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還請體面一些

陳侃

女人最大的心愿是叫人愛她。

——莫里哀 《西西里人》

狹小的審訊室內，氣氛顯得有些壓抑。坐在記者的對面，王曉娟流下了傷心和悔恨的眼淚。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但是回憶往昔仍然有些苦澀。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也不知道當初為什么會這么糊涂。

是一時糊涂，更是一時沖動。去年年底，王曉娟因其男友突然提出分手而心生怨恨，從而萌生了想要報復的念頭，也正是這樣的心態，讓王曉娟走向了極端。

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認識鄭杰赟是去年2月份的事情，通過親戚介紹的兩人沒多久就發展成了情侶關系。“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對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面對記者，王曉娟回憶起當初和鄭杰赟交往的細節，“但是那個時候他會一直來見我，每次見我的時候也會帶著禮物，很用心。”然而，剛開始顯得頗為主動的鄭杰赟卻并沒有在這段感情中堅持太久。2017年12月，他便以性格不合為由向王曉娟提出了分手。

分手，對于王曉娟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甚至直到現在，都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兩個字給她所帶來的痛楚。“當聽到他說要分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和他在一起將近一年的時間里，我們倆似乎都沒有分開過，可是他卻突然提出要分手！”其實王曉娟也試圖挽回這段感情，但是好幾次都無功而返。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一個念頭從腦海里閃過：沒錯，她要報復！

網絡懸賞，要廢前男友的手

在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檢察院，記者見到了負責辦理本案的史曉俊檢察官。他告訴記者，為了發泄情緒，王曉娟在分手后不久就通過互聯網找到了一個名為“替人消災”的QQ群。加入該群之后，該群就提示她究竟是選擇“亡單”還是“殘單”。所謂“亡單”“殘單”，顧名思義就是把想要報復的目標“整死”或者“整殘”。

將信將疑的王曉娟選擇了“殘單”的服務，并隨即與該群中一個昵稱為“阿K”的人取得了聯系。兩人一番商量之后便決定，由王曉娟支付5萬元的報酬，讓“阿K”將鄭杰赟的手部打成粉碎性骨折，并且還要“打到不能修復的殘疾”。這個所謂的“阿K”，實際上是滬上某房地產中介的員工劉毅。據劉毅到案后交代，以前從來沒有實施過類似的不法行為，只是因為缺錢花才與王曉娟取得聯系。

據了解，在與劉毅達成一致之后，王曉娟將前男友鄭杰赟的住址、上下班的時間以及途經的路線發給了劉毅，并且預先支付了一筆3000元的定金。有意思的是，由于兩人只是通過網絡聊天，并沒有實際見過面，因此，兩人便約定了一個地點，由王曉娟將3000元現金扔進指定的一個垃圾桶，待王曉娟離開之后，劉毅再現身取錢。

就這樣，定金到手的劉毅開始物色合適的人選去完成這一“任務”。沒過多久，他就通過網絡找到了一個名叫孫明的男子，后者當即表示同意，并且還帶上了另外一名網友楊力一同前往。2018年1月1日，孫明和楊力使用王曉娟購買的機票乘坐飛機抵達上海。剛到上海，兩人就收到了來自劉毅的紅包，一共1000元，作為在上海的吃住開銷費用。同時，劉毅還讓兩人住在離目標不遠的地方，以便前期熟悉環境。

第二天，兩人便來到鄭杰赟的住所周圍踩點。隨后，孫明向劉毅提出想要當面談清楚如何動手以及報酬事宜。然而這一要求卻并沒有得到劉毅的回應。于是，擔心打完人得不到報酬的孫明覺得劉毅并不是很靠譜，便與同行的楊力商量之后決定離開上海，并且刪除劉毅的QQ和微信不再聯系。

兩個網友的“臨陣脫逃”，再加上王曉娟的不斷催促，劉毅不得不自己“出馬”：1月7日晚上，劉毅獨自一人來到目標位置，并且根據王曉娟所提供的信息找到了鄭杰赟，還拍了照片給前者確認。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劉毅卻并沒有真的動手，而是第二天從網上找了一張血肉模糊的照片發給王曉娟，企圖蒙混過關，騙取尾款！

“當時我一看這張照片就覺得很假。”識破了劉毅的假照片之后，王曉娟便意識到自己已經受騙上當，便不再與劉毅聯系。

心有不甘，再度嘗試

第一次的嘗試就這樣無疾而終，但是王曉娟卻沒有就此放棄。已被沖昏了頭腦的王曉娟又與“替人消災”群里另一名網友聯系。雙方約定由被告人江海濤毆打鄭杰赟致其手部粉碎性骨折，事成之后被告人王曉娟支付人民幣4萬元作為報酬。

