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龍
摘 要: 高考小說閱讀與散文閱讀是構成江蘇高考文學類文本閱讀的兩種文體,每年考查一種。教師應該站在何處幫助學生解答小說閱讀題?有沒有相對來說可以“一站到底”之法?本文做了一些探索。近六年來,小說考了四次,選材大致歸納為兩類:外國小說、民國小說。這兩類小說由于時空疏遠、情節陌生,學生難以讀懂文本,更難回答問題,得分自然不高。本文從三要素之一——人物的角度出發,緊扣人物描寫的變化,推測全文主旨,匹配參考答案,力圖對學生應對小說閱讀做出高效而有益的探索。
關鍵詞: 小說閱讀 核心 人物 變化
一、環境疏遠與情節困境
(一)時空(環境)疏遠
先看作者。杜魯門·卡波特(2017)作為“非虛構性小說”的代表,以《一個圣誕節的回憶》講述溫情的西方故事,其生平事跡遠非高中生所知曉。沈從文(2016)雖是家喻戶曉,但是《會明》所處的時代已離得有些遠,蔡鍔、討袁、國民革命,這些詞對學生而言只是在歷史教材中一帶而過,浮光掠影。列夫·托爾斯泰(2014)好像耳熟能詳,但他的《安娜·卡列尼娜》并非必讀書目,何況考題只是選、改了結尾部分的片段化情節。盡管師陀(2012)的文章在課內有所涉及,但這篇類似于敘事散文的“文體不清”者,并不能使選文最后的“一九四二年二月”與主旨有相關性聯系,若有,也無非是相反性聯想。是為第一次疏遠。
似乎,我們讀出了選材者的“有所提倡”和“有所規避”。盡管“提倡”與“規避”總是相反相成、此消彼長。因此,“作者”一詞的意涵,已經不止于文本的原作者,還包括對文本“有刪改”的“作者”——出題者。這就是我認為的時空上的二次疏遠。
第二次疏遠比第一次疏遠更值得人們注意。首先,“作者”盡量與學生所學有些許關聯,不徹底脫離高中教材的實際與高中生的實際,卻疏遠了當下中國的實際語境;其次,與人情人性之美相關,卻疏遠了高中生的實際經驗;再次,盡量保持了與文學本質的關聯,卻疏遠了教學實際中的師生共讀體驗,造成了“體”、“用”雙方的矛盾;最后,疏遠了高三實際生活,卻很好地提倡了非功利閱讀的敏感體驗力,恰恰說明高三“盲目刷題”不可行,而應提倡博學通達,以提高語言應用能力作為“以不變應萬變”的根本之法。
至此,我們可以說“第二次疏遠”不是絕對的好或壞,而是有價值的求變與探索。關鍵是學生一方,如何在試題漸趨“疏遠”中找準屬于自己的“時空”定位,畢竟“解題”是懸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二)情節的困境
“情節是按照因果邏輯組織起來的一系列事件”[1]。賦予一千字左右的小說以情節的因果邏輯,不是易事,何況情節應該“表現為動作、反動作和矛盾的解決的一種本身完整的運動”[2]。因而,突出人物在各種矛盾中具有完整性的變化,才是情節的應有之意。
且看《郵差先生》中的矛盾。送信、收信,而已。稍有波瀾處如下。
“郵差先生敲門。門要是虛掩著,他走進去。
‘家里有人嗎?他在過道里大聲喊。
他有時候要等好久。最后從里頭走出一位老太太,她的女婿在外地做生意,再不然,她的兒子在外邊當兵。她出來得很倉促,兩只手濕淋淋的,分明剛才還在做事。
‘干什么的?老太太問。
郵差先生告訴她:‘有一封信,掛號信,得蓋圖章。
老太太沒有圖章。
‘那你打個鋪保,晚半天到局子里來領。這里頭也許有錢。
‘有多少?
‘我說也許有,不一定有。
你能怎么辦呢?對于這個好老太太。郵差先生費了半天唇舌,終于又走到街上來了”。
讓人實難驚艷于矛盾激蕩的完整情節。
再如《安娜之死》的開頭。
“在火車進站的時候,安娜夾在一群乘客中間下了車。她想著,如果沒有回信就準備再乘車往前走。她攔住一個挑夫,打聽有沒有一個從渥倫斯基伯爵那里帶信來的車夫。
她正詢問時,那個面色紅潤、神情愉快、穿著一件掛著表鏈的時髦外套、顯然很得意那么順利就完成了使命的車夫米哈伊爾,走上來交給她一封信。她撕開信,還沒有看,她的心就絞痛起來”。
從列車進站到臥軌自殺,安娜的內心獨白占據大量篇幅,讓不得其法的學生陷入情節的困境。誠如《郵差先生》在題干中所言:“作品敘述舒緩,沒有太強的故事性,這樣寫對表現小說內容有什么作用?試作探究。”這道題沒有說出“情節”一詞,但“敘述舒緩”已暗示學生從“情節”切入,談情節的表現力。這不禁令人思索,情節既然沒有完整的矛盾,能否談及其矛盾的作用呢?當然,舒緩的敘述在文學作品中并不少見,譬如沈從文及其代表作《邊城》。但是值得人們注意的是,“‘突轉模式是沈從文小說敘事的重要特點……并以‘死亡的‘突轉為其特色,產生了發現、驚異、悲劇和空白的審美效果。沈從文小說在敘事上的‘突轉既滲透了他的人生體驗,又是對人生‘偶然性的理性思考。1937年以后,沈從文幾乎中斷了小說敘事的‘突轉模式而轉向‘抽象層面的思考,這也帶來了他的精神危機”[3]。不言而喻,高考層面遠不到抽象的思考,至于《邊城》之經典必然在悲劇之“突轉”——儺送之死,爺爺遺孤,翠翠落空。
