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修卓 周全華
摘 要:政治穩定是國家現代化的先決條件。動亂、暴力、沖突、政治失序問題必然嚴重影響國家的現代化進程。基于亨廷頓對處于現代化進程中國家的政治秩序的研究,結合當前許多發展中國家政治失序的實際狀況考查,轉型國家現代化的“秩序困境”是一種客觀存在,而“權威實現秩序、權威解厄困境”是轉型國家政治發展的現實邏輯。轉型國家要保持政治穩定,需要構建合法有效的政府權威、高度制度化的政治制度權威、強大的執政黨權威。穩定是中國最大的政治,保持政治穩定要堅持黨的領導、維護黨的權威。
關鍵詞:政治體系;轉型國家;秩序困境;政治權威;執政黨權威
中圖分類號:D03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8)07-0022-06
所謂轉型國家,主要是指那些工業化、市場經濟和政治民主化滯后并處于現代化進程中的發展中國家和落后國家。政治穩定是轉型國家實現現代化的必要條件,現代化導致的高度分化和低度整合結構性矛盾難免造成轉型國家的“秩序困境”。從歷史實踐看,“二戰”后,除新加坡、墨西哥等部分國家因政治穩定而獲得發展與進步外,其他許多國家依舊沒有擺脫動亂、暴力、沖突的窘境。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亞、中東、北非地區又發生了“顏色革命”,伊拉克、敘利亞、阿富汗等國還陷入戰爭與恐怖主義泥淖。這些國家之所以出現“秩序困境”,其中的重要原因是缺乏強大、有效、合法的政治權威,“過頭的民主”“膨脹的參與”往往演變成動亂和暴力。因此,建構強有力的政治權威成為轉型國家防范“秩序困境”的要務。
一、轉型國家的“秩序困境”
國家現代化依賴于穩定的政治局面,要求社會的政治體系保持某種動態的有序性和連續性,國家的權力結構和利益結構處于某種相對均衡狀態,國家的統治權力和政治秩序沒有受到強有力的挑戰,社會經濟生活能夠正常運行[1]。一旦缺乏強有力的政治權威的保證,穩定的政治局面就會打破,國家和社會就會陷入動亂、暴力、沖突的“秩序困境”之中。所謂“秩序困境”,是指社會發展過程中出現某種程序的一致性、連續性和確定性受阻、中斷或停滯狀態,如政治無序、社會失穩、政治動亂、種族沖突、暴力流血等。當一國的政治發展和政治體系與其政治、經濟、社會條件相適應時,則政治發展有序、政治體系穩定,如果政治體系中基本的政治價值、政治文化、政治組織結構穩定和不發生變化,政治秩序則具有可持續性,反之則滋生“秩序困境”。“秩序困境”通常發生在由傳統向現代轉型的國家,基于亨廷頓對處于現代化進程中國家的政治秩序問題進行經典研究,轉型國家現代化的“秩序困境”也被稱為“亨廷頓困境”。
任何謀求現代化的國家在社會轉型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秩序困境”。以市場經濟和經濟增長為核心的現代化運動推動著社會急劇變革,新舊政治秩序的異動必然產生各種矛盾和問題。那些業已實現現代化的國家占據現代化的先機并主導現代化進程,有時間、經驗和能力去解決“秩序困境”,轉型國家由于缺乏解決這些問題的條件,一旦陷入“秩序困境”,就會危及和沖抵此前為國家現代化所作出的種種努力。亨廷頓舉例說,許多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的政治演變特征有:“種族和階級沖突不斷加劇;騷動和暴力事件層出不窮;軍事政變接二連三;反復無常、個人說了算的領導人物主宰一切,他們常常推行災難性的社會和經濟政策;內閣部長和公職人員肆無忌憚地腐化;公民的權利和自由遭受恣意侵犯;政府效率和公務水平日益下降;城市政治集團紛紛離異;立法機關和法庭失去權威;各種政黨四分五裂,有時甚至徹底解體。”[2]2-320世紀90年代以來,許多轉型國家又出現動亂、沖突、暴力等“秩序困境”,即使一度保持穩定的前蘇聯和東歐國家也不例外,前蘇聯解體為15個國家,東歐各國放棄社會主義轉向資本主義;科特迪瓦出現過“一國兩主”的局面;蘇丹南北最終發生分裂;拉美一些新興市場國家掉入“陷阱”;北非、中東、中亞地區相繼爆發“顏色革命”,這些變局極大地改變了世界地緣政治版圖及其區域分野[3]。可以說,“秩序困境”是轉型國家的“現代化困境”,是轉型國家面對現代化國家的壓力而出現的政治不穩定問題,是轉型國家為現代化付出的政治代價。
