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美學的價值取向及其現(xiàn)實意義析論

張靜　趙伯飛

摘 要：當今中國社會正發(fā)生著前所未有的變革，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拓展到現(xiàn)實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們的審美活動已經融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生活美學作為一種新的美學形態(tài)應運而生，表明了中國美學正不斷走向成熟。生活美學倡導環(huán)境審美模式，強調淡化藝術與“非藝術”的邊界，注重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相互融合，其興起和發(fā)展標志著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藝術新生。生活美學的理論意義在于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美學重構；社會意義在于有利于“和諧”意識的傳達；是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助推器，最大限度地滿足了人們對幸福理想的追求。生活美學倡導人們以積極和奮斗的心態(tài)實現(xiàn)人自身和社會環(huán)境的美化，這不僅符合社會發(fā)展的需要，也是人們使“幸福生活”變?yōu)楝F(xiàn)實的途徑。

關鍵詞：文化自覺；生活美學 ；文化淵源；價值取向；時代精神；美好生活

中圖分類號：B8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8）05-0101-00

當今中國社會正發(fā)生著前所未有的變革，中國人民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拓展到現(xiàn)實生活的方方面面，與之相應，人們的審美活動已經融入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之中。黨的十九大報告有十三個地方提到“美好生活”，“美好生活”成為報告的開篇語，將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新時代的使命和初心，以繼續(xù)為美好生活奮斗作為報告的結尾等等，這些都以前所未有的姿態(tài)展示了在黨的領導下當代中國人民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充分表達了中國人民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強烈愿望。那么，何為“美好生活”？什么樣的“美好生活”才是具體、真實和富有時代價值和文明進步意義的？如何將“美本身”還給“生活本身”？筆者認為，生活美學作為一種新的美學形態(tài)的應運而生及其受到人們的關注，不僅表明了中國美學正不斷走向成熟，而且表明了中國人民不斷堅定文化自信，致力于積極奮斗，不斷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美好生活的決心。

一、生活美學的文化淵源及其學理分析

如果說日常生活審美化是在新世紀探索文藝學學科走向的大背景下突顯出來的話題，那么，生活美學則是對日常生活審美化話題的進一步探索和拓展。2010年第18屆世界美學大會在北京召開，其主題是“傳統(tǒng)與當代：當代生活美學復興”，這可以視為“生活美學”研究在中國興起的標志。

綜觀目前國內外學者對于生活美學的探討，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對生活美學存在的合法性、合理性的分析上，但是學者們對于什么是生活美學以及生活美學的走向、美學轉向生活之后的發(fā)展前景及其現(xiàn)實意義等問題尚沒有細致和明確的闡述，由此也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生活美學”或美學“生活論”話題本身的泛化與模糊化。

由于深受韋爾施重構美學思想的影響，目前學界一般把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內涵分為兩個方面：一是“表層的審美化”，也就是大眾身體與日常物質性生活的表面的美化；二是“深層的審美化”，即認識論的審美化，它可以深入到人的內心世界，這種文化的變化可以潛移默化地改變大眾的精神意志。因此，對于更加深層次生活美學的研究，我們需要追根溯源，從中國古典文化和西方哲學美學兩方面追溯其文化淵源。

就國內而言，最早正式使用“生活美學”這一說法的是劉悅笛。這一話題起初便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但并沒有形成如“日常生活審美化”那樣熱烈、普遍的學術討論。2010年，在北京召開的第18屆世界美學大會上，“日常生活美學”作為一個專題受到與會專家的普遍關注。另外，“生活美學”的專題討論也在國內一些雜志陸續(xù)展開，“新世紀中國文藝學美學范式的生活論轉向”就是《文藝爭鳴》2010年第三期推出的一個專欄，該刊隨后又相繼推出四期與此相關的討論專題。不少知名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生活美學這一話題展開研究。

