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艷之柳如是：風骨山曾峻的一代亂世名姬（五）

木匠

前文我們說到面對柳如是的一片癡情，錢謙益再也無法逃避，終于在崇禎十四年（公元1641年）農歷七月初七，正式迎娶了柳如是。

風前柳欲窺青眼，雪里山中笑白頭

婚禮之夜，老錢還興致勃勃地寫下了四首《合歡詩》，其中一首是這樣寫的：

朱鳥光連河漢深。鵲橋先為架秋蔭。

銀缸照壁還雙影，繹蠟交花總一o。

地久天長頻致語，鶯歌鳳舞并知音。

人間若問章臺事，鈿合分明抵萬金。

從此，這對老夫少妻便開始了一段到處游山玩水的逍遙日子，杭州、蘇州、揚州、南京、黃山，處處都留下他們相偎相依的身影。有一次，柳如是問老錢愛她什么，老錢說：“愛什么？當然是你白的面、黑的發了！”接著，老錢又以同樣的話反問柳氏，柳氏偏著頭想了想，說：“我呀，和你正相反，我是愛你白的發、黑的面！”說完，兩人便笑成了一團，時有好事者還用他們的這段對話，寫成一聯：風前柳欲窺青眼，雪里山中笑白頭。

在經過一番游歷之后，他們都很鐘情于杭州西湖的明麗風光，于是，老錢就在西湖邊建了一座“絳云樓”，這樓修得雕粱畫櫟，極其富麗堂皇。之后，夫妻倆就在這里定居了下來，日日欣賞湖上的朝霞與夕雨。春花秋月，時光如詩一般地靜靜流過。

然而，好景不長。1644年，清兵入關，34歲的崇禎皇帝朱由檢自縊于煤山（今北京景山），明亡。隨后，清兵叉乘勝南下，直指金陵（今南京）。時在南京的群臣，擁了福王朱由崧為帝，欲行抵抗。錢謙益被任命為禮部尚書，柳如是也被封為了一品誥命夫人。

但讓老錢沒有想到的是，他到任才數月，南京就被清兵攻破了。城破之日，老錢以其文壇泰斗、兩朝元老、禮部尚書的身份，本當殉節。可要自盡，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他正徘徊不定之時，只見柳如是身著一品夫人的盛服，舉著兩只酒杯來到了他的面前，對他說道：“老爺，大明已亡，無力回天，老爺理當以身殉國。今天這西子湖，就好比是汨羅江，來，我們一起喝了這杯酒，然后就一起投入這湖水中吧?！?其時，老錢的，心情頗為沉重，他想：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都能如此深明大義，慷溉赴死，難道我一東林巨子、文壇領袖、禮部尚書還不如她嗎？“好！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感謝夫人能夠生死相隨……”

但就在這時，老錢的一個學生闖了進來。“敉齋老，大清豫王久聞你的大名，特讓我來請你去和他相見?！?/p>

“這……”老錢愣了。

柳如是見他猶豫，絕望地看了老錢一眼，自己便縱身跳入了湖中！

“??！快來人啊，夫人投湖丁，快把她撈上來！”隨著老錢的一聲驚呼，幾個會水的家人，迅速跳進湖中，將柳氏救了起來。而錢謙益在吩咐家人好生照顧柳氏后，還是跟著自己的那個學生，去了豫王那里……

豫王對錢謙益進行了勸降，他說：“自古識時務者為俊杰。大明江山早已腐朽不堪，民心喪盡，大清推翻大明，乃是順天應人之舉。你是文壇領袖，深孚眾望，我們對你也一向十分敬重，你若能歸順我大清，必會得以重用……”

豫王的一番話在老錢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是大明的兩朝元老，深知朝廷的腐敗和君主的昏庸，也切身感受到了大明的民不聊生、盜賊四起和官匪一家。于是，他向豫王表示了愿意降清。

一代奇女，香消玉殞

錢謙益降清后，被任命為了禮部侍郎兼秘書閣大學士，到了北京，但同時也受到了他昔日很多友人和門生的責難。柳如是也沒有跟他來到北京，還堅拒了清廷的誥封。

錢謙益在北京做了一年的官后，終因忍受不了世人的白眼，或許也是忍受不了與柳氏的分離，便向清廷請了病假，回了杭州。不料，柳如是卻拒絕見他，這讓老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其時，柳如是還寫了首詩給老錢，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詩日：

