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紋飾圖案符號解析Manish Arora品牌的印度文化內涵

淳曉燕

（福建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福州 350117）

紋飾圖案是人們在農耕生存方式發展的歷程中以混沌的思維方式，將自然之神和文化之神加以供奉和崇拜的藝術形式，以得到神靈的庇護和保佑，祈求平安無災，是印度服飾的重要組成部分。紋飾圖案記載著印度民族深刻的歷史和文化的內涵，映射出該民族的集體文化心理意識，具有深刻的寓意和哲理①。印度傳統民族紋飾圖案不是孤立存在的文化現象，以舍形取意的方式，通過紋樣形式顯示一定的宗教的、倫理的、吉祥的情感需求，通過對原始崇拜觀念的承繼和保存顯示出來，與印度的宗教信仰和傳統習俗關聯，重在表達一種審美意境和生命精神，達到求生、趨利、避害觀念內涵的最終統一②。

Manish Arora是印度設計師Manish Arora創立的個人同名品牌。Manish Arora的時裝以印度傳統為靈感，充滿了東方的哲學意境和審美理念，同時又結合現代元素，曾獲得“2004年度印度時裝大獎”之“最佳女裝設計師”獎，他的作品充滿異域印度風情而又摩登的多彩設計。自2007至2018年的每一年春夏和秋冬時裝周的發布會上，Manish Arora都展現了他一貫堅持和特有的印度元素，除了擅用鮮艷豐富的印度色彩，在圖案的運用上也極具表現印度特色。本文從紋飾圖案符號的角度，去解析Manish Arora品牌對印度民族文化精神內涵的傳承。

一、永恒的印度民族審美哲學

印度文化濃烈而又深遠的宗教性特征，源于多種宗教文化在印度的和諧共處以及印度教徒的虔誠信仰。印度審美哲學理念的“超自然中心”的文化總取向左右著人們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準則，決定了印度民族的審美習慣和審美取向③。所謂“與神明同其世界，等其權威，和其德性。充其壽量而長生，子孫蕃衍，畜牧滋殖，聲譽光大”④。宗教文化特征是印度民族傳統服裝的重要特點，如同印度的建筑、雕塑、繪畫、工藝一樣，神秘而濃郁，重視形式上的審美追求。印度的美學范疇觀念中，繁瑣的裝飾象征著生命的繁盛與精致，這樣的審美特性在服飾圖案上則呈現出追求飽滿、豐厚、完整的視覺形態，表達欣欣向榮和生生不息的生命情感⑤，在表現印度服飾獨特的文化風情的語言形式上，運用高純度的印度色彩、傳統的紋飾圖案、精美的刺繡工藝和印花技術相結合。

在Manish Arora的時裝藝術的紋飾圖案中，可以感受到濃烈的印度審美哲學思想，宗教性的主題元素在多場發布會中運用和延續，繁瑣的紋飾圖案和鏡片、金屬片的閃光裝飾，繁瑣的刺繡工藝等等，如同印度教徒吸收超自然的力量一般，表達生命活力的再現。我們看不出Manish Arora傳遞是哪種宗教意識形態，但是在他的服裝藝術作品中對印度文化的熱愛和自信都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他的設計時常令人毛骨悚然，神圣潔白的蓮花與黑白骷髏結合；袒露的心臟與肌肉組織；虔誠的宗教色彩和完全包裹身體的緊身衣，模特就宛如行走的宗教另類的形象。Manish Arora服飾的紋飾圖案造型類別豐富，表現在風格、主題等方面，傳遞了生命無限意識的印度美學宗旨。

二、永恒的紋飾圖案符號標識

> 圖1 人物題材紋飾圖案

> 圖2 曼荼羅紋飾圖案在整體的運用

>圖3 曼荼羅紋飾圖案在局部的運用

在印度的紋飾圖案符號中，他們善于表達深邃浩渺的宇宙、星移斗轉的天象、草木枯榮的大地、循環更迭的四季、相依互逐的禽獸和生老病死的人生等等自然現象，崇尚圓滿、幸福和穩定，印度服飾中有大量的紋飾圖案作為傳遞印度民俗文化和生命情感的象征符號，最大限度地發揮人們對情感的宣泄與闡釋，寄予了人們對自然萬物的崇拜和對幸福生活的憧憬。

表1 印度傳統紋飾圖案符號

在印度的傳統圖飾紋樣符號中，印度教的故事和傳說題材和生命之樹的信仰題材是兩大主題類型，Manish Arora品牌采用的圖飾紋樣符號中具有典型的這兩類題材的視覺特征。

（一）印度教故事與傳說的題材

在印度古典美學看來，最高的存在即梵是遍布于宇宙萬物的，他們認為自然界一切事物都是有生命的，甚至是有靈魂的。印度人喜歡通過身體的感覺到達精神的升華，服裝上的宗教意味也是人與神溝通的一個媒介。服飾圖案的紋樣中置有宗教意義上的人物以及動物圖案，運用所有宗教藝術中都會大量出現的對稱、重復、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等基本結構以及幾何化的造型⑥。

