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 王曉姝
摘要:斯蒂芬·金是美國當代著名作家,其代表作《閃靈》是一部具有哥特色彩的小說,描寫的是美國上世紀七十年代一個來自社會底層的家庭努力擺脫生活困境,卻最終被超現實力量打敗的悲劇。本文從互文性角度分析《閃靈》,旨在通過互文性分析,揭示這部作品與經典文學作品遙相呼應,蘊藏著豐富的文學內涵,具有的獨特的藝術特色。
關鍵詞:互文性;閃靈;哥特;斯蒂芬·金
美國小說家斯蒂芬·金(以下簡稱“金”)已經被中國讀者所熟悉和喜愛,被《紐約時報》授予“現代恐怖小說大師”的稱號,二OO三年他被美國全國圖書基金會(The National Book Foundation)授予美國文學終身成就獎。《閃靈》是金的早期作品,也是最為讀者所熟知的代表作之一。這部小說帶有一定的哥特色彩,描寫的是在現代背景下,超現實力量給一個美國的三口之家帶來悲劇的故事。小說中的“閃靈”(shining),是指一種一般人不具備的、能夠感知異界的特異功能。故事發生在位于科羅拉多州落基山脈腹地的“遠望飯店”,由于冬季大雪封山長達五個月,飯店只能歇業。小男孩丹尼具有“閃靈”這種特異功能,為生活所迫,他不得不隨身為作家的父親杰克·托蘭斯和母親溫迪來到“遠望飯店”擔任冬季期間的飯店看管員,在飯店地下室巡查過程中,杰克偶然發現了一些關于飯店秘史的剪報,不由得沉迷其中,最終惡靈纏身,失去理智,追殺妻兒,與飯店一起毀滅。小說始終彌漫著哥特小說所具有的恐怖氣息。
“互文性”是一種核心概念強調文本間關系的文學理論。最早這一概念是由法國理論家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提出的,她在《文字、對話和小說》里提到:“任何文本都是由各種各樣的引語建構的;任何文本都是對另一個文本的吸收和轉換。”[1](P101)之后,這一概念越來越受到文論界的青睞,逐漸發展成了一種建設性的文學研究方法。互文理論認為文本之間既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和相互滲透,文本之間可以相互折射。本文運用互文性理論分析斯蒂芬·金的《閃靈》與其他文學作品的呼應,力圖揭示這部具有哥特風格的小說所蘊含的文學內涵和所具有的藝術特色。
一、《閃靈》與《哈姆雷特》的互文
首先,《閃靈》的篇章結構與莎翁的五幕劇《哈姆雷特》的結構相呼應。小說的第一部“前奏”介紹了故事的背景、主要人物以及矛盾沖突:丈夫杰克曾經酗酒并有暴力傾向;妻子溫迪曾經對婚姻產生過動搖;丹尼的“閃靈”提醒他他們一家將要前往的“遠望飯店”充滿了兇險。第二部“停業日”和第三部“黃蜂窩”是情節發展部分,丹尼頻頻昏厥,實際是他的“閃靈”在使他預先經歷即將到來的危險,而溫迪因為杰克的日漸失控而擔心,飯店幽靈設下的圈套使得杰克無法自控。第四部“隔絕”和第五部“生死攸關”則對應《哈姆雷特》的高潮、回落和結尾部分。一場雪暴將杰克一家封閉在了充滿兇險的飯店,矛盾沖突達到了高潮。飯店幽靈想征服丹尼占有他的超能力,杰克卻被幽靈逼得精神失常。最后,杰克和幽靈一起消失在爆炸的飯店中,溫迪和丹尼被黑人廚師哈洛倫救了出來。小說結尾溫暖人心,溫迪的堅強和丹尼的成長、以及哈洛倫的善良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希望之光。
