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味”才是創作的“王道”
——談電影《第三十六個故事》的創作思路

⊙友燕玲[寧波市文化藝術研究院，浙江 寧波 315010]

現代觀眾走進影院看電影的目的，已經不僅僅是娛樂，他們更希望在愉悅精神的同時能從影片中獲得一些對生活的感悟、思考或啟示。電影作為一種面向大眾的藝術，可以也應該承擔這樣的社會功能。那么，如何才能使一部電影讓人有所感悟和思考，滿足觀眾的欣賞期待和需求呢？個人認為，這需要編劇們講“有意味”的故事。這種有“意味”完全有可能讓觀眾在看完電影之后饒有興致地回味故事情節，并主動地向周圍的朋友介紹影片，形成更大的影響力。以下將以一部名叫《第三十六個故事》的電影為例，試談怎樣才算是講“有意味”的故事。

一、有意味的主題設置

《第三十六個故事》是2010年上映的臺灣愛情文藝電影。雖被定位為愛情片，但故事的主題沒有單純地局限在表現愛情，而是以愛情故事為背景，極力闡述了“心理價值”的概念，挖掘了深藏在人們心中的另一種衡量事物、甚至是世界的標準。全劇講述一個叫朵兒的女孩因喜歡咖啡和甜點，一直夢想有一家自己的咖啡店，于是她利用工作積蓄下來的存款以及家人的資助，和妹妹薔兒打造了一間別具風格的“朵兒咖啡館”。朵兒期望咖啡館能長長久久，卻想不到運營狀況不佳。妹妹薔兒在一次偶然的對話中想到了“以物易物”，想以此來幫助改變現狀。沒想到，果然有很多客人慕名而來。在與客人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換過程中，朵兒和薔兒都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標準；認知“心理價值”的過程，改變了她們原有的價值觀，并讓二人決定實踐屬于自己的目標，去尋找屬于自己的三十六個故事。

朵兒咖啡館里，只有咖啡是唯一能用金錢買到的物品，如果客人想要其他東西，就要用等價的物品來交換，而這種所謂的“等價”并不以實物的價格或價值來作為衡量標準，僅憑交換雙方對物品價值的共識進行交易，也就是影片中反復出現的“心理價值”。比如客人用清水溝換到了店里的一本泰文食譜，用無敵鐵金剛公仔換到了一張咖啡館的老相片。諸如此類的交換，之所以成功僅在于兩件物品正好都滿足了交換雙方的當時所需，并不糾纏于物品的實際金額。“心理價值”這個概念在劇中明確出現，是男主人公用三十五塊不同的香皂和每塊香皂附帶的故事來交換情書的情節，他講的其中一個故事說：一群人為了聞一種吃人魔鬼樹的獨特香味，不惜用生命安全作代價，他們覺得這樣做是值得的。“值得”就是對“心理價值”最直白簡單的詮釋。不得不說“值得”這種價值觀，雖屬金錢體制之外，其所能帶來的可能性卻是金錢制度里無法獲得的；盡管過于感性，卻是一種源自內心最真誠的認知。“心理價值”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影響可以說是無所不在的，“只要是心里覺得合適，那么就是用飛機換一輛自行車，都會是有價值的了吧”（劇中臺詞）。因此人們會為了“值得”去做一些事情，不過因為它沒成為一種明確的衡量規范而常常被人們忽視。影片對“心理價值”的這種濃墨重彩的詮釋，不是想給觀眾一個全新的概念，而是要將這一人們視線之外、卻又無時無刻不影響人們生活的概念提出來，讓觀眾在看完之后恍然大悟：“對，就是這樣的！”這樣一種“陌生而熟悉”的觀劇體驗，便是該劇的審美興味所在，也是影片主題表達的意味所在。而它的愛情主題，似乎只是附帶，不過卻因源于“以物易物”過程中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而更生活、更真實、更自然，不做作，有異于我們往常所看到的愛情片講述纏綿悱惻的故事。這個愛情主題也因此被賦予了別樣的意味。

