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種種預兆,但若是在半年前提出西方會否分裂的問題,還是會被視為杞人憂天。
那時候,特朗普加征關稅的“第一板斧”鋼鋁戰還沒有砸向歐、加、墨,G7峰會也還沒有不歡而散的記錄,特朗普雖然在布魯塞爾有過一手撥開黑山總理的“搶鏡”動作,卻也早已收回“北約過時”的言論。
現在呢?歐洲人、加拿大人都不再假裝這個問題不存在了。在白宮,特朗普質問來訪的法國總統馬克龍:“你為什么不離開歐盟?”在加拿大,特朗普絲毫不在乎G7峰會首次沒能達成聯合公報,還稱“北約就像北美自貿協定一樣糟糕”。
如果還嫌火藥味不夠的話,不妨再聽他的兩段“高論”,一是他在前不久的選舉集會上說的:“歐盟當然是為了占美國便宜、攻擊我們的儲蓄罐而成立的?!倍撬谧罱谋奔s峰會期間說的:“德國向俄羅斯買能源,成了俄羅斯的俘虜……我們保護德國、法國、所有國家長達數十年,這種(不妥的)情況不能再繼續了。”
有美國網民評論:“感覺他像俄羅斯派來摧毀西方的。”
歐盟四大國中,特朗普先后訪問了意大利、德國、法國和英國。如果排除峰會主辦國(意大利G7峰會、德國G20峰會)的因素,不難發現特朗普對法國和英國表現出更多好感,因為這兩國都是政治大國,而非對美貿易順差大國。
至于德國,雖是特朗普祖父母的出生地,卻曾將特朗普的祖父驅逐出境,長期以來德國又是對美貿易順差大戶之一,因此常被特朗普拿來說事。
在白宮記者的鏡頭面前,特朗普故意牽特蕾莎·梅的手,與馬克龍行貼面禮,卻在首次會見默克爾時不積極與之握手,其中很難說沒有分化歐盟三大國的意圖。他一再推遲的訪英之旅最終成行,也恰逢特蕾莎·梅首相不惜折損股肱大臣而向歐盟妥協之際,難道說,英國最終選擇的“軟脫歐”,讓期待歐盟走向解體的特朗普有了危機感?
不要小看歐盟對美國約1500億美元的年貿易順差,雖然這數額不及歐盟GDP的1%,可是它發生在兩個充分市場化的經濟體之間,很能說明雙方出口競爭力的強弱。
在特朗普的世界里,經濟體就像公司,美國是最大的公司,歐盟是第二大公司—其實在過去26年里,歐盟和美國的GDP交替領先,但歐盟領先18年,遠勝美國的8年。
特朗普可不愿“歐盟第一”卷土重來。如果說貿易戰對其他大國久攻不下,那么美國分化瓦解歐盟統一陣線還是有可能的;在白宮的如意算盤里,德國也終將屈服于汽車關稅的壓力—目前德國的大聯合政府是個雙層結構,默克爾的核心支持率還不如特朗普。
但如果德國挺住,而美國惱羞成怒的話,西方分裂的概率,還是要高過形成一個G7之間的零關稅區。在兩個山頭對峙的情況下,法國、意大利更可能靠近德國,英國應該會靠近美國,而對美貿易順差各有數百億美元的日本和加拿大,則不確定。
近90年前,美國因大蕭條而猛增關稅,引發了全球貿易大戰;英法德意等國均提高關稅超過50%,刺激了國際貿易的崩盤。有人說,那是二戰的先聲。
歷史會押韻,但不會簡單重復。1930年代,反周期財政政策還未流行,政策補救措施不足的各國為了支持國內就業,才轉向貿易保護主義。時過境遷,目前歐盟的貿易報復措施,既非不可撤銷,規模也很有限;而美國近來喜迎創紀錄的美元回流,更不需要依靠高關稅拯救經濟。此外,由于全球“貿易環流”的存在,關稅戰實際制裁效果有限,卻會讓商品中轉國坐地起價,或便宜了那些改訂購滯銷商品的國家,總歸得不償失。所以,即便西方在此問題上一時分裂,也能在達成沒有固定標準的“公平貿易”后,破鏡重圓。
若美國持續打關稅戰,就得考慮輸掉貿易訴訟,轉而退出WTO的可能性。即便如此,西方國家之間深厚的文化紐帶,也會給經貿戰來個托底,不會導致兵戎相見,其中任一陣營也不會為非西方的國家兩肋插刀。這就好比,同在基督教文化圈的俄羅斯受著歐美的制裁,但仍會配合歐美去制裁朝鮮。
可是文化也非一成不變,日漸被伊斯蘭教人口滲透的西歐,和說西班牙語人口不斷膨脹的美國,會相看兩不厭嗎?要知道,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西班牙人,曾有7個世紀處在對抗阿拉伯人的最前線。
從來沒有“永久和平”這回事,今年也不過一戰結束百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