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楠
摘要:受古希臘文化的影響,《潮騷》體現了三島由紀夫文學作品中少有的生機與活力。作品中新治、初江和老人形象的塑造呈現出三島對肉體美的禮贊;新治與安夫形象的對比表達了三島對肉體與精神均衡美的認同;新治勇敢地與海洋抗爭和海女們的下海工作書寫了三島對生的崇拜和贊美。
關鍵詞:古希臘;肉體美;新治;三島
1951年到1952年三島由紀夫周游歐美,在游歷了希臘之后,他被古希臘的藝術深深震撼了,他注意到古希臘人高度崇贊人的肉體美的觀念,也醉心于希臘藝術中重視肉體與理性平衡的思想,更接受了古希臘對生的崇拜和贊美。于是三島以此番體驗為契機,一反過去創作中對死亡、頹廢和腐敗的近乎畸形的追求,并通過對神島的走訪,孕育出了《潮騷》。
一、對肉體美的禮贊
古希臘文化對肉體美十分推崇,三島曾說:“在希臘,不必說也知道有柏拉圖的哲學,雖然我們首先被肉體所吸引,透過肉體美,進而被更高層次的純理性所吸引。若要到達所謂純理性的極點,非得通過肉體美之門不可,為希臘哲學的基本思考。”[1]《潮騷》對人物形象的塑造深受這一點的影響,故事中的每一個人物都充滿生機與活力。
男主人公新治是三島作品中肉體美的標志人物,他一出場就被塑造成了一個身強力壯的海之子形象:“身個兒高大,體魄健壯,一臉稚氣很符合他的年齡。他的肌膚被太陽曬得不能再黑了,長著極富島民特色的端正的鼻子和皸裂的嘴唇。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眼珠,是以大海為家的人們從大海那里獲得的賞賜。”[2]年僅十八歲的他由于常年在海上打漁,早已練就了結實健壯的體魄。他能一口氣登上二百級石階而一點兒也不感到氣喘,他游泳技術高超,可以圍繞歌島游上五圈兒。
女主人公初江在作品中也被塑造為健康青春的女性代表。新治初見初江時就被她身上散發出的活力所吸引,“她額頭滲出了汗水,面頰紅撲撲的。寒冷的西風刮得正緊,正在干活兒的少女將火紅的臉蛋兒裸露在風里,秀發飄揚,顯得非常興奮。她穿著棉坎肩兒,手上戴著臟污的線手套。健康的膚色和別的少女沒有什么區別,只是她雙目清亮,眉宇嫻靜。”[3]沒有傳統日本女性身上的柔弱無力,初江展示出的更多的是青春和活力。
三島還一反往常作品中對老人形象的塑造,《潮騷》中的新治母親和照吉非但沒有衰老之氣,反而充滿力量,活力四射。新治的母親是個熟練的海女,常年的勞作使她練就了一副好身子骨,“兩條被太陽曬黑的結實的大腿,不見一絲皺紋,豐滿的肌肉高高隆起放射著琥珀色的光澤。”[4]照吉雖已年過半百,但仍然是歌島上力量的象征,“古銅色的四肢,沒有明顯的松弛,目光敏銳,頑強的額頭上方,披散著獅子鬣毛似的白發。那醉酒般的紅黑胸膛和那頭白發,形成了多么魁偉的對照。隆起的肌肉由于長久不用,已經變成硬疙瘩,經過的風吹浪打,更增強了堅如磐石的印象。”[5]不但青年人新治、初江具有生的活力,連老人也透露出一種健康的美。
二、對肉體與精神均衡美的歌頌
希臘人眼中的美要求肉體與精神并重,受這樣的觀點影響,三島在《潮騷》中對人物的塑造也并非完全停留在對肉體美的表現上,他對“僅僅重視外在肉體美”的觀點持批判態度,他認為,要通過擁有健全的肉體美來提升精神美;要以創造全面的精神美為目標,就必須提升肉體美。[6]
