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釋既濟、未濟卦象與心腎交感

劉淼　龐立健　鄭洪新

〔摘要〕 既濟卦和未濟卦是六十四卦中的最后兩卦，既蘊坎與離之卦，又含水與火之象，水與火在中醫(yī)學藏象理論上是心和腎的代表。從既濟、未濟卦的卦象和卦理來分析心腎交感與心腎不交與之的相關性，臨床上心腎不交證主要表現(xiàn)為心腎陰虛陽亢證，因此以二卦象的卦理內涵和外延作為基礎，對于心腎不交證中醫(yī)辨證論治和遣方用藥具有臨床指導意義。

〔關鍵詞〕 既濟；未濟；心腎交感；心腎不交；卦象；《周易》

〔中圖分類號〕R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2018.05.006

Correlation of Hexagram of Already Fording and Not Yet Fording with Heart and Kidney

LIU Miao1， PANG Lijian2， ZHONG Hongxin1， LV Xiaodong1*

（1. Liaon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Shenyang， Liaoning 110847， China； 2. Affiliated Hospital to Liaon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Liaoning， Shenyang， Liaoning 110032， China）

〔Abstract〕 The last two Gua in the Sixty-four diagrams are Already Fording and Not Yet Fording， which is not only the conjunction of Radiance and Gorge， but also the image of water and fire. Water and fire is representative of heart and kidney in TCM theory of Zangxiang.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manifestation and theory of already fording， not yet fording with disharmony of heart and kidney was analyzed. The clinical manifestation of cardionephric disharmony was the syndrome of Yin deficiency and hyperactivity of Yang excessive in heart and kidney. Therefore， connotation and denotation of two Gua as basis have profound guidance for 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medication of cardionephric disharmony.

〔Keywords〕 already fording； not yet fording； coordination between the heart and kidney； disharmony between the heart and kidney； divinatory symbols； the book of changes

《周易》既是中華民族文化智慧的結晶，又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思想的根源，中醫(yī)藥學就是根植于這一文化沃土上的實踐成果。《周易》富有魅力的文化內涵對中醫(yī)學藏象理論的形成、發(fā)展和完善有著深遠的影響，歷代醫(yī)家都非常重視其研究和應用。因臨床實踐中運用《周易》六十四卦的卦理內涵和外延來解釋人體的生理現(xiàn)象、疾病的病因病機、治法治則和遣方用藥，故有“醫(yī)易同源”“醫(yī)易相通”之說。既濟卦和未濟卦是六十四卦中的最后兩卦，既蘊坎與離之卦，又含水與火之象。水與火在中醫(yī)學藏象理論上是心和腎的代表，因此從既濟、未濟最后兩卦象的卦理內涵和外延與心腎交感的生理特性和心腎不交的病因病機及遣方用藥的相關性作以闡釋。

1 《周易》既濟卦、未濟卦的涵義

既濟卦和未濟卦是六十四卦中的兩卦，“濟”原義為“渡河”，《爾雅·釋言》謂：“濟，渡也”，引申為有益，救助。二卦均由先天八卦中坎和離二卦組合而成，坎離亦蘊含水火之象，《類經·陰陽類》謂：“水為陰，火為陽，水潤下而寒，故為陰?；鹧咨隙鵁?，故為陽。水火者，即陰陽之征兆；陰陽者，即水火之性情。凡天地萬物之氣，無往而非水火之運用，故天以日月為水火，易以坎離為水火，醫(yī)以心腎為水火，丹以精炁為水火。”[1]422坎為水，離為火，坎水性趨潤下，離火性為炎上?？菜谏?，離火在下為既濟；離火在上，坎水在下為未濟。正如《醫(yī)宗必讀·水火陰陽論》謂：“天地造化之機，水火而已矣，宜平不宜偏，宜交不宜分。火性炎上，故宜使之下；水性就下，故宜使之上，水上火下，名之曰交，交則既濟，不交則為未濟。交者生之象，不交者死之象也?！盵2]82可見用水與火本性來解釋既濟卦和未濟卦的涵義更為形象和準確。

