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文獻語言詞典》引文訂補

鐘玉娟

摘 要： 蔣禮鴻主編的《敦煌文獻語言詞典》是一部關于敦煌文獻語言研究的學術名著，但其中敦煌文獻引文存在不少訛脫衍亂之處。復核敦煌文獻原卷，對不確引文進行訂補，以供修訂者參考。

關鍵詞： 《敦煌文獻語言詞典》 引文 訂補

蔣禮鴻先生主編的《敦煌文獻語言詞典》①是一部關于敦煌文獻語言研究的學術名著。該詞典“在《敦煌變文字義通釋》的基礎上，對變文、詩詞、契約等敦煌通俗文書中的俗語詞進行了系統的輯錄和考釋，反映了我國有關敦煌語詞研究的最新成果，不但是敦煌文獻研究的必備參考書，而且對漢語詞匯史的研究，對歷代詩、詞、典的研究，以及對大型詞典的編纂，均有很大的參考價值”②。然而和任何學術著作一樣，《詞典》大醇中亦難免有小疵。筆者在使用過程中發現不少條目下的敦煌文獻引文都存在訛脫衍亂之處，這些引文直接影響《詞典》的精確性，甚至造成若干偽條目。鑒于此，筆者不揣固陋，將《詞典》中敦煌文獻引文一一比勘敦煌文獻原卷，問題之處臚列如次，供修訂者參考。

一、訛文例

1.阿郎（頁1）

或為奴婢償他力，衣飯何曾得具全！夜頭早去阿郎嗔，日午齋時娘娘打。

按：“娘娘”，原卷S.6551號實作“娘子”，當據改。“娘子”同“孃子”，文中指主母。司馬光《司馬氏書儀》卷上：“古人謂父為阿郎，謂母為孃子，故劉岳《書儀》上父母書稱阿郎孃子。其后奴婢尊其主為父母，故亦謂之阿郎孃子；以其主之宗族多，故更以行第加之。”

2.保見（頁12）

汝有宿債未常（償），緣汝前世曾為保兒（見），今世令來計會。

按：“兒”，原校改作“見”。核原卷S.2073號實作“● ”，即“見”字之訛，可徑錄作“見”。又“令”字，原卷實作“合”字草書，原錄不達，誤。“合”，應該。如《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然則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白居易《與元九書》：“始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今世令來計會”，即此生應該來結賬。

3.博士（頁26）

學音聲，屈博士，弄缽（撥）調弦渾舍喜。

按：“博士”，原卷P·2418號實作“傅士”，原錄誤。《說文·人部》：“傅，相也。”《戰國策·楚策二》：“太子曰：臣有傅，請追而問傅。”《漢書·梅福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傅士”義為輔導老師，義自可通。故此詞目系偽詞目，可刪。

4.共事（頁115）

夫若邪淫拋女子，來生妻子不忠良，見夫出后便私行，只是街頭覓共事。

按：“女”，原卷S.6551號實作“妻”，當據改。又“見”原卷作“● ”，乃為“兒”的俗字。“兒夫”，古代婦女自稱其丈夫。魏承班《滿宮花》詞：“夢中幾度見兒夫，不忍罵伊薄幸。”王實甫《破窯記》第三折：“我這里猛然觀，抬頭覷，我道是誰家個奸漢，卻原來是應舉的兒夫。”

5.結磨（頁168）

三番結磨五彼立，從此僧尼遣斷酒。

按：“五彼立”，原卷S.6551號實作“立條章”。“立條章”指定下規矩章法，切合于文意。《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第三十三：“又曰：‘何須白佛，且立條章，勿使諸尼來入逝多林內。”《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上一上：“但知虛飾一身未善律儀，安能軌眾。率由臆度妄立條章，故有罰米贖香燒衣行杖，遂使僧宗濫濁佛化塵埃。”可參。

6.愍（頁217）

鴨兒水上學浮沉，任性略無顧戀心。可惜愍雞腸寸斷，豈知他是負恩禽。

按：“略”，原卷P.3808號實作草書“終”字，原錄不達，誤錄作“略”，當據正。

7.青泥（頁256）

確（碓）搗磑磨身爛壞，遍身恰似淤青泥。

按：原校改“確”作“碓”，不必。原卷P.2193號實作“碓”字不誤。碓搗，傳說地獄中，把鬼魂放在石臼里用杵舂的一種酷刑。牛僧孺《玄怪錄·杜子春》：“于是镕銅、鐵杖、碓搗、硙磨、火坑、鑊湯、刀山、劍林之苦，無不備嘗。”《醒世姻緣傳》第六九回：“若是什么上刀山、下苦海、碓搗、磨研的惡趣，當真就像那亡過的人在那里受苦一般，哭聲震地，好不凄慘！”

8.人貌（頁268）

圣子有三十二相，相相并加諸（莊）嚴；八十隨形，形形總超人貌。

按：“諸”，原校改作“莊”，誤。核原卷S.4128號實作“端”字。端嚴，端莊嚴謹。《北齊書·成帝紀》：“帝時年八歲，冠服端嚴，神情閑遠，華戎嘆異。”王勃的《梓州元武縣福會寺碑》載：“遂令眾情馳騖，空懷更始之圖；靈座端嚴，未得安居之地。”“相相并加端嚴”切于文義，且與“形形總超人貌”六字相對，句式相當。

