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雨嘉
摘 要: 英漢話語組織結構的差異體現了兩個民族的思維差異。英語重形合而漢語重意合的現象被認為是英漢兩種語言最顯著的差異特征。本文從形合和意合的角度賞析了張培基的譯作《想北平》,重點討論了譯本是如何在銜接和連貫間進行轉換的。研究發現,英譯本最常使用的翻譯技巧是增譯連接詞和把并列結構轉換為主從復合結構。
關鍵詞: 形合 意合 銜接 連貫 《想北平》
1.引言
新中國第一位“人民藝術家”,老舍的作品深受大眾喜愛。其作品語言直白、通俗、精致、鮮活。文筆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老舍的散文題材廣泛,貼近民眾生活。在貧苦環境中成長的他,關注下層人民疾苦,其作品多從百姓視角描寫百姓生活,抒發愛國情感。散文《想北平》就是其代表作之一。
《想北平》一文語言質樸,結構自由開放,形散而神聚,是散文中的佳作。但是,將該文學作品翻譯成英文時,如果仍保留作品原有的松散結構,其譯作的可讀性就會大打折扣。因為漢語重意合,各分句之間的聯系主要靠語序和內在邏輯關系體現。英語重形合,分句間的聯系多通過外在的語法手段或者詞匯手段體現。缺乏這些銜接手段,文章則如一盤散沙。因此,英譯散文需特別關注形合與意合間的轉換。評價一篇譯文應多從這方面考慮。
本文擬從形合與意合視角賞析張培基的譯作Fond Memories of Peiping,探析張培基的譯本是如何處理形合與意合之間的轉換的。
2.形合與意合的概念界定
英漢話語組織結構的差異體現了兩個民族的思維差異。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深受道家、儒家和佛教的影響,強調悟性,漢語形成了重內在隱含關系,以意統形的特點。相反,英語深受形式邏輯的影響,體現在語言上則是重邏輯語義關系外顯,以形統意[1]。形合與意合的概念在我國最早是由王力[2]提出的。之后,劉宓慶[3]、連淑能[4]和潘文國[5]等對此都進行過論述。縱觀各家觀點,對形合與意合的界定大致可以分為兩派:一派認為形合與意合的區別僅僅是句子的連接方式不同,即主要表現在句法層面。而另一派則更傾向于把形合與意合視為話語的組織方式,即形合與意合的區別不僅在句法層面,而且體現在詞法和語篇層面。相比之下,后者的視角更加廣闊,因此理論更系統。如果僅僅將焦點聚集在句法層面,則會忽視語篇的銜接與連貫,研究片面不夠科學。因此,本文的研究將基于劉宓慶對形合與意合的廣義界定,即:“所謂形合(hypotaxis)指借助語言形式手段(包括詞匯手段和形態手段)顯示句法關系,實現詞語或句子的連接;所謂意合(parataxis)指不借助語言形式手段而借助詞語或句子的意義或邏輯聯系實現它們之間的連接。前者注重語句形式上的接應(cohesion),后者注重行文意義上的連貫(coherence)”[3]24。
3.譯本例句賞析
《想北平》一文形散神聚,文中多次出現漢語獨有的分句線性鋪排結構和動詞連貫句。英譯此類句式,尤其應關注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的差異。下面將對這兩類句式的譯文進行賞析。
3.1分句線性鋪排結構的翻譯
漢語多分句,呈線性結構排列,結構松散無焦點。全句按時間事理順序以意相連,無明顯語義形態標記。各分句語義關系內隱,相互呼應。“視點上流動,形態上松散,內容上完整”[6]579。相比之下,英語的句式以動詞為焦點,語義形態外顯,層次明確,“視點上固定,形態上自足,關系上完整”[6]579。因此,在英譯分句線性鋪排句式時應理清邏輯語義關系,找準語義重心,借助詞匯和形態手段使隱含的語義關系外顯,化意合為形合。
例1:
原文:設若讓我寫一本小說,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為我可以揀著我知道的寫,而躲開我所不知道的。讓我單擺浮擱的講一套北平,我沒辦法。
張譯:I have no misgivings about writing a novel with Peiping as its background because I can choose to write about what I am most familiar with while shying away from what is less known to me. But I shall be at a complete loss if I should be called upon to write exclusively about Peiping.
例1中,原文分句按事理順序鋪排,語義連貫,環環相扣,但結構松散。張譯本提煉出語義重心,調整原文語序,將“我不至于害怕”置于句子主干位置,將“寫一本小說”放在次要位置。通過with結構帶出次要信息。同時,用連詞because和while銜接另外兩個分句,銜接得當,語義流暢自如。此外,張譯本還根據句意,將漢語中隱含的邏輯關系“but”和“if”補譯出來,化隱性為顯性。整句話注重顯性銜接,將零散的信息點串起來,以形顯義。
例2:
原文:我所愛的北平不是枝枝節節的一些什么,而是整個兒與我的心靈相黏合的一段歷史,一大塊地方,多少風景名勝,從雨后什剎海的蜻蜓一直到我夢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積湊到一塊,每一小的事件中有個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個北平,這只有說不出而已。
張譯:The Peiping I love is not something in bits and pieces, but a phase of history and a vast tract of land completely bound up with my heart. Numerous scenic spots and historical sites from Shi Sha Hai Lake with its dragonflies after a rain to the Yu Quan Shan Mountain with the dream pagoda on top — all merge into a single whole. I associate myself with everything in Peiping no matter how trivial it is; Peiping is always in my mind. I cant tell why.