1.1 既濟卦的涵義

既濟表示已經渡過了江河，進而引申為事情已經完成或已經達到既定的目標[3]。《大象·既濟卦第三十六》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4]83水火不相入而相資，對立雙方能夠統(tǒng)一起來發(fā)揮濟物之功用[5]。坎水在上，離火在下，為燒水之象，沸水必成；又猶滅火，以在上之水滅在下之火，火患自消，依卦象而論，其一、三、五爻為陽爻，二、四、六爻為陰爻，均得其正位而帶已成[6]?！秲冉浿り庩枴分^：“炎上者，欲其下降。潤下者，欲其上升，謂之水火交而成既濟?！盵2]13水在地中未生于器，火在水中尚麗于空，卦取潤下者加諸水上，取炎上得搐諸水下是謂既濟[7]?？梢娂葷匀∮诳搽x，坎離者水火也，水火相交為用，陰陽合會，百務就理，萬事皆濟，故曰既濟。

1.2 未濟卦的涵義

未濟的意思是尚未渡河或正開始渡河，進而引申為事情尚未完成或未達到既定的目標，有待進一步完成[3]?；鹦匝咨隙由?，水性潤下而居下，水火不相交而相離，不能發(fā)揮濟物之功用也[5]。坎水居下而上升無力，離火在上而下濟無潛，故而出現(xiàn)離火在上而坎水在下的火水未濟之象。從卦象上看，未濟的一、三、五爻為陰爻，二、四、六爻為陽爻，陰陽各爻均不得其位，故曰未濟[6]?！秲冉浿り庩枴分^：“火不制其上炎，水不禁其就下，謂之水火不交而成未濟。”[2]13未濟卦是反既濟卦，以既濟之上卦反而居下，既濟之下卦反而居上，火與水相背不交，是炎上者未能成其炎，潤下者未能致其潤，名為火水未濟也。既濟之終，乃未濟之始，既濟之首，乃未濟之尾也[7]。可見未濟卦亦取于坎離，亦或水火，水火不相為用，為天地昏而未旦，宇宙混而未開之會也，故曰未濟。

2 心腎交感涵義

心腎交感又稱心腎相交、心腎交通?！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分^：“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陰陽者，血氣之男女也；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水火者，陰陽之征兆也；陰陽者，萬物之始也”[8]11。心為火為陽，腎為水為陰，火性炎上，水性潤下，水上火下則水火交濟，陰陽二氣交感相錯，故為常；火上水下則水火不得交濟，陰陽二氣不得相維相系，故為變。如《素問·六微旨大論》謂：“升已而降，降者為天；降已而升，升者為地。天氣下降，氣流于地；地氣上升，氣騰于天。故高下相召，相降相因，而變作矣”[8]137?！端貑枴ぬ煸o大論》謂：“天以陽生陰長，地以陽殺陰藏。天有陰陽，地亦有陰陽。故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動靜相召，上下相臨，陰陽相錯，而變由生也”[8]139?？梢娦哪I相交是心與腎氣血陰陽升降相錯，上下相召的整體、動態(tài)、恒動地常變過程。《類經·陰陽類》謂：“夫腎者水也，水中生氣，即真火也；心者火也，火中生液，即真水也。水火互藏，乃至道之所在，醫(yī)家首宜省親”[1]442《類經·運氣類》謂：“天本陽也，然陽中有陰；地本陰也，然陰中有陽。此陰陽互藏之道，如坎中有奇，離中有偶，水之內明，火之內暗皆是也。惟陽中有陰，故天氣得以下降；陰中有陽，故地氣得以上升，此即上下相召之本”[1]27?？梢姀埦霸缽乃鹬再|和坎離之奇偶出發(fā)論述陰陽互根互用、陰陽復有陰陽來進一步闡釋心腎的涵義。