從現代化角度來看,“秩序困境”既源于現代化,又由于現代化不足。亨廷頓認為,政治暴亂和動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社會急劇變革、新的社會集團被迅速動員起來卷入政治,而同時政治體制的發展卻又步伐緩慢造成的”[2]4。轉型國家的現代化使社會和經濟發生變革,產生了經濟發展和社會動員兩個不穩定因素。社會動員的擴大使人們新的渴望和需要水準不斷提高,而經濟發展滿足新渴望的能力的增進比渴望本身的增進要緩慢得多,在渴望與指望之間、需要的形成和需要的滿足之間形成差距,于是人們產生社會頹喪心理,有通過政治參與來改變現狀和滿足需求的強烈愿望。如果社會流動機會缺乏,政治制度化程度低,無法承載政治參與的需求與愿望,就會因為政治參與的劇增而發生動亂,用公式表示就是:“1社會動員÷經濟發展=社會頹喪;2社會頹喪÷流動機會=政治參與;3政治參與÷政治制度化=政治動亂。”[2]42二戰后許多國家剛剛實現政治獨立,普遍缺乏高度制度化組織化的政治體系,沒有獲得政治穩定所需的現代性因素,如明確具體的政治觀念與法的觀念、高效的社會組織和機制、一套以自由民主平等為核心的價值理念,這樣,社會和經濟變革就與政治動亂發生聯系。亨廷頓斷言說:“現代性孕育著穩定,而現代化過程卻滋生著動亂”[2]31,沒有現代性就沒有穩定性。
現代化是一個政治秩序和價值觀念重塑的復雜過程,需要強有力的政治權威來操盤。各國經驗表明,大凡穩步實現現代化的國家,都有一個合法強大的政治權威主導現代化進程。那些發生政治動亂和“顏色革命”的國家,要么沒有建立合法有效的政治權威,要么既有的政治組織和機構沒有權威,政治權威缺失或出場成為產生“秩序困境”的直接原因。格魯吉亞總統謝瓦爾德納澤執政10多年從未建立起強有力的中央政權,吉爾吉斯斯坦等一些獨聯體國家的強議會弱政府態勢削弱了政府效能。由于缺乏政治權威,突尼斯從2010年初總統本·阿里出走到2014年底選出新總統,動蕩長達4年;埃及從2011年2月穆巴拉克辭去總統職務到2014年6月新總統就職,動亂3年多,期間還有穆斯林兄弟會執政及其被軍方罷黜的變奏。在亨廷頓看來,后發國家中有效能的、有權威的、合法的政府和政治共同體是比食品、文化、教育、財富、收入、健康水準、生產效率“更為嚴重的短缺”,這種“短缺”難以為這些國家提供足夠的“制度產品”,難以主導市場經濟發展,難以協調各政治勢力之間的利益矛盾,難以有效解決貧窮、暴力、腐化、不平等和城鄉差距問題。轉型國家的現代化使傳統的、舊式的政治權威解體,而各派政治勢力之間的政治紛爭和思想分歧使新式政治權威難產,新舊政治秩序的交替往復造成了政治權威的空缺,舊權威弱化與出場、權力失控、新權威難產,給“秩序困境”留下了空間,動亂往往一觸即發。
二、政治權威解厄“秩序困境”
在追求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現代化進程中,“秩序困境”無疑成了現代化的副產品。“權威實現秩序、權威解構困境”是轉型國家政治發展的現實邏輯,權威先于秩序,秩序先于自由,無權威即無秩序,無秩序即無自由。亨廷頓說:“人當然可以有秩序而無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無秩序。”[2]6無秩序就會導致“一切人對一切人開戰”,結果,自由也沒有了。因此,建立政治權威成為轉型國家現代化的第一要務。在現代政治學語境下,所謂政治權威,是政治權力的合法化、正當化,它依據正義原則和道德人格力量產生具有高度穩定性、可靠性的政治影響力和凝聚力,并形成一種支配和服從的權力關系[4]。轉型國家解厄“秩序困境”所要建立的政治權威,主要包括政府權威、制度權威和執政黨權威。
