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婷婷
“紅顏美色”是一個具有歷史性的話題,它大量存在于文學作品中,是一種典型的女性形象。本文利用神話-原型批評理論對中西方的文學、影視作品中的此類故事進行考察分析,發現“紅顏美色”故事是在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一種共性存在,它體現的是男性對于女性的一種依賴又心生恐懼、想極力控制又有所期待的矛盾心理。“紅顏美色”是人民在遭遇滅國之災、親人流離失所后,在失去對國家掌權人的信心后,為了在內心給予自己安慰而強加到女性身上的“罪名”。給女性貼上“紅顏美色”的標簽,其實是掌權者政治失敗后的“替罪羊”。
所謂“紅顏美色”,指的是那些利用美色迷惑君主,從而導致政權顛覆、江山淪陷的絕色女子。這類女性是人們眼中使得百姓國破家亡、生活流離失所的導火索,她們會給國家、民族、家庭和個人帶來不幸和苦難。
在中外許多影視作品當中,傳達給觀眾的因為紅顏而導致國家戰爭的故事有很多,最著名的是《特洛伊》,影片改編自荷馬史詩巨作《伊里亞特》。電影《特洛伊》講述的是:古希臘歷史上一對傳奇式的情人——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和斯巴達王后海倫之間因愛情激起的一場毀滅人類文明的戰爭。帕里斯將海倫從她丈夫——國王米奈勞斯身邊誘走,這是男人不可忍受的恥辱。可憐的海倫成了戰爭的導火索,也成了阿伽門農為稱霸愛琴海而發動特洛伊戰爭的炮灰。阿伽門農贏得了戰爭,而海倫得到的只有世人對她的辱罵。
在年輕帥氣的帕里斯王子出現的時候,海倫墜入了愛河,冒著被追殺的危險和帕里斯去了特洛伊城,成了特洛伊之戰的導火索。從此,她背負上了“戰爭導火線”的罵名,實則她不過是這場戰爭的犧牲品。換種方式來說,海倫成了特洛伊掌權者對神明的盲目崇拜而導致城毀人亡這一悲慘結果的替罪羊。人們一方面感嘆海倫的驚人美貌對世人的震懾力,另一方面強烈譴責由她的美貌引起的災難。
除了海倫、布里塞伊斯之外,另一個值得一提的美人就是著名的莎樂美公主。莎樂美的故事最早記載于《圣經·新約》中的《馬太福音》,后來有許多影視作品和話劇作品對莎樂美的形象進行了不同版本的創作。美麗絕倫的莎樂美公主因為對先知約翰一見鐘情,而向他索取一個吻。沒想到的是,先知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美麗的公主。在希律王的宴會上,希律王答應只要莎樂美跳一支七面紗舞就滿足她所有的愿望。莎樂美獻完舞之后開口要的卻是先知約翰的頭。希律王雖然百般不愿,奈何金口玉言難以收回,不得不命人奉上了約翰的頭獻給了莎樂美。莎樂美捧起先知的頭,終于如愿以償將自己的紅唇印在了先知冰冷的唇上。這種行為讓她自己遭遇了最慘痛的懲罰——她被羅馬軍團的盾牌大幅輻條下壓死了。
莎樂美因愛生恨,采取最極端的方式占有約翰,但不能說她是不美的,美無關道德中的善,藝術以追求美為目標,美超越一切現實而存在。精神分析把這些愛的本能稱作性本能,并根據它們的起源稱作占有。曾經只聽母親話而不辨是非的天真少女在人們解讀中,成了一個美麗的壞女人。人們驚嘆她的美貌也怒罵她的狠辣,最后還不忘來段香艷的回想。可見,自古人類的本性就未變過,軟弱的希律王一筆帶過,最大的過錯總是壓在女子身上,還一定是個美麗性感的女子。
吳偉業在《圓圓曲》中寫道:“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這位叫陳圓圓的絕色佳人,再次完美地演繹什么叫做“紅顏禍水”。陳圓圓的聲名,在山海關開的那刻,就隨著烽火狼煙飄散至全國,世人都說陳圓圓是發動戰爭的導火索。
很多時候,一個女人都不知道何時會被迫登上歷史舞臺,在封建時代的男權社會里,美麗的女人很容易被扣上亡國的帽子。殷商時的妲己,西周時的褒姒,春秋時期的息夫人,這些女人都因為擁有美色叫男人臣服于她們,從而被認定是誤國殃民的罪魁禍首。其實,她們何罪之有?難道,僅僅因為她們長得比其他女人明艷動人?
