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玉宙 王月磊
[摘要]作為運河之都的淮安,遺留了大量的傳統造物,反映了該區域曾經的繁榮,也反映了中國歷史的一些側面。筆者試圖從物質文化研究的視角對傳統淮安漕運器物的產生背景及其蘊含的設計理念進行分析,探討其在自然環境、歷史條件以及人文生活等方面的適應性。
[關鍵詞]漕運器物;淮安;適應性
按照物質文化的觀點,任何器物都不僅僅是器物自身,而是反映著深層的歷史、文化、社會關系。探討淮安漕運器物,也不能離開其產生的歷史背景、生態環境以及人文精神。淮安之所以存在著豐富的漕運器物,與其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歷史條件以及文化融合是分不開的。本文將試圖從這三個方面探討漕運器物的有關設計內容。
一、巧妙施工,順應自然條件的水利設施
淮安“西枕洪湖,黃河又自北而來,與淮水匯合東注”(《淮安府志·序》),境內水網縱橫,9條河流貫穿全市,又處于中國地理的南北分界線上,也處在中國暖溫帶和亞熱帶的分界線上,其氣候兼具熱帶季風氣候、溫帶半濕潤季風氣候特征,四季分明,雨量集中。由于氣候的過渡性和季風的強弱不均,淮安地區氣候災害多發,主要有暴雨、洪澇、干旱等。
為調節水脈、備洪防旱,以資漕運農耕,淮安治理者與當地民眾不得不順應自然條件,興修水利工程。如修葺歷時千余載的洪澤湖大堤,在早期是為了減少洪水泛濫帶來的災害,而后來則是為了蓄水以沖刷黃河所帶來的泥沙,以通漕運。不同的目標,對堤壩要求也不同,因而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對其有著不同程度的修筑。這些建筑施工基于區域的地勢環境并巧加修整,其中蘊含著順應自然的設計思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材料選擇,以適用為基,如需牢固則選擇石頭,如臨時之用則選擇泥土、茅草等;其二,工程難度,因地因需而設,從而降低了整個工程的風險。比如在運河開鑿早期,借用自然湖泊,減少人工運河長度,降低工程難度;而至后期,考慮到天然湖泊中運輸風險以及洪澇災害等,運、湖分離,因時、因勢而導;其三,順從物理,巧妙引導,如節用洪湖之水刷黃、筑堤壩束沙,設置閘門調節水位等都在一定條件下運用水力,平穩了漕運,且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水患;其四,興利除害,以淮安五壩為例,通過建設水壩,漕船由仁、義二壩登岸,商船由禮、智、信三壩登岸,車盤經上馬牌坊、下馬牌樓,過板閘淮關至清江浦達淮,避免開山陽灣這段湍急的水流。
如果從更深的觀念意義來理解人化自然過程中的諸多建筑、工程,可以發掘其中天人合一的系統性處理手法。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最大的不同在于對自然的態度,從先秦起,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成為古人在行為上、思想上、言論上的正統。在造物活動中、在與自然的交流中,國人亦多源自然之勢而起。在處理水道之時,也多遵地勢,通溝渠,直行、回環皆可,而非直行道頭;調控水位、航船,也是宣泄有度,迎水、泄水之水塘有大小之別,此借水勢、順水勢是也;治理河運,統籌河漕,協調黃淮、河漕關系,興利除害,借黃濟運,借淮刷黃,都是調節整個水利系統的方略,著眼于全局,而著力于樞要。
二、應時而作,適應歷史條件的建筑
淮安作為漕運之都,南北漕運之樞紐,明永樂年間首設的漕運總督衙門即駐于此,淮安進而成為漕運指揮中心、漕船制造中心、漕糧儲備中心,成為名副其實的“運河之都”。作為當時的“一線城市”,其建筑、造船工業都具備相當的水準。其建筑風格南北交融,既有北方建筑的大氣,也不乏南方建筑的靈秀。現存建筑里,最有代表性的當屬集南北園林之長的清晏園以及“高堂曲榭,第宅連云”的河下古鎮建筑群。
淮安在明清兩朝作為扼南北交通的“運河之都”,為強化管理,朝廷常派遣高級官員駐扎于此,如清代從1678-1821年不足150年的時間里就有56任,45位河道總督駐節于此,皇帝南巡也多次駕臨此地。這必然需要與之相應的生活、辦公場所。其中暗含海晏河清之義的清晏園便是官方園林建筑的代表,融北方的開闊與南方的玲瓏于一處,為蘇北園林、淮安園林之代表。現在的清晏園主要由荷芳書院、淮香堂、蕉吟館、葉園、今雨樓、謙豫齋、關帝廟以及碑亭、曲廊、水榭、船樓和假山、曲橋等組成。建筑古意盎然,與水景、樹木、山石相映,意境深遠。假山或取太湖石,玲瓏剔透,“皺、漏、度、透”,奇絕異常,取道家樸素清靜之美;或取北方的黃石,棱角分明,質樸渾厚,陽剛蒼勁,取儒家壯麗肅穆之美。曲廊、水榭伴水而立,自然隨意,使人以暢游無羈、心曠神怡;御碑亭中碑文渾穆,文字常常可以將人的思緒帶到當年治河有成的年代。
