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丹紅
日前,發生在昆山市的一起持刀砍人反被砍殺案件,引起社會廣泛關注。該案的大致發生經過已因當時監控視頻的廣泛傳播,被大眾所了解。但引起爭議的是,最初受到侵害的電動車司機于某某,撿起寶馬司機劉某某脫手的長刀,對后者進行追砍,是否屬于正當防衛。筆者想說的是,在司法部門根據相關證據和事實做出權威定論之前,還有一些衍生出來的社會性效應需要考慮。
從目前當地公安機關的通報來看,寶馬車司機劉某某因醫治無效已經死亡,該案已被定性為一起刑事案件,嫌疑人于某某已被警方控制,相關案情還在進一步偵查中。網絡上很多人對于某某抱有同情,這代表了一定的民意。刑事強制措施不代表最終定罪,相信隨著公安司法機關的深入調查,在“以法律為依據、以事實為準繩”的原則下,此案能夠得到公平公正的結果。
從法律的角度說,在審視相關的具體證據之前,筆者對該案的觀點是謹慎而保守的。雖然,法學界已經有人言之鑿鑿說該案屬于正當防衛,于某某無罪,這當然符合廣大網民的心理,可刑事訴訟畢竟是冰冷和現實的,現實情況要復雜得多。畢竟,在司法實踐中,無限防衛權的行使被限定在比較嚴格的條件下,絕大多數正當防衛的辯護也都未能被認定。就算輿論看起來一邊倒,司法認定上卻未必如此清晰而篤定。
而從社會效應來看,剛性的法律條文不能過于脫離民眾樸素的是非善惡觀念,與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站在普通民眾的角度,很多人愿意同情電動車司機于某某,也是有代入式的自身安全考慮。一個守法公民,遭遇疑似黑社會性質的人圍毆,還有人拿刀砍你,你不反擊就有可能被砍死。反擊的話,如何掌握力度?是否可以做到“精確”的正當防衛?當法條的苛刻跟現實條件下的無奈產生沖突,是應當反思立法,還是可以能動地司法?
司法除了要尊重法律,還要綜合考慮道德、人情、社會價值觀。例如,于歡案,雖然罪責難免,但考慮到死者的過錯,以及當時的情形,二審從無期徒刑改成5年有期徒刑,社會評價就比原來的好。當時最高人民法院常務副院長沈德詠還寫過《我們應當如何適用正當防衛制度》的文章,承認司法實踐中對于正當防衛的適用比較保守,不敢或不善于適用正當防衛制度,導致刑法中的有關條款處于“休眠”狀態。他提出的“根據常情常理考量正當防衛制度的司法適用”是很有啟發意義的。
在當下掃黑除惡的大環境下,亟待重塑一個邪不壓正的社會氛圍。打擊黑惡勢力,保護人民群眾生命和財產安全,也是一種政治目標。當然,司法不應被輿論所影響,它可能是理性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但它必須有起碼的是非和對錯,要符合這個社會對正義的追求。該案的審理,將考驗辦案人員智慧。
另一方面,這個案件已經成為社會矚目的焦點,在司法機關全力調查清楚事實真相,并做出最終審判之后,反過來也考驗我們這個社會對法治精神的堅守和支持。在走向依法治國的道路上,法治社會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基礎,每一個人從內心深處尊重法律,尊重司法機關做出的裁決,是維護社會良好秩序的重要一環。輿論對此案的關注,應以推動法治為動機,更應以尊重法治為歸宿。我們期待此案最終的公正裁決?!ㄗ髡呤侵袊ù髮W疑難證據問題研究中心主任)
環球時報2018-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