中國學者在對生活美學進行論述之前，都試圖回歸傳統(tǒng)，為生活美學尋找本土資源，同時也注意放眼國外，為美學走向生活尋求更加貼切的理論資源。首先，就本土理論資源而言，劉悅笛關于中國美學的“三原色”理論有著較大的影響。他曾經撰文指出，中國古典美學可以視為生活美學的原色與底色。中國美學的“儒家生活美學”“道家生活美學”“禪宗生活美學”是構成生活美學的“三原色”。追溯歷史，孔子和老子的美學思想中，就已經有走向生活美學的趨勢了。也就是說，中國美學從源頭上就體現(xiàn)著“生活化”的取向，并以此為基調形成了歷史上生活美學的三次高潮。這一點是中國古典美學最具特色的地方，同時也是新時代重新闡釋古典美學最具突破性的新途徑[1]。張晶就當代美學面對生活與古典“感興”做出探討，他認為，真正為藝術提供源源靈感的是“感興”，這種“感興”的外在觸媒客體便是日常生活，也正是日常生活將藝術與世人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使藝術之樹常青[2]。 當然，也有不少學者從個案研究入手深入探究生活美學的古典文化資源，譬如，?？狄岳钯椀摹白匀蝗诵哉摗睘榇淼奶┲輰W派為例，認為要想開啟泰州學派的“生活美學”思想，必須將“自然人性論”的“人本主義”回歸到“生活美學”這個維度上來[3]。朱立元從實踐存在論的角度，表明自己贊同生活美學的心聲，他在《關注常青的的生活之樹》一文中重新對馬克思的“現(xiàn)實生活”概念進行闡釋，進而再次證明美學直指回歸現(xiàn)實生活的本旨，并表示美學遠離純理論的邏輯和圈子，向現(xiàn)實的日常生活敞開大門，回歸生活的本真，這就是“實踐存在論”的本質。

不難發(fā)現(xiàn)，以上這些研究都是對生活美學思想中中國古典資源的探尋。但是我們更應當看到，當今時代隨著社會文化等綜合因素的改變，生活美學的思想有了新的變化。電子文化、大眾文化、音像文化、服飾文化、廣告設計、市場營銷、景觀旅游、歷史文物、傳統(tǒng)遺俗、環(huán)境藝術、人體彩繪、游戲文化、陶吧、唐裝、蹦迪、現(xiàn)代化的街心公園、休閑旅游中心等的大量存在都說明了生活美學在當代中國人的生活中是極為興盛的。因此，有學者明確表示，在現(xiàn)時代重提生活美學，“不是要顛覆掉經典美學的所有努力，而是要使美學返回到原來的廣闊視野”；就是要打破“自律藝術對美學獨自占有和一統(tǒng)天下，把藝術與生活的情感經驗同時納入美學的世界；我們再度確認生活美學，不是為了建構某種美學的理論，而是在親近和尊重生活，承認生活的審美品質”。在此基礎上，陳雪虎在《生活美學：三種傳統(tǒng)及其當代匯通》中分別辨析了中國三種美學傳統(tǒng)，第一種是基于前宗法社會殘留于當代的，作為人們追憶與利用傳統(tǒng)生活與文化的美學；第二種是基于百年現(xiàn)代中國民眾革命斗爭的革命生活美學；第三種才是基于當代世界整體語境而在中國迅速發(fā)展起來的生活美學。這三種生活美都試圖靠近現(xiàn)實，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性，因此也就共存于當今時代[4]。

也就是說，生活美學的研究需要回歸傳統(tǒng)，也需要放眼國外。從生活美學的國外思想資源來看，從海德格爾的“存在真理”的藝術、維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的藝術到實用主義代表者杜威的“完整經驗”的藝術，大都表明了從哲學理論回歸人類生活本身的趨向。當然，西方哲學和美學研究者主要從主客二分的視角回歸現(xiàn)實生活的本質直觀，從感性與理性二分的視角回到現(xiàn)實生活的本真呈現(xiàn)，簡言之，就是從西方傳統(tǒng)美學的視角回到哲學和美學的“生活論”上來。

