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向“四化”進軍

走入夢的花園在金蘋果樹下自由起舞我們還能嗎？

——題記

愛情齊步走

“信息時代，愛如潮水。”兔子打個響指，像背廣告似的。

兔子身材魁偉，長發飄飄，遠看近看都像個藝術家。每次聚會，他總是高屋建瓴，發表一番驚人的言辭。“昨天我和三才上街，看見滿世界不管什么人都拿本《廊橋遺夢》，書攤上買那書的人跟搶大白菜似的。本來我是鐵了心不跟隨潮流的，后來一看這爛大街的陣式，就和三才合買了一本。一個半小時看完。我的媽呀，這幸虧是萬里之外的美國佬寫的，否則我真要上門問問寫書人的用心：你倒是賣了個好價錢，可你知道你設計的那愛情根本就不可能在現代社會存在，你這么做不是存心制造愛情鴉片嗎——讓我們身不由已地在愛情道路上飛奔，用虛幻的故事安慰難以實現的理想，這也忒毒辣了！”

三才在旁哼呀哈地點著頭：“毒辣歸毒辣，但兔子從這棵大白菜里透視到了現代愛情的趨勢，愛情齊步走！——向四化進軍！”他舉起左手，來了個坐式黨衛隊禮，“商品化，標準化，程序化，動物化。”三才鏗鏘有力地說。

兔子白了三才一眼，慢條斯理地攪動著咖啡：“愛情‘四化嘛，我的新理論。通俗易懂，簡便易行。我們每個人都身陷其中，既是它堅定的追隨者，又是它英明的領導者。”

我和補藥正深陷情網，難以自拔，雖然對各類愛情書籍早已爛熟于心，但愛情專家兔子的齊步走理論還是頭次聽說。

“具體闡述嘛，很容易。你我都是活生生的事例，那些電線桿上的征婚廣告，情人節炒到10塊錢一支的玫瑰，電臺永遠熱鬧的點歌，送給愛人的巧克力，都是‘四化理論的有力佐證。”

“擲地有聲！”“一語中的！”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我和補藥同時喊起來。

……

“四化”理論就在深冬一個無名的咖啡館里系統地建立起來。如兔子所說，我們曾經的愛情和將發生的愛情都不可避免地成了它的實踐者。

罐子：

愛情餡煎餅

我給罐子打電話，兩個月不見了，不知她在干什么。可幾次她都不在，呼她她也沒反應。最后一次她辦公室同事說罐子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上班了，老板氣得要炒她的魷魚。

罐子終于來了電話，聲音懨懨的：“小布，明天你能請個假嗎？”

“這么久你去哪兒啦？Call你你也不回。”

“別問了，明天你能出來嗎？我有點兒事。”

“行。”我和罐子是同學，在一個宿舍住過3年，雖然半年前她跳槽到外企，租了套每月1200元的房子后我們就很少見面，但革命同志間的親密友誼卻沒減少，罐子從不輕易求人，她這么說肯定有事兒。

“那明天上午8點在××醫院門口見。”不容我多問，她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從醫院出來已是中午11點，罐子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我緊緊地摟著她，叫了輛計程車送她回家。

喝了碗姜湯，罐子才止住哆嗦，淚一滴一滴落到被單上。

罐子是個聰明女孩，最愛哀婉凄麗的宋詞，高中時就在省里一家女性刊物上發表過散文，在她的縣城很是轟動。考上大學后，罐子對寫作更是勤奮，常常挑燈夜戰，奮筆疾書。一年后，罐子在校園小有名氣。一年級的女生總是備受青睞，有才華的罐子在我們宿舍頗引人注目。罐子常常讀些心驚心動魄的愛情小說，在感動得淚流滿面時寫些憂郁的詩句。罐子立志起碼要當個×××級別的愛情詩人。但情形很快改變。

二年級時，面包住進了我們宿舍。

面包是學校從省運動隊特招的運動員學生，人漂亮而且有錢。她的進駐讓我們增長了見識，開闊了眼界。名牌時裝和香水讓我們宿舍蓬蓽增輝，而周末川流不息打著名式領帶的男人們更顯得我們宿舍的與眾不同。我們被面包的光輝照耀得自慚形穢，都遠遠地逃到圖書館和教室。只有罐子不怕，她著迷地看面包把摩絲抹到發梢上，然后天馬行空地和面包探討怎樣才能在吃油炸蚱蜢時不讓綠色的汁液糊滿嘴唇，雖然她只見過在草地上蹦跳的蚱蜢。面包開始對罐子很冷淡，因為罐子的父親是小縣城里的木匠，母親是汽車修理工，罐子在上大學前從未去過縣城以外的地方，而罐子兩頰沒擴散的紅色一眼就讓人瞧出她的來源。但罐子是個鍥而不舍的人，她對面包的傲慢十分寬容，因為面包在她眼前展現了一條改天換地重新做人的金光大道。

