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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三境界”視角下的“白蛇傳”故事

2018-08-27 03:13:42朱雙一王昱敏
南方文壇 2018年4期
關鍵詞:白蛇傳人性

朱雙一 王昱敏

臺灣作家李喬的長篇小說《情天無恨——白蛇新傳》(以下簡稱《情天無恨》)①,以白素貞放棄道身而為“人”的心路歷程和經歷,揭示人間百態和人性真諦,并對人性與佛法的關系加以追問與辨析。作者曾坦承佛經影響了他的人生態度②,卻認識到單純的宗教義理并無法窮盡人生的全部真相,無論自然科學或宗教哲學,都難以達致“全象真理”;唯有情感豐富、感性敏銳的文學作家方能對此有更全面的體驗和領悟③,因此將“情”放在更突出的位置。小說中白素貞被塑造為無垢無染的“新人”,其“情”有如天籟般純潔真摯,她為了享受凡間男女正常欲情的快樂,努力爭取做“人”的資格,但人間卻是缺乏真情實愛的由“欲”和“利”等充斥、又被違背人性的“大道律法”所限制的世界。如果說“人生”具有“獸性”“人性”“神性”等三種不同的境界,代表著平凡、正常“人性”境界的白素貞,一方面與世俗的貪利縱欲的“獸性”行為抗衡,另一方面又與超凡入圣、拘泥于宗教法理的“神性”傾向搏斗,由此產生的種種矛盾沖突,構成了小說情節發展的主線。

一、采用“白素貞”人名的

緣由與“人生三境界”說

小說中主要人物取名“白素貞”和“許宣”。流傳千年的白蛇故事,最早一般逕稱“白蛇”,后來逐漸有“白娘子”“白氏”“白珍娘”等稱呼。有人認為給予白蛇以“白素貞”之人名的,最早起于1950年代田漢主創的京劇劇本《白蛇傳》④或其前身《金缽記》。不過此說未必準確。白蛇故事從唐人筆記《李黃》《李琯》,宋人的《孫知縣妻》《西湖三塔記》,到明末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清代墨浪子、陳樹基、黃圖珌、玉山主人的作品和方成培《雷峰塔傳奇》,以及大量地方戲曲和曲藝⑤,乃至1920年代末“狂飆”社作家向培良的《白蛇與許仙》、高長虹《白蛇》、顧一樵《白娘娘》等借用德國表現主義對白蛇故事進行大幅“現代改寫”的作品,確實都未出現“白素貞”名字。然而到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卻出現了一批對白蛇故事進行“現實化改寫”的作品,包括謝頌羔《雷峰塔的傳說》,秋翁《新白蛇傳》,衛聚賢和陳白塵的《雷峰塔》,包天笑《新白蛇傳》等。這些作品不僅將白蛇、青蛇改寫為現代社會中的凡人,而且一改白蛇善良純真的正面形象,將其塑造成利欲熏心、不擇手段斂財的“壞人”,用于影射、諷刺當時社會之黑暗和人性之丑惡⑥,并且從秋翁小說開始,出現了“白素貞”名字。這是因為既然將白蛇寫成現代社會中的平常人,自然不能再稱之為“白蛇”“白娘子”等,而是要有正式的、通常的人名。

李喬也為其小說主角取名“白素貞”。其實至少從1950年代起,臺灣此類作品就普遍采用了“白素貞”之名,如1956年臺南一鳴書局出版的汪秋水《新白蛇傳》⑦和1977年陳定國編畫的“國語注音中小學生課外讀物”《白蛇傳》⑧。由于大陸作家田漢的作品很難傳到臺灣,因此這現象必定與1940年代的“現實化改寫”風氣有關。自1948年起包天笑逐月連載于上海《茶話》上的《新白蛇傳》,其第八章末尾就標明“寄自臺灣”⑨。可以說,白蛇故事隨著光復后中華文化再次大規模跨海播遷而進入臺灣時,“白蛇”就以“白素貞”之名出現,并不奇怪。

不過這也許還只是表面的原因。1973年臺灣現代詩人大荒創作詩劇《雷峰塔》,其主角亦為白素貞和許宣。該書出版時序言中寫道:

雷峰塔最早大致是宣揚佛教作品,架構在妖、人、佛三重關系上,著眼于邪不勝正,演變到后來,加上改邪歸正的結局,主旨仍在宣揚佛法無邊。到清季中葉,又附會忠孝色彩……于是思想面目越發混亂了。我的考察是:白蛇傳在演變過程中,次第形成另一嚴肅主題——白蛇苦苦修煉,乃是要掙脫“物”的身份,向上超拔,以獲得“人”的資格為終極目的,當她躋身人類,究因出身不好,在以正統自居的法海眼中依然是異類,所以他們間的沖突是無可避免的……此外,法海是出家人,即所謂遁入空門。遁什么?就是遁家,“家”代表人世間的情。晉人王戎說:“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我以為可以替這一主題畫龍點睛,因為蛇由不及情而追求情界,僧由情界進入忘情界,彼此自不能調和。這是屬于生命情調的爭執,所以激蕩悲壯,凄美動人。⑩

大荒以追求做“人”資格來詮釋白蛇的終極目標,以“情”來詮釋白蛇作為一個最平凡因而也最正常的“人”的根本精神和追求,可說十分精辟和深刻。與“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類似的話,梁實秋等也曾說過。梁氏曾將白璧德所闡釋的“人生三境界”說引入臺灣文壇:所謂人生,大凡有三種境界,一是自然的境界,著重獸性、物質的生活,充斥著飲食男女以及各種欲望的發泄和追求;二是人性的境界,在此情欲受理智的駕馭,喜怒哀樂得到正常的宣泄;三是宗教的境界,經歷的是超凡入圣的精神生活。在人類生活中,全主精神的是宗教,宗教必講棄舍,這一層面,陳義過高,壓抑人性,非常人所能;主物質以滿足物質欲望為鵠的,但人生有涯,物欲無窮,使人不能不面對大自然的報復;這兩種生活方式,過猶不及,但另有第三種人文的方式,它兼顧精神和物質,不廢物欲卻講求節欲,獲得精神和物質的平衡,從而得到幸福11。這種文學理念曾對臺灣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使得文學應以“人”為中心,全面描寫人生和深入挖掘人性的觀念深入人心,從而形塑了臺灣文學有別于大陸文學的一種特殊風貌。12

由此視之,臺灣此類作品采用“白素貞”人名就不僅僅是延續了“現實化改寫”的風氣而已,而是有著更深刻含義。它們并沒有拋棄固有基本情節,而是力求在原有的故事框架下,突出“白蛇”追求做“人”資格、表現“有情”世界的主題。這也許是理解李喬《情天無恨》的一把鑰匙。小說描寫懷著做“人”憧憬的白素貞來到人間后,未料陷入“兩面作戰”的境地:一方面是失去赤子之心的“老人”們自私、貪婪、縱欲的偏于獸性的生活方式;另一則是以法海為代表的服膺宗教的大道律法,但陳義過高、壓抑人性的偏于神性的生活方式。白素貞自己所代表的則是二者之外的人文、人性的生活方式:不廢物欲,但加以節制,使欲望在正常倫常下徜徉,喜怒哀樂得到正常的宣泄。這也是作者通過小說人物所欲表達的對于正常、健康人生的看法。

二、與沉淪于獸性物欲中的異化人群抗衡

小說前四章主要寫“新人”白素貞與“老人”們的糾葛,其中不乏針砭現實成分。前述“現代改寫”和“現實化改寫”兩類作品之間有個很大的區別,即前者將白蛇等寫成正面人物并盡量加以美化,用以表達對自然天性和人間至情的歌頌;而后者卻將白素貞等寫成反面人物,用以揭示人性的弱點或影射社會的黑暗。李喬《情天無恨》可說糅合了二者:其筆下的許宣并非全然的正面人物,而是有著許多人性弱點,如作為一個敗落官宦家庭子弟,他輕信多疑、自卑而又自大、迷戀于吃喝玩樂、流連于風月場所,屬于“老人”之列;而白素貞卻是一位善良可愛,有至情有勇氣,明知當“人”要經歷曲折困難,卻勇往直前、紅塵赴劫的“新人”。