與之同時,淮安作為漕運、船業、鹽業的集散中心,城內商賈云集,所謂“淮北商人環居萃處”。在明代,山西、安徽、河南等地鹽商皆匯聚于淮安河下,河下始成為鬧市名區,形成了“東西廣約五六里、南北袤約二里”的格局,鎮內阡陌縱橫,朱樓并立,明代詩人曾經描述為“十里朱樓兩岸舟,夜深歌舞幾曾休。揚州千載繁華景,移在西湖嘴上頭。”值得注意的是,河下古鎮興于鹽運,也衰于鹽運。自清道光年間兩江總督陶澍推行“鹽票法”之后,鹽商陷入困境,河下之繁華也因之不再。時下,古鎮建筑群靜立于運河之畔,有70%以上系清代以前的磚木建筑,較好地保存了歷史原貌。其古樸幽深的青石板路街道,曲折回環的蕭湖,半遮半掩的民房,依舊散發著深厚的歷史文化氣息。
三、南北薈萃,適應生活的豐富物品
漕運帶來全國物產以供挑選,再加本地貨產供應之豐富,居于淮安的人們生活富足,使用物品精良,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淮安作為商品集散中心,可謂薈萃全國各地的物產。所謂“凡湖廣、江西、浙江、江南之糧船。銜尾而至山陽,經漕督盤查。以次出運河……故漕政通乎七省,而山陽實屬咽喉要地也。”(重修《山陽縣志》)各種物品在唐英的《續攥淮關統志》有載:“按貨物輸稅,有論個者,如竹木桶盒磁瓦石器之屬……有論匹者,如緞紗綢絹之屬;有論面者,如鼓琴弦子之屬;有論騾者,如人參綢緞色布南來雜貨之屬;有論只者,如牛羊鮮魚模船藉船蓑蒲草船標船;有論石者,糧食;有論件者,銀鼠皮褂;有論段、論根、論丈、論片、論把、論捆者,大小竹木板片之屬;間有論套、論箱、論簍、論盤、論領,貨物不過一件兩件,其余悉以擔論,大抵十居八九,有芒稻、黍子、糝谷之屬;有冬夏布、棉花、棉線、纓緯之屬;有鉛鐵銅錫器之屬,有藥材香料之屬,有海菜顏料之屬,有鮮果干果之屬,有腌臘、腌小菜之屬,有油醬酒醋之屬,有煤炭石灰之屬,不勝悉載。”所列貨物,如《馬可波羅游記》中所記:“淮安府是大批商品的集散地。通過大河將貨物分銷各地。”當然自有一部分在淮銷售,所謂“家人日用所必需,一切取足于四方之商賈”。南北各地的物產在淮安集散、消費,不僅在文獻中有所記載,在發掘的歷史遺物中也可以看到南北物品的聚集以及使用。比如韓城村發現的元代瓷器窖藏,其中既有北方磁州窯的瓷器,也有南方龍泉窯的產品。
氣候適宜的淮安,本土“貨產極其豐富,不但能夠供應本城市的消費,而且還行銷遠近的地方。”(《馬可波羅游記》)據《淮安府志》載,淮安物產五谷、瓜果、蔬菜、藥材、花卉、竹木、牲畜、飛禽、鱗介、食用之屬皆具,種類多樣。而制器之屬有鎏金銅器、湖鏡、鼓、包頭、線香、蘆席、蒲包、皮箱、刀、汗衫等,均為遠近馳名之物。再加上清江督造船廠能夠成為明代中后期唯一的國營漕運造船廠,生產、監管近六成的“漕船”以及相關的零配件,其制作工藝可見一斑。再考慮到商賈往返流連乃至匯聚于此,其生活自不乏奢靡、炫夸之處,所謂“富庶相沿、奢侈成俗”(《河下志》)。其中名揚天下的淮揚菜便是其追求的集中體現。其工藝精到、菜品多樣,且兼蓄東西南北口味之精粹,“咸淡酸甜苦辣鮮”具備,從“烹龍炮鳳”到“烹家野小鮮”無所不包。
小結:適應性的造物
淮安漕運造物對自然環境、歷史條件、人文生活的適應性,帶給我們極為重要的設計啟示,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面。其一,適勢、適時。其造物活動,始終以造物目的作為指引,務實開展。比如洪澤湖堤壩的修筑過程便是這一特點的很好范例。其二,因需、因用。不管是購買四方商貨,還是自產物品,都為當時生活、工作所需:或是日常生活之需,或是通商社交之需,或是供奉官家之需,或是改善生存條件所需。其三,兼容、薈萃。從官衙園林清晏園到百姓日常用物,再到日常飲食,都能夠看到一種開放的心態,匯集南北文化、造物的特點,溶為一爐。
注釋:
①孟悅.物質文化讀本[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②光緒《淮安府志》,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影印本
③政協淮安市淮安區委員會編.吳承恩故里:河下古鎮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5.12
④馬麟.修續纂淮關統志[M].方志出版社,2006
⑤佚名.馬可波羅游記[M].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