9.● （頁278）

阿修羅眾圣偏殊，覆海移山功力大，上住須彌福德強，平扶日月感（威）神● 。

按：“上”，原卷S.4571號實作“止”，當據正。又原卷“平”實作“手”，當據正。“手扶日月”狀法力的神通廣大，文從字順。又《詞典》校“感”作“威”，不必，原卷實作“威”字不誤。

10.之者（頁404）

福微之者遂蔬食，福盛之人皆上味。

按：“食”，原卷S.3872號實作“飡”，即“餐”之俗字。《集韻·寒韻》：“餐，俗作飡，非。”《康熙字典·食部》：“《說文》餐或從水作湌，后人訛省作飡。”

二、脫文例

1.對（頁86）

賜遠公如意數珠（下脫一字）串，亦（六）環錫杖一條，意（衣）著僧依（衣）數對。

按：《詞典》謂“珠”下脫“一”字，是。原卷S.2073號實有“一”字，原錄脫。依下文“一條”、“數對”之例亦可推知。

2.是● （頁294）

弟（第）一且道上頭● ，弟二東頭● ，弟三更道西頭● 。

按：原卷S.3050號“二”下有“更道”二字，當據補。

三、衍文例

1.阿魏（頁3）

直饒煮鴨● （蒸）鵝，熊生虎炙，雜新羅問魏，福見（衍文）建干姜，恣意齟嚼，欣心吞噉，終是傾于糞讓（壤），不免填彼溝坑。

按：原卷S.3872號“雜”為“新”字形近誤書，原卷本已涂去，不當錄。又《詞典》謂“見”字衍，是。“見”當為“建”之音近誤書，可刪。

2.愍（頁217）

時則有王舍大城頻婆娑羅王……常以政（正）法治國，不邪枉諸民。眾心行于平等，遠近愍而（如）日復● （腹）生。

按：原錄于“民”字點破，誤，當以“眾”字為句，“民眾”，人民、大眾也。《起世經》卷第二：“時，諸民眾見輪王已，各各自持所有寶物，車前胡跪，奉獻輪王。”又“心行于平等”的“于”字，原卷S.3491號已涂去，當刪。“心行平等”言國王以平等心待人接物也。《方廣大莊嚴經》卷第一：“譬如輪王于四天下法化平等，七菩提分以為其寶，于一切眾生心行平等以為十善，大愿成就無礙之法以為其輪。”《大寶積經》卷第六十：“月上菩薩曰：‘若于一切眾生心行平等，猶如滿月，無眾生想，是名說一相法門。”皆可參。

四、錯亂例

1.過與（頁124）

娑婆國里且無貧，拾得金珠亂過與人。

按：“金珠”，原卷S.4327號實作“珠金”。《佛說光明童子因緣經》卷第四：“王第一妃執其珠金眾寶莊嚴上妙寶扇侍立佛側，余諸宮嬪亦執寶扇侍苾芻側。”《月燈三昧經》卷第八：“女說偈已皆歡喜，地散珠金布妙衣，髻珠瓔珞直百億，施彼比丘為菩提。”可資比勘。

2.妖桃（頁364）

波旬是日出天來，樂亂（部）清霄碧落排。玉女貌如花艷圻（坼），仙娥體是月空開。妖桃強逞（此字應在句首）魔 ● （菩薩），羨美質徒（圖）惱圣懷。

按：“是”，原卷BD05394號、P.3079號并作“似”，當據正。“仙娥體似月空開”，狀仙娥之美貌也，與上句“玉女貌如花艷圻（坼）”儷偶。又“羨美質徒惱圣懷”句，P.3079號實作“羨質徒夸惱圣懷”。“羨”字右下側注“美”字，表示“羨”為“美”字誤書，當改作“美”。“美質徒夸惱圣懷”與上句“妖桃強逞魔菩薩”儷偶，“夸”、“逞”對文同義，文義愜當。BD05394號抄手不達③，乃以“美”為旁記脫字，誤補于“羨”字之后，抄作“羨美質徒夸惱圣懷”，復圈去“夸”字以湊成七字之數，大誤。

注釋：

①以下簡稱《詞典》。

②《敦煌文獻語言詞典》出版，《文史知識》，1995年第1期。

③據考，BD05394號源于P.3079號，詳黃征、張涌泉《敦煌變文校注》頁890，中華書局，1997年1月。

參考文獻：

[1]蔣禮鴻.敦煌文獻語言詞典[M].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1994.

[2]蔣禮鴻.敦煌變文字義通釋（增補定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3]王重民，王慶菽，向達.敦煌變文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

[4]黃征，張涌泉.敦煌變文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7.

[5]法藏敦煌西域文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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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劉瑞明.為敦煌文獻語文詞典進一言[J].辭書研究，19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