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自主招生，公平仍在路上

魏含聿

2018年6月10日至22日，自主招生考試在全國90所試點高校樓舉行。通過初審的學生們剛走出高考的戰場，又奔赴到自主招生考試的前線。在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競爭中，自主招生考試無疑是為考生們增加了一個新的選擇，而對于高考中失利的考生們來說，這也是他們的復活賽。

今年，全國范圍內報考自主招生考試的考生有82萬人，較去年增長了近37%。根據教育部的相關規定，自主招生人數不能超過試點高校年度本科招生計劃的5%，因此在報名人數大幅度增加、招生計劃總體穩定的情況下，自主招生考試的競爭愈加激烈。確保在公平競爭中選拔最優秀的人才，是政策不斷改進和完善的方向。

2014年的改革后，各高校的自主招生考試在形式和內容上都有所變化，以往的考經已不再完全適用，新的考經還沒有完全成熟。加之各高校的考察方法各有不同，雖已有不少培訓機構幫助解讀真題、熟悉考試流程，但由于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等問題，對很多考生來說，改革后的自主招生考試是一場難有準備之仗。若要在競爭中脫穎而出，需要靠足夠強的綜合實力。

考試政策新風向

2003年，國家教育部開始推行自主招生政策，改變了以往高校只能在每年的同一時間僅根據高考成績招生的情況。自主招生又稱自主選拔，高校自行組織選拔考試挑選優秀高考生，給予降分錄取的優惠。不僅使得高校在招生中有了更大的自主權，也使得考生對考取心儀的學校多了幾分把握。

2014年9月3日，國務院印發《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標志著新一輪改革的開始。此次改革最大的變化有三點，一是自2015年起，所有試點高校自主招生考核統一安排在高考結束后、成績公布前進行；二是全面取消“校長實名推薦”，改為“中學推薦為主，個人自薦為輔”的報名原則；三是取消“北約”“華約”“卓越”“京派”四大聯盟，各高校單獨組織考試，不再設有聯盟高校聯考。

將考試時間從高考前改到高考后，有利也有弊。吉林大學附屬中學的汪主任認為，根據高中三年的學習進度，高三上學期正是尖子生的知識爬坡期，此時參加自主招生考試最有利于他們發揮出最高水平。到了高三下學期，全部學生的復習重點都轉向了高考，尖子生學習內容的難度較上學期有所下降，“考試時間的改變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尖子生與其他高分考生的差距，對尖子生來講是不利的。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看，這也是高校在擴大選擇的范圍，為更多的優秀學生提供機會。”

在過去的“中學推薦為主，個人自薦為輔”的傳統報名原則下，“校薦生”往往比“自薦生”更占優勢，且高校會把更多的名額留給各省市的重點中學，甚至出現過農村學校零名額的情況。改革后，全部考生均通過自薦的方式報名，不僅擴大了政策覆蓋范圍，而且使考生在擇校時有了更多的選擇和機會。“在改革前，如果清華和北大各給我們5個名額，出于升學率和公平性等方面的考量，我們會把名額分給10名不同的學生。改革后，學生可以打破名額的限制，報考多所學校，大大提高了進入名校的可能性。”白城一中的于彤老師表示，報考政策的改變為優秀學生開辟了更多條通往名校的路。

取消聯盟高校聯考，進一步提升了高校招生的自主性。但90所自主招生試點高校，要全部在6月10日至22日的12天時間里完成自主招生考試，這其中充斥著撞考、來不及趕考等各種不可調和的因素。如何選取心儀又適合自己的學校，是考生和家長面對的一大挑戰。同時，聯考的取消將擴大報考多所高校的考生的復習范圍。

盡管在理性層面高校和社會均不認可暗箱操作，但在實際運作時也很難保證百分百的避免。誰去監督高校的自主招生，便成了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不斷調試的天平

高中畢業于白城一中的張士誠走出考場時，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既有終于考完的輕松，也有發揮失常的懊悔。“語文抽到的題是讓我回答什么是經書，我覺得我會，但是有點不知道怎么表達。六門科目考得都不是特別難，但是都是我完全沒想到會考的知識點，所以感覺有點措手不及。”剛參加完東北師范大學自主招生考試的張士誠說，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面試，雖然沒有感到特別緊張，但是口試答題時還是感覺到語言組織能力和表達能力不夠好，“如果是筆試答這些題目的話可能會答得更好。”

今年共有77所面向全國招生的自主招生試點高校，綜合它們招生簡章中限定的報名條件，符合以下七個條件之一的學生方有資格報名自主招生考試。一是在奧林匹克競賽中取得優異成績的學生；二是在科技創新中有突出表現的學生；三是發表過學術論文的學生；四是擁有專利成果的學生；五是在英語、作文等文科比賽中獲獎或有文學創作的學生；六是綜合成績優異或單科成績突出的學生；七是參加過高校舉辦的夏令營活動的學生。

多數學校會選擇上述七類中的三到四類作為報名條件，來突出高校的基本招生標準。但根據考試招生改革的總體精神，不少院校簡化了報名條件，導致今年自主招生報名人數大幅增加。如武漢大學，刪去了“學生在高中階段獲得各類競賽名次、發表論文和獲得專利成果的享有優先資格”的規定，并對報考學生需獲獎項無明確要求。而從最后通過初審的名單來看，雖然報考的門檻降低了，但高校依舊遵循嚴格的審核標準。