合法有效的政府權威是解厄“秩序困境”的關鍵力量。政治權威以政治權力為基礎,植根于公民對政府權力的認同和服從。在法成為權力來源的情況下,權威就是法,服從權威就是遵守至高無上的法。同理,在國家成為權力來源的情況下,政府就是權威,服從權威就是遵從政府權力。對于轉型國家而言,必須先有政府后有法治,這與許多西方國家鼓吹的先民主法治而后政府的要求相反。事實上,先民主法治而后政府的做法成為政權更迭的重要推手,1970年代以來盛行的民主化浪潮造成了南歐、亞、非、拉許多國家的現政權更替,搞垮了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制度,搞亂了中東、中亞、西亞、北非地區,教訓極為深刻。政府有權威則權威集中、權力結構單一化,法有權威則權威分散、權力結構多樣化。亨廷頓認為,現代化所導致的經濟社會發展和政治變革是人們有目的、有意識、有組織的活動,權威必須屬于能動的人而不屬于不變的法,“基本法至上以及權威的分散與現代化是不相容的”,“除了無關宏旨的微小修補之外,基本法不能成為推行變革的權威。”[2]84轉型國家首要的問題是建立合法的、由能動的人所操控的、強大的政府。現代社會政治體系的多樣性決定了政府權威形式的多元化,既可以是先在的權威,也可以是后建的權威;既可以是民主法治的權威,甚至可以是高壓統治的權威,不管哪種形式,只要能控制不同政治勢力、匯集不同政治意識、保持國家政治穩定,就是有效的、有權威的政府。亨廷頓說:“各國之間最重要的政治分野,不在于它們政府的形式,而在于它們政府的有效程度”,二戰后的美國、英國、前蘇聯雖然政府形式各異,但“皆能安邦定國;每個國家自成一個政治共同體,人民對其政治制度的合法性有舉國一致的共識”[2]1,都是有權威的政府。
高度制度化的政治體系,即制度權威是解厄“秩序困境”的可靠力量。制度權威是剛性要求。鄧小平說:“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5]現代化是一個政治、經濟、文化、社會急劇變革的過程,新舊政治體系的交替將危及政治穩定。為此,轉型國家迫切需要建立一個新的高度制度化的政治體系,以便能及時有效地調諧經濟發展與政治發展、政治制度化與政治參與、現代化速度規模與社會發展實際之間的矛盾關系。在亨廷頓看來,高度制度化的政治體系應當具有適應性、復雜性、自主性、內聚力四個方面的特征。適應性要求政治體系能適應環境的挑戰并存活下來,復雜性要求政治體系有數量龐大、隸屬明確、功能不同、專門化水平高的各類下屬組織,自主性要求政治體系獨立于其他社會團體和行為方式,內聚力要求政治體系具有共識和獨立的精神形態以保持內部團結統一[2]11-17,只有適應能力強、組織結構復雜、自主程度高、內聚力大的政治體系才具有穩定性。當轉型國家的傳統政治體系難以為繼而解體時,具有高制度化的新的政治體系便成為保持政治穩定最可靠的力量。因此,轉型國家在大規模進行經濟建設和擴大政治參與之前,務必加強政治體系的制度化建設,并使之具有權威。
強大的執政黨權威是解厄“秩序困境”的決定力量。政黨活動的目的在于獲取政治權力和謀求執政地位。政黨本質上是特定階級政治力量中的領導力量,是由各階級的中堅分子為了奪取或鞏固國家政治權力而組成的政治組織[6]。轉型國家要有效解決“秩序困境”,客觀上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治組織來進行有序的社會動員、聚合共同利益、溝通政治勢力與國家和政府之間的關系。馬克斯·韋伯認為,任何組織的形成、管治、支配均建構于某種特定的權威之上,適當的權威能夠消除混亂、帶來秩序,沒有權威的組織將無法實現其組織目標。在談到無產階級革命時,列寧明確指出:“無產階級在爭取政權的斗爭中,除了組織而外,沒有別的武器。”[7]在現代社會,權威的政治組織是政黨,政黨權威主要是執政黨權威。轉型國家要確立穩定的政治發展秩序,必須先樹立執政黨權威,即“統治得住”,然后才能有組織地擴大政治參與和組織政治選舉。亨廷頓說,“一個沒有政黨的國家也就沒有產生持久變革和化解變革所帶來的沖擊的制度化手段”[2]337,二戰后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的確提供了有效的權威。