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拉爾·特爾內拉

高慶媛

【摘要】庇拉爾·特爾內拉是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一個特殊的存在。一方面，她并不是小說的主人公，在文中出場次數不多，占比不大，因為身份問題她甚至從來都沒有被布恩迪亞家族真正接受過，處在一個邊緣化的位置。另一方面，她卻是阿爾卡蒂奧和奧雷里亞諾·何塞的生母，是貫穿小說始終、對主人公有著長遠影響的女性形象。本文將主要通過她與布恩迪亞家族男性成員的關系解讀、紙牌占卜和預言的命運揭示等，進一步挖掘這個看似游離于主線之外的人物更深層次的意義。

【關鍵詞】俄狄浦斯情結 命運 現代性

【中圖分類號】I20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8）01-0038-02

引言

在《百年孤獨》中，烏爾蘇拉·伊瓜蘭普遍被認為是家族中活得最長的一個人，實際上還有一個被忽略的女人比她活得更久——庇拉爾·特爾內拉，她與烏爾蘇拉差不多同樣的年紀，死于布恩迪亞家族最后一位女性阿瑪蘭妲·烏爾蘇拉之前，并在“多年前，當她過了一百四十五歲的生日，便放棄了計算年齡的惡習。”①她幾乎經歷了馬孔多的整個歷史，是阿爾卡蒂奧和奧雷里亞諾·何塞的母親，是家族的老祖母，其第三代人都是她的子孫，卻因其特殊的身份而并不被布恩迪亞家族所接受，作為不光彩的一面被排除在外。因為厭倦了無盡的等待，對愛情失去信心和希望，她沉醉在紙牌的虛無縹緲和短暫的快樂之中，來者不拒，不在乎世俗的目光，打破社會道德的限制，企圖以此填補內心的空虛、欲望和孤獨，在生活中尋求自己的位置。她的墮落是何塞·阿爾卡蒂奧和奧誒里亞諾·布恩迪亞兄弟倆不幸的初始，也為整個看似與她相背離的家族刻上了毀滅的烙印。

一、性與愛的啟蒙者

庇拉爾與布恩迪亞兄弟倆發生關系，一次是她以教授一套牌戲為借口主動引誘了何塞·阿爾卡蒂奧，并與他維持著短暫的情愛關系，后由于她的懷孕打破了這種平衡，何塞·阿爾卡蒂奧在慌亂之下同一個吉普賽女郎離開了故鄉；一次是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在陷入苦戀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循著童年時的記憶和渴望②主動找到庇拉爾要求和她睡覺。庇拉爾作為一個已婚婦女，與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烏爾蘇拉的兒子們發生關系的行為，可以說是兩兄弟最初的性與愛的啟蒙，而這種啟蒙里則很大程度上帶有一種俄狄浦斯情結的意味在其中。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說到“我們早就注定第一個性沖動的對象是自己的母親，而第一個仇恨暴力的對象卻是自己的父親”③的說法，強調“俄狄浦斯弒父娶母就是一種欲望的滿足——我們童年時期的欲望的滿足”④，而在現實生活中，這些原始欲望仍然存在于我們的心底。這個觀點在《百年孤獨》中也同樣適用。當何塞·阿爾卡蒂奧第一次在黑暗之中感受庇拉爾的撫摸時，“他試圖回想起她的臉龐，然而腦中卻浮現出烏爾蘇拉的面容，便隱約的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很久以來就想做的事情，只是此前從未想過真的可以做到……”⑤這其實體現出的是何塞·阿爾卡蒂奧在之前的成長過程中，內心深處對于母親一直存在的欲望。而奧雷里亞諾上校在主動要求庇拉爾與他睡覺的時候，他言語中不自覺的用了“您”的敬稱，而庇拉爾也“帶著母性的溫柔親吻他的脖子”⑥，將他稱之為“我可憐的小寶寶”⑦，這種來自母親的愛撫使他鎮定，拋下了不解人事的惶惑，也獲得了感情上的解放。

二、占卜命運的智者

庇拉爾是一個如同娼妓的女人，但作者并未因此將其單純的塑造成一個罪惡、浪蕩的反面形象，更多的還摻雜著對其的歌頌、贊美和同情在其中。紙牌預言的天賦為她增添了神秘巫術的色彩，壽命的長久和“旁觀者”的位置使她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看透家族命運的智者人物。

紙牌占卜源于人類對于自身命運和生活境遇的不可控而產生的，試圖用超自然力量來解釋和預示未來的巫術思維。它看似笨拙而迷信，實際上卻體現了人對于原始力量的崇拜。例如庇拉爾很早就用紙牌算出了自己的命運：“紙牌許諾說他三天、三個月或三年后會從陸地或海上來”⑧如此不確定的許諾暗示了她感情的虛妄。

除此之外，在更多的時候，預言也只是對命運的驚鴻一瞥，真正的悲劇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譬如庇拉爾曾給麗貝卡預言：“只有等你父母入土為安，你才會幸福。”⑨于是他們鑿開墻壁挖出骨殖，安葬在梅爾基亞德斯的墳墓旁邊。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雷梅黛絲的死攪亂了麗貝卡原本的婚禮，使得麗貝卡在陰差陽錯中與何塞·阿爾卡蒂奧結合，雖然曾獲得短暫的快樂，卻又因丈夫的暴死而孤獨終老。庇拉爾是最早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因此她在一百四十五歲生日之后，選擇“繼續在擺脫了記憶的靜態時光中生活，在清晰可見確定無疑的未來中生活，不再被紙牌占卜中那些叵測的猜度和潛伏的陷阱所煩擾。”⑩當她在得知重孫奧雷里亞諾對姨媽阿瑪蘭妲·烏爾蘇拉的感情時，發出了一陣深沉的笑聲，因為“一個世紀的牌戲與閱歷已經教會她這個家族的歷史不過是一系列無可改變的重復，若不是車軸在進程中不可避免的磨損，這旋轉的車輪將會永遠的滾動下去”。

三、結語

正如前文所說，庇拉爾是一個很復雜的人物，她是備受踐踏、為人不恥的妓女，所開的妓院卻被形容成為如“創世紀”、“伊甸園”一般的圣地，古老而豁達的笑聲是智慧的象征，盛大的死亡是“舊日世界最后的零星殘存”的消逝；她也是擁有神秘力量的占卜者，預示家族悲劇命運的走向，卻從未算清過自己的命運，浪蕩一生，孤獨終了。這個集孤獨、淫欲、睿智、慈悲于一身的女性，正是馬爾克斯受卡夫卡影響，內心現代性的一種體現。在她的身上，我們看到了焦慮和絕望，也看到了試圖解救絕望和挽救希望的力量，《百年孤獨》因此不應該將她遺忘。

注釋

①[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297頁。

②何塞·阿爾卡蒂奧在與庇拉爾發生關系后，曾將全部內容悉數告知于弟弟奧雷里亞諾·何塞，在其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影響。

③[奧]弗洛伊德：《夢的解析》[M]，花火譯，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3年，第167頁。

④[奧]弗洛伊德：《夢的解析》[M]，花火譯，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3年，第167頁。

⑤[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24頁。

⑥[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59頁。

⑦[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59頁。

⑧[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25頁。

⑨[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下轉272頁）（上接38頁）[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66頁。

⑩[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340、341頁。

[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341頁。

[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第344頁。

參考文獻

[1][古希臘]柏拉圖：《柏拉圖文藝對話集》[M]，朱光潛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

[2]陳思和：《思和文存》第2卷[M]，安徽：黃山書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