具結悔過、罰款、拘留、收容教養等處分。至1950年底,全市共查處私娼主、臺基主627人,處理私娼和狎客7667人,私娼人數明顯減少。
對已停業和希望轉業的妓女,必須解決她們的生活出路。政府通過組織她們參加學習,接受生產技能訓練,引導她們走上新路。1949年7月,百樂門、維也納舞廳的40多名舞女最先要求參加學習。緊接著,陶公館、美星等妓院的妓女也一起參加學習。市民主婦聯派來教員,通過學習使這些妓女逐漸認識了自身的價值和造成自身墮落的社會原因。1951年6月,老閘區夜都會妓院的12個姐妹組織了一個勞動小組,湊錢買來了織襪機,學織襪技術,為自己的前途打好基礎。大部分妓女都不識字,毫無生產技能,也無鄉可歸、無親依靠。她們只有通過讀書和學習生產技能,真正成為新社會的勞動者,開始新的生活。
到1951年底,全市妓院所剩不多,禁娼的條件和時機已經成熟。11月23日,上海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第七次全體會議一致通過取締妓院、收容妓女的決議。25日,市中心區9個公安分局在各游樂場、馬路上收容私娼320人;查封妓院72家,收容妓院主、老鴇、龜奴334人,經審查后,移送人民法院依法判刑的74名,移送蘇北農場勞動生產的260人;收容妓女181人,全部送往通州路的上海婦女教養所。至此,上海的妓院全部關閉。
(作者系文史學者、本刊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