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湯成米

對于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先鋒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來說,“女權運動”“雙性戀”“自殺傾向”,是她身上不鮮見的標簽。
但認識和把握女權主義卻不能這樣輕率。女權主義的誕生有其專屬的歷史文化背景,在西方歧視女性早已有之。女權的提出可追溯至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時期,當時思想家們提出的“天賦人權”中已潛含“女性人權”的觀念,而正式的婦女解放運動浪潮是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弗吉尼亞?伍爾芙在這一浪潮的影響下,于1929年出版了長篇論文《一間自己的房間》,意味不言而明。
文學中的女性形象也長期受制于男權,在男性虛構的作品中,女性“既崇高又卑賤,既光彩照人又令人沮喪,既美艷絕倫又極端丑陋”。在當時,為了避免男性社會的干擾,不少女性在發表新作時會采取男性化的筆名,勃朗特三姐妹都用筆名寫作。
弗吉尼亞試圖將女權運動引入文學領域,主張女性話語突破男性霸權,“女性作家必須自己創造,將現有的語句修改變形,使之適合她的思想的自然形態,使之既不壓垮,也不歪曲她的思想”。在弗吉尼亞之后,法國派女性主義批評家依瑞格瑞和西蘇在這一領域進行了更深入的探索,以期建立真正的“女性寫作”。
西方女性經歷過她們的至暗時代,因此,她們在提出口號時會顯得有些尖銳和猛烈。而在中國,伴隨著上世紀90年代女性寫作高潮的涌現,實質上遠承西方女性主義的“身體寫作”潮流卻備受爭議。
我們對女性主義的理解出現了偏差。女性有女性的暗號,但我們仍應尋找高品的寫作。真正的女性主義絕非吶喊和暴露,它既不粗魯也絕不猛烈。我們仍對女性寫作有更深遠之謀求。
2002年,改編自弗吉尼亞著名長篇《達洛維夫人》的電影《時時刻刻》上映,拿下了當年的奧斯卡獎。這部電影以細致的刀法剖開了弗吉尼亞思想的核心,為女性主義作了一個內斂沉靜的解釋,“逃避生命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平靜”。
生命與藝術才是弗吉尼亞的燈塔所在。女性主義是她本有,也應有其創作觀和人生觀,于此之外,探索生命與藝術的本質,則是超性別的無差別追求。
“達洛維夫人說她要自己去買花”,《達洛維夫人》從這里開始,記錄了一個已婚中年婦女為一場宴會忙碌的一天。與此并行的線索是塞普提莫斯的死亡。這個青年和達洛維夫人沒有任何關聯,他是一個戰爭幸存者,患有彈震癥,處于瘋狂與譫妄的狀態中,行為如詩。
弗吉尼亞以意識流的創作手法將二者勾連在一起,使生與死并行。電影或是小說,最終都踏入了既定的河流:宴會照常舉行,詩人如期死亡。電影中,弗吉尼亞對丈夫倫納德解釋詩人之死,“某個角色的死亡,是為了彰顯活著的我們珍惜生命的意義”。
達洛維夫人曾有過人生的高光時刻。在那個伯利頓的夏天,她和初戀情人彼得、女性友人薩利待在一起,他們身上的浪漫與放縱氣質深深吸引了她。有一次,她穿了一襲白衣,要去和薩利吃晚飯,在粉色的暮色中,她激動得渾身冰涼,“如果此刻就能奔赴黃泉,那么此刻就是最幸福的時刻了”。
多年以后,作為議員夫人的她坐在沙發上為晚宴修補一件綠色禮服,“把綠褶子并攏在一起,非常輕柔地,將它們縫在腰帶上。于是,在一個夏日里,波浪聚攏,散開,破碎;合攏后,又破碎……”生活平常又瑣碎,像緩慢的死亡。
于是,當達洛維夫人在宴會上偶然聽聞塞普提莫斯自殺時,她覺得自己和這個青年很像,“她為他拋棄了一切而感到高興,他甚至拋棄了生命”。而在這之后,達洛維夫人回到了自己的晚宴,繼續自己平常的人生。

根據《達洛維夫人》改編的電影《時時刻刻》
在藝術價值或是思想價值上,《達洛維夫人》都是沉穩而深摯的。弗吉尼亞踐行了自己的藝術觀,一方面是對女性獨立的話語系統的建構,另一方面,她主張文學對生活進行深入挖掘,“生活絕不是‘這個樣子’”。同時,她的作品中還體現出一種超越具體性別的人道主義關懷。弗吉尼亞已經逐漸結束對“解放”“反抗”等話題的探討,她明白,當女性話語獨立于男性霸權之外,女性將面對的是更普遍的問題,諸如生命的意義、孤獨等。
《達洛維夫人》無疑是一次成功的嘗試。電影《時時刻刻》對小說中的“生死”有切近的體會,在電影末尾,弗吉尼亞靜靜走入河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此時的背景音低緩而明朗,“親愛的倫納德,你要去看透生命,就一定要去直視人生,去了解它的本質。當你最終理解了它的內涵,就能去熱愛它的燦爛,然后,才會把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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