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廳官撈金記

郭紅敏 孫保山

1985年，31歲的王笑然擔任東方歌舞團錄音公司制作部經理，后任東方歌舞團錄音公司總經理，文化部中國錄音錄像出版總社副社長、社長兼黨委書記（正廳級）。王笑然是音樂界的一個名人，他曾任總政歌劇團、中央樂團、中央輕音樂樂團演奏員，國家二級編審。他是文化部三屆春晚總策劃之一，2005年至2007年擔任央視“星光大道”年度總決賽評委。2007年至2009年11月間，時任社長、黨委書記的王笑然和黨委副書記潘億、副社長丁曉聰、社長助理邢萱四人集體決議，以發放補助、報銷等名義，侵吞公款230余萬元，王笑然還向文化部一司長行賄。最終，北京市高院以貪污罪判處王笑然有期徒刑4年，邢萱有期徒刑兩年。2018年3月23日，北京市高院終審裁定潘億獲刑1年6個月，丁曉聰獲緩刑。

三屆春晚總策劃落馬

根據中央統一部署，中央第二巡視組于2014年11月25日進駐文化部開展專項巡視工作，巡視時間為11月25日至12月底。中央巡視組進駐文化部后，第一個落馬的是王笑然。

2014年12月8日上午，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援引文化部消息稱，文化部中國錄音錄像出版總社（以下簡稱“中國音像社”）原社長、黨委書記王笑然（正廳級）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

公開資料顯示，王笑然，1954年12月21日出生于內蒙古，曾任內蒙古莫旗文化隊、鐵道兵12師宣傳隊、總政歌劇團、中央樂團、中央輕音樂樂團演奏員。1985年，31歲的王笑然擔任東方歌舞團錄音公司制作部經理，1989年擔任東方歌舞團錄音公司總經理，1996年擔任中國音像社副社長，一年后王笑然擔任社長兼黨委書記，2010年11月卸任。其間，他還在2004年6月至2010年11月兼任中國音像社華納家庭娛樂有限公司董事長。

隸屬于文化部的中國音像社，成立于1984年1月1日。其主要從事音像產品的策劃、制作、出版、光碟生產、發行、版權貿易、電視片與電視劇制作、演出、連鎖網吧經營、游戲、互聯網文化內容提供、多媒體數字內容開發制作。

上世紀90年代初，它風光無限，不僅是文化系統十幾家音像出版單位的龍頭老大，而且長時間雄踞錄像出版發行第一的位置。在文化部的支持下，中國音像社擁有大量文化系統所屬文藝院團舞臺藝術節目的出版發行權。

位于北京市昌平區的北京文錄激光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文錄公司”），由中國音像社于1998年創辦，主要從事只讀類光盤復制業務。該公司曾經與華納、迪斯尼、米高梅等合作，復制過電影《泰坦尼克號》、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等作品。

全國“掃黃打非”辦提供的對文錄公司違法經營情況調查顯示，僅2007年10月至2008年5月，文錄公司就復制生產有關性教育、艷舞等題材的低俗類音像制品數百種1700多個批次，總數達445.76萬張。其中署名“吉林長白山音像出版社”出版的“性愛寶典”系列，在2008年6月還曾經加工生產過，而吉林長白山音像出版社的營業執照已于2006年6月被吊銷，文錄公司涉嫌復制非法出版物。

一個好端端的企業，短短幾年就會淪落至此？主要是因為2007年文錄公司被浙江義烏一家私企承包，其背后的實質問題在于主管單位的撒手不管。文錄公司被承包后，徹底脫離中國音像社的控制。

王笑然還是演藝圈的一個名人。1986年參與創作《讓世界充滿愛》百名歌星大型演唱會；他是1996年、1998年、2002年文化部三屆春晚總策劃之一；2005年至2007年擔任央視“星光大道”年度總決賽評委；擔任2010年國際低音提琴藝術節大賽評委。他還是中國音像協會副會長，中央音樂學院客座教授。

2015年2月9日，中央第二巡視組向文化部反饋專項巡視情況，主要是：直屬文化企業經營管理混亂，一把手權力過于集中，國有資產流失和廉潔風險大；文藝評獎過多過濫，評獎中存在暗箱操作、利益交換等。同時，巡視組還收到反映一些領導干部的問題線索，已按規定轉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有關部門處理。

王笑然在“雙規”期間，交代涉案犯罪事實。文錄公司原總經理、中國音像社社長助理邢萱被查。2015年7月28日，曾任中國音像社黨委副書記、時任中國數字文化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數集團”）監事會副主席潘億、中國音像社副社長丁曉聰經偵查機關電話通知后到案。

四班子成員開會為自己謀福利

2015年8月11日，據中紀委駐文化部紀檢組監察局消息：中數集團監事會副主席潘億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接受調查。