當下的生活論轉向已經獲得了多元化的發(fā)展，這更加豐富了生活美學作為美學發(fā)展新的增長點的理論基礎。

首先，從文化研究的角度為生活美學提供學理依據。例如，陸揚借助雷蒙·威廉斯對“文化”的三種定義，進一步論證文化是特定的生活方式，是普通平常的。他指出文化研究的一個基本方法，即將文化現(xiàn)象作為文學文本進行細致分析，文化研究的對象應該是工業(yè)社會和后工業(yè)社會內部的生活方式，正是這種生活方式供給文化研究以意義。換言之，我們當前所面臨的日常生活正是文化研究的生活論轉向的現(xiàn)實根基；而且高科技引導下的網絡世界和“賽博空間”等的存在，也一步步瓦解了傳統(tǒng)的形而上的美學觀念，讓美學研究的重點和中心逐漸轉向個體和大眾，不再只局限于與世無爭的“象牙塔”之中。毋庸置疑，當前的消費文化及其表征更多地體現(xiàn)了生活美學的現(xiàn)實，特別是人們對于自己身體、外表的美的追求，在各種傳媒力量的引導下，人們追求身體的美化、自我的解放以及藝術化的生活，同時也會面臨著如身體的自我解放與身體技術壓制、自我的認同與自我的迷失等等悖論，并相應出現(xiàn)一些兩難的社會問題。

其次，從生態(tài)論的視角為生活美學提供學理依據，從而讓人走向“詩意的棲居”。對此，曾繁仁先生認為，城市美學在“美學走向生活”的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城市美學的關鍵在于“有機生成論”——天人相和，順應自然；陰陽相生，灌注生氣；吐故納新，有機循環(huán)；個性突出，鮮活靈動；人文生態(tài)，社會和諧。這五個方面的原則回歸到美學中就是有機性、生成性、生命力與和諧性，只有按照這樣的原則，才能真正實現(xiàn)“詩意的棲居”城市，讓生活更加美好[5]。生態(tài)美學理論的基礎原則是“生態(tài)整體主義”，這就意味著實現(xiàn)生態(tài)論的轉向必須破除主客二元對立的認識論，堅持人與自然的和諧協(xié)調。而健全的文化生態(tài)應該由有機文化的文化因素生成文化網絡，這種網絡是生態(tài)視域內部固有的鏈條，缺一不可，否則便會導致對文化生態(tài)的破壞。

其三，從藝術與生活的關系中為生活美學提供學理依據。當前，“新的中國性”藝術正在指向生活美學，當代中國藝術理論理應在生活美學中重新被重視起來，藝術離不開美學，美學離不開藝術。生活美學不能脫離藝術研究，藝術更需要承擔起新的使命，即讓人們的生活更加美好。換言之，當前的藝術沒有必要繼續(xù)保留其高高在上的位置，藝術與生活應該保持更加緊密的互動關系。學者們真正需要思考的問題應該是藝術如何讓生活更加美好。總體來說，很多學者們都認真思考了什么才是真正應該關切的美學問題。

當然，不少學者也意識到，生活美學也存在著很多挑戰(zhàn)，首先就是“學”與“術”之間的張力，也就是審美實踐要求與美學學術要求之間的張力。我們說生活美學意在將美學回歸日常生活，重新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審美價值。那么如何實現(xiàn)藝術讓生活更美好的目標呢？張未民在《回家的路，生活的心——新世紀中國文藝學美學的“生活論轉向”》一文中提出，新世紀的美學建構需要“生活的心”，這種“生活的心”是整體之心、包容之心、實用理性之心，是保持了一定的“度”的中道之心。由此，生活美學是建立在深厚的本土傳統(tǒng)之上的，當然也需要借助西方的藝術美學觀念，擁有“生活的心”并在不斷的學習探索中尋找回家的路。

