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輝
許多史學家認為,宋代是我國古代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頂峰,汗牛充棟的論著已經從各個方面揭示宋代繁榮發達的現象和原因。得益于經濟的發展,宋代的文化教育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局面。本文對宋代有趣的才女現象進行探究,揭示宋代女子教育的狀況。
宋代文明深深影響了世界,史學大家陳寅恪推崇宋代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巔峰:“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史學家鄧廣銘對陳寅恪經典論斷進一步發揮,他認為:“兩宋期內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所達到的高度,在中國整個封建社會歷史時期之內,可以說是空前絕后的。”法國著名漢學家謝和耐也曾說:“在社會生活、藝術、娛樂、制度、工藝技術諸領域,中國(宋朝)無疑是當時最先進的國家,它具有一切理由把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僅僅看作蠻夷之邦。”日本宋史學家宮崎市定認定:“宋代是中國歷史上最具魅力的時代。中國文明在開始時期比西亞落后得多,但是以后這種局面逐漸被扭轉。到了宋代便超越西亞而居于世界最前列。然而由于宋代文明的刺激,歐洲文明向前發展了。”
應該說,宋代經濟文化高度繁榮繼承了唐代的精華,在寬松政治和良好社會風氣的醞釀中逐步成長,發展迅速,碩果累累。比如,宋太祖趙匡胤就要求其子孫永遠不得殺害文人。宋代的賢臣都推崇任人唯賢,趙普就是杰出的代表:相傳趙普向宋太祖推薦一位賢士做官,接連兩天,宋太祖沒有同意,第三天趙普上朝時又送上奏章,繼續要求宋太祖同意他的推薦,結果觸怒了宋太祖,宋太祖把奏章撕扔在地上。趙普跪在地上把扯碎的奏章拾起來放在袖子里,過了幾天,又帶著它上朝交給宋太祖。宋太祖終于任用了那位賢士。在這種寬松重文的政治環境中,文人在宋代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在宋代文化中,有一個很特別和有趣的現象,就是才女眾多。宋代無疑是中國女性最有聲色的時代,其中有被后人稱譽為宋四大才女李清照、朱淑真、吳淑姬、張玉娘。尤其是李清照,堪稱史上最偉大的詞人之一,1987年,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將水星上一座環形山命名為李清照環形山,這是15個以中華民族的人物名字命名的其中一座環形山。宋代才女不僅會歌舞、賦詩、作畫,甚至還能文、懂經術,這種現象不僅在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在全人類歷史文明史中亦是獨一無二。
眾所周知,重男輕女的封建教育把女子排斥在正統教育之外,宋代這么多女才子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呢?筆者認為,原因主要有三個。
首先就是造紙和印刷術的發展,使讀書變得廉價而容易。
東漢和帝時,蔡倫改革造紙法,制出薄而均勻、纖維細密的新型紙,大大提高了紙的書寫性能。宋仁宗慶歷元年至八年間(1041-1048),平民出身的畢昇用膠泥制字,一個字為一個印,用火燒硬,使之成為陶質。排版時先預備一塊鐵板,鐵板上放松香、蠟、紙灰等的混合物,鐵板四周圍著一個鐵框,在鐵框內擺滿要印的字印,擺滿就是一版。然后用火烘烤,將混合物熔化,與活字塊結為一體,趁熱用平板在活字上壓一下,使字面平整,便可進行印刷。活字印刷大大改善了印刷技術,提高了印刷效率,使書籍大量印刷成為現實。
所以,筆者認為,造紙技術和印刷技術的發展使書籍得以大量印刷,文學著作得以更為廣泛的傳播,書籍的數量和種類大量增加,從而推動和加速了文化教育的傳播和發展。宋代,教育呈現出一片繁榮現象,使得許多女童具有接受教育的便利條件。
其次,宋代社會還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女子沒有愚昧的道德束縛。
宋代并沒有對女子接觸、學習文化知識有明顯限制。“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的出處,按香港學者劉詠聰教授之研究,應是明人著作中提出來的。明人陳繼儒(眉公)曾云:“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為賢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說,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無丑事,反不如不識字,守拙安分之為愈也。女子無才便是德。可謂至言。”他認為,男人擁有聰明才智可以成就事業,女人擁有聰明才智非但不是好事,還是攪亂天下、釀成災難、禍國殃民的根源。
