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的追問

姜欣辰

摘 要：《愛》這部影片中采用了紀實主義的創作手法和冷靜的旁觀者的態度。從鏡頭的處理、光線的營造，到畫面的構圖以及色彩的運用，都體現了一種極為簡約質樸的美學思想理念。沒有強烈的戲劇沖突，旨在平緩的敘事中逐漸將觀眾引向其悲劇性的結局，也傳達出導演所要表達的有關生與死的追問和探討。

關鍵詞：紀實主義;鏡頭語言;長鏡頭;場面調度

法、德、奧地利合拍影片《愛》，由奧地利著名導演邁克爾·哈內克執導，拍攝于2012年，摘得第65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和第85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影片講述了一對退休的鋼琴教師老夫婦面對衰老、疾病直至死亡的過程。反映了當代歐洲的老齡化問題，以及老年人生活所面臨的窘迫無助。同時，探討了人們在面臨衰老、疾病、死亡的過程中，所觸及的人性和尊嚴，也是導演年屆七旬，用鏡頭直面死亡，對生與死的追問。

邁克爾·哈內克的鏡頭語言向來以克制的冷靜、死寂般壓抑著稱。與他之前的另兩部代表作《鋼琴教師》和《白絲帶》相比，《愛》更具溫情的一面。盡管如此，這部影片采用了一貫的紀實主義創作手法和旁觀者的冷靜態度。全片在攝影上多采用大段的長鏡頭拍攝，近乎客觀的視角，以及沒有評判的鏡頭語言。試圖在生活的暗流中逐漸將觀眾引向主人公最終的命運，平靜客觀中投射出冷酷和壓抑的氣氛，這也是我們無力改變和無法逃避的生命終結篇章。

影片在開頭運用了倒敘的手法，一個長鏡頭支撐了整段場景的運用，更點出了整部影片的創作基調。消防員的破門而入，鏡頭跟隨著一位工作人員進入影片的場景中，跟隨他的鏡頭最終落在平躺在床上已經死去的女主人公安娜的身上。當攝影機尾隨一個角色時，觀眾會期望看到某些事，因旅程總是有目的的。[1]這樣的跟拍不僅客觀理性，也使觀眾始終處于一個探究者的位置，同時也是導演在影片中對生與死的追問的立場。

影片中攝影機大多是靜止不動的，即使運動也是平緩而穩定，總是依據主人公在空間中的運動有序進行。當攝影機靜止不動，情節、畫面在空間既定范圍內，巧妙地平鋪展開。片中學生來拜訪的這場戲中，學生面朝鏡頭坐下，喬治出畫去叫安娜，機位不動，剩下的時間便是學生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對著鏡頭的漫長等待，等待安娜老師的出現。這顯然是一個反常規拍攝方式，這種處理手法使鏡頭畫面以及片中人物都顯得局促而不舒服。沒有傳統敘事手法的空間分割和時間壓縮，只是一個十足長的鏡頭讓觀眾充分體會到劇中人物漫長等待的心理過程。單個鏡頭內的調度問題是，一方面它具有無限的空間可能性，另一方面，具有具體拍攝空間的局限性。[2]鏡頭之下的漫長等待，無疑著重甚至放大了這種局限性。下一個鏡頭是客廳的門開了，安娜坐在輪椅上被喬治慢慢推進客廳，鏡頭再拍學生的表情，此時便產生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微妙的情感不言而喻。

在空間的拓展上，影片營造了一個近乎封閉、壓抑，進而讓人窒息的空間環境。除了影片開始之處，主人公短暫地聽了個音樂會，回到家中后，至此攝影機就再也沒有跨出這個家庭式的牢籠。所有情節的展開、故事的發展進程都被鏡頭禁錮在這間老式公寓中。女主人公安娜的身體每況愈下，被疾病逐漸剝奪行動自由。這種封閉式的鏡頭，這種封閉式的空間營造，無疑寓意著主人公的最終命運和無法逃避的結局。

影片在畫面構圖上也采用了封閉性的構圖方式，人物常常被框定于門廊或門框之中，從一個框子跨入另外一個框子內。影片結局處，女兒回到了空蕩蕩的屋子里，慢慢穿過各個房間，最后坐到父親以前經常坐的沙發上。下一個鏡頭換了個機位，透過客廳的門拍攝沙發中的女兒，此時她已經被門牢牢地、無情地框在了里面，就如同從前框住她的父母一般。這種構圖的安排與影片封閉性的人物命運相互映襯，也寓意著作為現代社會中的每一個成員無可逃避的命運——衰老與死亡。

影片光線的營造也是接近寫實手法，大部分是透過窗簾投射進來的散射光源，以及依據室內燈光營造的具有現實生活氣息的低照度光線。多用平光處理，人物光比較小，光線設計的簡潔干凈，籠罩在這種光線下的事物和事件顯得真實而冷峻。影片中還貫穿著大段的房間和古典風景油畫的空鏡頭畫面。沒有任何聲效，光線暗啞，綿長而凝固，壓抑之情不可抵擋地肆意蔓延生長，慢慢掐住觀眾的喉嚨，令人窒息，發人深省。此外，導演甚至還采用了兩場近似沒有光源的戲。伴隨著人物輕微的呼吸聲，長時間被黑夜吞噬死寂一般的段落。

影片的色彩處理也秉承了冷靜、克制、理性之感。大部分段落色調處理得偏冷、偏暗啞，在這種色調籠罩下的色彩和諧統一，但其中也不乏色調偏暖、溫情的場景。色彩依據現實生活中的真實而寫照，在這里看不到導演賦予色彩鮮明的暗喻或指向性，沒有刻意性的色彩營造，干凈利落、簡潔平實。從中可以看出導演恪守現代主義美學的傳統，崇尚極簡主義美學原則。

而安排兩次鴿子闖入房間的段落都運用了長鏡頭，這種情節的安排似乎與影片的發展毫無關聯，但細細品味就會理解導演的用意。生命與生活的進程之中，有些事物它來得無聲無息，逝去也應該是平靜自然。當喬治在清晨聽到妻子痛苦而無力的呻吟，為了安撫她，給她講了一個童年的往事，故事講完了，他平靜地用枕頭把安娜悶死，然后長時間地呆坐在死去的妻子身邊。這里用了一個6分鐘的長鏡頭，平靜冷酷地記錄著發生的一切;接著是喬治默默地修剪買回的鮮花，在衣櫥前為安娜挑選衣服，用膠帶把房間的門一點一點地封住……封住了他對安娜的愛……

《愛》這部電影沒有強烈的戲劇沖突，旨在平緩的敘事中將觀眾慢慢引向它悲劇性的結局，所傳達出的含義讓人深思。而影片的拍攝手法也準確到位，很好地與故事內容接洽，冷靜而節制的鏡頭下傳達出導演所要表達的有關生與死的追問和探討。

參考文獻：

[1] 路易斯·賈內梯（美）.認識電影[M].焦雄屏，譯.世界圖書出版社，2007：107.

[2] 穆德遠.故事片電影攝影創作[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1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