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銓：我的靈感源泉

文 Article 張慧娟

說到商業平面設計，如果你還不知道李永銓，那說明你對行業內的佼佼者還知之甚少。早已被冠名“品牌醫生”的李永銓現正在借助香港文化博物館的“玩?物?作”設計展剖析自己，在這個展覽里既能看到“沖”勁十足儲備期的李永銓，亦能看到不斷學習、興趣廣泛、不斷幫助客戶找尋突破點成熟期的李永銓。李永銓表示：“其實我最希望透過這次展覽讓大家更了解我及我的創作靈感源泉，我特意挑選了97項對我影響至深的物件來展出，里面包括一首歌、一句話、一個人或者一件設計作品，又或者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們曾經在某個時候、某個階段影響著我，以至我在后期或將來的設計方案?！?/p>

說到李永銓的“沖”勁就不得不提20世紀80年代他從香港理工學院（1994年升級為香港理工大學）畢業后，只身一人去日本，那時候的日本是整個亞洲潮流文化的中心，對于一個讀設計的畢業生來說去日本就像是伊斯蘭教徒到麥加朝圣一樣。雖然李永銓對當代波普文化很了解，但是日語并不流利的他剛到日本就面臨著無地可住的尷尬，更別說他此去的目的是為雜志社寫關于日本文化的專欄。但是李永銓表示：“我不需要九成機會，我只需要五成機會就會去做，有時候四成也可以，事情不必太過計算，因為即使周全計劃，到最后也會受各種因素變化而影像了結果”。

這樣的沖勁一直保持，在日本他采訪了小林克也、坂本龍一，他說“為什么不去試一下，反正從來未見過、未做過，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去訪問名氣最大的人呢？在我的字典里沒有難和易這兩個字，只有做到，或者做不到，世上有很多事，表面很困難，但不會困難到你做不到”。

波普藝術的強烈震撼

1980年初，在寫作專欄的時光里，李永銓第一眼看到日本商家與美國藝術家跨國及跨界結合的海報設計，立刻感受到了強烈的視覺沖擊，這項邀請了波普藝術大師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為TDK代言的廣告是日本著名設計大師淺葉克己的杰作，是一項膾炙人口的廣告項目。其后李永銓還看到了伍迪·艾倫（Woody Allen）、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等出現在日本的商業廣告中，令他驚嘆的是日本企業樂意花費大量金錢邀請國際名人參與商品推廣，成效顯著，這類跨界合作的形式影響了日后他的品牌設計策略。

另外《Visual Message》是在1978年創刊的日本創意設計雜志，由設計大師田中一光編輯，每期以不同主體收錄當地前衛設計師的作品，例如福田繁雄、龜倉雄策、淺葉克己等大師的專訪和圖片，當時的日本設計在世界舞臺崛起，很多作品的創作手法都采用單一而強烈的視覺沖擊來表達意念，這種表達方式也影響了李永銓對文字及圖像的早期印象，甚至持續影響至今。

說到波普文化對李永銓的影響，就不得不提到他的作品：李永銓曾與《VQ》原創性視覺海報雜志的主力設計師合作舉辦“VQ 周日工作坊”，其中一節活動是一起利用垃圾拼構成以九宗罪為題的海報系列，包括貪饕、貪財、懶惰、忿怒、嫉妒、脾氣、說謊、殺害和迷色。海報上的垃圾營造了骯臟、卑劣的視覺震撼，充分揭示了“罪”的本質，這種創作方式帶有強烈的波普藝術氣質，表現出藝術可以不是高雅的，一切生活中的道具都可以拿來作為藝術的元素，無論他是粗俗的還是高雅的，藝術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藝術。

香港流行文化的熏陶

80年代盛行的迪斯科音樂是那個時候年輕人潮流的指標，迪斯科舞蹈音樂風格大行其道，“荷東”（全稱是 Hollywood East Star Trax “東方好萊塢明星舞會”，香港譯“荷里活東方明星舞會”簡稱“荷東”。而香港這家Disco 舞廳就叫“荷東”。）里的DJ鼻祖楊振龍以及Patrick Delay將歐美的流行音樂重新混音，獲得熱烈反響，成為當時的風潮，隨后唱片公司抓住機會制作《荷東》系列的舞曲唱片，風靡東南亞?！逗蓶|》是曼可頓集團旗下的迪斯科，李永銓曾加入該集團，負責《荷東》設計及管理等工作，荷東音樂跨越10年，很多白領人士都在下班后盡情的去跳舞放松，這也成為香港經濟起飛時期的生活方式之一。不僅音樂，電影也是影響李永銓的重要媒介，李永銓現在還珍藏著星期日十點半早場的戲票，80 年代，去戲院看電影是普遍的娛樂，當時一些戲院如海運、普慶、麗宮等，會讓電影會在星期日租用十點半早場，專門播放在文化雜志報導過的一些高質素外國片，以滿足電影愛好者。當中李永銓記憶最深的包括《烈火暴潮》《八墓村》《魂斷威尼斯》等?！靶瞧谌帐c半”吸引了很多追求時尚的設計師、藝術家、作家等文化愛好者入場，散場后更會相約在茶座繼續討論，這也是當時重要的文化活動之一。