素瑟清樽迥不愁，枉樓云霧似妝樓。

夫君本志期安槳，賤妾寧辭學歸舟。

燭下鳥籠看拂枕，鳳前鸚鵝喚梳頭。

可憐明月三五夜，度曲吹簫向碧流。

老錢看了，不由得苦笑。

而此時，江南各地已燃起了反清復明的烈火。當時，柳如是的“前夫”陳子龍正在松江（今上海）準備起兵抗清。他知柳如是一向深明大義，于是，便派人與柳如是秘密取得了聯系，希望她能勸說錢謙益公開站出來反清，畢竟老錢還是有很大的號召力的。柳如是慨然允諾，但同時也覺得老錢的工作不好做。

但讓柳如是沒有想到的是，老錢竟然答應了她的請求。我想老錢能夠答應，一來是他對故國還有些念舊，但更主要的應該是他一直深愛著柳如是。

不久，他們夫妻便回到了常熟靠近長江邊的紅豆山莊，并開始秘密串連反清志士。叉過了一段時間，老錢從前的門生鄭成功收復了臺灣。之后，鄭便派人聯系了自己的老師，希望老師能提供給他一些清軍的情報。此后，老錢便在柳如是的陪同下，以禮部侍郎的身分，幾次到南京，周旋于清軍統帥之間，了解清軍在東南沿海布防的情況，并繪制一張清軍布防圖，交給了鄭派來的人。

但沒過多久，老錢與抗清人士的交往，就走漏了風聲?！欤t豆山莊來了一隊清兵，不由分說，就把老錢抓走了。柳如是則迅速展開了對老錢的營救，當地打聽到負責老錢案子的是曾擔任過大明薊遼總督、現為招撫南方總督軍務大學士的洪承疇時，立即冒著生命危險，去到南京，求見洪承疇。

洪對柳如是也是早有耳聞，幾句寒暄過后，柳單刀直問道：“洪大人，你說我家老爺有叛逆之罪，可有實據？”

洪答：“有人舉報，這不正在審?！?/p>

“那妾身倒要請教大人：我家老爺深受新朝厚恩，他為何要反？當初，他身為前朝禮部尚書，桃李滿天下，大軍進逼金陵時，他若登高一呼，想必江南效忠明室之人，定會紛紛揭竿而起，而他那時，卻叉為何會步總督大人的后塵，歸順新朝？自是看清了局勢，對前朝已不抱任何希望。如今他已是風燭殘年，蒙圣上體貼，許他回家養病。而他從前的那些朋友，也都恥于他的變節，早已和他斷絕了往來，他叉怎可能會謀反呢？大人也是前朝的封疆大吏，稱名于一時，想必在這江南之地，反清眾人當中，也有很多親朋故舊，難道說他們要謀反，大人也該受到牽連嗎？大人明鑒，此地應無‘三字獄，還望大人三思？”柳如是侃侃而談，柔中帶剛，一席話，直說得洪承疇如芒在背。最終還是將老錢從獄中放了出來。

而老錢經此一番折騰，身體也是大不如前了。此后數年，柳如是與錢謙益一直過著與山水為伴，不問世事的隱居生活，據野史記載：順治五年（公元1648年），柳如是還給老錢生下了一個女兒。

1659年，鄭成功的大軍直入長江，奪取了鎮江。是時，鄭曾派人秘密潛入常熟，要接錢謙益和柳如是到鎮江共商攻打南京之事。但當時，柳如是重病在身，常大口吐血，因而未能威行。同年6月，鄭軍圍攻南京，奈何卻中了江寧總督郎廷佐的詐降之計，鄭軍慘敗，只得轉回海上。這對錢、柳二人都不啻于一個十分重大的打擊。

1664年6月17日，錢謙益以83歲高齡病歿于杭州，葬于虞山南麓。丈夫死后，47歲的柳如是也失去了生活的依靠與希望，受到了錢氏家族的排斥。幾個月后，柳如是便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風風雨雨的一生。死，立有遺囑：入土時，要將她的棺木，懸在墓穴之中，以踐其生前“縱死不履清土”之諾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