它們的意識形態為政府的合法性提供了依據,它們的黨組織為贏得支持和執行政策提供了權力機構的機制”,“對于那些深受沖突和動亂之禍的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共產黨人能夠提供某些保持政治秩序的定心丸”[2]7。世界上大凡政治穩定的國家,至少擁有一個強大的有權威的政黨。獨立后的新加坡依靠人民行動黨的執政權威保持了政治穩定,在此基礎上發展市場經濟、增進政府效能、推行民主法治和懲治貪污腐敗。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和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就、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成功,無不系于共產黨的執政權威。在政治體系制度化缺乏或脆弱的情況下,當著政府權威尚未確立、民主法治尚未推廣和普及之時,轉型國家要有效協調各派政治勢力及其所代表的群體之間的矛盾和利益沖突,端賴于執政黨的權威。
三、轉型國家解厄“秩序困境”的路徑
秩序來自權威,權威保證秩序,秩序產生民主和法治,先建立強大的政治權威確保政治穩定,進而有組織有步驟地擴大政治參與和進行政治選舉,是轉型國家解厄“秩序困境”的一般路徑。
1.確保政治權威的合法性。政治合法性是指政治體系行使政治權力或者實施政治治理時獲取社會公眾認可的價值[8]。政治合法性是政治權威的重要來源和基本條件。政治權威有了政治合法性,就會凝聚起人們的政治共識,一旦政治權威缺乏或失去政治合法性,其對政治秩序建構力、保障力和對政治參與的支配力和控制力就會弱化。阿爾蒙德說:“如果合法性下降,即使可以通過強制手段迫使許多人服從,政府的作為也會受到許多障礙;如果人們就哪一個政權具有合法性的問題發生爭論,其結果往往是導致內戰或革命。”[9]因此,建構并強化政治權威的合法性是保持政治穩定的先在要求。
2.著力發展經濟和改善民生。政治動亂首先是一個經濟問題。馬克思主義認為,“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10],“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11]。經濟滯后、民生困弊會引發群眾的不滿情緒,群眾就會訴諸政治參與來達到經濟目的。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12]、埃及騷亂、中亞地區的“顏色革命”無不是經濟發展遲滯、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失業率居高不下等經濟原因所引起。二戰后的土耳其、墨西哥、阿爾及利亞等國家能夠保持較長時期的穩定,也歸因于成功的經濟政策和現代化建設。新中國成立以后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不斷提高人民群眾的物質文化生活水平,不斷增強國家的綜合實力,著力解決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需要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同樣獲得了長期穩定的政治局面。
3.調諧政治制度化與政治參與的關系。亨廷頓認為,政治制度化是使政治參與和政治動亂發生直接聯系的關鍵變量。當政治制度化水平遠遠低于政治參與水平,政治秩序最不穩定;當政治制度化水平遠遠高于政治參與水平,政治秩序很穩定;當政治制度化水平與政治參與水平高度契合,政治秩序最穩定。轉型國家要消弭政治動亂,最直接了當的方式是控制政治參與的速度、規模、程度和范圍;其次是建立高度制度化的政治體系,最大限度、最廣范圍地把民眾和政治勢力納入政治體系框架內,并與未能納入框架內的民眾和政治勢力保持某種張力;至為關鍵和最具藝術性的辦法是在政治制度化與政治參與之間保持適度的關系,在政治體系可承載的范圍內組織政治參與。這是因為,限制政治參與只是權宜之計,政治體系高度制度化才是擺脫“秩序困境”的長遠之計,國家現代化必然擴大政治參與,決定了政治制度化建設速度要與政治參與發展速度同步或相適應,也就決定了維系政治穩定要著力調諧政治制度化與政治參與之間的關系,在完善政治制度化速度與政治參與水平之間求得最佳值。