1.人物題材紋飾圖案符號

印度人的日常生活與宗教是緊密相連的，服飾也受到宗教審美哲學思想的引導，印度教信仰梵天、毗濕奴、濕婆三大神，印度人把宗教意義上的女神、小佛像、鬼怪，宗教崇拜等裝飾在服裝上，強調心靈探討和對超自然的體驗，以達到和神或者說是超自然的接近和溝通。在Manish Arora中把印度教信仰的神的形象或者鬼怪紋飾圖案運用到品牌紋樣中，比如圖1中毗濕奴神像直接印刷在面料上作為服裝圖案的中心元素；一些經過幾何形態處理的鬼怪紋樣，從構圖和色彩搭配上產生統一的協調美感，同時又感受到強烈的宗教氣息。

2.曼荼羅紋飾圖案符號

“曼荼羅”一詞源自印度古梵語。曼荼羅花又名茶花，認為是來自天界的吉祥花，成為佛教傳播和佛光普照的象征，象征寧靜安詳、吉祥如意。它起源于古印度的一種獨特的佛教圖樣，佛教追求完美，完美體現于對美、善及宇宙的洞悉力，體現于密宗藝術作品方面，化為天圓地方，循環不止的曼荼羅哲學⑦。Manish Arora時常運用曼荼羅紋飾圖案符號，如圖2中整體面料采用曼荼羅紋樣，圖3中局部結合紋樣的特征，或對稱排列，或自由穿插，印染、鏤空、貼鉆多種工藝手法的使用表現曼荼羅紋樣的秩序感和宗教儀式感。

3.幾何形題材紋飾圖案符號

幾何形是所有造型的原型，是憑借神圣的力量制定出來的，是可以概括自然與生物、男人和女人的形態。幾何形紋飾圖案在印度具有典型的象征意義，在印度神話中，超越神希烏阿和女神夏克蒂作螺旋降落，創造了宇宙，螺旋式有從生到死、從死到生輪回的象征。蛇神“納伽”以渦卷盤繞的形態體現深遠和奧秘。因此，在印度的傳統幾何形紋飾圖案中，常見條紋、波浪紋、點狀紋、方格紋、田字紋、萬字紋、曲線紋、折線紋、螺旋紋等。在Manish Arora作品，如圖4中也常常看到幾何形紋飾圖案的運用，遵從反復、強調、旋律、對比、統一的形式美法則，或作為邊飾圖案裝飾，或運用于整塊服裝面料的圖形設計中，構成風格鮮明的圖案裝飾風格。

（二）對生命之樹的信仰

生殖與生命是一個永恒的“母題”，人類希望自然界萬物繁榮昌盛，也希翼自己的民族繁榮昌盛。印度具有擅長運用象征語言來傳情達意的民族特性，許多花朵都代表了“多子多福”的祝福；印度服飾圖案選用象征著人們信仰的宇宙、天空、星辰、雨水等表現高揚生殖與生命意識的主題，肩負表達驅災除疫、祈福迎祥特殊功能，有許多隱喻和寓意吉祥幸福的藝術造型，體現了對美好生活的熱烈憧憬和真摯追求。這些藝術符號既表現著印度原始的生殖崇拜，也表現著對生活生命熱情樂觀的態度。

1.植物題材紋飾圖案符號

> 圖4 幾何形題材紋飾圖案在Manish Arora中的運用

> 圖6 佩茲利紋飾圖案在Manish Arora中的運用

> 圖5 植物題材紋飾圖案在Manish Arora中的運用

> 圖7 動物紋飾圖案在Manish Arora中的運用

伴隨著農耕文化發展，人類對植物紋樣的依賴源于人類對生命之樹或生命之花的崇拜，因為藤蔓植物具有極強的繁殖能力，可以使人們感受到生命的無限繁榮。植物紋樣、花卉紋樣、果實紋樣、樹枝、枝蔓紋樣是印度服飾中常用的圖案裝飾，繁茂的植物花木被認為是生命活力的象征，如百合、薔薇、風信子、玫瑰和菖蒲等植物，圣樹、葡萄藤、絲衫、垂柳、菩提葉、海棗樹葉等，表現形式上常見纏枝紋樣，它是佛教藝術的裝飾紋樣，紋樣的形態呈曲線形或圓形，以波浪形或渦卷形扭轉，樹葉、果實或花朵作為裝飾，圖案呈四方或二方有序的連續和穿插，具有對稱和交錯排列的波斯紋樣的藝術成分。

