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語：千年人文風雅，一湖家國

撰文王盼

供圖淳安縣千島湖風景旅游委員會 淳安縣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

淳安博物館 王盼 徐靈夏 鮑家軒

『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 數千年來，新安江水落入塵世，流淌在淳安人的心頭，澆灌出淳安悠久的歷史文化；六十年前，這天上水又涌入山間，成就了千島湖的絕世美景和驚世的水電工程；如今，這水流過千島湖上的島嶼，演繹成睦劇里的離別淚水，又落入銅盆，成為街頭食肆里鮮美的魚頭湯……千島湖在發展，新的浪涌一波又一波襲來，但她的文化底色從未褪去。

勇擔歷史重擔 別離故園無悔

新安江水電站

浙江省淳安縣千島湖，港灣幽深，千島競秀，水天一色，美不勝收。在很多老淳安人的心里，這一池碧水是他們心之驕傲，也是心之羈絆。

“我一進入夢鄉，就回到了淳安”“我住在這里，因為從這能望到千島湖的湖面”……千島湖的水一直蕩漾在老淳安人的心間。那拍打在岸邊的浪花、彌漫在湖面上的晨霧，無數次在夢中打濕他們的眼眶。那是對于故園的思念—千島湖下有他們兒時的家。

60多年前，新安江仍在浙西的崇山峻嶺中蜿蜒奔騰，從古老的淳安縣城和遂安縣城呼嘯而過，奔向錢塘江。那時這兩座古城尚未合二為一，中華人民共和國也百業待興。當時，上海和江浙地區面臨嚴重的電力短缺問題，工業發展的動力嚴重不足。國家決定在水量豐富、水位落差大的新安江上修建一座大型水電站來解決華東地區的用電緊缺問題。

1957年4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第一座自主設計、自制設備、自行建造的大型水力發電站—新安江水電站啟動建設。1959年9月，大壩最后一個導流底孔順利封堵，水庫開始蓄水。一夕間，桑田變滄海，江水涌入高山峽谷，一點點吞沒她呵護、滋養了數千年的土地。川不再是川，化身一片汪洋；山也不再是山，變身為一個個小島。千島湖由此而生。

千島湖千島競秀，美不勝收。

對于近三十萬新安江移民來說，這是他們不曾預料到的人生巨變。前面是國家振興之路，背后是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而心中最難割舍的是對故土的眷戀之情。

《淳安老縣城(賀城)示意圖》，由淳安移民余年春歷時十幾年繪制而成。

3年后，新安江水電站并網發電。在這個工程奇跡的背后，是一個國家的抉擇與大局觀，更是近30萬名新安江移民的大義與犧牲。

淳安縣城和遂安縣城都是有著上千年歷史的古城。淳安縣城始建于東漢建安十四年（209年），因由東吳大將軍賀齊所筑，故稱賀城。遂安縣城于唐武德四年（621年）遷于五獅山南麓，依山而筑，故名獅城。歷史上，中原文化與山越文化在這里綿延相交，商賈往來頻繁，文風鼎盛，故有“嚴州六邑，淳獨文獻名邦”之譽。但是，隨著新安江水電站蓄水，淳安和遂安縣城、1377個自然村、255家企業、30萬畝耕地、26萬間房屋、1000多處文物古跡全部被塵封水底。昔日的遂安縣也并入了淳安縣，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新安江水電站建設現場

1957年移民乘船離開家園。

對于近30萬名新安江移民來說，這是他們不曾預料到的人生巨變。前面是國家振興之路，背后是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而心中最難割舍的是對故土的眷戀之情。堅強、堅韌的新安江移民在國家需要他們的時刻毅然地擔起了這份歷史的重擔。他們收拾行裝，告別親友鄉鄰，扶老攜幼，帶著少量的用品，走上了遷徙之路。近至省內，遠達安徽、江西，甚至青海、新疆。當時條件艱苦，一路的聚散離合，各種滋味，難以描述。

留在淳安的人們，面對的是一個山河巨變的家鄉。一池湖水淹沒了昔日的繁華喧鬧，只留下12千米的道路和水面上令人唏噓不已的一座座山頭。新的淳安縣縣址搬遷到杳無人煙、雜草叢生的排嶺半島上。那里是淳安縣的新縣城—如今的千島湖鎮。