潘億，1957年7月14日出生，因涉嫌犯貪污罪，于2015年7月28日被刑事拘留，同年8月13日被逮捕，2016年5月27日被取保候審，2017年12月28日被逮捕；丁曉聰，1952年12月31日出生，因涉嫌犯貪污罪，于2015年7月28日被刑事拘留，同年7月29日被取保候審。

中數集團是中央大型國有文化企業，由財政部代國務院履行出資人責任，與北京首都創業集團有限公司于2011年11月共同組建。中國音像社以貨幣、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等資產出資，持有集團公司51%的股權，北京首都創業集團有限公司以貨幣出資，持股49%。公司主營數字文化產品內容制作、集成和分發業務。

因為中國音像社在音像制品的制作、引進、發行，以及行政審批上具有優勢，聯興實業發展有限公司（簡稱“聯興公司”）同意支付中國音像社750萬元，以獲得國家規定的視聽許可證以便順利開展業務。

其間，雙方合作成立一家文化公司，但中國音像社并未出資，因此這750萬元也以虛假的“咨詢服務合同”為名，由空殼公司支付。此外，聯興公司還答應每個月給中國音像社30萬元。

王笑然供述證實：中國音像社整體狀態尤其是財務狀況一般，聯興公司答應給錢后，他決定拿出一部分用于發放中國音像社在職與離退休員工的正常工資，另外則還想給丁曉聰、潘億和邢萱等總社領導層額外發些錢。過了幾天，總社召開了領導班子會，參會的有丁曉聰、潘億，在商討完其他事項后，他便說了向聯興公司要錢的事情，也和他們說了這錢到手后給大家，參加會議的領導層成員每個月都分點，提高點福利待遇，他們聽了都挺高興。

王笑然讓邢萱管理的這些錢款，一部分用于中國音像社在職員工和退休員工的正常工資發放，大概220萬元左右；一部分付社保和材料款，大概50萬元左右；剩下的基本上以工資和報銷的形式由四人分了。王笑然每個月2萬，共10萬元；丁曉聰、潘億每人每月6000元，每人共3萬元；邢萱每月1萬元，共5萬元。

按照文化部的規定，不能在關聯公司兼職取薪。邢萱和王笑然商量用別人的名字領工資。其中，王笑然以關聯公司方代表人的名字拿錢，每個月4萬元。他們也以報銷的方式拿錢，報銷的基本上都是私人費用。

就這樣，2007年至2009年11月間，王笑然等四人利用職務便利，以發放補助、報銷等名義，侵吞公款共計人民幣230余萬元。其中王笑然分得60余萬元、邢萱分得57萬元，潘億和丁曉聰分別獲取43萬余元和37萬余元。

2016年11月30日，中數集團召開全體在職員工大會，集團領導宣讀了《中共文化部黨組關于顧欣、王笑然嚴重違紀情況的通報》。

涉案司長同落馬

2014年，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檢察院在查辦王笑然涉嫌貪污罪一案時，發現時任文化部非物質文化遺產司司長李雄收受王笑然10萬元的事實。此外，2015年檢察機關還曾接匿名舉報信舉報李雄收受呂某給予2萬元購物卡的事實。今年59歲的李雄，此前曾任文化部計劃財務司副司長、司長，文化市場司司長。

2016年3月17日，文化部紀委通知李雄接受調查，李雄如實供述了辦案機關已掌握的上述兩起受賄犯罪事實，又主動交代了另兩起受賄犯罪事實。因涉嫌犯受賄罪，李雄于2016年3月18日被羈押，3月25日被取保候審。

公訴機關指控李雄的受賄事實共4起，從2000年至2015年期間，他利用職務便利，接受王笑然等相關人員的請托，為單位或企業解決辦公用房、更換設備、承攬業務、舉辦活動、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等事宜提供幫助，收受總價值21.8萬元的人民幣、銀行卡、王府井百貨購物卡。

王笑然證言證實，2001年左右，得知李雄要買集資房，他表示可在錢上幫忙想辦法。不久，李雄打電話稱需要10萬元，王笑然讓人從單位小金庫支出10萬現金，在李雄的車內將錢給他。王笑然列舉了行賄李雄的四個理由：一是文化部為中國音像社撥款需要李雄幫忙；二是希望李雄出面協調將梅蘭芳大戲院占用中國音像社的土地要回來；三是請李雄出面協調為中國音像社更換一批錄音錄像設備；四是拉近和李雄的關系。2005年8月，經李雄簽批，文化部計劃財務司就上述糾紛提出兩種解決方案，并上報文化部領導。

2003年至2009年間，李雄利用擔任文化部計劃財務司司長、財務司司長的職務便利，接受張某的請托，為某會計師事務所在文化部及其直屬單位承攬審計業務提供幫助。為此，李雄先后收受張某給予錢款共計9萬元。