其次,《閃靈》中的杰克與《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也具有互文性。哈姆雷特所具有的性格缺陷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尼柯爾在《西方戲劇理論》中認為,按照亞里士多德的看法,悲劇的男主人公是這樣一個人,他“既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而他之所以陷入厄運,不是由于他為非作惡,而是由于他犯了錯誤。”[2](P197)杰克也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悲劇式人物。他原來是一位預備學校的教員,心中充滿了美好的理想,在寫作方面小有成就,成功發表了幾個作品,美好生活的圖景即將展現在他面前。但是,杰克存在一個致命的缺陷,他有時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在失控時他弄折過兒子的胳膊,壞脾氣也使他丟了教學的工作。原本衣食無憂的生活突然中斷,命運把杰克一家逼到了絕境。現實生活的一系列意外打破了他的理想。為了生存,也為了重整旗鼓,杰克帶著妻兒到了遠離人群的飯店任看守員。而與世隔絕的生活也沒有輕易放過杰克,飯店的幽靈因為丹尼具有特異功能而異常活躍,這給杰克帶來了更為嚴峻的考驗。內心失去平靜的杰克急于獲得成功,劇本的寫作反而進展不順。這時的杰克內心更加焦灼,酗酒的傾向也越來越顯露出來,喝酒時擦拭嘴唇的這個動作也越發地頻繁。盡管杰克自己也看到了樹籬在氣勢洶洶地移動、217房間的女尸在復活,但是他固執地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幽靈的力量繼續增長,他們在午夜時分開動了電梯,而杰克的反應是“可能是短路”,執意要去查看。“杰克站在電梯房里,房間兩邊擺著長凳和煙灰缸。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緊閉的電梯門前,身上穿著褪了色的格子花呢睡袍,趿著一雙已經磨掉后跟的棕色皮拖鞋,頭發卷的卷,翹的翹,十分凌亂。他這個樣子在她(溫迪)看來就像一個古里古怪的20世紀的哈姆雷特,一個優柔寡斷的人物,被突如其來的人生悲劇擊得暈頭轉向,以致于無力扭轉乾坤或做任何改變。”[3](P207)此處,讀者不難發現杰克完全是一個現代版的哈姆雷特。
杰克的悲劇當然有飯店的罪惡勢力過于強大的客觀原因,但更主要的主觀原因是其內在的性格缺陷。五歲的丹尼沒有被飯店幽靈嚇倒,反倒是杰克在漸漸失去理智,相信自己終將成為飯店經理,而溫迪和丹尼是在與他作對,成為了他成功路上的絆腳石,當他在不惜一切力量要除掉他們時,他變成了可怕的惡魔。人性的猜忌和內心的軟弱是驅使杰克最終走向滅亡的重要原因。杰克身上的矛盾性和兩面性是人性的復雜和人性的弱點,也是促成他的人生悲劇的原因。除了杰克自身的軟弱和矛盾的性格,還有什么使杰克成為了飯店幽靈的手下敗將?不公平的社會肯定是難辭其咎,杰克的悲劇命運的動因也反映了深刻而復雜的社會時代背景,對物質生活的過度追求,對成功的渴望,使現代社會人們的內心失去了平衡,人們變得躁動不安,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冷酷無情,這是現代社會的悲劇。
二、《閃靈》與《紅魔假面舞會》的互文
《紅魔假面舞會》是愛倫·坡的代表作之一。染上“紅魔”的人很快死亡,這引起了全城人的惶恐。普洛斯彼羅親王挑選了一千名侍從遠離人群,躲進了一個城堡式的修道院。渡過了半年左右的隱居生活,外面的瘟疫瘋狂肆虐,為排解寂寞親王舉辦了一場假面舞會。正是在這場假面舞會上,“紅魔”偷偷潛入,殺死了城堡中的人們,因而《紅魔假面舞會》中的經典“紅色”場景成為了經典的恐怖色彩。