二、有意味的情節安排

相對矛盾沖突激烈取勝的電影來說，《第三十六個故事》并沒有這樣的優勢，它淡淡的敘事風格可以讓人在安靜的觀劇過程中安靜地思考，安靜地體會，在安靜中被感動。

首先是在淡淡的敘事風格中讓觀眾感受到溫情。薔兒在策劃進行“以物易物”之初，騎自行車到各處小攤小店發放宣傳單，人與人之間的和善隨處可見。當她看到路邊清潔工人在清掃街道時，她說“辛苦了，要來朵兒咖啡館哦”，說完自己也笑了。這種微笑是源自內心的陽光，是一種開放式的面對世界的自信，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送去關懷和問候，并順帶推銷了咖啡館，傳遞出一種樂于與人交往的溫暖，讓人感受到人與人之間和諧交往的快樂。就像為這個情節所配的歌曲里唱的：“溫暖的太陽照著冬天的花，你微微笑著讓我抹去眼淚看這座城市漫漫被時光移動。”在現代社會人際交往越來越淡薄的今天這樣的行為舉動，顯得那么的珍貴、難得。從情節安排上看，這一片斷過于細膩地刻畫了整個故事中一處可有可無的銜接之筆，但正是這樣的處理沖淡了“以物易物”給人感覺的冷漠，這是影片“溫情”表達的發端。“以物易物”正式啟動之后，咖啡店人氣越來越旺，看熱鬧的人不少，但也有一些換到東西的客人。一位日本客人看到一本日文歌譜，里面記錄的是母親年輕時教課的兒歌，想換來送給母親作為紀念，但身邊沒有帶任何可以交換的物品，于是提出用唱歌換；一位爸爸想用對自己而言意義重大的吉他給兒子換一只木馬，卻因為木馬原本也是吉他換來而沒法交易；最后在朵兒的幫助下，日本客人用兩首兒歌換走了曲譜，木馬爸爸用幫附近裝潢的人家刷油漆換到兒子喜歡的木馬。兩筆“交易”同時發生，放大了親情和愛的力量，體現出這種“以物易物”的溫情，讓人感到金錢其實無法萬能，而溫情有的時候卻能夠代替金錢。

其次，影片的敘事手法雖相對比較平緩，但情節編織層層鋪墊，平穩推進又有出其不意的轉折，最后完成一個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結局。被車撞了不要賠錢要海芋，換來了朋友們稀奇古怪的賀禮；為了處理賀禮又策劃了“以物易物”，并引出了男主角的出場——副機師群青帶著他的三十五個故事走進了“以物易物”；薔兒幫群青想出用三十五塊香皂和三十五個故事交換情書，最后換到了姐姐的愛情。此外，片中還別有新意地穿插了數段街頭訪談，讓民眾直視鏡頭，談他們心中認為最有價值的事以及追求的夢想，結合片中主人公的糾結疑難，讓大家都來說說：“如果是你，選海芋，還是賠錢”“選環游世界，還是讀書”等。這一情節構成表面上看像是民眾在表明自己的觀點，勸說矛盾中的人物，而實際上則是將“心理價值”這個認知從劇中主人公身上延伸推廣出去。不同的人因為不同的心理而對同一事物有不同的價值判斷，證實“心理價值”這一概念在人們心中的普遍存在。情節的安排為主題服務，有趣而又巧妙。

三、有意味的人物設定

劇中主要的人物是姐妹倆、媽媽和副機師，其中媽媽和副機師兩個人物在整個劇情發展中僅起到調和劑的作用。每次媽媽出現的場合總是在教訓女兒，順帶補充一些在影片中無法通過情節傳達的信息，諸如姐妹倆的人生目標。而男主人公的設定，純粹是一個概念性的角色，他的來歷、情感、思想，都沒有明確的交代，似乎只是一個咖啡館的闖入者，一個說故事的人。他每次都點同樣的東西，只有一種面貌被人認識，就是在咖啡館的樣子，卻成了改變咖啡館原來狀態的催化劑。兩個人物都不是全劇的重點，又都是不可或缺的。

朵兒和薔兒的人物設置，可以說是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狀態，因此兩個人有時候在看待同一個事物時會有不同的看法，比如以物易物。先來說朵兒，“從今天開始，有一個屋檐下，她終于可以全權做主”，這是劇中她在新店開張時的心情描述，她以存錢為人生目標，她會把三十五個僅存在于客人腦海里的故事轉化成生動的圖畫，她追求實實在在的東西；薔兒的人生目標則是環游世界，她打造“以物易物”,她把老照片換給了要求用無敵鐵金剛公仔交換的客人，只是因為客人多點了兩杯咖啡，相對于姐姐，她似乎有些不切實際。而到了結尾處,計程車里，姐妹倆安靜地聽著媽媽念叨:“你們兩個當初一個想存錢一個想環游世界，現在呢，一個想環游世界一個想存錢，你們到底是想怎樣？”同車的司機聽后不解，提醒道：“這好像沒有差嘛！”就這樣，姐妹倆不知不覺地交換了彼此的目標。但這并不是改變，感性與理性本就是可以同存于個體之中，只是人生階段不同，二者的地位就不同。這種轉換可以看成是內心的某種自我被喚醒，或者說是人在不斷地經歷生活、經歷人事的過程中積極地去適應，把自己調試到一種適應生活、更和諧地生活的狀態。姐妹倆從剛開始彼此對立，時不時爭吵的狀態到最后互相鼓勵去實現各自目標，便是在這種調試之后進入和諧狀態的體現。

不管是主題的設置，還是情節的安排，最終都是為塑造人物形象服務的。因此，以“以物易物”展開的一切情節，不僅僅是想打開大眾對于“心理價值”的塵封，更是想展現一種和諧帶來的溫情，可以溫暖自己，也能溫暖別人，溫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