淳安縣老縣城全景

淳安縣由一個每年向國家上交3萬噸商品糧的余糧縣變成每年需由國家供應2.5萬噸商品糧的缺糧縣，也由建庫前的甲等縣、富?？h變成建庫后的貧困縣……與此同時，新安江水電站投產后，成為華東地區最大的水力發電站，源源不斷地向華東地區供應電力。淳安人以自己的犧牲換來了華東地區經濟的發展和城鄉的萬家燈火。

新安江水電站建成后，被譽為“長江三峽的試驗田”。它的建設為我國建設大型水電站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也為國內多座大中型水電站培養了大量人才，堪稱我國水利電力事業史上的一座豐碑。

六十載篳路藍縷 一朝驚艷世界

郭沫若游新安江水庫時留下詩句：『西子三千個，群山已失高。峰巒成島嶼，平地卷波濤。電量奪天日，降威絕旱澇。更生憑自力，排灌利農郊?！?/p>

歷史的長河里埋葬了無數的事與物，曾經的驚濤駭浪如今已云淡風輕，有些離愁別緒也似乎被淡化成水，只留存下歲月的從容之美。一如今日的千島湖，安靜、純美、如詩似畫。

近30萬名淳安兒女當年如一葉葉小舟，順著新安江漂向了未知的遠方。生活磨煉了他們的意志，他們也在新的家園用雙手展現著淳安人的精神，延續著他們的家族故事。

淳安的故事也在繼續。開荒造地、綠化造林、修路建房、發展經濟，一切從頭再來! 在奮斗的歲月里，一盞盞燈火逐漸點亮了淳安的天空，點亮了淳安人每一個埋頭苦干的日和夜。

而那一池秀水和1078個島嶼，在經過近數十年的封山育林和涵養水土后，展露出驚世的美麗。湖水碧綠澄清，可以直接飲用；湖面上煙波浩渺，遠山如黛，飛鳥流云；一個個小島在數十年的水面沉浮中形成了耀眼的“黃金帶”；高高的馬頭墻在一片綠海之中不經意間嶄露頭角，粉墻黛瓦，素雅秀美。

這里目之所及，處處風景。單是湖里的小島，就各具特色。

龍山島海公祠

蜜山島蜜山禪寺

千島湖巨網捕魚

在梅峰島，可以登高縱覽千島湖300余座島嶼和美麗的千島湖鎮。一座座小島把湖面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水域。偶有船只劃過，猶如駛入一座巨大的水上迷宮。島上照壁上有郭沫若游新安江水庫時留下的詩句：“西子三千個，群山已失高。峰巒成島嶼，平地卷波濤。電量奪天日，降威絕旱澇。更生憑自力，排灌利農郊。”

龍山島形若蒼龍戲水，登臨其上，可以領略“一祠一塘一書院，海瑞朱熹三縣魁”的歷史文化底蘊，感受“銅橋鐵井小金山，石峽書院活龍山；登上鐘樓望千島，腳踩蛟龍賞美景”的意境。島上的海公祠是為紀念曾在淳安擔任過知縣的海瑞而建。整座祠堂古樸莊重，雕梁畫棟。海瑞塑像、兩側的木雕壁畫、廊柱的楹聯，無不昭示著海瑞一生剛正不阿、凜然正氣的風范。

天池原名青石埠，以出產優質建筑石料“茶園青碧石”而得名。據史料記載，南宋遷都臨安時，宮廷所需石質構件大多取材于此。年復一年，便鑿出了無數的石塘。千島湖形成后，原有石塘大多被淹沒于水下，如今只剩下山頂的七口石塘，因而被稱作“天池島”。

除此之外，還可以登臨黃山尖，看排列成“天下為公”字樣的群島奇觀到；桂花島欣賞怪石嶙峋、桂花滿山的美景；到密山島拜佛焚香，聽“三個和尚沒水喝”的傳說故事；到月光島體會浪漫的愛情氛圍，迷醉于微微山水間……

城美、山青、水秀、島奇、石怪，千島湖用一種新的生命形式，一種驚世的甜美展現著淳安的新貌。千種風景千萬風情，美麗的千島湖蕩漾在昔日的群山之間，向全世界散發出低調而無法忽視的光芒。