罐子有男朋友了。是袖口領口一塵不染，脖子上全天候系根吊帶的那種。吊帶在業余時間愛吟哦些藍天白云類短句，他被罐子那厚厚一疊油印鉛印的文字俘虜。

罐子戀愛了。各種化妝品陸陸續續擺滿了床頭的小書架，罐子的衣箱豐富起來，罐子還專門買了個蒸汽熨斗，罐子看面包的眼神里不再充滿羨慕。罐子常常坐在床頭哼那首歌：“有愛情，還有面包，有房子，還有珠寶，瀟灑、漂亮，人人夸……”罐子很滿足，每個周末她趕在女生樓關門前跑回宿舍，眉飛色舞地給我們描述海鮮的滋味和雞尾酒的顏色。我說過罐子是個很有天份的女孩，她的功課從未因生活的豐富多采而黯淡無光。一切都發展得很順利，只是罐子不再寫那些憂郁的情詩了，先前注視過她的男孩子們也被她明晃晃的項鏈和戒指打掉了勇氣。

罐子正被新生活理想烘烤得舒舒服服時，面包出事了。面包在賓館被公安局堵了門，和面包一起的香港老頭兒交了罰款后溜之大吉，面包被拘留3個月。罐子有些著慌，但她很快就鎮靜下來，面包的情形和她是不一樣的，面包除了錢什么都不講，而她罐子是付出了感情的，雖然她讓男朋友把這感情兌換成了實物。

因面包而引起的騷動很快平息。罐子又興高采烈地給我們講起了她的幸福，并很快在實踐中把她幸福的愛情上升為制作煎餅果子這樣一個高難課題——果子是愛情，煎餅是物質，整個兒煎餅果子的美味在于煎餅的調料，尤其是雞蛋的比例，雞蛋和調料越多，煎餅果子的質量就越高，要是雞蛋很多很多了，不要果子，煎餅照樣美味無窮。我們被罐子高智商的理論驚得直咂巴嘴。

一年后，罐子的煎餅做出了問題。好在同宿舍姐妹關系極鐵，而且眼見罐子這樣功課極好的學生被學校開除實在于心不忍，于是大家假裝什么也不知道。而罐子四處托人開了個神經衰弱的醫院證明，休學半年。罐子回了家，第一個煎餅和她吹了。罐子復了學，又有了第二個、第三個煎餅。工作了，自由了，我們不怕學校開除了。罐子的煎餅越來越多，雞蛋和調料也越來越豐富。

“好些了嗎？”我握住罐子冰涼的手。“這是一雙紅舞鞋，只有死去，才會停止。”罐子的眼睛對我說。

真的嗎？罐子。

補藥：我用青春換明天

補藥一出門，回頭率八九不離十。但補藥最近垂頭喪氣，一臉憔悴。

原因很簡單：補藥同辦公室的未婚男同事有天向她大聲宣布婚嫁最新行情：“男人要是過了27歲還未談朋友，就千萬不要談了，要談就直奔結婚去。”說完還向她眨了眨眼睛。補藥今年都28了，雖然駐顏有術，一副青春少女派頭，可是看到身份證上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出生年月，還是免不了心跳，而最近讓補藥陷入情網且全面達標的那個人又被補藥的外地戶口嚇跑了。

“茫茫人海，知音難求。”和前面35次一樣，補藥在第36次選擇與被選擇的戰斗結束后，疲倦地說。

補藥18歲就開始尋找意中人。補藥也浪漫過，和車間的團支書。可補藥的父母和周圍的人堅決反對，說要是嫁給團支書那窮光蛋，補藥簡直是糟踐了自己。精里精涂的補藥就這樣斷送了初戀。成熟后的補藥很快振作精神，比照報縫的征婚廣告和小姐妹們的婚嫁情況，為自己制定了現實而具體的目標，可總是不能如愿。補藥想，可能是供她選擇的范圍太窄，于是懷著進取精神刻苦攻讀了個大專文憑，然后跑到了現在這座城市。可情況還是沒有根本性的轉折。雖然這個城市的青年結婚年齡越來越晚，可補藥還是非常謙虛地按家鄉的習慣把自己劃進老姑娘一類。

我和補藥就是在一個大齡高年聯誼會上認識的。本來在這種場合我該把目光聚焦在那些還沒出手的異性身上，但我的模樣就給人一種標價不俗的感覺，沒人敢于問津。補藥也因同樣原因當了墻花。兩朵墻花不由自主地靠近，同病相憐，我們成了朋友。后來我們一起到各種紅娘處掛號，一起參加名目繁多、收費不菲的聯誼會，一起忍受失敗的折磨。

“我懷疑自己著了魔了”，有時補藥這樣對我說，“照理說越具體的目標越容易達到，可我面對房子、票子、老子、車子時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越來越找不到感覺了，可離開這些現實的存在，我又能依靠什么呢？”

“我們肯定當不了化蝶齊飛的梁祝，也找不到抱柱而死的尾生，還是踏踏實實地搜索吧！”我很悲壯地回答補藥，也回答自己。

后來，我和補藥相繼墜入情網。但補藥很快就爬了出來——那男孩單位解決不了住房。我還比較順利，那人在認識我兩周后專門在電臺為我點歌表示了他的滿意，聽到歌的第二天，我回復了他一塊金帶巧克力。

補藥很羨慕我，看到我的成就她更加地不肯妥協。“那么多的時間和青春都搭了進去，堅持到最后，會有結果的。”她這樣安慰著自己，義無返顧地向前走。

兔子和三才：灑

向人間都是愛

兔子對愛情廣播操樂此不疲。圈里的哥兒們把這歸結為他藝術家脾性和哲學家頭腦。可兔子不以為然，他說這是愛情在現代社會唯一保留的功能了，他樂此不疲是不想讓這功能失傳。這話聽起來簡直是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