新治不但擁有健康美麗的肉體,還保有一種對于道德性事件的虔敬。當他看到初江健康美麗的身體時,他對初江身體的感情是純凈的,他就像欣賞一件藝術品那樣靜靜地觀賞著她,當初江拒絕進行更親密的身體接觸時,新治感到他觸犯了女人存在的道德核心,于是他不再強求,“青年抱住少女的身體,兩人都聽到了彼此裸體的心跳。長時間的接吻,使得未獲滿足的青年痛苦不堪,可轉瞬間,這痛苦又轉化為一種莫名的幸福。漸漸變小的篝火時時閃動一下,兩人聽著火花的爆裂以及高窗下風雨的呼嘯,其中還夾雜著彼此的心跳。于是新治感受到,這種永無止境的陶醉的心情,連同戶外怒濤的轟鳴,還有掠過樹梢的狂風的呼號,在自然界同樣昂揚的氣勢中激蕩、翻騰。此種感情之中有著永無休止的凈福。”[7]男女主人公間的純愛描寫達到高潮,即使是面對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為了嚴守道德操守,二人也沒有做出逾越倫理道德界限的事,達到了肉體美與理性美的高度和諧。
《潮騷》中與新治形成鮮明對比的形象是安夫,他一心想要與初江結婚,處處與新治作對。在三島筆下,安夫身上缺少了一種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生機與活力,年僅十九歲的他,“身材肥胖,有一副酒鬼父親遺傳給他的紅彤彤的臉膛。雖說不怎么惹人厭煩,但淡淡的眉毛顯出幾分狡黠。”[8]當出海遇到臺風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時,他顫抖著嘴唇,縮起脖子,一反往日趾高氣昂的情態,做起了縮頭烏龜。為了占有初江他甚至想埋伏在初江凌晨去打水的必經之路上,希望在夜色的遮擋下得到初江。安夫肉欲縱橫,不顧及道德約束,反襯出新治對待初江身體態度的純凈無邪。最終,新治憑借自己的努力贏得了照吉的認可,收獲了美好的愛情。作者借照吉之口表露出他對肉體與精神均衡美的歌頌,“男子漢要有勇氣,有了勇氣就好辦了。我們歌島的男人都必須這樣。門第和財產是第二位的。”[9]
三、對生的贊美和崇尚
古希臘滿腔熱情地謳歌人類的勇敢、聰明,對生有著無限的贊美和崇尚,這里的“生”一方面可以理解為生命,另一方面還可以理解為生機。新治在駕駛歌島丸出海時,船只被臺風包圍,他憑借高超的游泳技術、過人的膽量和強健的身體,戰勝了暴風雨和肆虐的海洋,成功地將救生索綁在浮標上,保證了船只的安全,在狂暴的海洋面前他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怯懦。在這一部分三島激烈地體現了新治的生機和對生命的熱愛。
《潮騷》中處處都充滿了生的樂觀傾向,歌島上的海女每年都要下海進行長達幾個月的采撈工作,對于年輕的海女來說,下海采鮑魚是一件非常可怖的事,“冰冷,室息,海水滲入防護鏡的難以形容的苦痛,二三寸前就能捉到鮑魚時的渾身的恐怖和虛脫感,再加上各種傷痕,猛踩海底浮起時銳利的貝殼刺傷的指尖兒,硬著頭皮潛水后鉛一般的倦怠……”[10]然而即使是面對如此損耗體力、磨練內心的工作,海女們仍然以最積極的態度面對它,她們通過各種娛樂活動極力減輕下海工作給她們帶來的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憊。從她們身上我們看不到下海帶給她們的痛苦,感受到的只有生機勃勃和生的樂觀。
參考文獻:
[1]三島由紀夫.新戀愛講座[M].林皎碧,譯.北京:時代華文書局有限公司,2013.197.
[2][3][4][5][7][8][9][10]三島由紀夫.潮騷[M].陳德文,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3,4,52,82,79,15,135,104.
[6]朱穎.論《潮騷》中的希臘古典主義肉體美學觀[J].牡丹江大學學報,2015,(2):6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