4.選擇適合國情的政治體系。政治體系只有植根于本國的政治發展土壤之中和本國民意吸引力之中才具有持久生命力。政治體系之于政治穩定,既要繼承自身傳統優勢,也要借鑒外來先進經驗,一個國家的歷史傳統與現實政治不可分割,后發國家現代化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傳統力量在現代化過程中的可利用性以及被整合到現代背景中去的可能性[13]。從更深層次上看,政治體系要結合民族傳統進行自主創新才具有長久的穩定功效,盲目照搬外國政治體系鮮有不遭受挫折的。西方國家創立的選舉制、多黨制、三權分立制與西方國家的政治環境相適應,對于許多轉型國家而言卻往往成為“秩序負擔”。亨廷頓說,動亂之所以在后發國家蔓延,是那些先行實現現代化的國家所起的“示范作用”[2]36。近代中國曾引進西方國家的君主立憲制、民主共和制,都沒有解決中國的出路,原因在于西方的政治體系不適合中國國情,也缺乏結合中國國情進行自主創新。許多獨聯體國家曾以西方國家為樣板,實行選舉制、多黨制、三權分立制,但并沒有達到預想的民主、法治、發展的目的,其與共產黨一黨執政經歷格格不入。俄國革命和蘇維埃國家建設的成功,在于列寧主義為構建蘇維埃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秩序提供了理論基礎,成為蘇聯國家和人民的政治共識。亨廷頓評論說,社會主義國家對于“怎樣去設計一個有最大權力和權威的政治體系”的做法值得借鑒,在特殊環境下成長起來的歐美發達國家的政治體系對后發國家沒有普遍性,依照美國和法國的政治制度“建立共和政體的早期努力,給美洲留下一批軟弱的政府。這些政府直至20世紀仍缺乏權威和力量去實現社會現代化”[2]108。據此而言,如果轉型國家能夠設計和創造一個適合國情的政治體系,既能調控政治與經濟的關系,又能提供一套合理而行之有效的程序,還能充分調動各種執政資源,創制并貫徹政策,無疑就能夠有效緩解社會危機和避免政治動蕩。
5.創設特色鮮明的政黨制度。健全、完善的政黨制度既能有效擴大政治參與,防止產生紊亂無序的政治活動,又能疏導新的政治勢力參與政治,防止擾亂既有的政治體系。就轉型國家而言,不管是一黨制、兩黨制、多黨制還是主從政黨制,只要利于政治穩定的就是最合適的。比較之下,一黨制最利于穩定,多黨制最不利于穩定。一黨制能最大限度地統籌和整合各種政治勢力的不同利益,政治利益的一致性有助于政治上的穩定性。多個政黨表征多種利益,利益分散極易引發利益沖突,如果沒有政治和解機制或者高度制度化政治體系作保障,多黨制容易變成黨爭與黨亂,或成為政權更迭政治,如泰國、科特迪瓦、突尼斯;或成為宗教極端政治,如埃及穆兄會;或成為分裂國家的民族之爭的政治,如蘇丹、烏克蘭;或成為恐怖主義和戰爭的政治,如伊拉克、敘利亞、阿富汗。就兩黨制而言,美、英國家雖為“典型”,但并非完美無缺,美國依然存在“龍生龍,鳳生鳳”的等級鴻溝[14],英國的各個勢力為控制最高權威并主導國家權力機關的組成而進行了一系列爭奪,憲法原則是在時戰時和的狀態下形成的。為穩定計,轉型國家要從自身實際出發選擇合適的政黨制,一黨制最宜采用,而最佳途徑是創設具有本國特色的政黨制。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就是中國共產黨創設的特色鮮明的政黨制度,它既不是一黨制也不是多黨制,中國共產黨是執政黨,處于領導地位,與舊式的、歐美的資產階級政黨制度不同;各民主黨派是參政黨,履行參政議政、民主監督職能,與蘇式的、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政黨制度不同;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都在憲法和法律范圍內活動,既沒有在朝和在野的傾軋和內耗,也沒有因執政黨的缺位和出場造成權力真空,反而以其強大的政治參與、利益表達、社會整合、民主監督、維護穩定功能,實現了中國政治發展的兩大目標——穩定和民主。