目前，生活美學已經成為全球美學發(fā)展的“新路標”之一。對于生活美學的探討，中國學者們大致從生活美學的中西美學資源、文化理論、生態(tài)理論及藝術研究的視角這幾方面展開，當然也有其他微領域的研究，多方面的闡釋更有利于呈現(xiàn)“文化間性”的多維視野。換句話說，在生活美學這一話題的討論過程中，諸多學者的不同研究視角和思考立足點很大程度上打開了生活美學的研究大門。在對生活美學不斷的探討中逐漸實現(xiàn)研究視角的具體化，向更多具體的領域汲取理論營養(yǎng)，最后再以貼近生活的方式回饋其中，讓人們的生活更美好。正如生活美學的倡導者劉悅笛在2016年首屆當代中國生活美學論壇所強調的，當我們的時代，生活越來越美化，我們要的，并非生活的“美學”，而是審美的“生活”。真正將美學研究落實到現(xiàn)實生活中，確切地說是中國當下的現(xiàn)實生活中，才可能發(fā)生根本上的創(chuàng)造性，進而建立屬于中國本土特色的生活美學理論。誠然，也只有這種本土語境下發(fā)展起來的生活美學才能更好地作用在人們的生活中，畢竟美是使人幸福的東西，研究美學的最終目標是為了實現(xiàn)人們“審美的生活”。文學和藝術回歸到生活世界本身，應該是未來世界發(fā)展的趨勢之一，也是中西方文化交流和溝通的一座橋梁。當前中國文化要走出現(xiàn)實困境，就必須實現(xiàn)生活與理論的結合。當代生活美學本身就是一種中國化的美學形態(tài)，它所涉及的衣食住行樂等方面對當代人們生活的影響必然是“潤物細無聲”的。

二、生活美學的價值取向

僅僅在藝術領域中的審美，早已不能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所以，對現(xiàn)實生活的各種體驗已成為人們審美的重要資源，生活美學強調的就是不要把“審美”看作是超然于人們生活之外、高高在上的神圣領域，而是要將“審美”真正作為人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審美時代造就審美的大眾，正是基于這樣的社會現(xiàn)實，探尋生活美學的價值追求和走向，就顯得尤為重要。

1.生活美學倡導環(huán)境審美模式。 在古典美學中曾經有一些描述環(huán)境審美欣賞和環(huán)境審美體驗的論述，但環(huán)境審美模式這個概念卻是后來才出現(xiàn)的，它是由當代西方倡導生活美學的學者提出并頻繁使用的一個詞。他們認為，對于自然與社會發(fā)展的過程美的描述，是一種環(huán)境審美模式。雖然客觀世界的形式美，是主體產生美感的原因，然而，人們對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功能規(guī)律的認識的過程，也是人們美感產生的重要原因。而且這些美感的生成都通過人類的知覺經驗和認知結構發(fā)生作用。人們審美維度的變化、人們審美方式的變革和審美體驗范圍的擴充，均體現(xiàn)在“自然”——“藝術”——“環(huán)境”的演變過程中。首先，從產生背景上來看，生活美學之所以倡導環(huán)境審美模式，是因為環(huán)境審美模式是對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審美鑒賞知覺經驗模式的性質特點、結構要素、生成機制及理論模型的描述。它既是對現(xiàn)代藝術審美模式在自然景觀和社會景觀審美中運用的反思重建，也是對當代藝術、自然、景觀、環(huán)境、生活等領域審美體驗和審美鑒賞新模式的闡釋與建構。環(huán)境審美模式的研究孕育于當代“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討論中。它續(xù)接美學史中自然審美模式的相關討論，針對當代景觀感知、景觀評估、自然審美、社會審美、環(huán)境規(guī)劃與設計中的審美化傾向，試圖對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的審美體驗和欣賞經驗的特點、方式和運行機制進行描述、修正和重釋。其次，從研究對象、研究范圍和研究內容上看，生活美學之所以倡導環(huán)境審美模式，是因為環(huán)境審美模式主要從審美接受的角度來描述審美體驗和審美鑒賞的知覺經驗結構及其各要素的關系。因此，從研究對象和研究范圍上來看，環(huán)境審美模式是對審美體驗和審美欣賞即審美鑒賞過程中的審美知覺經驗結構或各要素關系的描述。同時，在環(huán)境審美模式中，隨著作為審美對象的“環(huán)境”概念的擴展，與之相關的感官知覺、經驗方式和涉及要素也得以拓展。環(huán)境鑒賞的對象不僅僅局限于現(xiàn)代美學意義上的藝術或藝術品，而是涵蓋藝術、景觀、自然、人類動態(tài)生活等廣泛意義上的“人類環(huán)境”。審美鑒賞的感官也從人們的“視、聽”擴展到眼、耳、鼻、舌、身等全面參與的身體聯(lián)覺。而這些正是生活美學所強調的。從研究內容和結構要素上來說，環(huán)境審美模式不僅僅是對環(huán)境審美知覺經驗過程中所涉及的各個要素及其性質、樣態(tài)的獨立分析，而且是試圖對環(huán)境審美鑒賞過程中審美經驗的結構及諸要素之間關系進行反思與重構。