絕大多數高校在設置自主招生考試內容時，注重以面試的形式進行考察。一方面，考生在面試重的表現能夠更加全面的放映出考生的實際水平，論文代寫等投機取巧的行為，在面試中會露出馬腳。另一方面，通過面試，不僅可以考察考生對知識的理解和掌握情況，還可以考察考生語言表達、臨場發揮等綜合能力。

高手之間過招，能力勝于技巧。于彤老師強調，越是出人意料、難以預測的考試內容，越是能檢驗考生的真實水平。校外針對自主招生的培訓班多是教授面試技巧，而非提升綜合能力。技巧固然重要，但是只有技巧缺乏能力，無異于紙上談兵，終歸難以獲得面試老師的青睞。技巧可以在短期培訓中獲得，但能力要在日積月累的學習和實踐中方可培養而來。因此，花費大量的教育資源并不一定在自主招生考試中脫穎而出，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由資源分配不均導致的機會不平等現象。

在公平性方面，從政策提出到落實，再到改革，自主招生始終面對著質疑甚至反對的聲音。對高校開放自主招生政策，本質上是促進高校選拔優秀及具有不同特色的人才，通過按才培養的原則，實現人與社會的全面發展。但因部分高校存在對“自留地”的管理不夠透明、開通“綠色通道”和實行“暗箱操作”等現象，真正要使自主招生實現其應有的社會價值，還需對政策進行不斷的調試和改革。

自主招生考試一方面為優秀的學生提供保障，以防在一次考試中失利便前功盡棄；另一方面為總成績不那么突出但在某一科學有所長的學生提供一個盡展才能的機會。是保障，是機會，但絕非捷徑。盲目地追求降分政策帶來的優惠，是誘發不公平競爭的根本。

“什么樣的學生可以獲得加分，加多少分，這對于高校來說是一塊很大的自留地。在自留地上開通的綠色通道往往無證可查，這是政策中的一大漏洞。”吉林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長趙俊芳表示，中國是人情社會中，盡管在理性層面高校和社會均不認可暗箱操作，但在實際運作時也很難保證百分百的避免。誰去監督高校的自主招生，便成了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對中學教育的影響

2014年，教育部等五部委明確規定取消奧賽生保送資格，但奧賽獲獎者可通過自主招生考試獲得降分錄取的優惠政策。在奧林匹克競賽中獲獎雖不是自主招生報名的必要條件，卻是絕大多數報考者都具備的條件。也就是說，若想在自主招生考試中脫穎而出，手持競賽證書十分重要。這也是許多重點中學開設競賽班的主要原因。

但在汪主任的教學理念中，競賽課程的開設目的并非單單指向自主招生，最主要的是為學有余力的學生提供更加豐富的學習內容，更加深入地開發學生的潛力與特長。是否學習競賽以及投入多少精力才能最大程度地助力高考，這其中存在機會成本的問題。而最為重要的衡量因素，還是學生自身的思維與能力是否適合學習競賽，以及是否有足夠的精力專攻競賽。

如何穩固絕大多數與優惠政策無緣的學生的備考心態，疏導學生的備考壓力，成為了高中老師的重要工作之一。

自主招生政策為考生帶來機遇的同時，也在無形中加大了考生備考的壓力。特別是對于那些沒能取得報名資格的學生來說，自主招生沒能為他們帶來名校的青睞，卻又為同過獨木橋的競爭對手開辟了綠色通道。各高校的自主招生名額一般不超過本校總錄取人數的5%，也就是說，自主招生政策惠及到的只是極少數考生。如何穩固絕大多數與優惠政策無緣的學生的備考心態，疏導學生的備考壓力，成為了高中老師的重要工作之一。

老師、學生和家長，不僅要明確學生的定位，更要明確自主招生考試的定位。2017年以714分考入清華大學的佟璐說：“我身邊很多同學都參加競賽，但我始終認為學好基礎文化課在高考中取的高分才是關鍵，并且我也相信自己可以裸分考入清華，自主招生考試也不過是給我一個雙保險而已。”佟璐表示，自己因平時成績優異拿到了降分考取清華大學的資格，但是裸分足夠并沒有使用到降分政策，也有同學通過競賽拿到了降分資格，卻因高考成績不理想，沒能進入到理想的高校。

前新東方英語老師王思雯表示，找她輔導自主招生考試的學生在校成績都非常優異，但她依舊十分重視鞏固學生的基礎知識。“自主招生考試內容的難度比高考大，但還是以高考知識為基礎。如果盲目地追求難度而忽略了基礎，無疑是丟了西瓜撿芝麻。”無論降分力度有多大，自主招生也只是選答的附加題，高考才是決定成敗的必答題。

根據多年來對學生的培養和觀察，汪主任也認為，高考在高中教育中的指揮棒作用依然明顯，自主招生考試雖然只是高考中的一個小環節，但在為學生帶來了降分政策的同時，還通過考試的方式促進學生提升思維水平、改進思維方式，并通過側重對綜合能力的考察，促進中學素質教育的發展。不少重點高中在課余時間組織學生參加高校夏令營等社會實踐活動，通過辯論賽等活動提升學生的面試能力。

來自赤峰紅旗中學的白文文說，學校經常組織辯論賽和模擬法庭，參加這些活動時非常鍛煉語言表達能力和臨場應變能力，即使不參加校外的自主招生考試培訓班，她也對面試很有信心。“確實有同學參加了很多校外培訓班，能力更強一些。而我們家的條件有限，也會感受到壓力。”白文文的媽媽則認為，不存在絕對的公平，還是要適應大環境的發展，只有家長們擺正心態，孩子才會安心學習，不受輿論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