小說中顯然也有對黑暗現實的針砭。如原來故事中“小青”偷了二十兩庫銀讓許仙籌辦婚事,導致許仙被拘;《情天無恨》卻改成官庫失銀一千二百兩是府吏監守自盜,其鋒芒指向了官僚的貪贓枉法。然而,這部小說的重心還在于寫“情”,而“情”正是白蛇成為“人”的關鍵。小說中有“老人”“新人”之說,但并非指年齡,如許宣只有二十出頭,但屬于“老人”之列;已有一千六百二十一歲的白素貞卻屬于“新人”范疇。這里所謂“新”,即“澄凈清純”,未受人世塵垢污染。白素貞之所以不顧小青的告誡執意要走入人間“滾滾紅塵”,除千年前一個小男孩救她一命而有報恩之念外,更因為她認為在“有情界”,“三百六十倮蟲之長”的“人”是最完美的,而她與常人一樣,“在十六七歲的時候,會有一種叫做異性情愛的東西自心底升起;它來得奇怪,它醉人而柔韌,它又是那樣莫可奈何而叫人無能為力”。她對小青說:“我們為什么修煉人形?不往人間走一遭,不是辜負了潛修苦練嗎?”13由此可知,她的凡間之念,最早乃出于享受作為一個“人”的天賦、本能快樂的目的。

當然,她也知道人間會有“苦”和“煩惱”,甚至會“自毀千年根基”,但她已做好思想準備,決意當個真正的“人”。小青提醒可將“那個人”帶到洞府里來,既可享用又可免除人間種種麻煩,她回答說:“不行的,那是媚狐淫鬼的作孽。我白素貞不是,我要規規矩矩做一個人——一個賢惠妻子,善良母親。”14她還結合佛法加以“勘透”:在佛法里,對于“情”和“欲”往往是主張趕盡殺絕的;然而在生命界,卻以欲望為動因,“情欲本來就是生命欲望之一,又何須棄絕如此?”因此她反對禁欲。她覺得自己“既然做人,一個小女子,就該依順自然,和天下所有男女人一樣,和異性相親相愛”15,因此決心以“十十凡人凡女的心身,授受許宣的情與欲”,凡人女子如何癡情癡愛,怎樣對待男人,如何沉浮于情欲,怎樣生男育女,她也就怎樣做16。顯然,白素貞將情欲視為生命固有以及延續生命所必需,決心遵循凡人的所作所為,也享受凡人所可享受的生命的快樂。

然而進入人間后并非一帆風順,特別是“人”——包括許宣——并不如她原來所想象的那么天真自然,人間真情其實稀罕難覓。“人”為何會改變其原本的赤子品行,變得如此不堪?小說從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揭示其原因,并從某些“老人”的欲壑難填,說明了作為“人”既不能無情無欲,但也不能縱欲無度,否則就墮入了為物欲所淹沒的禽獸境地。要既能享受“情”又加以必要的節制,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人”所應有的態度。

政治方面,官場爭權奪利,傾軋排擠,往往造成家族的敗落、人性的扭曲。像許宣,本為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的貴公子,不料父親陷入宋室南渡之初云詭波譎的朝廷政爭中,被捕處死。許宣曾托人轉呈上奏,求還先人清白,無奈石沉大海,往日世誼長輩包括復出的父親同黨官員,竟視他為蛇蝎鬼魅,避之唯恐不及,這成為埋在他心頭的一把恨火、毒火。他身無一技之長,只能靠著當小吏的姐夫的人情,在藥店中當差求個溫飽,至于籌款購房娶妻成家,成為無法實現的夢想。性格上他自怨自艾,自大又自卑,茍且湊合著過日。他每日薪餉省吃省穿,卻全都用在段家堂子上。由此引起的后遺癥延續到與白素貞結婚后:如他用情不專,婚后仍流連于風月場所;當白素貞廉價賣藥以助人時,以前窮怕了的他極力主張抬高藥價。不過許宣本質上并不壞。當他意外獲得華屋嬌妻,“霍然發覺,往日心中那些怨恨、憤懣、狠毒等等意念,都消逝了。他發現自己“心是那樣地清純溫馴……完全置身道德倫常,人性美善的最中間”17。由此可知,許宣的一些復雜污濁的不良習性和行為,是環境、遭遇不佳所致。其他很多“人”當然也是如此。