在此,筆者無意評價選文者的用意,這也不是本文要研究的方向。最重要的是學生的閱讀能力及答題能力如何在調整中提高。畢竟,現狀中情節的缺位造成了學生閱讀體驗完整性的缺位,情節的困境考驗學生(更是老師)應對閱讀答題進行的策略變化。
二、人物變化尋策略
當面對小說三要素中的“時空”(環境)疏遠,“情節”產生缺位的困境,我們終將目光投回“人物”。“投回”不易,雖然曾有不少人提出“人物”不再重要,“擅長情節的小說家往往不愿意花時間塑造一個真正的人物,人物在他的小說里只是為情節服務的工具,指哪兒打哪兒”[4]。著實可悲。人物不可缺少,一是人物引領情節、調動環境;二是人物承載情感、傳遞價值。讀懂人物即讀懂文本的“楔子”。
(一)外國小說應對舉隅
“一部成功的譯作應是思維層次、語義層次、美學層次等的和諧的產物;翻譯應遵循忠誠、叛逆、創作三原則,達到原作風格與譯作風格的一種動態平衡”[5]。個人簡單將許教授的話理解為三個字:“有刪改。”作為翻譯作品,更要力求對原文精準復現,進而創作出譯者獨到的“新”作品。外國作品讓人乍一聽聞感覺距之甚遠,其實,正因為存在“精準復現”的要求,“新”的要求在高考中反而不會“出格”,“信”的忠實與“達”的效果遠遠地將“雅”的“創新”甩在了后面,因此,外國譯作反倒更容易理解原作者的本意。
仍是借助《安娜之死》的開頭探析人物描寫的變化,推測全文主旨。
“在火車進站的時候,安娜夾在一群乘客中間下了車。她想著,如果沒有回信就準備再乘車往前走。她攔住一個挑夫,打聽有沒有一個從渥倫斯基伯爵那里帶信來的車夫”。
“在火車進站的時候”指出安娜辛苦地乘坐火車只為了一個目的而來。“夾”是譯者精心選擇之詞,“夾”(會意字。甲骨文字形,左右二人從兩邊輔助中間一個人。本義:從左右兩方相持,從兩旁限制)強調安娜在眾人壓迫之下的孤弱之態,尤有追尋之慰藉,足見下文中的“書信”是愛情象征,亦是對受壓迫人生最后的精神撫慰。為何“再乘車”?不是不累,而是矢志不渝。為何“攔住”“挑夫”,而不是其他任何身份之人?可見挑夫作為販夫走卒消息靈通,不去攔住的話,人家根本不會理會安娜。安娜是焦急的,甚至沒有絲毫矜持,還是愛情的信仰給了她膽量。打聽車夫作甚,難道不應該是車夫主動找尋安娜嗎?或許找了,但是選文中刻意按下不表車夫尋人一節,自然是為了道破安娜在愛情面前的卑微,凸顯愛情天平的不平,至于由此衍生的對于男權和世俗的批判,以及對安娜的同情和傷感,也就不再是難事了。甚至暗合了該篇閱讀最后一題答案中的主旨部分——“暗含著作者的喟嘆和同情”,竟從第一段文字中推測出來了。然而,第一段文字僅占全文字數8%左右。
(二)民國小說應對舉隅
形成對應,仍以開頭為例。
“郵差先生走到街上來,手里拿著一大把信。在這小城里,他兼任郵務員、售票員,仍有許多剩余時間,就戴上老花眼鏡,埋頭在公案上剪裁花樣。當郵件來到的時候,他站起來,念著將它們揀好,小心地扎成一束”。
這段文字,幾乎每個分句都能分析出人物性格乃至主旨。生活空間就這么小,大有小國寡民之意。“一大把”自然是數量多,可見“信”是百姓熱衷之物,而對百姓熱衷之物表示熱衷者,定是愛人的仁者。“兼任”與“老花鏡”說明他樂此不疲,卻后繼無人,暗諷當時年輕人的浮躁不安,畢竟肯定即為否定。“裁剪花樣”全是一副自娛自樂之態。“站”是莊重,“念”是刻意之舉,他饒有興味,亦不失擔責之小心。這些都是作者師陀的建構,在師陀腦海中的理想國自應被喜愛與推崇。不怪答案中有此語:“點明了文章的主題,即對小城生存狀態的禮贊。”
在我們為民國作家的精準寫作深感嘆服的同時,應注意到第一段中的信息量竟然如此巨大。但實際閱讀中,很多學生將第一段視作過眼煙云。
(三)策略小結
鑒于人物變化具有的關鍵性,站在人物的變化之上,就可以從底部(根本)理解全篇主旨,技巧實為末流。“時空”(環境)疏遠,“情節”困境,給了我們將目光重新投回“人物”的機會。所謂方法,無非推究原因,刪換字詞,自我代入,換位思考。須知,樹立提高語言能力的耐心與恒心才是師生共同面對的難題和考驗。
語文學科向來有“所學非所考,所考非所學”的謬評。細思,不恐,反倒快樂起來。以上所思,正為了“有的放矢”。
(1)細讀變化,(2)推敲選詞,(3)回歸文本,是為策略,而非“知人論世”、“因人設事”的先驗性評判和經驗化應對。
參考文獻:
[1][2]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203.
[3]王本朝,肖太云.沈從文小說敘事中的“突轉”模式[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4(10).
[4]杰克·格爾克.情節與人物——找到偉大小說的平衡點[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
[5]許鈞.我愛翻譯這一行[N].中華讀書報,2005-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