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醴
摘要:“京派”是指30年代活躍在北平和天津等北方城市的自由主義作家群。京派的很多作家把筆觸伸向了各自的故鄉:寧靜的故鄉,優美的田園風光,淳樸的人情,一直是中國古代以來的知識分子撫慰心靈、寄托苦悶的所在。京派無疑也繼承了中國文人的這種鄉土情結。他們對鄉土的描繪是夢幻般的。以詩意的田園風光來贊美鄉村人的淳樸人情,為被都市喧鬧困擾的人們構筑一個精神家園。
關鍵詞:京派;鄉土;情結
“京派”是指上世紀30年代前后活躍在北平和天津等北方城市的自由主義作家群。這個獨特文學流派的大部分作家繼承了“鄉土文學”的傳統。他們寫作的內容以家鄉的生活為主,極少描寫自己當時生活的城市。例如沈從文,湘西風情是他筆下的主要題材;再如廢名,筆下關注最多的是湖北黃梅;還有汪曾祺,也是寫江蘇高郵的人和事為主。
京派作家把目光投向了各自的故鄉,描寫田園風光,敘說鄉村故事,描繪民俗傳說等。他們的創作題材相近,價值取向相似,人生理想有很大的一致性,這種內在的精神聯系這也是京派得以形成文學流派的主要原因。
他們對故鄉魂牽夢繞,對鄉土深深眷戀,與之相伴的,是對城市文明的反思和批判。對于故鄉,他們總有一份自豪,在作品中從不同角度把故鄉的美展示給讀者。這種對故鄉的回憶和現實生活往往產生對比,他們的筆下總是流露出故鄉的自然淳美,而對背離故鄉的城市生活總是透露出厭煩與不適。
寧靜的故鄉,優美的田園風光,淳樸的人情,一直是中國古代以來的知識分子撫慰心靈、寄托苦悶的所在。中國古代文化的起源就在于跟土地打交道時“杭育、杭育”(遠古詩歌)的喘息聲中,因此可以說最早的文學就最直接、最貼切、最深沈地表達了華夏祖先對土地的依戀情緒。隨著語言文字從勞動中產生,并成為記憶、思維運轉的鏈帶,這種鄉土意識深深地滲透、沉積到每一個炎黃子孫的下意識中,所以,在幾千年輝煌的中華文化史上,這種鄉土意識綿綿不絕、或隱或現的表露是不可避免的。
曾經輝煌燦爛的中國古代文明史起源于黃河流域,追溯這個源頭可以發現:炎黃子孫的生存環境,是決定他們如何產生、存在、發展的根源。而這些生存發展的手段和方式則是構成華夏文化原始源頭的基本要素。即使在以后日新月異、一日千里的歷史進程中,這些因素不但沒有消失,而且作為一種文化基調影響到整個歷史社會的各個領域。那么,遠古華人的生存要素是什么呢?土地!炎黃子孫從第一次生命延續起,就跟土地結下了不解之緣。華夏大地上人類祖先的命運,就跟賴以生存的土地緊緊地捆綁在一起。農耕和勞作,讓他們對土地、對自然有著神圣的崇拜,黃河流域的農耕文化,既代表著中國古代高度的人類文明,也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源頭。
這種由農耕文明帶來的鄉土意識,在中國代代延續,也深深地扎根在中國知識分子的腦海里。在社會生產力方面:首先,古代中國發展了以農業技術為核心的科學文化知識,原始社會掌握這些征服土地訣竅的杰出者成為人所敬佩的圣人。比如神話里發現稻種的神農氏,治理洪水、建設農田水利的大禹,都成為領導人類征服大自然的杰出領袖。奴隸社會里,通過井田制奴隸的勞動被束縛在土地上,占有土地的奴隸主主宰一切,掌有生殺予奪的特權。
其次,整個社會的鄉土意識都比較濃重,對山水田園的追求在中國歷代王朝都是士大夫們樂此不疲的風尚。《紅樓夢》第十七、十八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中,賈政笑道:“倒是此處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鑿,此時一見,未免勾起我歸農之意。”連追求功名利祿不遺余力的賈政都未免附庸風雅,提起自己的歸農之意。對鄉土的一種自然天成的依戀感,使中國歷史到處都有歸隱田園的名人雅事。