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麗
摘要:茨威格的短篇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書信體的代表作之一,主要內容是以一個女性的視角講述了一段低沉、暗戀、悲辛的愛情故事。這本小說最大的特征是一部獨白式的單信式書信體小說。從敘事學的角度分析,特殊的體裁必然會有特殊的敘述技巧,本文僅從書信方面分析這部小說獨有的敘述聚焦、敘述者與敘述接受者、以及敘述時間的特征。
關鍵詞:敘述聚焦;敘述者;敘述接受者;敘述時間
一、誰在看——單向無反射聚焦
敘述學家米克·巴爾曾在《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中提出:“由于聚焦的界定涉及到相互關系,這一相互關系的每一級,即聚焦的主體 與客體,必須分別加以研究,并分別命名為聚焦者和聚焦對象”。①聚焦者即聚焦的主體,是一切被觀察視物的視點。所謂單向無反射聚焦,這是獨白式書信體特有的聚焦方式,它指:“聚焦出自虛構書信中主人公的觀察感知,沒有其他人物的視點做參照。人格化的聚焦對象是聚焦者自己以及故事中的其他被觀察人物,表現為‘主人公=敘述者=聚焦者=人格化聚焦對象(之一)”。②《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本書是一封獨立的信件,信中低沉而熱烈地描述了女主人公對R·先生畢生的愛戀以及自己從少女時期到死亡的心路歷程。這是一封只單向發出而沒有得到回信的獨白式小說,也就是說這是一封沒有人物回應單向無反射聚焦。
從敘述與聚焦的時間差來看,書信開頭兩段屬于同步敘述,敘述者與聚焦者、人格化聚焦對象重合為一,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同時也是失去兒子后萬念俱灰而欲將多年被壓抑的情感宣泄而出的“我”,以及那個認為對方應該“還沒認出來我是誰”的“我”,此時,傾訴者、觀察感知、被觀察感知都聚焦在同一個對象——正在寫信的“我”。這便形成了“敘述者=聚焦者=被聚焦者=主人公”的表現形式,所以這種聚焦方式形成書信體獨有的敘述視角。小說在回憶的視角中,以回溯式的敘述方法講述“我”的遭遇,在這一過程中,敘述者與聚焦者是分離的。聚焦者是那個膽怯、執著、懷揣秘密,渴望愛情、勇敢獻身,為了生存墮落,并一直暗戀R·的女人,作為人格化聚焦對象則是你。同時,一句“何必跟你描繪這種由于期待、絕望而引起的地獄般的折磨。”則又把曾經暗戀的少女變成此時滄桑的婦女。此時,盡管敘述者仍然等于主人公,但聚焦者卻依然一分為二,由此形成了聚焦的多重化形式。
二、誰在講——影子敘述者
影子敘述者,即在故事中只有聲音而沒有形象的敘述者,處于故事外第一層故事中,并不直接參與故事進程,對情節發展亦不起作用,屬于非人格化的敘述者。小說中有一個“外界”聲音,但它同時作為敘述者與外部聚焦者便有了無限的聚焦范圍,從而畫出了R·先生的輪廓,使讀者了解到,這是一個外向的,愛運動的,多情的,花心的,迷人的,有風采的男性形象。以及讀完信的感受,“他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一個鄰家小姑娘,一個少女,一個夜總會的女人,可是這些回憶,朦朧不清,混亂不堪,就像嘩嘩流淌的河水底下的一塊石頭,閃爍不定,變幻莫測”。但這個非人格化的敘述者始終以局外人的身份而只能達到敘述故事內人物的作用,卻無法介入內部,更無法對R·先生施以任何影響。
影子敘述者作為一個非人格化的外部聚焦者,能夠全面觀察和感知聚焦對象的心理和行為,以全知敘述的方式說明限知敘述者無法知道、了解的事情,即其具說明暗示作用。托多洛夫指出:“構成故事環境的各種事實從來不是以他們自身出現,而是根據某種眼光,某個觀察點呈現在我們面前”。小說采用這種非介入式的隱身敘述,也就是零聚焦,通過描述或展示R·先生看信的前后狀態,較自由地進入了R·先生的內心世界,但這種“進入”卻并不“介入”,這種隱身敘述以全知視角的優勢為陌生女人來信的背景提供了補充完善。
三、誰在聽——沉默的敘述接受者