在Manish Arora近十年的品牌發布中，可以看到很多運用植物紋飾圖案元素的設計，如圖5中薔薇、郁金香、牡丹、玫瑰、薔薇、菖蒲、椰子等等，表現出設計師對于印度傳統植物紋樣的熱愛。在印度人的美學范疇里，繁瑣的裝飾象征著生命的繁盛與精致。因此，Manish Arora擅長運用繁瑣的花卉裝飾手法，各種花卉圖案的組合，結合具有品牌高度識別信號的純度濃烈的色彩搭配，同時，在運用的形式上，有抽象的圖案、有具象的形態，也有立體的裝飾手法，造型變化豐富，多層次的表現傳統印度紋飾圖案和西方現代審美的結合。

植物紋樣中，Manish Arora比較鐘愛佩茲利腰果紋樣（paisley），佩茲利紋樣是中亞地區民間吉祥紋樣，被賦予為生命樹的象征意義，代表著生命、富饒、神圣與和平，寓意高貴祥瑞、吉祥美好，它的構圖優美靈動，富于變化，有節奏感和韻律感，如圖6中與傳統的纏枝紋、藤蔓紋樣、幾何紋樣搭配組合，創造出具有Manish Arora獨有特點的視覺圖案特性。

2.動物題材紋飾圖案符號

受印度教的影響，被稱為“太陽鳥”的孔雀有著長壽、富貴與驕傲的寓意；大象是權利與地位的象征⑧，揚起鼻子的大象則代表家庭繁榮和好運；鳥代表了男性生殖力的旺盛；魚代表了女性的多產，動物的象征意義在印度的服飾中代表了美好的期許和愿望。動物圖案相對于花卉植物而言，較難融入服裝中，但Manish Arora巧妙地捕捉老虎、貓頭鷹、孔雀、蝴蝶、鳥等動物的形態變化，并與花卉植物、幾何紋樣進行穿插，有抽象的圖案形式，有立體的具象圖形，和獨具品牌識別度的鮮艷的印度色彩，既傳遞了美好的夙愿又共同表現時尚觀念。（圖7）

三、永恒的印度傳統民族性

經過漫長的歷史發展，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生存環境下建立了各自的文化體系，形成了自己的思想觀念、思維方式和傳統文化，文化一旦形成，就具有很強的社會滲透力和歷史傳承性，在文化形態的塑造和熏陶下，對在這一文化體系生存的群體來說，傳統文化觀念勢必約束和控制了人們的思維習慣和觀念態度，同時影響了人們的意識形態和行為準則，形成傳統的審美習俗和審美情感，使人們無法完全從傳統的觀念中跳脫出來，因此傳統民族性是根深蒂固的根源，尤其在印度這樣一個宗教觀念濃烈的國家，民族情懷和民族審美是每個設計師無法剔除的精神。

2016年春夏時裝周，中國Vogue時尚網對Manish Arora進行專訪，Manish Arora坦言印度是家，是一個混合了太多種族和文化的國家，他一生有一半以上的時間生活在印度，所以在設計時，印度元素會肯定自然的表現出來。但在他的設計中，里面蘊含著印度的靈魂，而不僅僅只是一種偏符號化的民族文化特色的表達，有著數量驚人的細節，這是作為印度人的服飾文化的強項。這就是身為印度人與身俱來的民族性的自然流露和真實表達，他生存的環境和所受的教育無形中灌輸了傳統的審美特性和思維習慣，使得用獨特的紋飾圖案語言表達他對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和熱愛，并在印度民族文化的原生魅力基礎上融入了更多的現代審美價值，發揮了民族識別與凝聚的功能。

結語

印度民族傳統文化是世界文化的瑰寶，具有獨特的風格和藝術特征，常常是設計師引用借鑒的靈感來源。但在運用的過程中如果無法實現文化傳統的精神內涵與現代設計理念的溝通，就難以喚起人們情感上的共鳴。Manish Arora品牌雖不被主流時尚潮流接受，但他獨具特色的印度精神，將印度民族文化意蘊的傳統紋飾圖案的精髓與現代設計的視覺符號進行融合，賦予其新的生命活力和情感意境，使人們體驗到印度文化的生命精神與現代審美的融合。■

注釋:

①蔡光潔.民族傳統圖案的解讀范式[J].民族文化，2010（1）：91-96.

②呂品田.中國民間美術觀念[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7：77.

③丁希凡.瑰麗幽瓊——印度服飾的特征[J].裝飾藝術研究，2005(4)：100-101.

④郭昭第.印度美學的生命智慧[J].理論界，2011（2）：105.

⑤塔努佳.印度寶萊塢電影中傳統印度服裝設計與審美研究[D].上海：東華大學，2009：70.

⑥李廷海.中國民族民間舞蹈教育現狀調查與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2007：6.

⑦劉小明.藏密曼荼羅的實用性與藝術性的哲學研究[D].咸陽：西藏民族大學，2013：3-5.

⑧於凌，于杰影，王宏付.印度伯格魯木模印花布風格特點與情感表達[J].絲綢，2016（1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