張某等人2001年成立了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后與李雄認識并承接了文化部的審計業務。因李雄對文化部的審計業務有決定權，為了讓他多給會計師事務所業務，張某幾次借逢年過節，到李雄辦公室送錢，希望能繼續得到對方照顧，推薦好的審計項目。通過李雄，張某拿到文化設施管理中心相關的財務審計項目，還有一些部里以及相關單位的項目審計。

2009年間，擔任文化部文化市場司司長的李雄，接受相關人員的請托，為文化部審批同意沈陽舉辦動漫電玩節一事提供幫助并收受相關人員給予的一張銀行卡，內存1萬元。后經遼寧省文化廳向文化部申請報批，經文化產業司擬稿，由李雄會簽同意后上報部領導簽批，同意在沈陽市舉辦2009中國沈陽動漫電玩展。

2015年間，擔任文化部非物質文化遺產司司長的李雄，接受當事人請托，承諾為河南省寶豐縣設立國家級說唱文化生態保護區提供幫助，并收受相關人員給予的20張購物卡，共計價值1.8萬元。后寶豐縣所求之事也順利實施。

庭審中，李雄對公訴機關指控的事實和罪名均不持異議，表示認罪悔罪，服從法院判決。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李雄在不同部門任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賄賂共計21.8萬元。北京市二中院認為，李雄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已構成受賄罪。鑒于其有坦白情節且全部退贓，依法從輕處罰并適用緩刑。

2017年1月10日，北京市二中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李雄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并處罰金20萬元。

是貪污還是私分國有資產

2016年3月1日上午，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王笑然、邢萱貪污一案。

文化部派駐中國音像社工作組組長證言證實：按照人事管理權限，中國音像社領導班子成員的人事權限在文化部，未經上報文化部，這些人的工資不得隨意改變。中國音像社領導班子無權自行決定本級領導班子成員的薪酬、工資、獎勵、津貼和其他福利性貨幣收入，如果需要調整，也只能調中國音像社整體職工的工資薪酬等，不能只調整領導班子的工資等福利性貨幣收入。王笑然等人自行召開領導班子會決定領導班子成員除正常工資之外的福利性貨幣收入，是違規違法的。

北京市三中院一審認為，被告人王笑然、邢萱已構成貪污罪，故判處二人有期徒刑4年，罰金30萬元。

一審宣判后，二人均上訴表示，自己行為不構成貪污罪，應認定為私分國有資產罪。

北京市高院二審認為，貪污罪必須非法占有公共財物，但不要求單位對公共財物的占有具備合法性，而私分國有資產罪則要求單位分配的是依法確認為國家所有的資產。經查，證據顯示涉案資產寫進虛假的合同中，系違法，不應認定為合法的國有資產，本案不構成私分國有資產罪。據此，北京市高院終審判決維持對王笑然的判決，改判邢萱有期徒刑兩年。

北京市三中院審理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三分院指控告人潘億、丁曉聰犯私分國有資產罪一案，于2016年9月7日作出一審判決。

北京市三中院審理認定：2007年11月至2009年11月，被告人潘億、丁曉聰在分別擔任中國音像社黨委副書記、副社長期間，伙同社長王笑然、社長助理邢萱，以發放補助、報銷等名義，侵吞單位公款共計230余萬元。其中，潘億非法獲取公款42萬余元；丁曉聰非法獲取公款37萬余元。

北京市三中院認為，被告人潘億、丁曉聰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伙同他人侵吞公共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均已構成貪污罪，依法應予懲處。鑒于潘億、丁曉聰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均系從犯；潘億、丁曉聰均能積極退賠；丁曉聰能夠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具有自首情節，且有悔罪表現，依法對潘億減輕處罰，對丁曉聰減輕處罰并適用緩刑。故一審判處被告人潘億有期徒刑1年6個月，罰金人民幣10萬元；判處被告人丁曉聰有期徒刑1年6個月，緩刑2年，罰金人民幣10萬元。

宣判后，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三分院以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程序違法為由，提出抗訴；原審被告人潘億以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犯罪金額認定有誤為由，提出上訴。

2017年2月15日，北京市高院作出裁定，以一審法院違反法律規定的訴訟程序，限制了被告人的法定訴訟權利，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為由，裁定撤銷原判，將本案發回重審。

北京市三中院另行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2017年12月29日，北京市三中院作出一審刑事判決。宣判后，原審被告人潘億仍不服一審判決，再次提出上訴。北京市高院組成合議庭，經過閱卷，訊問了原審被告人，聽取了辯護人的辯護意見，認為事實清楚，決定不開庭審理。

北京市高院審理認定：一審法院根據上訴人潘億與原審被告人丁曉聰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和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依法所作的判決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及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對涉案物品的處理并無不當，應予維持。

2018年3月23日，北京市高院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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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