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與事

酒話，—笑而過 周云龍

天驕離職去北京了，從電視主持人改做新媒體人。聽到消息，我心里一直盤算著，臨行之前，組個飯局，送一送她。

在電視臺干活十七八個年頭，做過的節目若干，合作的主持人許多，這是離家出走、自謀發展的第五朵金花。送行宴，天驕喝大了，喝吐了，她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菜去。

和天驕合作做過幾檔節目，基本上都是益智類的。最初是一天一小時的直播節目《全民開考》考觀眾考嘉賓，更考驗她的心理素質，身體素質。剛開始直播下來，冬天都一身汗水。接著做季播真人秀節目，其中一個倒計時答題環節，答錯即啟動扣分，扣完為止。雖是錄播，但容不得一絲怠慢，一字差錯，每次都是心懸一線。后來做小學生英語拼詞大賽，戰線長，規則繁，她也應對自如。記得節目收官那天，欄目組在電視臺食堂有個慶功晚宴，她豁出去了，也喝多了。經典的動作是，抓著啤酒瓶，就往杯里倒，就往嘴里灌，她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釋放積蓄已久的壓力。我們一起做了五六年節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酒多之后臉紅、話密的樣子。

送行那天，我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是天驕的表現還是有點出人意料，她選擇了白酒，自斟一壺，和每位同事喝了一杯，外加一個擁抱。沒等到第二輪，她就開始“搶”酒，有如她在直播現場爭搶話頭一樣，一不留神，我的酒壺就剩下一半。之前的正式飯局上，她都是矜持的，不可能主動喝酒，更不可能是白酒。酒桌上，最討厭嘰嘰歪歪的人，口水比酒水多。但是，碰到太主動太爽快的朋友，你更沒轍，相反要改變策略，設法保護對方。那天的晚宴，我一直左手蓋住酒壺，生怕被天驕搶去。——平生第一次這么喝酒，以前，我都是設法偷倒一點給別人，一直@S“能少則少”的中年守則。

也是一個送行的場合，有過相似經歷。七八年前，同事宣宣追隨愛情去杭州，那次她也爽快地喝了兩壺。平時同事忽悠她喝點啤酒，都要啟動猜謎語、玩急轉彎的程序，輸了，才勉強抿一小口。兩壺之后，宣宣開始迷迷瞪瞪，一刻不停地說話，兩小時的話語超過了我們認識四年時間的交流總和。難道人在告別時，會產生“基因突變”？可能是真情的徹底暴露吧，而人在進入新的環境時，大都是“端、裝”的。

那天送別天驕，她喝了吐，吐了又喝，喝和吐之間，插播聲情并茂的“開講啦”。人，往往只有借助酒精作用，才有勇氣，才會卸載“職場存活APP”，正視最真實的自己。當然，我們只當它是酒話，一笑而過。

看車棚的表嬸 慶紅

上世紀70年代初，當村長的二舅爺收留了一對逃荒的母女。女孩約摸七八歲的樣子，愛笑，瘦弱的小身板蹦蹦跳跳，兩根黃小細辮歡快地甩在腦后。十多年后，那個愛笑的小姑娘嫁給了二舅爺的兒子，我.啵她表嬸。

表嬸喜笑依然。村里人都樂于和開朗的她粘在一起。農活空閑時，她家門口總是聚滿了鬧嗑的鄉親，有時連板凳都不夠坐。

改革開放后，村中腦子活泛的人大都走出家門，開始小敲小打做些小生意。表舅木訥且無一技之長，眼見村里人日子漸漸紅火，他家卻仍然在溫飽線上掙扎。表嬸開始帶著自家男人更加努力地在土里耕種?？墒莾H靠單薄的莊稼收入，猴年馬月才能脫貧呀！窮則思變，表嬸不知從何處倒騰來一輛二手小三輪，開始賣掛面。這活掙錢但需吃得苦——早晨雞未叫就得出門去鄉下收貨，晚上星星滿天了才匆匆歸家。那幾年我也不知道她去過多少地方，走過多少路。

有了一些積蓄后，表嬸又買了一輛大貨車，開始了更加努力的打拼。五年后，表嬸家竟成了村中首富。80年代中期表嬸蓋了村中第一幢小洋樓，格局是她按城里人的套房設計的，有獨立的衛生間、客廳、臥房，以現在的眼光看都不落伍。生活日益好起來，小洋樓里表嬸的笑聲似乎更清脆了。

然而，意外發生了。一日，表嬸表舅拉一車鋼筋返回合肥，經過一個長大坡道時，竟被一輛油罐車追尾，鋼筋直穿表舅肺腑，我可憐的表舅當場殞命。表嬸被摔到車外，送醫院急救，僥幸保命，但雙腿膝關節粉碎性骨折，兩條腿韌帶嚴重粘連。大家很為已奄奄一息的她接下去的生活著急。

可她不知從哪來的韌勁，堅持每天自己扳腿，進行康復鍛煉。剛開始每扳一次，她都會疼得直冒冷汗。慢慢有了成效，可以站起來了，但她仍不滿足，叫鄰人幫忙，在自家院中兩個老槐樹間拴了一根長繩，又開始康復練習，有好幾次累得幾乎癱倒。她的兩個女兒不忍目睹，哭著叫媽媽不要練了。表嬸笑笑，卻不肯認輸。