這一次，王曉娟選擇了先與這個網友見面。1月9日，王曉娟與前一天抵達上海的江海濤見了面。“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干不了這事，因為他看上去太瘦小，太年輕了。”王曉娟對記者表示，自己當時甚至還反過來勸他不要干這事了。

然而王曉娟不知道的是，當時那個坐在她對面叫江海濤的人，由于已經和女朋友有了一個孩子，生活壓力非常大，急切需要一筆錢作為經濟來源。更何況，根據江海濤事后交代，自己大老遠到上海來，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棄。面對執意要干的江海濤，王曉娟只好又提供了鄭杰赟的照片、住處以及活動規律，還讓前者要先熟悉環境，設計撤離路線。

據了解，江海濤為了能夠“完成任務”，還購買一把菜刀作為工具。不過，王曉娟前后兩次聯系網友傷害他人的信息已經被網警掌握。1月10日下午，劉毅和王曉娟先后被公安機關抓獲。當晚，王曉娟約江海濤于本市某公交站見面，后者也就此到案。1月18日，孫明和楊力也在天津被公安民警抓獲歸案。不久，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檢察院以故意傷害罪依法對王曉娟等五名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訴。

分手，還請體面

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法院在受理本案后認為，被告人王曉娟、劉毅、江海濤、孫明、楊力故意傷害他人身體，其行為均已構成故意傷害罪，依法應予懲處。同時，五名被告人為了犯罪，準備工具、制造條件，屬于犯罪預備，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處罰。最終，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處被告人王曉娟拘役五個月，被告人劉毅、江海濤、孫明、楊力也因犯故意傷害罪，均判處拘役四個月十五日。

案子已經了結，王曉娟等人也已經受到了相應的懲罰，但是本案帶給我們的警示卻不容忽視。

首先，分手后的王曉娟為何會如此的決絕？毫無疑問，感情受挫是王曉娟最終誤入歧途的最重要因素之一。美國著名心理學家索爾·羅森茨韋克在20世紀30年代提出了“挫折—攻擊理論”，這一理論的基本觀點是，挫折容易引起攻擊欲望和攻擊行為，從而導致犯罪現象的產生，尤其是暴力性犯罪行為。

所謂挫折，指的是當個體進行有目的活動而遭到障礙或干擾，致使其動機不能獲得滿足時的情緒狀態。在這起案件中，對于以前從來沒有過戀愛經驗的王曉娟而言，眼看著愛情從自己指縫中溜走，再加上多次要求復合未果，成為了她遭受的最大挫折。

同時，索爾·羅森茨韋克還認為，人在遭受挫折的情況下會有三種不同的反應，即外罰性反應、內罰性反應和無罰反應。在外罰性反應情況下，個人會將受到挫折的原因歸于外界，進而將激怒情緒和攻擊行為指向外界，對外部的人或物實施語言或身體的攻擊。在采訪的過程中，王曉娟多次告訴記者，是其前男友鄭杰赟提出了分手，而且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即便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他為什么會這樣做。甚至，情緒一度非常激動的她還表示，鄭杰赟平時根本沒有什么社交圈，而王曉娟自己在認識他之前還有幾個經常來往的閨蜜，卻在與鄭杰赟交往之后，在后者的強烈要求下，減少了自己社交活動。

不難看出，對于分手的原因，王曉娟認為完全是前男友鄭杰赟的責任。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了想要報復的念頭，即對外部的人或物實施語言或身體的攻擊。

其次，協助辦理本案的檢察官助理任舒容對記者表示，在與王曉娟接觸的過程中，也為她感到惋惜。“她原本是一個擁有高學歷的成功女性，甚至還有機會出國深造，可以說是前途一片大好。但卻因為自己無法正確對待和處理感情受挫之后所帶來的負面情緒，從而走向了極端，也錯失了讓自己得到進一步提升和發展的機會。”另一方面，在分手之后，王曉娟本來完全有機會選擇向自己身邊的人傾訴，從而排解內心的苦悶。可她卻偏偏選擇了最糟糕的一種做法，最終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

更讓人唏噓不已的是，盡管王曉娟一心想要報復，可是身為前男友的鄭杰赟在整個過程中對此毫不知情，甚至一直對王曉娟保持著很高的評價。“在警方找到鄭杰赟向他了解情況的時候，他還表示王曉娟是一個很善良、單純的女孩子。也正因如此，對她后來所做的一切感到非常不理解”。

愛情并不等于一切，生活中除了愛和恨以外，還有很多情感需要我們每一個人去不斷學習和體會，比如諒解和寬容。所以即便是分手也應該體面一些，不要因為受到了挫折而走向極端，畢竟所有的苦澀最終都會被時間所治愈。正如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她的自傳中說的那樣：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像落在荒漠表面的雪一樣淺薄，最終都會悄然逝去而不留痕跡……

（文中相關當事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