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日新聞語篇中轉述方式和消息來源的比較分析

曲巖松，李延坤

(1.大連東軟信息學院 日語系, 遼寧 大連 116023； 2.大連海事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6)

一、引 言

轉述言語的研究在西方有著悠久的歷史，但在研究對象上主要局限于文學作品。隨著現代話語分析的發展，關于轉述言語的研究已不再局限于句法層面，學者們開始重視從語篇和語用層面對轉述言語進行研究。國內關于漢英新聞報道中轉述言語的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1-3]目前有關日語新聞報道的轉述言語研究還比較少。本文通過借鑒英語、漢語轉述言語研究的理論和成果，考察漢日報紙新聞報道中轉述言語的轉述方式和消息來源的使用情況及其語用功能。

二、研究設計和步驟

(一)轉述言語的分類

關于轉述方式的研究成果頗豐，其中影響最大的是Leech & Short(1981)[4]，他們按照敘事者介入人物話語的不同程度將轉述言語分為：直接引語(DS)、間接引語(IS)、自由直接引語(FDS)、自由間接引語(FIS)、言語行為的敘述性轉述(NRSA)。

日語轉述言語的研究主要開始于20世紀五六十年代。奧津(1970)[5]基于“生成變形語法”認為，間接引用句就是站在當前說話人立場將直接引用句轉化為非對話形式的句子，這個轉化過程稱為“間接化”。奧津的這種觀點對以后日語引用的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這種研究趨勢其實也說明了學者們對日語存在直接引用和間接引用的認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日語關于「話法」的研究積累了很多重要的成果。砂川(1988)[6]關于引用提出“雙重情景”的概念，認為引用就是當前說話者重現原說話人的發言、想法等情景，而能夠發揮這種重現功能的就是「と」，所以砂川認為日語引用句只限于使用「と」標記的句子。鎌田(2000)[7]則提出與砂川不同的觀點。鎌田認為引用是將一個情景下的話語、思考內容導入到另一新的情景。轉述者在理解原說話人意圖的基礎上，按照自己的表達意圖創造出新的情景和話語，無論是否使用「と」來標記都可視為引用句，并將引用的表現形式稱為「話法」。筆者贊成鎌田的觀點。

關于日語的轉述方式，國內學者李翠翠(2017)[8]認為：“判斷引用句是直接引用句還是間接引用句要看原語境，引語在形態和語義上都和原說話者的話語一致時，是直接引用句。從引用者的立場出發，對原話語進行了調整和轉換時，則是間接引用句。當缺少原語境時，直接引語的判斷依據有語氣語調、表示原說話者語氣的詞、語詞反復等，其語義要和原說話者一致。間接引語的判斷依據有引用詞「ように」，它是從引用者的視角出發，轉述原話語。”

漢語的直接引用和間接引用的定義相對日語比較明確，“直接引用”指引用別人的原話或原文，引用的部分用引號。直接引用包括全部引用和局部引用。前者指引用完整的句子或段落，標點應和原文一致，后者指對于原文的部分引用。“間接引用”是不引用別人的原話，而用自己的話轉述別人的主要意思。這種引用不能標示引號。[9]31

自由直接引語和自由間接引語在漢語以及日語的小說中也比較常見，[10]不過新聞報道中比較少見。另外，由于自由直接引語在本質上屬于直接引語，而自由間接引語和敘述性轉述在本質上屬于間接引語，因此在統計時只區分直接引語和間接引語對新聞語料的轉述形式進行考察。

(二)消息來源

消息來源是指被轉述話語的出處。在新聞報道中，報道者轉述他人的觀點及言論時，通常會說明這些消息的來源。張健(1994)[11]認為消息來源的交代方式有三種。一是具體明確的消息來源：報道者明確交代引語的機構、組織、人物等；二是含蓄不露的消息來源：報道者不直接透露消息來源，而是間接含蓄地暗示，如「米メディアによると...」，「関係者によると...」，“相關人士表示……”；三是似真非真或不提及消息來源：報道者或者是對消息來源并不清楚，或者是覺得消息來源不重要，或者是故意隱瞞，如“數據顯示……”，「...という聲もある」。