應該指出的是，當代西方許多倡導生活美學的學者分別從科學認知主義、經驗論、心理學、生態(tài)學等多個方面對西方美學史中自然環(huán)境審美和社會環(huán)境審美的經驗模式進行了梳理、概括和重構，從而開創(chuàng)性的提出了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審美的“環(huán)境模式”“參與模式”“景觀模式”“生態(tài)模式”等概念，這就不僅拓展了美學學科向自然、環(huán)境、景觀和生活等領域的拓展，也為我們深刻理解生活美學提供了深刻的思路。

2.生活美學倡導淡化藝術與“非藝術”的邊界。 在人類歷史發(fā)展的長河中，伴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提高，社會的分工導致了藝術與非藝術之間的區(qū)別，藝術不斷地從宗教性和實用性的活動轉化而來，成為人們詩意棲居的靈魂伴侶。藝術的情感體驗與邏輯認知的統(tǒng)一，審美過程中的無功利性，藝術中的“崇高”“優(yōu)美”“滑稽”“悲劇”等維系美學的基本概念的產生，以藝術為核心的審美，既造就了“美學”歷史上的輝煌，同時也有一種潛在的危機，那就是藝術變成了一個孤島，成為少數人自言自語的場所。這種狀況，歸根結底是藝術的異化。

然而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伴隨日常生活審美化時代的到來，生活美學倡導要使美的元素滲入到現(xiàn)實生活中的每個角落，使人們的日常生活充滿藝術氣息。生活美學期盼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隨處可以看到曾經的“非藝術”事物成為了藝術，希望越來越多的“非藝術”景觀成為藝術景觀。實際上柏拉圖早就從否定的角度來概括藝術，評價藝術作品是“影子的影子”。夏爾·巴圖則從肯定的角度，提出藝術本身就存在于日常生活的世界之中，其基本思想就是藝術和生活具有不可分離性。正如現(xiàn)象學藝術理論家米·杜夫海納所認為的那樣，藝術佳作與素描、樂音與刺耳的雜音、舞蹈與載歌載舞的動作、美聲唱法與撕心裂肺的叫喊、藝術家的優(yōu)秀作品與兒童涂寫亂畫、藝術與非藝術之間，人們將如何設置藝術的邊界？將大眾、市場、性感、休閑、世俗、審美、享樂等因素摻和在一起的人體彩繪、游戲文化、陶吧、唐裝、蹦迪等現(xiàn)象，到底是藝術還是非藝術？ 面對如此這般的困惑，生活美學認為傳統(tǒng)意義的藝術與非藝術、雅和俗之間的界限早已趨于模糊 ，審美與現(xiàn)實、藝術與生活已逐漸融合，這就要求對藝術概念的界定做適當的調整，從而淡化藝術與“非藝術”的邊界。生活美學倡導在今天的社會生活中，人人都應該是藝術家，正如接受美學的觀點——藝術作品是一個開放、等待讀者去閱讀、填補“空白”的文本。接受美學把“作家——作品——讀者”放在藝術審美的全過程進行討論，認為如果失去了讀者，所謂藝術作品僅僅是一張無人問津的“紙張”而已。接受美學實際上就是“讀者學”，而每個時代參與對文本進行自由、積極的創(chuàng)造者即廣大民眾就是藝術家，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活美學認為當今社會“人人都是藝術家”。