經濟原因同樣也會導致人性的扭曲。吳兆芳的“吉利堂”是平江府轄內最大藥行,富可敵國,卻仍貪得無厭,財迷心竅,當白素貞計劃自己開辦藥店“濟眾堂”時,他宣稱作為“友誼的表示”愿以最低批價優惠,但送來的卻是發霉腐壞的藥材。當“濟眾堂”廉價賣藥、活人無數時,他卻散布謠言,說瘟疫乃“濟眾堂”所引起。他已有三個妻妾,仍垂涎白素貞美貌,設計對其非禮。這讓白素貞深感迷惑;“人,是這樣做生意,這樣‘懸壺濟世嗎?……在人間,情愛和色欲是分開的嗎?”如果再加上李君甫、張子牙、花子魁這批監守自盜、耀武揚威的官命大爺,與她未置身人世之前所想象的“人”,形成多大的反差!18其實連許宣也癡迷于發財。由于無法說服妻子提高藥價,許宣選在云雨正濃時刻提出這一要求,顯然即使做愛,也并非出于真情,只是當作“工具”,充滿了算計。當白素貞明白這一點時,渾身發冷,發出“哎,人,人間,好冷喔……”的慨嘆。19

導致“人”變質的更重要的因素,乃沿襲已久的倫理道德觀念、民間習俗等。如許宣受所謂“處子落紅”陳舊觀念影響,在新婚次晨尋找“落紅”不得時,就對妻子產生了懷疑。又如,人們普遍接受了道士所謂狐貍精、女妖怪以采補之法吸取男人元陽,直至男人精盡髓枯而亡之類說法。白素貞本來以為,人的情欲色心是合而為一的,后來卻發現,許宣這個“人”可以有情有欲或無情而有欲,卻似乎不能有情而無欲;至于色心則是時時高漲著,沒有時間性與特定的對象。“人”還有一個更要不得的觀念,即以為自己是萬物之靈長,自大得可笑。其實他的內里隱藏著極多最為卑劣的動物性質素。甚至還是一只蟾蜍時的法海也曾感受到這一點,如有一次“它”被人捕捉后,差點兒被人宰殺吃掉,它真沒想到,自己千載以來所欽慕的“人”這個性體,居然也干了這么多殘虐不下于豺狼虎豹的行為,因此發出了“人,都是這樣嗎”的疑問20。小說對于人性異化變質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原因的揭示,顯示其寫實的基調和批判性——即使是奇幻題材,仍與社會現實緊密相連。

如果說作品中“老人”指的是受到污染而失去澄靜清純本性者,“新人”則指仍舊保持這種特質的人。白素貞是為“情”而來到人間的,卻發現號稱處于有情界最頂端的“人”并非完美。然而她并未輕易改變初衷,仍立志于做一個“常人”“凡婦”,而這也是為了捍衛她用一千六百多年的道行來“賭”的幸福——享受人間既非圣人般禁欲也非禽獸般縱欲的正常的夫妻欲情。盡管很多困境都是許宣的性格缺陷或錯誤行為所造成的,如輕信道士、法海之言,屢次誘逼白蛇現出原形,但在丈夫因此被“嚇死”之時,她仍遠程飛馳,冒著生命危險盜取還魂救命仙草。此舉也使她對于生命的意義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她認定,此乃“性體原始以來的根本動力——保護自身的求生本能”21,為了“真性純情”而采取這些舉措,是正當和必要的。

白素貞在情愛問題認知上的更大提升,乃是將其擴大到眾生之愛。來到凡間的所見所聞所遇所思,使白素貞逐漸有所了悟:生命是痛苦的,提升生命的境界,豈是一般眾生所能?生而為人,大概只有一事可做:那就是以自己無可如何之生,去盡力、去付出。她認識到“那很難捉摸的男女私情之外,在人間還有可取的呢”,這就是“對廣大人世的愛”;要以慈悲為本,“既然苦,又無意義,就更該以無意義的生命,點滴潤澤眾生,替眾生的廣大苦海,消解些許苦痛”。或者說,“修真成佛”非一般人所能,但懷佛心、行佛事,卻是凡人日常生活中所能做到的。這也許就是所謂“人間佛教”的真諦。于是白素貞在城中發生瘟疫時,用自己的高超醫術和廉價藥品,活人無數。她甚至認為“有情”并不局限于“人”的世界,而要廣澤自然萬物。小說寫到水族們歷來甚感不平,為什么它們總要被人吃,而且人吃得那么天經地義、心安理得?這令人想到1920年代《臺灣民報》轉載魯迅翻譯俄國盲詩人愛羅先珂《魚的悲哀》中所寫的人對于眾小生靈的威脅和戕害22。人們秉持的應是法海的師傅道宣和尚所說的:“眾生有情,眾生平等,大道之眾,佛性具足。”23