前些年，表嬸村里的地被征收了，大家都住進了拆遷樓。村里為了照顧她，就讓她看車棚，她一瘸一拐，揀去車棚前爛瓦碎石，硬是一鋤頭又一鋤頭開墾出一片綠地。如今，自行車棚前一年四季花開不斷。表嬸的身體也越來越結實了，她的心底透著光，日子更鮮活。

微醺 陸小鹿

漫畫/崔泓

我不會喝酒，平時滴酒不沾，但外出旅行，有時我會嘗嘗當地的特色酒或者喝一點度數不高的果酒來渲染下氣氛，為自己留下一些難忘的旅行記憶。

有一年去哈爾濱，我特地去了中央大街的波特曼西餐廳。哈爾濱比鄰俄羅斯，當地有很多正宗的俄羅斯餐館，波特曼便是其中之一。那天我們點了店里的主打菜罐燜羊肉和罐燜蝦，濃郁的番茄沙司味兒很爽口。還點了一種盛行于俄羅斯的飲料，名叫格瓦斯，它是用面包干發酵釀制而成，含低度酒精，顏色和啤酒差不多。作為一個喜歡獵奇的“好奇家”，來俄羅斯餐廳不喝格瓦斯，就如到了哈爾濱不去吃俄羅斯餐館，總覺得缺了些什么。于是喝下大半杯格瓦斯，雖然度數不高，臉頰還是悄悄酡紅了。那天餐廳里有俄羅斯歌手駐唱，在微醺的狀態下聽俄羅斯老歌，特別能找到感覺，仿佛正置身于俄羅斯，十分夢幻。

去紹興，我是沖著魯迅去的。為了體驗一回孔乙己，我專程跑去成亨酒店點了碗太雕酒，和一盤茴香豆。說起來也挺好玩的，一個平時不喝酒的人居然裝模作樣學老饕叫了一碗太雕酒！太雕酒是紹興的傳統黃酒，因為頗有度數，我喝了四口后就不敢再喝，怕一不小心喝醉了。不過，在紹興，不會喝酒完全不成問題，可以品嘗黃酒的衍生品，我在倉橋直街就看到有賣黃酒冰棒、黃酒奶茶、黃酒布丁、黃酒雙皮奶、黃酒牛軋糖、黃酒冰淇淋，還有黃酒莫吉托。莫吉托是源自古巴的一種雞尾酒，之前我喝過薄荷青檸的經典莫吉托，口感很好，沒有太多酒味。那么黃酒莫吉托是什么味道呢？好奇心又起，買下一杯，帶著去乘鳥篷船。午時兩點，河道上船只不多，我因此得以一個人包下一條船，槳聲款乃，碧水悠悠，兩岸的風景無遮無攔，我喝著黃酒莫吉托，穿越一條條造型各異的橋，心想，這真是一個理想的下午。

廣西，留給我深刻印象的除了龍脊梯田，還有陽朔西街迷離的夜。記得去西街的那天恰好是七夕節。晚上，喜歡聽歌的我踱進西街的一家酒吧。燈光繾綣，抱著吉他的歌手正在哼唱一首法國香頌——《香榭麗舍大道》。彼時彼景，突然很想喝一點點酒來助助興。點了一只青檸檬蛋糕，又點了杯伊卡迪莫斯卡托阿斯蒂起泡酒，把眼睛貼在瑩亮的玻璃酒杯上，邊聽歌，邊晃動著燈光玩。伊卡迪莫斯卡托阿斯蒂起泡酒源自意大利，據說，意大利人是全世界最會談戀愛的人，所以他們也釀出了全世界最適合戀愛的酒。那天，歌手唱了很多愛情的歌，燈光，酒，歌聲，交織在一起，意境成倍增長，這微醺的陽朔西街七夕夜啊，就這樣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某年春天去西塘，擇一臨河民宿而居。晚上，老板娘取出一瓶桃花酒，斟滿花朵造型的酒盅，邀客人們品嘗。酒是老板娘自釀的。她說閑時小酌一盅，愿與世無爭，醉三生三世。我深嗅一鼻子，好香啊，輕抿一口，芬香甘甜的口感醉了舌尖。老板娘說，桃花酒除了喝，還能美顏。倒幾滴酒于掌心，抹在臉上的斑點上，會逐漸淡化斑點。我依法用桃花酒抹了一把臉，臉蛋泛起了桃花紅，空氣里滿是香甜的味道。那一刻，覺得此生做一個女人真好。

今年早些時候，我去蘇州太湖參加了迷笛音樂節。提前買好了帳篷、睡袋、野營燈、LED滿天星，說服老公，與我同行。白天，聽了幾場搖滾表演，跟著年輕人一起跳躍，旋轉，我在迷笛重新找回了青春。晚上，聽完崔健的壓軸表演，拉著老公回帳篷。這是我們第一次在戶外露營。拿出LED滿天星，把它們掛在藍色帳篷頂上，滿營的帳篷屬我家的最閃亮。貓下腰爬進帳篷，鋪了塊格紋桌布，取出包里帶來的青梅酒和兩只小酒盅，在暗藍的“星空”下斟滿酒，兩個人像扮家家似的躲在帳篷里對飲，那時真有“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里，兩小無嫌猜”的浪漫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