(三)研究語料與研究方法

本文隨機選取了《人民日報》137篇和《朝日新聞》133篇報道作為語料進行統計分析。漢語總字數為179 469字，日語總字數為129 690字。《人民日報》語料選取的時間為2016年8月4日、8月6日、8月8日共3天的報紙。《朝日新聞》語料選取的時間為2016年8月4日、8月6日、8月8日、8月12日，2018年3月1日—5日，共9天的報紙。《朝日新聞》有早刊和晚刊，本文選取的語料均來自早刊。漢日報紙語料選取完成后，根據上述轉述方式和消息來源的分類模式，對每篇報道中轉述言語的轉述方式及消息來源進行編碼標注并做統計，然后進行比較分析，并對比較結果嘗試從語篇和語用功能進行解釋。

三、語料統計與分析

(一)轉述方式

針對漢日新聞報道語料的直接轉述(DS)和間接轉述(IS)形式進行統計和分析，結果見表1。

表1轉述言語方式統計

表1顯示，轉述言語的字數在《人民日報》中的比例為33.2%，《朝日新聞》中為22.2%，《人民日報》的轉述言語比例高于《朝日新聞》。轉述方式方面，在《人民日報》中，直接引語占引語的33.5%，間接引語占66.5%。而在《朝日新聞》中，直接引語占引語的65.2%，間接引語占34.8%。兩者比較，《朝日新聞》中直接引語和間接引語所占引語的比例幾乎和《人民日報》是相反的，可以看出，漢語新聞報道更側重于使用間接引語，這與辛斌(2006)[1]、高小麗(2013)[2]等研究結果一致。正如Fairclough(1995)[12]所指出的，在新聞報道中，媒體越來越傾向于使用間接引語來弱化轉述者話語和被轉述者話語之間的界限，用轉述者的聲音淹沒被轉述者的聲音。這是因為，作為主要的信息傳播媒介，媒體將官方的觀點轉化為大眾的語言，這些觀點就更容易被公眾廣泛而自然地理解和接受。但日語新聞報道則相反，更側重使用直接引語。究其原因，一方面如呂曉東(2003)[9]34所述，日語中把人們所述所想的內容都作為直接引述的“事實”不加區分地冠以引號，而漢語則是只對擁有“真憑實據”的引語加以引號予以標示。例如：

(1)大山さんは「ごみから砂漠を緑化できないか」と考えた。

Short(1988)指出，新聞里轉述的通常只是言語，而不像小說里那樣也有思想。記者無法直接進入被采訪人的思想,而小說故事是作者創造的，作者可以使敘述者享有進入人物思想的特權。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新聞中就不會出現對思想的轉述，畢竟從人們的言語、舉止和表情來推測他們的思想并加以轉述是可能的。不過可以預料，思想轉述在新聞中遠不會像在小說中那樣常見，這是因為，客觀性是新聞報道的重要原則，而思想轉述難免報道者的主觀性，因而與這一原則背道而馳。[1]3在考察的新聞語料中，沒有發現漢語在“想”等思想轉述中加引號表示直接轉述的情況，但日語新聞報道中卻不乏這樣的例子，可以說這是日語新聞報道或者說是日語獨有的特征。

另一方面，由于間接引語代表的是轉述者的聲音，這與日本民族不強加于人的“分からせぬ文化”以及不事張揚的“語らぬ文化”相違背，因此，直接引用更容易受到日本廣大民眾的接受。

無論是漢語還是日語，使用直接引語的動機都與其語用功能有關。直接引語的語用功能主要有：第一，由于直接引語出自被轉述者之口，因此往往具有很強的說服力，使得報道顯得更加客觀公正，增加了真實感和可信度；第二，增強新聞報道的戲劇性，使其更加生動；第三，直接引語還可使報道者與引語間保持距離，表明他對引語的內容保持保留或反對意見[1]2。例如《朝日新聞》2016年8月6日「(日本會議研究)參院選編：下 激戦の1人區、職員派遣」這篇文章，針對「憲法改正発議」后「日本會議」對日本參院選舉表達立場，報道如下：

(2)日本會議は「本部は全く関與していない」(広報)としている。ただ、ある幹部は「憲法改正発議か、共産黨支配の始まりかの戦いだ。この危機感を地方にも浸透させ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と周囲に話していた。