可惜的是法海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而偏執于律法大道的另一面。雖然白素貞為了生存,調來蝦兵蟹將水漫金山,然而她首先招來兩府轄內所有社公灶神、山君水鬼,命他們砌成無形“法堤”,防止江水灌入民田民屋,如果因江水出堤溺死百姓,就要以五雷侍候。顯然,盡管白素貞出身于蛇類,卻比某些人如吳兆芳乃至許宣,更像一個真正的“人”。

三、與戕賊正常人性的“大道律法”搏斗

小說第五章的焦點,轉到了白素貞與法海的對決:白氏秉持“眾生有情”觀念,而法海執守不可逾越和改變的大道律法,而他的所謂“一法”,其實不過是嚴人妖之辨而已。在他——其實也是一般的“人”,特別是像道士那樣宣稱“道妖不兩立”的人——看來,人就是人,動物就是動物,他們之間有不可越雷池一步的區別,動物而有人形,與人談情說愛、締結婚姻,就是大逆不道。盡管現實中的“人”往往是齷齪自私、損人利己,而白素貞到凡間后,順人情,入人俗,行人道,比一般人更像個真正的“人”,但這一切都不能讓法海改變其堅信的理念。小說中兩人的對陣喊話十分精彩:

“妖魅水族,豈是天兵天將之敵?可笑可笑!”

“生命莊嚴,豈容神鬼隨便戮殺?無知無知!”

……

“法不可滅,天地運行要維持啊!不是迺家不肯脫開一面!”

“緣生有情,陰陽男女本在大道之內嘛!小女子行藏不曾逆法!”24

在金山寺,他們各自調來天兵天將或蝦兵蟹將助陣。法海赤裸著丑陋的上身奮戰,白素貞在力漸不支時,咬著牙也脫下上衣,裸裎了凹凸玲瓏的上半身。“阿彌陀佛……”四天王騰身撤走;“無量壽佛……”四大揭諦掩面避開;“罪過!罪過!”十八護寺伽藍低頭而退;“哇!妖畜……”法海雙目緊閉不敢看,氣得要暈死過去,“你是,你是……”白素貞答道:“是什么?是天生性體。一絲不掛,一念隨喜,一不礙道,有什么不好!”終于反敗為勝。法海之輩在裸露的女性胴體面前,紛紛轉臉,心念搖動。這說明他們腦海中還被所謂男女有別、女性貞潔之類迂腐的傳統禮法觀念根深蒂固地占據著。

脫身后的白素貞來到杭州與許宣相會,與尾追而來的法海在雷峰塔前再次對決。法海受道宣師父教示的偈語為“諸佛法海,廣大無邊;一切世界,唯法成就。”其應答偈語則為“法外無海,海是法形;唯一唯一,護法持經。”他堅持“法海不許情天亂”,白素貞則堅持“情天豈容法海橫”!兩人的對決實際上成為“情天”“法海”之戰:“一是為滿懷真性純情而拼,一是為一心律法大道而斗……前者秉持的是,性體原始以來的根本動力——保護自身的求生本能。后者仗恃的是,天地運行的法則——無始不虧,永遠完全的力勢。”25法海堅持“律法大道,畢竟唯一”,白素貞則反復強調自己并沒有違法,所作所為符合天理人倫。她說:“許宣與小女子,有夫婦名實,男女倫常,豈可看作魔障?”“夫妻人倫,是為正淫,菩薩也不禁夫妻人倫的。”26這種凡夫凡婦的倫常生活,正是“人生三境界”中的人性的境界。

最后白素貞和法海到了“我生汝死,汝活我亡”的地步,其爭執焦點在于白素貞是“人”還是“妖”的問題上,因為這關系到法海執法的正當性。白素貞稱:“小女子,放棄一千六百年道行……甘心作一個凡間女子,情愿再受輪回之苦,不害人,不違法,還以藥劑救眾苦。法師您說:是人還是妖?”法海卻認為:“是蛇,畢竟是蛇;化成人,即是妖,是妖就絕不是人!”白素貞答道:“是妖是人,要在言行上作分別才是”,盡管有偷仙芝使死尸再生,發動水族逞強斗法等作為,但白素貞指出,這些都是情非得已,“是生命本身的要求”,況且“佛法無邊,慈悲為本”,是可以被寬諒的。法海卻冷冷回答說:“佛法無邊,卻也不容壞法之惡靈為害人間”。白素貞再爭辯說:“小女子,并未壞法,亦非惡靈!我救病苦,何來為害?”法海稱:“天人有別,六道分明,你還說未壞法?”并稱這就是“萬法一法”的“一法”,絕不容許破逆。白素貞莊嚴地說:“眾生平等,萬有佛性俱足;三界六道,都是滿布成佛種子”,法海卻說:“論涅盤(槃)之境,你夠格嗎?”白素貞稱自己“現下不求成佛呀!只愛做個凡人,你管什么嘛?”法海回答說:“但你不是人啊!”論爭又回到原點上來。27