秀水廣場

堅守的非遺文化 流淌的千年文脈

《觀書有感》南宋·朱熹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淳安一千八百余年的建縣歷史，成就了“文獻名邦”的人文底蘊。雖然時光流轉，山河易景，但是淳安的文脈依然在新安江流淌，淳安古老的技藝、久遠藝術的還在城郊鄉野傳承，淳安人的口味依然如舊。

自賀城、獅城兩座古城和大量的文物古跡被封存水底以來，淳安人的鄉愁已經彌漫了數十載。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達著對故鄉的眷戀。從未學過繪畫的余年春老人兒時的家就在淳安縣城。退休后，他用十幾年時間繪制完成《新安江水庫淹沒村落圖》《淳安老縣城(賀城)示意圖》和《遂安老縣城獅城示意圖》3張手繪地圖。賀城和獅城的街道、牌坊、學校，甚至屋主的姓名都一一標注在上面。為此，他走訪了600多戶移民，記下了1300多個移民的名字，在圖書館里手抄了160萬字的縣志。他用手里的筆一點點畫出他魂牽夢縈的水底故鄉，畫出新安江移民的鄉愁，也繪就了淳安一段應該被銘記的歷史。

2001年，水下古城被發現，喚起了無數新安江移民的思鄉之情。水下古城的一切似乎都被定格在60年前。城墻輪廓清晰，街道縱橫可辨，牌坊、民居、宗祠等許多構件保存完好。這些塵封在水底的建筑和文物不僅展現了古城上千年的歷史，也展現了新安江移民“舍小家、為大家”的犧牲精神。2011年，千島湖水下古城—獅城被評為浙江省政府第六批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除了水下的文物，迄今淳安境內仍留存著4000余處文物古跡，如方臘洞、唐代銅山銅礦遺址、瀛山書院遺址、汾口赤川口村的余氏家廳、汪家橋村的汪氏家廳、宋京的金鑾殿、里商的商輅花廳等。

淳安歷代都重視教育，書院眾多。宋代理學大師朱熹曾到瀛山書院講學，留下了“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的經典詩篇。如今，在瀛山書院遺址上仍存留著當年的方塘和大觀亭。

淳安竹馬表演

睦劇《錦里家園》 演出現場

不管是古老的建筑、傳統的技藝、久遠的藝術，還是熟悉的味道，它們都是淳安歷史文化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這座嶄新城市的文脈和靈魂所在。

里商仁燈

睦劇是在淳安一帶流行的一種地方小戲。早期演出只有小旦、小生、小丑三個角色，故又稱“三角戲”。2011年，艱難發展中的睦劇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淳安縣睦劇團副團長何仁德幾十年來經歷了拜師學藝、登臺表演、劇團解散、劇團重建的日子。如今，睦劇也在與時俱進，淳安縣睦劇團近期正在排演以淳安近30萬名移民支援國家建設新安江水電站的歷史場景和感人故事為背景的大型現代睦劇《錦里家園》。

淳安竹馬比睦劇更早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種燈彩歌舞始于南宋，已經有600多年的歷史。一個竹馬班通常由紅、綠、黃、白、黑五匹顏色各異的馬組成，由五個人裝扮成戲曲人物的模樣。表演時，表演者將馬首系于身前，馬臀系于身后，作各種舞蹈動作和交換隊形的表演，并伴以鑼鼓。

除此之外，還有取材于淳安深山的青溪龍硯、散發著鄉土氣息的八都麻繡、為緬懷明朝宰相商輅而制的里商仁燈、有農耕特色的麥稈扇……淳安人用靈巧的雙手、精湛的技藝，傳承著老祖宗的文化。

淳安依山傍水，食材豐富，造就了許多美味佳肴。秀水砂鍋魚頭入口鮮嫩肥美，湯汁鮮香，惹人垂涎；咸水河蝦以“小鮮”而聞名；“千島之吻”有清炒螺螄、上湯螺螄、醬爆螺螄、八寶螺螄等上百種吃法，如今已經成為千島湖湖鮮的金名片；淳安暖碗，造型精致，味道濃郁……隨著時代發展，“淳安味道”已深深扎根于這方水土，成為世代淳安人的味覺記憶。

不管是古老的建筑、傳統的技藝、久遠的藝術，還是熟悉的味道，它們都是淳安歷史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這座嶄新城市的文脈和靈魂所在。讓這些古老的智慧結晶重放異彩，是歷史賦予淳安人的責任。

砂鍋魚頭

米粿

吊吊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