3. 生活美學倡導消解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邊界。 社會學、政治學在20世紀主張精英的、純粹精神、“精英”階層的“文化”理論，強調少數精英人物治理社會。這種理論延伸至文化領域，就是強調精英文化?！拔幕ⅰ北徽J為是具有良好知識背景、從事嚴肅高雅的文化事業(yè)并具有高雅品位的一類人。這類人傳播和解釋“經典”和“正統(tǒng)”，是新思想、新理念、新知識的創(chuàng)造主體。因此，全球化的今天，各國文化發(fā)展的根基應該是精英文化，精英文化發(fā)揮著主流價值觀的引導作用，承擔著培養(yǎng)人們健康的審美意識、鑒賞美與創(chuàng)造美的能力、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崇高使命。而大眾文化是在當代大工業(yè)迅速發(fā)展和消費主義盛行的背景下，以電子傳媒為介質大批量生產的當代文化形態(tài)。大眾文化以其產品的商品化、形式的時尚化、傳播的數字化、趣味的娛樂化、制作的規(guī)范化、審美的日常化為特點，吸引當代大規(guī)模的大眾共同參與其中，人數之多、地域之廣、規(guī)模之大是前所未有的。大眾文化已迅速壯大成為與來自學界的精英文化并駕齊驅的社會主干性文化形態(tài)。

長期以來，很多學者以自己研究的是精英文化而自居，陶醉于曲高和寡之中，他們認為高雅精致的必然是“精英文化”，“大眾文化”只能是粗野簡陋的，所以強調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涇渭分明。但是生活美學認為，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兩者并不相悖?！按蟊娢幕币部梢杂凶约旱母哔F、優(yōu)美和崇高，有自己的精品，而“精英文化”也難免俗氣、無聊和空洞之作。所以要消解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的界限，以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為引導，努力實現(xiàn)文化建設的“精英性”與“大眾性”的統(tǒng)一，共同創(chuàng)造以追求真、善、美為己任的社會主義的先進文化。正如有的學者所說的：“精英文化是唯審美的，而大眾文化是泛審美的，唯審美是一種審美占有和把持，高高在上，難以親近；泛審美則是一種大眾審美的自足、自在形態(tài)，它是個體的親在，個體的在體經驗，張揚人的審美感性。泛審美不是低俗，而是從個體出發(fā)的主動的審美親近。大眾文化時代建構了電影的新世俗神話，泛審美作為這一神話的美學載體，是文化的選擇，更是美學的必然?！盵6]這也正是生活美學之所以倡導消解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邊界的原因所在。當然，我們在這里需要特別強調的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娛樂至死”“惡搞經典”等現(xiàn)象，已不屬于大眾文化的范疇，從某種意義上講，其是對文化的褻瀆和犯罪。

生活美學視域下的藝術的走向在何方？藝術是出現(xiàn)了轉機還是出現(xiàn)了危機？藝術是否會被終結？綜合上述分析，生活美學無論是倡導消解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邊界，還是倡導淡化藝術與非藝術的邊界，說到底就是要打破藝術與生活的分離狀態(tài)。面對這種情況，有些學者認為藝術“終結”了，但也有些學者卻認為這是藝術的真正開始，是藝術的新生。學者曹桂生主張藝術是美的集中體現(xiàn)，它是真善美統(tǒng)一，應該回到生活之中，回到審美[7]；劉悅笛則倡導藝術回歸生活，藝術回歸身體，藝術回歸自然，這樣才能為藝術的新生提供廣闊的發(fā)展空間[8]；王來陽認為，藝術要重生，就要回到心靈，回到審美[9]。杜威認為，只有人類在不斷追求公平正義，在不斷消除貧富差距的過程中，將人們在各類藝術場所，如展覽館、歌舞廳、影視院、博物館、咖啡廳、音樂廳、少年宮、市民中心、會展中心、音樂茶座等地方培養(yǎng)起來的藝術修養(yǎng)和審美能力在人們日常生活的活動中加以運用，藝術才會走出象牙之塔，走出孤島，走向大眾。這種看似是“終結”的藝術，實際上是藝術的新生，只不過是藝術重新回歸自身而已。