法海咬定白素貞不是“人”而是“妖”,這倒激發了白素貞一舉點破法海的迷障。因為法海自己原來也只是一只老蟾蜍、癩蝦蟆!按照他自己的定義,也并非“人”而是“妖”,他的化身人形也破壞了自己所堅持、所護衛的律法大道。法海一聽,“全身內外一窒,一滯,僵住了”,并最終化為一具與雷峰塔對看的莊嚴肅穆的巨石。28

其實問題出在“人”,或者說“老人”身上。“人”往往自以為凌駕于萬物之上,“人”之外都是異類,如果異類變為“人”,就是妖怪,異類只配為“人”所奴役、支配甚至當食物,否則就要被剿殺。應該說,古早時并非如此,如千年之前白蛇被人抓住,當時有人動了惻隱之心救了它,這正使白蛇有了對“人”——那原初的尚未受污染的人——的正面看法。中國人原本講“天人合一”,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而法海卻受到嚴天人之隔、人妖之分的異化思想的毒害,將“人”與自然界眾生萬物做截然的對立和分別,最終害人而又害己。

這樣,小說就并非僅是世間男女兩情相悅,法海卻多管閑事這樣的通俗愛情故事,而是上升到人類兩種最基本的性格和“做人”法29,或者說兩種基本的人生觀、世界觀和思想路線的對峙。佛法本來是辯證的,而法海卻拘泥于一,無法隨緣變通,他化為巖石,正是其性格和行為的一個形象寫照。

當然說到底,雙方都有“執”。白素貞一直以為要追求情感生活就要進入“有情界”變成“人”。這其實也是一種“執”。“有情”并不只局限于人間男女之情,還可擴大為“情天”之情,成為“大愛”。人間的“情”往往與“恨”相伴隨,而白素貞最后朗聲作偈卻是:

情天無恨 博愛慈悲

萬念一覺 光華滿地

在這種“博愛”“無恨”之“情天”下,即使是仇敵法海,也可一笑泯恩仇。因此她給法海的一偈是:

法水歸谷 法山崩潰

法海枯竭 還迺面目

最后已成菩薩的白素貞將此前的法海和尚化石還原為人形,說明最終還是“情天”戰勝了“法海”。當然按照佛教無有界分的說法,也無所謂“戰勝”,而是有如小說的最后一句話:一切都“圓融,成熟,美妙,皆大歡喜”30。

小說如果說稍有可議之處,是最后將白素貞肚中胎肉化之于無。這也許是其成為菩薩的必須,也避免了承襲此前白蛇故事中,因為懷有“文曲星”而免于一死,后來其兒子中狀元救母等未能脫離封建思想舊套的情節安排。然而林濁水對此卻略有微詞,質疑道:“那豈不是究竟永恒的世界就既是無滅,也是‘無生的世界嗎?那樣的世界豈不是一個不再變動的寂靜嗎?……換句話說,沒有生老病死、貪嗔癡愛、怨毒悔恨的究竟佛界是畢竟成空嗎?”31筆者也有同感。李喬大概從雙方都有其道理也有其偏執的認知出發,最后讓雙方都各自后退一步而達成“皆大歡喜”,然而從小說的邏輯結構上看,還是更多地肯定了白素貞的人間“有情”。相信廣大讀者也會有此心情,因為有情有義的白素貞畢竟離我們比較近,也是廣大讀者所喜歡和期待的。法海眼中白素貞的違背法理之處在于蛇與人結婚并產子,小說卻最終讓此愛情的結晶化為烏有,這等于滿足了法海的心愿,肯定其做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如此處理,作者自有其道理,但對于長期浸漬于“有情”的“人間佛教”氛圍中的臺灣讀者而言,在閱讀預期心理上會有一定的落差,這正是林濁水等發出上述疑問的原因。