“紅顏”之所以背負“亡國導火索”的罵名,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男女社會地位的不平等所導致,是大男子主義下的犧牲品。
一方面,她們是作為男性的附屬品而存在的,其實并沒有自主權,只是因為先天的美貌而被掌權者所看中,被他們藏在金屋之中,是被嚴重物化的對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女人對于那些掌權者來說,她們是他們接待外賓時用來撐面子的個人所有物,只是不幸的是被他們所接待的貴賓看中了而已。于是,她們就成了那些野心膨脹的掌權者發動戰爭的借口。
另外,“紅顏美色”的標簽體現了一種王權的“權威性”和“不可摧毀性”,人民長期對王權的擁護和服從。封建帝制的政權統治下,要維護王權的絕對穩定,一定需要大量充滿奴性的護衛者。因為當時社會制度的關系,普通百姓已經習慣了聽命于掌握政治權力的人,即使出現國禍也是將禍源歸咎于帝王身邊的人,所以無辜的女性就成了他們口中的“罪魁禍首”。
自古只要是有沉迷于美色誤國誤民的事,都把女人說成禍國殃民的導火索,卻不反省帝王的昏庸無道,如若他們心智清明,誰能蠱惑得了他們?如果君主本來就是昏庸無道的,有沒有紅顏結果是一樣的。何況她們的地位也是帝王給予的,當然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愿意做禍國殃民的罪人。
“紅顏美色”的誕生是儒家成為統治思想和君權強化的必然。勸誡面臨亡國危機的統治者必定要確保自身的安全,將矛頭指向最為直接的矛盾:“沉迷女色”,這是容易外人看見并且容易接受的,也為統治者找下臺階的理由。就儒學思想而言,文官系統維護的是天子,授法于天,天子不能錯。
很多事情的真實理由和想法,人們不能直接表達,所以會找個一個相對淺顯、弱勢的群體來作為理由。而女人就是那個時代的弱勢群體。
在電影《特洛伊》中,斯巴達國王在為兩位特洛伊王子舉辦的歡慶宴上是這么說的“May the gods keep the wolfes in the hills and the women in our beds(愿餓狼不來侵襲,女人不偷漢子)”。在他將特意準備給特洛伊大王子赫克托爾的美女送到他面前時,赫克托爾說“我的妻子在家等我”,而米奈勞斯的原話則是“my wife waits for me right there(我妻子就在那里等我),wives are for breeding(妻子是用來傳宗接代的)”。由此可見,對于在各方面處于主導地位的男性來說,娶到絕色的美女是為了面子,無論美女或是一般樣貌的女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聽從自己號令的所有物。他們習慣性地在政治上排斥女性,從不給予她們該有的權利;在道德方面,又嚴格地約束著她們的舉動,除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之外沒有任何的自由權;在精神方面又控制女性,以達到對女性的完全所有。典型的屬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阿伽門農一直想要通過控制特洛伊城來鞏固自己已經擁有的帝國野心,但牢固的特洛伊城堅不可摧,在他派人成功勸說阿喀琉斯為他攻打特洛伊之后,他趁著弟媳海倫與帕里斯私奔的機會,以維護自己弟弟的榮譽為借口而發起了特洛伊之戰。而特洛伊的掌權者因為對神有著高度盲目的崇拜,當他們看到城外已無一名敵兵,只有一只巨大的木馬時,以為是神幫他們趕走了敵人,不顧王子赫克托爾的勸阻毅然將木馬拉進城內。夜深人靜,在特洛伊人沉浸在美夢中時,藏匿在木馬內的敵軍趁夜而出,堅不可摧的城門大開,將敵人迎進城中。自此,特洛伊國破人亡。
所以,人們所謂的“紅顏禍水”其實只是掌權者政治失敗的替罪羊,是人們在家破人亡、國家不復存在之后不敢直視事實而強加到女人身上的枷鎖。
關于“紅顏美色”系列的故事模式,從歷史的角度去看,國家的興起和滅亡是順應時代發展的必然之路。對于戰事,人們應該辯證地去認識,去正視戰禍引發的根源而不是一味將錯誤歸于女人的身上,一個國家腐朽的根源是制度,而不是女人。
(西安外事學院人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