R·先生作為沉默的敘述接受者,與隱蔽的敘述者一樣,以是否有隱身或中立的敘述者存在為標準,來歸屬其所在的故事層面。但與隱蔽的敘述接受者不同,沉默的敘述接受者有形而無聲,即其形象均出自敘述者之敘述,因此無法辯解更不參與敘事,亦不進行任何交流,以被動的姿態在故事中發生效用。
R·先生有獨立的完整的豐富的人物形象,但他卻無法發聲,僅有的兩次心理活動也是由隱身敘述者提供,他不參與書寫,但他是聚焦者的聚焦對象。他的形象在書信中被表現出來。他雖然不參與書寫,但始終占據著最主要的敘述篇幅,他是獨白式書信體小說中的主要聚焦對象,他的出場,盡管只是一種外在式的聚焦,但卻以具象的形象參與進整個情節結構的建設,是敘述者的激發力量。
四、何時寫——時間的斷層
單向式書信體小說指小說由一封獨立的信件構成,沒有回信,只有唯一的寫信人,其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都處于封閉自足的狀態。在單向式書信體小說寫作中,敘述主體基本以倒序手法為主,將故事時間和敘述時間的差距加以有效的應用,并以此構建起回憶的世界,讓敘事與故事的發生錯位,使前者落后于后者,即以故事的結尾作為敘述的開端,再將故事的起源以回溯的方式一一進行講述。一般會在回憶中穿插現在,對自己的人生之路是一種總結性的回顧。《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開頭便寫我的兒子昨天死了,敘述開始之際好像是今天,而講述的故事卻是敘述者13歲開始的暗戀故事,對往事的回顧構成了書信的主體內容。不過這種外部的整體倒敘經常會被現在時的敘述切分開來,形成熱奈所言的“插入敘述”,這就造成了故事時間和敘述時間之間的距離。當陌生女人準備將其一生的愛戀故事,講給R先生聽時,她的故事從13歲開始,這是故事開始時間。而15年后的一個深夜,這是敘述時間,由此可知敘述時間和故事時間斷裂距離較大,在這段概述中,13歲的那個下午成了敘述者一生的起點,也是故事的起點,從現在開始追溯形成回憶,能夠展現更多的故事情節,我們也可以看出在這個時間段,敘述主人公從一個小女孩到青年女子,然后到單身媽媽,最后到夜總會女人,這不同身份轉換都是有故事情節組成,所以斷裂時間較大時,有助于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不會使故事情節出現斷裂。而當敘述時間和故事時間之間的斷裂小時,敘述主人公對往事的評價就會混合現在的態度,不可能完全脫離現在的情感態度。值得一提的是,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一小說的敘事中,還出現了一種奇妙的敘事現象,就是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在某個瞬間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融合,而后又在一瞬間分離開來,繼續著時間上的落差與錯位。這瞬間的“融合”表現在“此刻”,即這段從15年前的一個下午一直持續到15年后的一個深夜,可謂長達一生的愛戀,卻由一個“此刻”而使得15年前的R先生和15年后讀信的R先生奇妙地相遇,發生了時間上的重合,盡管這一重合僅僅發生在敘述者的遙想之中,但這種于過去和現在之間穿梭而行的敘述行為不僅為全文敘事增加了看點,還使小說的敘事內容充盈著歷史感和滄桑感。
總之,斯蒂芬·茨威格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對敘事技巧的熟練應用,豐富了書信體小說的敘事豐富性。在不同的聚焦、隱身的敘述者、沉默的敘述接受者以及時間斷層等精妙的敘事技巧間隨意地切換,最終僅以一封書信塑造出了“一個陌生女人”的完整形象和她低沉而熱烈的愛情,形式獨特,敘述簡介,情感卻豐富深沉,如一首渾然天成卻不失精妙技巧的愛情悲歌,將一位女性的命運與愛戀娓娓道來,使千千萬萬個讀者哀傷著她的哀傷,嘆息著她的嘆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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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