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萊姆裁縫大王達佩爾·丹

亞歷山大·雷穆科維奇

“那時奢侈品牌不為黑人定制……”他是時尚界的“山寨鼻祖”，曾為知名嘻哈歌手設計行頭，明星大腕、NBA球星和奧運冠軍都是他的常客。因遭到奢侈品牌的起訴，他的精品店鋪曾關門大吉。但現如今，古馳在沒有獲得授權的情況下，以向其致敬為名使用了他的設計。在古馳2017年秋冬的廣告片上，人們終于看到了達佩爾·丹的身影……

前陣子，古馳和達佩爾·丹推出聯名系列的消息席卷了時尚圈。古馳最新創意總監亞歷山德羅·米歇爾在2018春夏系列中推出了一款古馳雙標的泡泡袖外套，其原型是達佩爾·丹30年前為一位奧運田徑運動員設計的一件路易威登的外套。達佩爾·丹當年正是因為這件衣服遭到起訴，其精品店鋪也因此關門大吉。時隔多年，古馳認可了知名時尚“山寨大王”達佩爾·丹對嘻哈文化和高端時尚的貢獻，并決定與達佩爾·丹在哈萊姆的精品店聯手，再創一段傳奇故事。為此我特意前往紐約采訪了達佩爾·丹。

| 哈萊姆男孩 |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來到紐約哈萊姆區。我沿著達佩爾·丹精品店所在的哈萊姆第129街步行，遠遠地就看到“Guccci Dapper.Dan.Made in Harlem.（達佩爾·丹古馳，哈萊姆制造。）”的廣告牌。放在幾年前，讓達佩爾·丹的精品店重新開張簡直就是妄想。但如今，出乎所有人意料，沒落已久的“山寨大王”居然還能東山再起。時尚行業已經變得更加包容，最終認可了達佩爾·丹無可替代的地位。

前來開門的正是達佩爾·丹，他身后站著一位NBA球星。年近七旬的達佩爾·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體格健壯、動作靈敏、精力旺盛。從他的鞋子到煙灰色的大眼鏡框上都有鍍金標識。我們一起走到屋外，在店門前拍了幾張照片。穿著緊身彈力褲和旅游鞋的年輕人前來圍觀，達佩爾·丹揮手向路人打招呼。顯然，這位堪稱“時尚界巨星”的名人在生活中格外隨和。

得知印有自己名字的廣告牌將再次出現在哈萊姆的大街上時，我無比興奮，立刻想象著這將在哈萊姆地區引起多大的轟動，人們會專程來我的精品店參觀和拍照，整個哈萊姆區都將以此為榮。事實證明，我的猜想沒錯：消息一出，我在Instagram（@dapperdanbarlem）上3天就收到近4萬贊。老實說，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東山再起，能賺很多錢，但并不確定自己能得到很多人的好評，好評比賺錢更重要，它帶來的榮耀會讓所有支持我的黑皮膚的人獲益。

達佩爾·丹的祖父是農奴，父親12歲時來到紐約，他在哈萊姆區第129街長大。他有3個兄弟3個姐妹，父親是文員，母親是家庭主婦。紐約這座城市匯聚了最有態度和最有想法的亞非裔美國人。達佩爾·丹回憶說，他在哈萊姆的童年環境非常包容，他從小與意大利人、希臘人、愛爾蘭人和亞非裔美國人生活在一起。哈萊姆東部地區被稱為“小意大利”，不僅因為這里的居民和犯罪緊密相連，也因為這里的人都喜歡穿鮮艷奪目的衣服，戴很多配飾，例如在小指上戴戒指，這些都是受意大利人的影響。

達佩爾·丹對時尚的忠愛也萌生在貧民區。達佩爾·丹童年時只能穿到膠底運動鞋，但當時他立志成年后一定要穿西裝、打領帶。直至今日達佩爾·丹都認為，西裝對人的重要性是其他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如今對他來說“男人”即“西裝”。

您看我現在的衣著打扮，就是現在那些酷愛嘻哈文化的年輕人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樣子。我們年輕時都會選擇穿得很舒服、隨意，或用衣著搭配來表明自己的個性。但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秩序與社會和諧已經成為每位公民首先要秉承的，西裝就能很好地將這種精神表現出來。如今，美國唱片制作人、說唱歌手和男時裝設計師“吹牛老爹”（Puff Daddy）和美國嘻哈歌手Jay-Z（原名肖恩·科里·卡特）也都穿西裝。沒錯，現在的年輕人都穿工作制服，不像過去，很少有年輕人穿西裝。在過去，哈萊姆的年輕人要是穿西裝、打領帶出現在城郊，連他們自己都會感到非常不舒服，但現在，這樣的行頭再也不會讓他們感到那么拘謹了。