上述文章中有兩處直接引語，分別引用了兩種互相矛盾的觀點，可以看出報道者想要與引語內容保持距離的態度。

混合引語在漢日新聞報道中使用得也較為普遍，就是在間接引語中出現個別加上引號的詞或短語的直接引用。這種直接引用的形式包括純粹引語和警示引語兩種使用現象。在新聞報道中，混合引語中的純粹引語往往是引用一些標題、口號、術語，以及特殊意義的詞語等，而警示引語則表明報道者想要與引語保持距離，表達類似一種反諷的語氣和一種提醒或模擬的暗示，具有信息功能和評價功能[3]。在整理的漢日新聞報道語料中，雖不多見，但確實有這樣的例子。

(3)中國商務部研究院世界經濟研究所所長梁艷芬對本報記者表示，“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人民幣國際化與銀行業走出去良性互動等因素促成了中國金融業加快“出海”步伐。

(4)內閣改造の「目玉」とする新設の働き方改革擔當相は、加藤勝信·1億総活躍擔當相に兼務させ、非正規社員と正社員の賃金格差を是正する「同一労働同一賃金」実現に取り組む考えを示した。

(5)関係者によると、會談後に昭介氏は「もっと経営陣が折れてくれると思っていた」と不満を漏らし、昭和シェル株取得という強硬策に出る方針を固めたという。

(6)美國官員解釋稱，國際聯盟不會故意打擊已知的敘利亞軍方營地，其目標是極端組織“伊斯蘭國”，而且在俄羅斯方面告知其轟炸的是敘政府軍后，盟軍立即停止行動。美國白宮發表聲明，就美國主導的聯軍空襲誤殺了幾十名敘政府軍軍人表示“遺憾”，并就此作出正式道歉。

例(3)中的“一帶一路”是政策方針，例(4)中的「同一労働同一賃金」表示改革口號，但同一句中的「目玉」卻是需要深入了解新聞報道者的立場，才能真正了解報道者此處引用究竟是為了突出人物的重要作用才用引號加以強調，還是帶有反諷的語氣。例(5)中的「もっと経営陣が折れてくれると思っていた」是由敘述者的間接轉述滑入句中人物的直接轉述，報道者通過這種形式提示讀者這不是自己所說的。例(6)中的“伊斯蘭國”和“遺憾”作為警示引語，表明報道者想要與引語保持距離的態度。

(二)消息來源

《人民日報》和《朝日新聞》中消息來源的分布見表2。由表2可知，兩種報紙消息來源的分布狀況比較接近。無論是《人民日報》還是《朝日新聞》，“明確的消息來源”的比例都是最高的，《人民日報》的這一比例是82.2%，《朝日新聞》是78.8%。《人民日報》的“含蓄不露的消息來源”和“無法確認的消息來源”合計占全部消息來源的17.8%，《朝日新聞》占21.2%。

表2 《人民日報》和《朝日新聞》中消息來源的分布

可見，兩種報紙都傾向于使用具體明確的消息來源。原因是消息來源越具體明確，新聞報道的透明度和可信度就越高，從而使報道更客觀、更具權威性。而消息來源含蓄不露或根本沒有交代，往往是報道者有意而為之，有的是報道者認為沒有必要交代，有的“不說明出處可能暗示新聞發布者的贊成，有些消息來源被視為如此地無可爭辯，以至于使用其消息時他們的名字連提也不提”[1]3。在本文的漢日語料中也不乏這樣的例子。

(7)今回の改革計畫など、共青団に対する「圧力」ともとれる一連の動きは、次期最高指導部の主導権爭いを見據えた共青団派に対する習氏側の牽制だとする見方も出ている。

(8)專家建議，對于人才，不能堵，而要疏。與其挽留，不如吸引，乃至打造屬于自己的人才。

例(7)的引用沒有交代消息來源，而且是作為本篇報道的結尾，暗示報道者對引用內容的贊成。例(8)中的“專家”建議的觀點在報道中其實就是代表作者觀點，并且增強了其觀點的權威性。

四、結 語

本文從轉述方式和消息來源兩個方面考察了《人民日報》和《朝日新聞》中轉述言語的特點。研究發現，在轉述方式方面，《人民日報》傾向于使用間接引語，而《朝日新聞》則更傾向于使用直接引語。筆者將這種傾向解釋為主要由于日語引用獨有的特征以及日本“不強加于人”的文化特點。漢日新聞報道在消息來源的處理上基本一致，“明確的消息來源”的比例最高，《人民日報》是82.2%，《朝日新聞》是78.8%，表明兩種報紙都力求增強報道的客觀性和真實性。但并不是“明確的消息來源”就代表報道內容真實客觀，還應結合轉述方式和報道內容進行綜合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