《閃靈》中有這樣一個情節,杰克在翻看剪報薄時發現了一張化妝舞會的請柬,“卸下面具”的叫聲傳入他的耳中,“紅色死亡的陰影籠罩一切”也突然蹦進他的腦中,熟悉《紅魔假面舞會》的讀者會立即感受到恐怖的氛圍。之后,杰克漸漸落入了魔網,置身于想象中的舞會,他又一次瘋狂痛飲而無法自拔。
三、《閃靈》與經典兒童寓言的互文
金在《閃靈》中多處引用了兒童寓言故事的情節。小說開篇第一部描寫丹尼閃靈時的感覺,是這樣的:“第二次,就在兩星期前,更有意思些。托尼在4碼遠的地方向他招手,叫他:‘丹尼??????過來看??????他正要站起來,卻跌進了一個深深的洞中,就像《愛麗絲漫游記》中的情景一樣。”[3](P19)
丹尼第一次站在217房間門外時,想起了3歲時爸爸曾經給他講過《藍胡子》的故事,藍胡子的妻子對那間藍胡子不允許她進的上鎖的房間非常好奇,在門外試過一切方法后,最后拿著鑰匙打開了那間房門,卻發現里面擺放了七個人頭。經過一番掙扎,丹尼沒有打開房門。一段時間之后,百無聊賴的丹尼第二次又站到了217房間外,這時一段類似電影畫外音的描述出現了,“好奇心讓貓喪了命,親愛的。好奇心把他帶回到這里,瞧,什么事也沒有,一點危險也沒有。他知道那些東西都是假的,它們傷害不了你,可是,天哪。”“你的牙齒真長啊!姥姥,這是披著藍胡子的衣裳的狼?還是披著狼皮的藍胡子?你問我我很高興,因為好奇心讓貓喪了命。為了滿足好奇心他來到了這里。”[3](P150)當丹尼把萬能鑰匙插進了鎖孔里時,“白兔趕去參加一個棰球聚會。在紅色女王的棰球會上,鸛鳥作棰,刺猬當球。”在他轉動鑰匙時,“讓他腦袋搬家!讓他腦袋搬家!”“這不是棰球戲,球槌太短,這是場”“劈——砰!直接擊中球門。”“讓他腦——袋——”。[3](P151)熟悉兒童寓言故事的讀者不難看出這短短的一小段文字融合了《藍胡子》《小紅帽》《愛麗絲漫游記》的情節,意識流式的文字似乎荒誕、不通情理,但是細細一想,卻正是金的構思巧妙,它形象地刻畫了五歲孩子的極為緊張的心理,這些意念的描寫在制造了懸念的同時,也為情節高潮—杰克手拿球槌追殺溫迪和丹尼—埋下了伏筆。
四、結語
艾略特在《傳統與個人才能》指出:“就個人與傳統關系而言,傳統是一個同時共存的秩序。在這秩序中,先前的經典文本一律為今人共享。每一件新作品的誕生,無疑都受到以前全部經典的影響。也就是說,任何藝術作品都會融入過去與現在的系統,必然對過去和現在的互文本發生作用。”[4](P151)互文理論為斯蒂芬·金的作品分析提供了一個新的的分析方法,在互文背景下通過對斯蒂芬·金《閃靈》的解讀,我們看到這部作品與莎翁作品的互文、與愛倫·坡經典作品的互文、與經典兒童寓言的互文,可以看到斯蒂芬·金作品形成了一個網絡系統,借助互文性解讀《閃靈》,有助于更深刻地理解該作品的文化內涵,品味斯蒂芬·金獨具魅力的藝術特色。
參考文獻:
[1]童明.互文性[J].外國文學,2015(03):86-102.
[2][英]阿·尼柯爾.西歐戲劇理論[M].徐士瑚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
[3][美]斯蒂芬·金.閃靈[M].龔華燕,冉斌譯.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1998.
[4][英]艾略特.傳統與個人才能—艾略特文集[M].卞之琳,李賦寧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