我小時候住在哈萊姆區的砂石房子里。最初是小時候鞋上的破洞讓我對制鞋業有了想法。三年級時，我用厚紙板和紙墊在鞋底，后來鞋底都磨掉了。一個星期日我從教堂回家，哭著和媽媽說：“我的腳好疼。”第二天，哥哥對我說：“走，我們去第124街逛街。”走進一家店，哥哥問我：“有喜歡的嗎？”我從架子上挑了一雙鞋試穿，哥哥問我感覺怎么樣，我說：“真舒服。”

還有一次，媽媽給我買了一雙流蘇正裝平底鞋，隔壁勢利眼小孩就開始取笑我，他說：“你媽媽肯定是中獎了，因為你居然也有新鞋了。”我非常生氣，因為他說的是實話，每次媽媽中獎，她都會給我和兄弟姐妹買新鞋。經歷了這些之后，我立志要自己做鞋，我想穿著自己設計的鞋走向外面的世界。

| 山寨鼻祖 |

最初的達佩爾·丹只是平民區一個混跡街頭的男孩。看完美國黑人領袖馬爾科姆·艾克斯的演講后，他決定不再虛度光陰，不再喝酒、吸煙、吸毒，變成了素食者。60年代，達佩爾·丹在哈萊姆區報紙《四十畝和一頭騾（forty Acres and a Mule）》工作，他感受到了全國的革命狂潮。

當時我想成為作家，我讀約翰·亨利克·克拉克博士和里昂·班納特的書，最喜歡的新聞記者是俄爾-考德威爾，他是個調查記者、黑人先鋒。當時我認識的人都支持黑人民族主義。馬爾科姆·艾克斯曾說過：“若想了解花朵，那就研究種子。”那時我正在吸毒，這句話我一聽就記住了。我去康梯·卡倫圖書館，閱讀查閱資料，將自己和全球吸毒問題聯系在一起，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后來我重返學校，1968年有幸被哥倫比亞大學城市聯盟項目選中，游歷了非洲。那幾年的經歷改變了我的一生。

70年代時達佩爾·丹就想在哈萊姆開時裝店，但當時知名奢侈品牌都拒絕與他合作，于是他便自己縫制服裝。20世紀80年代初，達佩爾·丹在完成了非洲的學徒生涯后，終于在1982年在哈萊姆第125街開了屬于自己的時裝精品店。他有足夠的資金做皮草了，但很多商人卻不愿賣給他。只有毛皮商佛瑞德·施瓦茲、他哥哥哈羅德和侄子安德魯·馬克·施瓦茲（美國領先的皮革服飾品牌的創始人）愿意幫他。

很多制造商開始低價轉讓設備，因為他們要離開美國。美國制造業崩潰，我知道我應該抓住機會，救下這些遺留的機器，這樣就可以開始自己的生意了。在緬因州的一個拍賣會上，我買到一個專門裁剪皮革的機器。很多時候我都是拍賣會上唯一的黑人，我會問出機器專家才會問的問題。

那時傳染病爆發，席卷了整個社區。因為可卡因價格下跌，意大利人慢慢失去對哈萊姆區的控制，大量年輕人涌入。在哈萊姆這種地方，毒品從來都是禍害，但毒品支持的經濟卻讓我的生意繁榮起來，混跡街頭的人想穿得好看。我以前也曾混跡街頭，所以明白身邊發生的事。我身在這里，卻不屬于這里。

商標就是一切。那時，一個拿著路易威登手袋的人走進我的店。這家伙吹噓他的手袋，我就想，他這么為手袋驕傲，那如果路易威登手袋滿街都是，他會怎么想？就是因為這個想法，我雇了一群裁縫開始縫制帶有古馳、路易威登、巴利和MCM品牌標識的服裝。

起初，我到專門的工廠去學習紡織術——用最新的設備和染料，掌握了刻版印刷術。后來有了科立爾公司開發的矢量圖繪圖軟件（Corel Draw），再后來出現了更簡便的工具。如今我兒子教會了我使用電腦，我開始自己設計標識。拉夫·勞倫的衣服氣場很強大，具有濃烈的王室風，這從它的標識圖案里就能看出。標識對一個品牌的作用很大。我在自己的創作中，也一直在突出標識的象征意義。為此我特意去紐約公共圖書館的徽章學藏館研究資料，找到了合適的標志，并體現在了我出品的衣服上。拉夫·勞倫的標識上有一匹馬，而我的顧客需要一群馬，我為顧客翻版拉夫·勞倫時，在標識中增加了馬的數量。我不僅借用大牌的標識，還會加以補充，將它們的特點放大，讓其變得更加鮮明。