1 展覽現場

這些香港的流行文化和“地氣”為日后李永銓做品牌再生打下了基礎，如皇后餅店、美心西餅、悅木、滿記等都是在了解香港當時環境，充分進行市場調查之后，針對品牌的現狀進行的品牌形象重組?；屎箫埖晔紕撚?0世紀五六十年代，曾是懷舊香港的代名詞。而由傳統飯店演變而來的皇后餅店，新的品牌形象則是決定性的關鍵。李永銓為品牌重新建立形象，運用4種跟皇后有關的事物組成一套視覺元素，以突顯其重要地位。懷舊的概念或許是大眾所能預期的，但李永銓反其道而行的設計手法，采用中產偏好的華麗概念，以及標榜中產消費者對于食物質量的要求和渴望，成為這個品牌最重要的元素。這種對香港及香港文化的了解不得不說也是他“治療”品牌成功的關鍵。

冰山理論的詮釋

李永銓有一套自己的獨門創作理論，他取名叫做“冰山理論”。他說，一般人的思維和想法都表現在冰山能夠看到的山峰上，而冰山下面的實體才是這座冰山的根基，面積遠遠超過露出的部分，暴露在空氣中的只是冰山一角。當一個人思考一件事情時往往是思考到冰山暴露的地方，這種第一時間的聯想是經不起事實考驗的，那往往是全部的極小部分，如果這些浮出海面的冰山是你的意念的話，那么這些意念，所有沒有受過專業設計訓練的人唾手可得，這種“創作”結果只會人云亦云，在狹窄的小路上行車撞車的幾率很大，相反，如果你的意念來自海平面以下的巨大冰山，就會取之不盡，與人撞車的機會就很少。

這一創作理念在“英記茶莊”項目中尤為明顯，李永銓收集了兩岸三地市面上所有的茶的包裝，發現大部分創作手法都相似，國畫、書法、圖騰等，他覺得他必須從茶本身的內涵著手，從中找到文化底蘊，李永銓發現中國傳統的水墨畫：山、水、云、林除了形似外，更講求神韻，這是山水畫的四大重要主題，而茶亦有四種元素，清、和、淡、靜，他決定利用茶的四種意境，重新契合，找尋一個新的簡化圖像代表這四種精神，最終設計的作品既有現代感的視覺感受，又帶有東方的文化精神。

黑色幽默的表達

李永銓非常喜愛伍迪·艾倫（Woody Allen）導演的電影作品，早期的《性欲奇譚》《安妮·霍爾》到近年來的《咖啡公社》。他的題材多元化，常常圍繞生命、性、死亡、哲學、心理展開，充滿了嘲諷和黑色幽默，往往讓觀眾有深層的哲學反思。李永銓喜歡這類的電影風格，無形中反應在他的設計創作中。

1 >《八爪魚》

2 海報《九宗罪》

1 西香港專業攝影師公會年獎征集海報

香港專業攝影師公會是李永銓亦師亦友的客戶，《香港專業攝影師公會年獎征集海報》是為征集年獎作品而設計。大部分的觀眾都只認為海報設計新穎，構圖具突破性，但未必感受到隱藏的喻意。海報的主角是微微張開的捕蠅草，等待獵物的進入，殘忍地諷刺著攝影行業生存的水深火熱，如同昆蟲被捕蠅草吸引，繼而被捕獲而死亡。至于另一張海報上是一只強壯的螳螂，喻意只有最強的攝影師才能生存成為勝利者，同樣是反諷行業的生存之道。當時就有攝影師反映海報太殘忍，坦白地道出了行業的苦況和危機。又如，Prosays’是一個針對專業、高端消費者的日本化妝品品牌。為了在眾多化妝品品牌中突圍而出，令消費者眼前一亮，李永銓刻意采用簡約的黑白圖像和與別不同的字體設計，優雅地突顯品牌的獨特性；更在包裝上大玩黑色幽默以擅于隱藏在樹枝上的竹節蟲比喻遮瑕產品的用途、干竭的魷魚暗示保濕玫瑰水的重要性、充滿密集小洞的蓮蓬襯托收縮水的功能，既玩味十足又富獨特性。雖然以極具藝術性的視覺系統塑造品牌的形象，是鋌而走險的做法，把具諷刺性的意念放入一系列的產品，則更突出品牌的文化及個性。

戲謔調侃的展現

除了做設計，李永銓還做裝置藝術，《八爪魚》《新九宗罪》是他近幾年來的作品，在展覽中他把他們稱之為“玩”。《八爪魚》這套雕塑裝置由三百個李永銓人形玩偶組成，每個人形都被八爪魚吞噬。李永銓從眾多生物形象中，選擇了八爪魚與他結伴，因為兩者有相似的生存意志。八爪魚一生中從沒有停下來，它的姿態及顏色不斷改變，只有到死亡時，才會止于靜寂。李永銓覺得他的創作生命跟八爪魚相似，他的身分或其設計表達形式，都以不斷改變來求存。他認為人類能夠進化，也是需要勇于突破自己、不斷批判才行。所以他的設計生涯，也要不斷變化才能成功?！缎戮抛谧铩匪^《九宗罪》后的延續，是一個增強現實（AR）藝術裝置，李永銓特別邀請了黃秋生、 MC 仁、林欣杰、黃源順、徐緣、黎睿紋、譚明和鄧巨榮八位好友一同參與拍攝，成為主角，配合非理性的插圖，并混合AR效果，增強趣味。觀眾可利用特制的手機應用程序，感受《新九宗罪》的立體視覺震撼。

不可否認的是李永銓的藝術創作中帶有戲謔與調侃的表達方式，與現代主義的莊嚴不同，他的作品充滿了憤世嫉俗似的游戲色彩，沒有約束與規范，像一個平等自由的烏托邦王國，在這里可以調侃自己，可以反諷世界。■

2 Prosays’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