杜威早就說過，許多對無產階級藝術的討論都偏離了要點。他指出，產生藝術的原材料在人類的各種各樣的生活之中，藝術在現(xiàn)實生活的源泉中汲取營養(yǎng)，只有為大眾所接受的藝術產品才可以稱為藝術。當然，杜威是否完全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還可以商榷，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隨著社會和科學技術的不斷發(fā)展，隨著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程度的不斷提高，應該給藝術帶來新的生存環(huán)境，也使藝術具有新生的可能性。這種藝術的新生，正如馬克思所說的，必然要“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建造”。[10]

三、生活美學的現(xiàn)實意義

在科學技術迅速發(fā)展的今天，生活美學所倡導的生活的審美化和審美的生活化，使審美對象從高雅的藝術世界如博物館、音樂廳、書畫室、電影院轉向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在咖啡廳里也許人們第一次見到蒙娜麗莎迷人的微笑，在校園中也許人們第一次看到思想者面容，人們的審美經歷和美感享受不再是僅僅來源于高雅場館的藝術賞析，而更多的來自日常生活的環(huán)境中，是“眼、耳、鼻、舌、身”等全面參與的身體聯(lián)覺。所以，可以這樣認為，生活美學越來越顯示出其強大的生命力。

1. 生活美學的理論意義——美學的重構。 生活美學是當代審美文化發(fā)展的理論旨歸，它不僅具有時代特征，而且代表著一種時代精神，這種時代特征和時代精神，就體現(xiàn)在廣大人民群眾對幸福美好生活孜孜不倦的追求之中。所以生活美學作為一種新的美學理論形態(tài)，不僅會對傳統(tǒng)審美理論形成某種沖擊，而且會對今后美學的發(fā)展產生影響。

從某種意義上說，生活美學在審美功利性方面填補了美學理論的空白。生活美學的本質說到底就是強調人們的審美與生活走向同一，這種觀點對傳統(tǒng)美學關于審美活動的功利性觀點是一種強烈的沖擊。在傳統(tǒng)美學中，以康德為代表的眾多哲學家，長期以來一直將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作為有待改造的對象，生活與審美毫無關系，被擱置于人們的審美活動的視野之外，將審美非功利性摒棄在理論研究之外。然而，無數事實已經證明美的根源來自于現(xiàn)實生活，美是人類長期生產勞動實踐的產物。如果無視歷史事實，主觀上強行將生活與審美剝離，那么所謂的審美就會走向虛無主義。在現(xiàn)實中，不可能有為審美而審美的現(xiàn)象，而日常生活也不可能脫離了審美。所以，有一點必須明確，就是不論是人們的審美活動還是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作為人類社會實踐活動的形式，不可避免地具有功利性。隨著社會的前進，人們更加希望在日常生活中充分地享受到自然美、社會美、藝術美。而傳統(tǒng)審美觀念中的“陽春白雪”，早已不能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人們期盼著自己的日常生活更具有審美價值，更具有審美意義。所以審美與生活走向同一，就必然成為美學發(fā)展的趨勢，這些都為生活美學的理論提供了現(xiàn)實的依據。可以說，生活美學使人們的審美與人們的生活在現(xiàn)實中獲得共贏，從而使人們的審美活動和現(xiàn)實生活增添了不可言喻的情趣，既可持續(xù)發(fā)展而又色彩斑斕。進而言之，生活美學的出現(xiàn)正推動著美學理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生活美學是對傳統(tǒng)美學的一種“學術”超越，使美學回歸生活。傳統(tǒng)美學在主客二元模式思維下，認為超越功利才是審美，超越生活才是藝術，超越內容才是形式，超越客體才是主體，超越理性才是感性，超越現(xiàn)實才是自由等等。在傳統(tǒng)美學的這樣一種所謂的“超越”思維模式中 ， 人們在唯我唯美、絕對逍遙的精神烏托邦中進行審美，藝術似乎成了人類遠離現(xiàn)實、逃避生活的伊甸園。一句話， 傳統(tǒng)美學遠離現(xiàn)實的審美和藝術，遠離人們的生活。