達佩爾·丹的時尚山寨行當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慕名而來購買古馳、路易威登、芬迪、MCM翻制作品的人不在少數，達佩爾·丹將商標融進皮衣、帽子、正裝、甚至汽車內飾的設計里。那時候，每個嘻哈街頭潮人都希望擁有一件達佩爾·丹的衣服。

黑皮膚的中產階級不會買我的衣服，嘻哈歌手當時還沒有很多錢。我早期的顧客是那些藐視社會秩序的人：因為我的衣服不同尋常，他們不是沖我的剪裁而來，只是因為喜歡我的設計風格。總之，我的顧客大多數都是那些和我一起長大的街頭男孩。偶爾會有不尋常的訂單，例如，為高級沙龍準備的個性賽車服。我還收到過防彈背心的訂單，為此，我在夾克里放入了凱夫拉爾纖維。像拳王邁克·泰森這樣的顧客完全支付得起原版，只是苦于沒有適合自己的尺碼。

哈萊姆第125街的精品店和第120街的工廠店都是24小時營業且周末不休息。他的顧客大多來自街頭，從毒販到饒舌歌手都有。有的明星凌晨兩點從費城遠道而來只為在他的店里購物。還有人會沖著某位明星而來，畢竟所有人都對又有哪位名人會在半夜三四點出現在哈萊姆區的一家裁縫店里感興趣。

| 時尚設計師 |

現在我已經無法完全獨立地進行創作了。從前，我會將顧客的訴求添加到衣服的設計中，但現在我開始和古馳合作，吸收他們的理念。許多人認為我和古馳的結合打破了傳統，沒錯，但這樣的結合并不奇怪。亞歷山德羅嘗試著將世界上的各種元素融合到古馳的設計里，涉及領域非常寬泛。我的設計比他的更豐富，因為我早已從工作中獲得了樂趣，而且我有足夠的自由度。亞歷山德羅引進最新設備，這也是我一進入時尚服裝圈就在做的事。他做得很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我喜歡他設計中的顏色搭配和符號圖案，尤其喜歡中世紀歐洲的那些。我是符號圖案的狂熱者，我認為它們對時尚非常重要。

顧客主要會訂購一些色彩鮮明、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個性服裝。帶有縫飾和人造寶石的皮夾克，這類衣服很能引起大家的興趣。也有訂購西裝的顧客，但不多。

如果你晚上來我的精品店，一定會眼花繚亂。顧客鐘情于各種鉆石和寶石，我都害怕他們會把這些寶貝偷走，通常我都要緊跟在顧客身后。很多人都說在紐約人的衣著大都是黑灰色調的，我對此保留意見，因為我看到的并不是這樣，或許是因為我來自哈萊姆地區，那里人們的穿著總是色彩明亮，像意大利人那樣。

盡管達佩爾·丹的精品店和其他SOHO時裝店一樣，店里鋪滿地毯，擺著精致的沙發和帷幔，桌子上羅列著精美的天鵝絨打包帶，有棕櫚木桶做裝飾，深紅色的木頭護墻板，黃銅面的吧臺。樓下接待普通客戶，樓上是貴賓接待廳。

達佩爾·丹現在不需要再用有毒的染料，也不需要自己印制標識了，古馳為他提供了專供面料和裝飾材料。

我看到一塊布匹，眼前就能浮現出成衣的樣子。我能讓顧客準確地知道他們收到的成衣會是什么樣的，我知道他們想要什么。這種美妙的感覺讓我在工作中擁有了更多新奇的想法。除了亞歷山德羅，只有我可以得到古馳專供面料，只有我有這樣的特權。

我和其他設計師的區別是什么？我的設計理念是什么？其他設計師都為自己設計，而我是為身邊的人。設計師收藏精品是為了體現自己獨到的眼光，但我從來不是。人們來到我的精品店，我會先向他們解釋，他們屬于哪種類型，他們在別人眼里是什么樣的。這就是為什么我出品的衣服都各不相同。這就是我的設計理念，也成了我的風格。多虧了嘻哈文化，人們才知道了我的衣服。如果人們細心留意，就會發現我的風格源自非洲文化，還包含牙買加文化和歐洲宗教符號，所有元素我都愿意嘗試。

收藏版膠囊衣已經面市，我可以這么說，如果您喜歡過去的達佩爾·丹，就去買膠囊衣;如果您期待未來的達佩爾·丹，就來我的精品店。

古馳和亞歷山德羅·米歇爾現在已經嘗試從另一個角度看待山寨問題，包括標識“Guccy”，并借鑒山寨圓領衫的街頭藝術風，推出了“古馳小精靈”系列。古馳認為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借用其他文化資源，創造出新的文化產品和現象，早就是音樂、電影、時尚等多個領域的慣用創作手法，能更豐富且具象地展示更多藝術形式。

[譯自俄羅斯《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