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之中時見波瀾

羅群燕

【摘要】《林黛玉進賈府》中出現的“忙”有16次之多，這些“忙”字或者反映了一個封建大家庭的禮儀規矩、森嚴等級，或者很好地表現了人物鮮明的性格以及豐富的內心世界。本文試從四個方面加以賞析。

【關鍵詞】忙；禮儀；尊卑；人物內心

【中圖分類號】G623 【文獻標識碼】A

蔣和森先生在《〈紅樓夢〉藝術論》中指出：“《紅樓夢》在語言上的特色，主要表現為明暢、洗練、富于表現力……它用筆平實，往往好像是不經意地隨手寫來，既顯得自然流瀉，然而又時見波瀾生于腕底。”在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二課文《林黛玉進賈府》中，曹雪芹描寫人物時用了十六個“忙”，這些“忙”都放在人物的動作前面表達修飾作用，均可解釋為“忙不迭”“急忙”“連忙”。但在具體語境中，我們可以揣摩出它在字面解釋之外的豐富意蘊。葉圣陶先生曾說，閱讀方法要“一字一語都不輕易放過，務必發現它的特點”，可謂“一字未宜忽，語語悟其神”。下面試對這十六個“忙”字作一點兒賞析。

一、眾人之“忙”，“忙”中見尊卑

課文中有八處“忙”，是表現賈府這個封建大家族的尊卑有序、等級森嚴的。如林黛玉一進賈府，便有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再如“本房內的丫鬟忙捧上茶來”，作為賈府的下人，她們都經過嚴格的調教，可謂訓練有素，在接人待物生活事務上，伺候要及時周到，這是仆人的本分，不能有一絲的差錯。對賈府的夫人小姐公子們來說，林黛玉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更是親戚，眾人的“忙都寬慰解釋”“眾姊妹都忙告訴他”，寶玉的“忙來作揖”，既顯得彬彬有禮，又不失熱情。“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時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 “只見一個丫鬟來回：‘老太太那里傳晚飯了。王夫人忙攜黛玉從后房門由后廊往西”“賈母便說：‘你們去吧，讓我們自在說話兒。王夫人聽了，忙起身”，這三處邢氏和王夫人的“忙”都是在聽到賈母的吩咐后的表現，賈母是賈府里的金字塔尖兒，位高權重，作為兒媳婦，邢王兩位夫人自然對賈母畢恭畢敬，只要是賈母的指示吩咐，都要立刻執行，不敢有任何怠慢、閃失，這是禮數，長輩和晚輩之間的尊卑有序。這些禮數已經滲透進賈府日常生活里的方方面面，體現了這個封建大家庭森嚴的等級，維護著這個“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的尊隆體面。

二、黛玉之“忙”，“忙”中見恭謹

課文中出現了四處關于林黛玉的“忙”。因為賈敏病故，賈母愛惜孤女，便把林黛玉接到府中，林黛玉出身于書香之家，家教嚴明，舉止文雅有禮。三姊妹來了，“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王熙鳳來了，“黛玉連忙起身接見”，賈赦“暫且不忍相見”“一時人來回話”“黛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三個“忙”可見其舉止有禮，很有教養。另一方面，她因母喪而投奔外婆，對她對賈府來說都是“遠客”。比如賈母初見黛玉讓三春不必上學時，稱呼黛玉為“遠客”；王熙鳳說“不曾迎接遠客”；而寶玉見黛玉之前，賈母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這種稱呼交代了林黛玉“寄人籬下”的自卑感產生的原因，更何況這外婆家有非凡的盛隆尊貴，耳聞加上目見，心思敏感的林黛玉是絕不肯在言行舉止上有所閃失的。“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她小心翼翼，恭謹有禮，極力維護周全。比如王熙鳳進來，她雖不知是誰，心下也疑惑此人的放誕無禮，但不敢遲疑，“連忙起身接見”，當聽說她是璉嫂子，“忙陪笑見禮”，這一“忙”一“陪笑”簡直有幾分酸楚了，一個孤弱的女子，乍然投身一個相對陌生的環境，內心深處的惶恐和惴惴不安，可想而知。

三、熙鳳之“忙”，“忙”中見逢迎

課文描寫熙鳳之“忙”有三處，值得玩味。第一處，“這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道：‘正是呢……。”這個“忙”字最為傳神。王熙鳳剛剛用帕拭淚，賈母一句“我才好了，你倒來招我”，她就馬上轉悲為喜，這種感情轉變過快，不合生活情理，可見，悲未必悲，喜未必喜，她的悲喜完全是以賈母這個老祖宗的情緒為中心為轉移的，更多帶有表演成分，這個“忙”把王熙鳳對賈母的逢迎刻畫得淋漓盡致，體現了人物的虛情假意。所以，她“忙攜黛玉之手”“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雖然表現了她“明是一盆火”的熱情、麻利、周到，但實際上也是表現給疼愛外孫女的賈母看的。

四、賈母之“忙”，“忙”中見溺愛

最后一處的“忙”是寫賈母的。當寶玉因為這么一個神仙似的妹妹林黛玉也沒有玉時，一時氣急，發起癡狂病，狠命摔了玉，賈母急得摟了寶玉，“并忙哄他道”，又耐心解釋又好言寬慰，“親與他戴上”，這里活脫脫是長輩對晚輩的溺愛之狀。作為賈府中擁有最至高無上地位的老祖宗，所有人都看她臉色行事，按她的心意辦事。賈母在場，“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一頓禮儀繁瑣、眾人甚多的晚飯吃得“寂然”，“一聲咳嗽不聞”。唯有王熙鳳可以在賈母面前“放誕無禮”，唯有寶玉可以在賈母面前任性撒潑，可見兩人的受寵程度。在寶玉面前，賈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而是一個慈愛的老奶奶，面對孫子近乎無理取鬧的行為只好又哄又勸，這個“忙”字體現了賈母對寶玉的偏愛、溺愛。

這十六個簡簡單單的“忙”，既高度概括又含蘊內斂，雖平淡無奇卻時見波瀾。它讓我們通過這個字窺見了一個封建大家庭的禮制周全、等級森嚴，窺見了隱藏在其背后的人物鮮明的性格以及豐富的內心世界，可謂是一字之中見風流，讓我們不得不嘆服曹雪芹這位偉大藝術家深厚的語言功力。

參考文獻

[1]沈新林.《紅樓夢》語言藝術探微[J].江蘇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6（8）.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