6.強大的政黨領導革命和改革。革命是通過暴風疾雨的方式對政治秩序革故鼎新。改革是通過“變法”的方式將舊秩序漸次升級為新秩序。亨廷頓認為,無論是革命還是改革,后發國家都必須建立一個致力于革命或改革的強大政黨。墨西哥革命成功及其后保持政治穩定,在于它締造了新的政治制度并建立起獨立和凌駕于社會勢力之上的權威——以團體集中制為原則的政黨體制,凝聚了農業、勞工、平民和軍人等社會勢力,部門利益服從并集中為政黨利益,黨組織內部通過制度化磋商來協調和解決沖突與分歧[2]261-266。俄國和中國也是如此,均建立起深深植根于群眾之中的共產黨,確立起新的社會主義政治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亨廷頓說:“在布爾什維克革命以前,沒有一場革命在政治上是全面的,因為還沒有哪位革命領袖系統地形成過一種能夠闡明如何組織政治參與的擴大并使之制度化的理論”,“列寧解決了這個問題,從而完成了20世紀最有意義的政治創新”[2]274。冷戰后的俄羅斯,在普京政權的操控下,依然保持政治穩定。在普京看來,俄羅斯“復興的關鍵就在于國家政治領域”,即一個政治穩定的國家,因為沒有人愿意前往動蕩的國家并給這樣的國家投資[15]。中國共產黨大力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創立了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凝聚了全黨和全國人民的政治共識,結束了內亂,開展了建設,維護了穩定,促進了發展。改革也是對政治勢力利益的深刻調整,沒有穩定就沒有改革,執政黨的穩定性保證了改革的連續性,正如亨廷頓強調的,后發國家的執政黨在改革中必須牢牢掌握全部改革權力并長期保持執政地位。戈爾巴喬夫在反思對前蘇聯的改革時說:“不要搞什么‘民主化,那樣不會有好結果!千萬不要讓局勢混亂,穩定是第一位的”,“改革時期,加強黨對國家和改革進程的領導,是所有問題的重中之重”,“如果黨失去對社會和改革的領導,就會出現混亂,那將是非常危險的。”[16]鄧小平說:“中國的問題,壓倒一切的是需要穩定。沒有穩定的環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經取得的成果也會失掉”[17]284,中國要穩定,“共產黨的領導,這個丟不得,一丟就是動亂場面,或者是不穩定狀態。”[17]252進行有效的革命和改革,都要靈活選取戰略戰術,亨廷頓主張將費邊式漸進戰略和閃電式戰術結合起來,有效控制和引導政治參與進程,沒有“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問題上把本不該動員的集團動員到政治斗爭中來”,“用分別對付每一類問題的方法”,“把對各種改革的反對減少到最低限度”,在“處理個別問題時使用閃電戰術”,從而將計劃付諸實行[2]289-293。據此來看,鄧小平、李光耀、基馬爾都是成功的改革者。
政治穩定是國家之福,政治動亂是國家之禍。建立強大有效的政治權威是轉型國家擺脫“秩序困境”不可或缺的、首要的因素。乏力的政府、滯后的政治體系、脆弱的政黨不利于實現國家的現代化。同樣是轉型國家,伊朗、摩爾多瓦、哈薩克斯坦等,因為有強大的政治權威維持著政治穩定,不但持續發展經濟和改善民生,而且避免了社會資源的浪費和人民生命財產的損失,與那些飽受“顏色革命”之苦的國家形成鮮明對比。穩定是中國最大的政治。歷史和現實證明,“沒有強有力的現代發展取向的國家權威的確立與導向,要在這樣一個大國中成功地實現向現代工業社會的轉變,看來是不大可能的,即使轉變了也是不能鞏固的。”[18]中國40年的改革開放取得了巨大成就,終歸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保持了長期的政治穩定。堅持黨的領導、維護黨的權威,是中國政治發展的基本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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