應當說 ，傳統(tǒng)美學在突出審美和藝術的獨立性、自由性，高揚審美和藝術的主體性、表現(xiàn)性等方面是有建樹的 ，但它的理論割斷了審美、藝術與人類生活的本真性，在其指導下，藝術只會越來越迷戀貴族化、精英化、“純粹”化 ，越來越摒棄平民社會和通俗風味了。正因為如此 ，揚棄傳統(tǒng)美學 ，回歸現(xiàn)實生活 ，便成為一種學術必然。生活美學一方面將現(xiàn)實日常生活重新設定為審美和藝術的始源根基、故土家鄉(xiāng)；另一方面又將其所強調的審美的主體性、自由性等從少數精神“貴族”那里解放出來 ， 還給了每一位生活者 ，還給了時刻創(chuàng)造著自身生活的大眾 ，即如?？滤?，讓每一個體的生活都成為一件藝術品[11]。也就是說 ，生活美學從根本上否定了傳統(tǒng)美學所迷戀的二元對立理論模式，強調非藝術與藝術之間的相互換位，非審美活動與審美活動之間的相互融合，非審美價值與審美價值之間的相互撞擊。關注和追問這些問題，恰恰是美學理論進一步向前發(fā)展的標志。

2.生活美學的社會意義——生活的和諧、美好與幸福。 和諧、美好、幸福的生活，是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也是美好的人性目標。從古到今，眾多的思想家、哲學家、藝術家、科學家都在期盼著這種理想的社會狀態(tài)。而生活美學在當今時代的社會意義，就是更加突出地體現(xiàn)出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體現(xiàn)出人們希望盡快實現(xiàn)審美自由王國的迫切愿望。

首先，生活美學有利于“和諧”社會意識的傳達，它與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是每個人的向往，它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人們最廣泛的審美需求和對和諧社會的追求。在當今社會，人們不僅需要高級、精致的藝術美，也需要社會環(huán)境與日常生活的審美化與藝術化。無論是生產過程、衣食住行，還是人際關系、生活環(huán)境，都在不斷地提高審美的意義與地位。正如美國工業(yè)設計師W·D.蒂格所以預言的，“一個為人類生活重新設計的世界”正在到來。這種集“實用價值”“倫理價值”“審美價值”于一爐的社會審美設計，將使人類的生產、生活與周圍環(huán)境變得更和諧、更美好[12]。

其次，生活美學是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助推器，它是藝術與整體社會的聯(lián)系紐帶，是構成社會生活開放的平臺。在這一平臺上，人們的審美對象范圍得到了極大的拓展。傳統(tǒng)美育，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都局限于藝術教育的范圍。如孔子的審美教育僅限于“樂”，即融音樂、舞蹈、詩歌為一體的藝術教育。而在西方，從柏拉圖到黑格爾，都輕視或否定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美。所以車爾尼雪夫斯基提出“美是生活”的口號。而今天的生活美學不僅推動了美學理論和美育理論的發(fā)展，更重要的是它所蘊涵的社會政治思想和人文精神，成為當代中國人民的一種價值取向。

最后，生活美學最大限度地滿足了人們對“幸福”的理想追求。什么是幸福？怎樣才能幸福？這是一個永恒的話題?！靶腋Ｊ且环N生活狀態(tài)，一種人們對生活經驗的主觀感受，當然也是一種生活價值的評價。相對于每個生活的個體來說，幸福是真切的。當你感到了一種舒適感、一種成就感、一種特別的快樂、一種稱心如意的感覺，那就是幸福?！盵13]從這個意義上講，一個健康和積極奮斗的心態(tài)就是幸福。而生活美學是“心靈美化”的美學，它正是以致力于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豐富人們的社會生活內容、提高人們的審美能力，使人們能夠身心健康、精神愉快，從而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為目標的美學形態(tài)。生活美學倡導人們以積極和奮斗的心態(tài)實現(xiàn)人自身和社會環(huán)境的美化，不僅符合社會發(fā)展的需要，也是人們使“幸福生活”變?yōu)楝F(xiàn)實的途徑。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春節(jié)團拜會上所說：“只有奮斗的人生才稱得上幸福的人生；奮斗者是精神最為富足的人，也是最懂得幸福、最享受幸福的人；新時代是奮斗者的時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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