《論語》記載孔子學生曾點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靂,詠而歸。”孔子嘆道:“吾與點矣。”他對山水鄉土的深厚感情由此可見一斑。幫助吳王勾踐興國復仇后悄然引退、泛舟西湖的大臣范蠡,躬耕壟畝、隱而不仕的諸葛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間”的歐陽修,沈醉于游歷名山大川的謝靈運……由古代中國淵源的鄉土意識伴隨著生產技術、哲學思想等文化體系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在這個過程中,歷代文人作了總結性的表現。
京派無疑也繼承了中國文人的這種鄉土情結。上個世紀的二三十年代,北京和天津等地既有濃重的歷史文化氛圍,又深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京派作家既繼承了古代文人寧靜的創作心態,又多了一份對鄉土的審視。例如周作人的文風,筆致舒緩,還帶有幾分“隱士氣”。沈從文的散文,既繼承了幾千年的楚文化,又多了幾分平實和質樸。另外,京派作家筆下的鄉土,既不是一味批判,也不是單純的歌頌,而是在描寫鄉村美的同時,也飽含了時代思考和對鄉土命運的憂慮。
一方面,他們在筆下勾勒了鄉土的淳美、寧靜和夢幻,人情之淳、風俗之奇、道德之美是他們著力挖掘的。如沈從文的“邊城”、廢名的“山野”、汪曾棋的蘇北、蘆焚的果園城……這些構成了“鄉村中國”的縮影。一方面,他們在筆下表現了鄉土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沖突,他們認為城市的環境是壓抑的、道德是虛偽的、人性是異化的,與鄉土的自然、和諧是截然相反的。
京派作家的筆下,故鄉人民的生命力是旺盛的,例如林徽因作品《文珍》中的丫頭、蕭乾《鄧山東》中的小販、沈從文《柏子》中的水手,他們或果敢、或剛直、或任意,蓬勃的生命氣息鋪面而來;另外,他們關注鄉村的古老文明和原始的自然法則,重視鄉村純美樸實的女性,描寫兒童的天真浪漫,如沈從文的《七個野和最后一個迎春節》、沈從文的翠翠(《邊城》)、凌叔華的《小哥兒倆》等。在他們筆下,故鄉人熱情勇敢、誠實純真,“鄉下人”的高貴性格躍然紙上,鄉土民間和諧自然,是城市和城市人都難以企及的。
京派作家用對鄉土的追憶來謳歌鄉村女性的溫柔靜美,孩童的純潔天真,以及突出蓬勃的生命力。京派作家用優美寧靜的自然風光來襯托鄉村人淳樸完美的人性,這種人性之美與城市的喧鬧和虛偽形成鮮明對比。他們追憶的鄉村正好是城市的現代人所失去的精神家園。這些鄉土的意象飽含傷感,這也是京派作家們對漸漸逝去的傳統文明奏響的一曲挽歌。
京派的這種審美理想,直接導致他們在寫作的題材主要是鄉村邊地的生活,而不去關心政治題材。但他們所描寫的鄉土,又沒有反映當時的農村社會現實。他們的鄉村,是頭腦中理想的鄉村,是以抒情的筆法美化的回憶中的鄉村。他們希望重建一片和諧寧靜的樂土,去換回被“城市文明”污染和扭曲的人性,去凈化和重塑我們的民族靈魂。他們創作的重點是對純凈心靈的探索和對精神家園的追求,當時風云激蕩的政治斗爭和普通民眾的困苦生活不是他們創作的重心。
但實際上,他們對田園牧歌的贊頌,在鄉土題材中流露出的真情實感,也是對當時惡劣環境的不妥協,他們用這種復雜婉曲的態度來體現他們的驕傲,審視這個社會。他們用對自然淳樸的贊頌來表現自己對高雅的追求。因而它與當時激烈的左翼文學和新潮的海派文學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他們飄逸地開拓著沖淡平和、高雅清婉的文學境界,超然地唱著“田園牧歌”,耕耘著“自己的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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