結語

“白蛇傳”是一則流傳千年的古老故事,對它的重寫不能只是“小打小鬧”,而是需要有較大的創新和突破,才能獲歷久彌新之效。20世紀前半葉的“現代改寫”和“現實化改寫”當然也是一種創新,但其中部分作品突破了原有的基本情節,已不能算是嚴格意義的“白蛇傳”故事了。李喬《情天無恨》沿用既有故事框架,如何創新就成為巨大考驗。小說圍繞著白蛇/白素貞做“人”資格的追求展開故事。她下決心既履行作為一個“人”(在她是為人妻、為人母)的義務,同時也享受應得的人間快樂,包括凡間男女欲情的快樂,卻須得與兩種“非人”傾向抗衡和搏斗:一方面要與沉淪于獸性物欲中的異化變質人群抗衡,另一方面要與戕賊正常人性人情的“大道律法”搏斗,最終才能達致一個真正的“人”的境界。小說還發現:“情”為萬物所皆有,而非人類所獨占,人間之“情”往往與“恨”相伴隨,然而在廣博的眾生有情觀念下,何妨一笑泯恩仇,以達致情天無恨、圓融成熟之境!這樣,小說講出了前人所未道的新的故事,說出了深刻的人生道理,這是小說成功的根本。

進一步言,李喬的這種創新性,得益于臺灣的兩種特殊的文化語境。一是強調文學應描寫人性,特別是非獸非神、非縱欲也非禁欲的正常、健康人性的人文主義語境;二是并不奢望修真成佛,而是力求在日常生活中懷佛心、行佛事的“人間佛教”語境。加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理念的興起,在上述語境、氛圍的作用下,經過作家的匠心獨運,終于能“舊瓶裝新酒”,獲得了有深意的創新,并由此顯示了臺灣文學對于中國文學整體的豐富。

【注釋】

①李喬:《情天無恨——白蛇新傳》,臺北,前衛出版社1996年版。

②洪醒夫:《偉大的同情與大地的鄉愁——李喬訪問記錄》,見彭瑞金編選:《臺灣現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匯編·李喬》,159頁,臺南,臺灣文學館2014年版。

③李喬:《緣起》,《情天無恨——白蛇新傳》(修訂版),臺北:草根出版社1996年版。

④田漢:《白蛇傳》,京劇劇本,中國戲劇出版社1960年版。

⑤這些地方戲曲作品甚至包括1962年“臺視”播出電視歌仔戲《雷峰塔》,1979年郭小莊“雅音小集”首演、楊向時編劇的《白蛇與許仙》等,參見范金蘭:《“白蛇傳故事”型變研究》,145頁,臺北,萬卷樓圖書公司2003年版;林鶴宜:《臺灣戲劇史(增修版)》,286頁,臺北,臺大出版中心2015年版。

⑥李斌:《“白蛇傳”的現代詮釋》,蘇州大學博士論文,導師曹惠民,2010,72-94頁。

⑦汪秋水:《新白蛇傳》,臺南,一鳴書局1956年版。

⑧陳定國編畫:《白蛇傳》(上、中、下冊),屏東,現代教育出版社1977年版。

⑨包天笑:《新白蛇傳·第八章》,載上海聯華出版公司《茶話》第33期,1949年2月,文末特地標明1949年1月10日“寄自臺灣”。《茶話》的版權頁上列出“本外埠經銷處”,其中臺灣有兩處經銷處,分別為“南方書局”和“高雄文化服務社”。

⑩大荒:《雷峰塔·序》,3頁,臺北,天華出版公司1979年版。

11梁實秋:《梁實秋論文學》,8-15頁,臺北,時報文化出版公司1981年再版。

12朱雙一:《〈自由中國〉與臺灣自由人文主義脈流》,見何寄澎主編:《文化、認同、社會變遷:戰后五十年臺灣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103頁,臺北,“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2000年6月。

1314151617181920212324252627282930李喬:《情天無恨——白蛇新傳》(修訂版),9-13、10、33、72、96-97、195-197、215、334、362、341、362-365、362、356、357-359、391-392、396、406-408頁,臺北,草根出版社1996年版。

22愛羅先珂:《魚的悲哀》,魯迅譯,載《臺灣民報》3卷17號,1925年6月11日。

31林濁水:《族類、律法與悲劇——試論李喬〈情天無恨〉》,見李喬《情天無恨——白蛇新傳》,416頁,臺北,草根出版社1996年版。

(朱雙一,兩岸關系和平發展協同創新中心、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王昱敏,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博士研究生。本文為國家社科重大課題“華文文學與中華文化研究”之成果,項目編號:14ZDB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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