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金不再為王

張茸

這次出差去硅谷更新各種合同，詹納特意安排在美國國慶節期間。加上幾天年休假，讓她有足夠的時間飛到東岸新澤西的父母家去度長周末。雖然詹納心中充滿了對父母的想念和對寵物小狗“妹妹”的喜愛，但難得的節日氣氛，還是吸引著貪玩的她選擇在國慶節當天去紐約觀光看煙火。

因為美國國慶節正好和暑假重合，傍晚時分，唐人街的餐館擠滿了觀光客。詹納只得放棄最受歡迎的那幾家老店，轉而去地點相對偏的一家不是很有知名度的新店。這家小店是難得的中國西北面食。雖然地段不是很好，但也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由于店面小，所以詹納只能和一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拼桌。

局促的環境并沒有讓詹納感到不適應，反而讓她有一種重回大學食堂的親切感。對面兩個年輕人的飯先到了，本小利薄的店，都是先付款。詹納本以為他們會拿出幾張美元現金，因為中餐館傳統都是不刷信用卡的。一是信用卡賬期比較長，不是即時到賬；二是刷信用卡費用不菲，基本都吃掉了大部分利潤。因此很多店門口都貼上通知：只收現金。

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詹納看到其中一個年輕人居然像在國內一樣，對著服務生的二維碼紙板進行了掃碼支付。詹納沒有注意到是哪個支付軟件，于是想等到自己付款的時候，也試一試。

飯菜端上來了，詹納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在服務生裝二維碼紙板的口袋上了。她仰起臉來問：“我們是用支付寶、微信刷人民幣，還是PayPal pay刷美元呢？”

“支付寶和微信都可以，手機支付我們只收人民幣。”服務員耐心地講解，“如果您堅持要付美元，我們只收現金。”

“哇，好神奇！”詹納接著問，“支付寶不是也有支付美元的功能么？為什么你們不直接收美元呢？”

“這個啊……”服務生有些為難，“我們老板規定的，我也不太清楚哎……”

詹納想想，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無厘頭，于是熟練地掃碼支付，然后開始愉快地享用自己的晚餐。坐在對面剛才掃碼的那個年輕食客熱情地跟詹納攀談起來：“你是來出差的吧？”

詹納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說自己已經是美國公民了，又覺得不太合適，她就含含糊糊地點點頭。

“你想想看，”對方接著說，“手機支付如果刷美元，那不就和直接刷美元卡一樣了？你應該聽說過，為什么他們不愿意刷信用卡的原因吧？”

“這個我聽說過，但我沒想到，現在已經可以直接收人民幣了。”詹納回答說，“只是這樣一來，這個交易不就變成在美國可以使用人民幣了么？”

“先不用說人民幣本來也是法定貨幣的一種，就算是區塊鏈貨幣那種，只要大家都認可它的價值，也就完全可以流通啊！”對方的回答讓詹納覺得透徹。

“這么看來，人民幣現在已經跟著中國手機APP一起，沖出亞洲走向世界了！”詹納半開玩笑地說，“可以說比原來的全球化貨幣更像硬通貨，都不需要銀行，就可以直接使用。”

“這并不是說人民幣已經在美國可以流通了，而是說，人民幣在美國已經變種成為一種虛擬記賬貨幣了。只要不提現，就沒有手續費，所以大家的份額就都在這個資金池里流通唄。我有個朋友在中餐館打工收銀，工資現在都不發現金而改成支付寶了呢。”

“哇！據說人民幣移動支付市場是美元的50倍，這么說來，里邊有一個比例還都是發生在海外啊！”詹納感嘆道。

“關鍵是使用美元太費勁兒了！”另外一個年輕食客也加入討論，“美元效率低，周末和節假日都不過賬。這也就算了，手續費還高得離譜。國內轉賬手續費都是25美元起，不管你轉多少。這么高的手續費，還不能及時到賬！所以流動資金少、周六周日又都營業的中國城的店里，大多數就只收現金。又貴又慢的賬面美元，大多數人也都是能不用就不用。”

“實話實說，我覺得如果美國人民能把錢都換成人民幣來用支付寶付款的話，80%以上的美債都直接變成人民幣債了！”詹納打趣說。

年輕食客做個鬼臉說：“我有個朋友跟我說，自從有了手機支付APP和銀聯卡，他覺得美元現金都沒啥用了。刷卡的地方刷銀聯卡，用現金的地方用手機APP。反正又不刷卡又不用支付寶的那些店，我們這些留學生基本也不去。”

詹納在一片笑聲中和兩個先吃完的年輕人道別，對面又坐下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生。女生點餐之后，詹納再次重溫了在美國掃碼支付人民幣的場景。

美餐之后的詹納在唐人街閑逛。她刻意觀察，那些“只收現金”的牌子附近是不是已經都有接受支付寶或者微信的標識。

路過一家歷史悠久的茶餐廳時，詹納突然想起自己十幾年前第一次到美國時的情景。那時候的她是多么驚喜于美國信用卡支付的方便和快捷。大到百貨公司小到街頭自助售賣機，甚至路邊停車咪表都可以刷卡消費。但這些便利和驚喜，都將被更便捷的手機APP支付代替。這個潮流就像智能手機的普及一樣，洪水一般淹沒了智能手機時代以前的一切生活秩序，甚至包括被廣大中國城商店和餐館熱愛上百年的現金。

回憶起自己并不算短也不算太長的人生，詹納覺得已經經歷了很多次革命式的生活模式改變。以前的改變多是因為空間，比如到另外一個更先進的國家，而現在的變革已經超越了空間的概念。只要你更便捷、更低價，你的勢能就無可阻擋。

走著走著，似乎感到了盛夏夜晚的一絲涼意，詹納不禁提醒自己，不要像曾經的現金和信用卡一樣，無限沉迷于過去取得的成績，最終淪為社會發展的反作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