為了使“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制度化,封建衛道士還與儒學結合,推進貫徹“男女有別”“男女大防”的封建禮教,渲染女子一旦有了知識,就可能具備對自由的向往和思考問題的能力,不僅難以駕馭,還會變得“淫蕩”,繼而發生種種“不貞”之事。他們舉出歷史上一些例子,如才女卓文君被司馬相如的琴聲感動而與之私奔;蔡文姬雖才學豐富,卻感情復雜繾綣,結果三易其夫;杜麗娘、崔鶯鶯因知文斷字,看了一些文學“雜書”,愈發多愁善感,移了性情,春情萌動,將對封建倫常的反叛付諸行動等。
可見,隨著明代以后封建社會逐漸沒落,其壓抑人性的腐朽性、反動性愈發顯現出來。歷史發展證明,社會越是富裕繁華、思想便越是開明和自由,政府也越是寬容,這在宋代表現得尤為明顯。宋代,女童接受教育的現象比比皆是。宋人甚至認為女子無才便是愚。宋代學者孫覿就認為:“予嘗謂婦人女子雖以幽閑靜專為德,而尸居傀然,懵不知事,如土木偶人,則為愚婦。”由此可見,宋人關于女子讀書觀念和明人有很大不同。
再次,宋代女子接受教育的程度比較高,社會沒有絕對歧視女童教育的觀念。
宋代大儒朱熹《朱子語類》明確主張:“女子亦當有教,自《孝經》之外,如《論語》,止取其面前明白者教之。”他“病《女戒》鄙淺”,打算重新編寫一部給宋代女童受教育的課本讀物,“以配小學書”,只可惜未完成。他的計劃中明確擬定了《講學》之篇目,這些都無疑說明朱熹主張女子從小要受教育,要讀書有才。著名政治家、文學家司馬光認為:“為人皆不可以不學。豈男女之有異哉?”“女子亦為之講解《論語》《孝經》及《列女傳》《女戒》之類”。甚至,最高統治者宋高宗趙構也主張女子讀書:“朕以謂書不惟男子不可不讀,惟婦女亦不可不讀,讀書則知自古興衰,亦有所鑒誡。”
一些學者認為,宋代女子教育主要是家庭教育,即主要由父親、母親、兄長或丈夫教育。其實,這是狹隘的觀點。宋代女子接受教育不止在家中,也可以在私塾學堂里接受教育。文同在《文安縣君劉氏墓志銘》中記載了一段非常珍貴的史料,其寫道:“夫人攜諸孤奉輤車還成都。至則舊產已空,蕭然無一椽之屋。以居寄人舍下,合聚閭巷親族良家兒女之稚齒者,授訓誡、教書字,逾十年,獲所遺以給朝夕,僅取足,不營于他。”宋神宗時,四川簡州陽安的劉氏在成都故宅開辦了一個供幼兒讀書識字的私塾,她無疑就是一名專業的女教師,其招收的學童無疑有大量女童,其開辦的私塾甚至可能就是以教授女童為主的學校。文同還在《華陽縣君楊氏墓志銘》中記載了一段非常重要的史料:“(楊氏)其家居陋巷,坐黌舍(學校)教諸生與二子,四時弦誦,風雨不廢。夫人亦以章句字畫訓誨諸女,及里中內外親表之甥侄。每佳時令節,車交馬集,衣冠擁會,立候墻宇,鄰釵巷帔,招約呼引,裙裾以次羅列閫內。修弟子之禮,為經師教姆之賀,如是者凡三十年,遠近稱仰之。”楊氏無疑是宋代的一位開辦學校的女教師,她從事教育三十年,她的學生不僅包括“諸生”還包括“諸女”。她備受當時遠近世人之尊重,“遠近稱仰之”。“教姆”這個詞無疑就是指女教師,它的出現是中國文明史的一個驕傲。以上可見,中國宋代已經出現女性開辦的招收教授女子讀書的學校。
在這種良好的教育氛圍下,宋代女子的教育程度明顯比其他朝代高出一個檔次,除了大家熟知的四大才女,還有許多不甚出名但也很有才華的女子。例如,蘇洵在《自尤》詩序中記載愛女蘇八娘:“女幼而好學,慷慨有過人之節,為文亦往往有可喜。”歐陽修在《謝氏詩序》中記載才女謝希孟:“景山出其女弟希孟所為詩百余篇。希孟之言尤隱約深厚,守禮而不自放,有古幽閑淑女之風,非特婦人之能言者也。”程頤在《上谷郡君家傳》中記載母親侯氏:“夫人幼而聰悟過人,女紅之事,無所不能,好讀書史,博知古今。”楊介在《宋故文水伯淑人吳氏墓志銘》記載王安石外孫女吳氏:“及長,篤好詩書,博聞強記,通古史諸子說。”
總之,經濟的發展、市民生活的富裕、寬松自由的社會環境都使宋代女子有條件受到良好的教育,形成了歷史上蔚為可觀的宋代才女現象。這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是極其珍貴的一頁。可惜,過于偏重文治使宋朝軍事力量薄弱,沒有能夠抵擋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擾,崖山之戰后,燦爛發達的宋文明幾近毀于一旦,中國歷史發生前所未有的大倒退。元明以后,社會文化風氣日益腐朽窒息,婦女逐漸被排除于教育之外,令后人扼腕嘆息。
(深圳外國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