例2中,原文一句話容納了9個分句。在處理長句時,張譯本根據分句的相關性將原文分譯成4句話。譯文用with結構處理修飾語,用no matter how引導讓步狀語從句,并很好地運用介詞和破折號銜接分句。通過運用一系列的詞匯和形態手段使譯文結構緊湊,邏輯層次清晰明了。
例3:
原文:北平在人為之中顯出自然,幾乎是什么地方既不擠得慌,又不太僻靜;最小的胡同里的房子也有院子與樹;最空曠的地方也離買賣街與住宅區不遠。
張譯:In Peiping, one always finds the natural in the midst of the artificial. The city as a whole is neither too crowded nor too secluded. Even houses tucked away in very small lanes have their own courtyards and trees. Even the most secluded places are situated within a stones throw of business or residential districts.
例3中,“北平”在原文中作主語,張譯本將“北平”處理為地點狀語,并根據邏輯語義關系提煉出句子的真正主語,增譯了“One”。這樣譯使得各部分之間的關系更加明確。另外,張譯本在處理原文中第4、5兩個分句時,挖掘出分句內部的隱含信息,還原分句的省略成分,根據句意增譯連詞“even”,化意合為形合,使譯文更加流暢。
3.2動詞連貫句的翻譯
動詞連貫句中,盡管動作有主次之分但形態上卻沒有顯性標記[7]55。英譯此類句型需在眾多動作中提取出一個主要動詞,將其他動詞作為從屬結構放在次要位置。英語是一種嚴格按照SV主干結構組句的空間型靜態結構[7]55。形式上主次分明、邏輯嚴謹。
例4:
原文:面向著積水灘,背后是城墻,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葦葉上嫩蜻蜓,我可以快樂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適,無所求也無可怕,像小兒安睡在搖籃里。
張譯:I can spend a whole day enjoying myself sitting on a rock to observe tiny tadpoles in the water or tender dragonflies on reeds while facing me lies Ji Shui Tan Pond and right behind me rises the high city wall. I can thus enjoy a perfect inner clam, free from any desire or fear, like a child sleeping peacefully in the cradle.
例4原文中,“我”一連串發出了“面向”、“坐”、“看”、“安睡”等若干個動作。考慮到英語句式對動詞的容納度有限,張譯本將原文分譯成兩句,分別提取“spend a whole day”和“enjoy a perfect inner clam”為各句的主干結構,其余各動作用分詞結構、不定式及連詞銜接。為使譯文連貫流暢,譯者充分挖掘文章深層邏輯關系,在第2句話中增譯了“thus”以點明前后的因果關系。“thus”一詞雖小,足見譯者功底之深。
例5:
原文:哼,美國的橘子包著紙,遇到北平的帶著霜兒的玉李,還不愧殺!
張譯:Indeed, Americas paper-wrapped oranges will pale beside Peipings plums bearing a thin coating of frostlike bloom!
例5中,原文雖短,卻接連“包著”、“遇到”及“愧殺”三個動詞。張譯本保留動詞“愧殺”作為句子謂語,巧妙地將另外兩個動詞分別轉換為定語和介詞結構,使句式結構更加豐富,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
例6:
原文:好,不再說了吧;要落淚了,真想念北平呀!
張譯:Now, let me leave off writing, for I am on the point of shedding tears. How I miss Peiping.
例6中,原文將3個動詞并入一句話中。4個分句間缺乏顯性銜接,只是以意相連。英譯時,張譯本為突出各動作間的層次感,分譯成2句,并根據句意增譯了連詞“for”以突顯分句間的因果關系。通過詞法手段,化意合為形合,使譯文表達地道自然。
4.結語
從形合與意合角度賞析《想北平》的張培基譯本不難發現:張譯本注重形合與意合之間的轉換,對分句線性鋪排結構和動詞連貫句的處理尤其靈活得當。句式豐富,結構緊湊,語言表達地道,流暢自如。從對連接詞的增譯和主從復合句的運用可以看出譯者對原文理解精準到位,翻譯功底深厚。
參考文獻:
[1]廖瑞.漢英語句式結構差異下朱自清《背影》的兩種英譯本對比[J].劍南文學(經典教苑),2013(10):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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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潘文國.漢英語對比綱要[M].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7.
[6]申小龍.文化語言學[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3.
[7]賈文波.漢英時文翻譯政治經濟漢譯英300句析[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