3 心腎交感與既濟、未濟卦

古代醫(yī)家將心腎與坎離二卦相對應，心腎相交是取八卦中坎離之卦象衍生既濟卦，心腎不交則取離坎而衍生未濟卦。既濟和未濟均由坎與離組合而成，更形象更準確地表達了中醫(yī)學上的心腎相交和心腎不交，《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原道論》謂：“擬之于象，則水火也，畫之于卦，則坎離也，兩者相須，彌滿六合，物物得之，況于人乎！……法則天地，順理陰陽，交媾坎離，濟用水火，所以交其氣也”[9]114。清代醫(yī)家鄭欽安也以坎離二卦通過水火取類比象于心腎，來闡釋心與腎的生理特性和病機之變，提出坎上離下為水火既濟，離上坎下為火水未濟，既濟為生理之常，未濟為病機之變，即《醫(yī)理真?zhèn)鳌分^：“坎為水，屬陰，血也，而真陽寓焉。中一爻，即天也。天一生水，在人身為腎，一點真陽，含于二陰之中，居于至陰之地，乃人立命之根，真種子也”?！半x為火，屬陽，氣也，而真陰寄焉。中二爻，即地也。地二生火，在人為心，一點真陰，藏于二陽之中，居于正南之位，有人君之象，為十二宮之尊，萬神之宰，人身之主也”[10]7。可見用既濟和未濟闡釋心腎的生理特性和病機之變已非常純熟，為后世醫(yī)家運用二卦進一步闡釋心腎交感和心腎不交提供了理論基礎。

3.1 心腎交感之生理——既濟

心腎交感在生理上是心腎既濟，在卦象為坎上離下，水在火上故又稱水火既濟，最早源自《周易·泰卦彖傳》記載：“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內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4]153到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心臟脈論》提出：“夫心者火也，腎者水也，水火相濟”。[11]242《類經·攝生類》謂：“引《契秘圖》曰：坎為水為月，在人為腎，腎藏精，精中有正陽之氣，炎升于上；離為火為日，在人為心，心藏血，血中有真一之液，流降于下。此言坎離之交構也”[1]21。十三五規(guī)劃教材《中醫(yī)基礎理論》定義心腎相交是指心與腎的陰陽水火升降互濟，維持了兩臟之間的生理功能的協(xié)調平衡[12]72。在正常的生理情況下，心火宜下降以暖腎水，則腎水得以蒸騰氣化，滋養(yǎng)周身，則精神充沛，體力旺盛，神足目明，脾胃健運，納運調暢，心情愉悅；腎水宜上乘以濟心火，則心火降而不亢逆炎上，陰陽平衡，協(xié)調有度，氣機升降周流有序，水火互濟，君相安位，五臟六腑氣血經絡才能維持正常的生理功能和保障機體的正常生命活動。

3.2 心腎交感的病機之變——未濟

心腎交感的病機之變概括為心腎不交，在卦象為離上坎下，火在水上又稱火水未濟，中醫(yī)藥學上記載最早見于南宋?！秶朗蠞健ぬ摀p論治》記載：“芡實丸：治思慮傷心，疲勞傷腎，心腎不交，精元不固，面少顏色，驚悸健忘，夢寐不安，小便赤澀，遺精白濁，足脛酸疼，耳聾目昏，口干腳弱”[13]82-83。心腎不交是對心與腎之間陰陽水火升降失調的高度概括，為心火不能下行資助腎陽，腎水不能上升滋養(yǎng)心陰，使得心火亢于上，腎水虧于下，水火背道而馳的一種病機狀態(tài)[7]。心腎之所以不交，因為腎陽不足，陽不化陰，下則陰液凝滯，上則心陽失制，臨床可見心悸、怔忡、失眠、多夢等癥狀；因于心陽不振，不能下溫腎水，以致腎水泛濫，上凌于心或因腎水不足，不能上濟于心，心火失于腎水之制而亢逆于上則臨床可見口燥咽干，五心煩熱，潮熱盜汗，心煩，心悸等癥狀；因心火獨熾，不能下交于腎，使腎陽虧于下，心火亢于上則臨床可見頭暈，耳鳴，腰膝酸軟，夢遺，口燥咽干，五心煩熱，潮熱盜汗，便結尿黃，舌紅少苔；或陽痿，腰膝冷痛舌淡苔白，邊有齒痕，脈沉細無力等[14]，[15]176-177。根據(jù)心腎不交的病因病機及臨床表現(xiàn)，可將其概括為心腎陰虛陽亢證。如《辨證錄·不寐門》謂：“夫心腎之所以不交者，心過于熱，而腎過于寒也。心原屬火，過于熱則火炎于上，而不能下交于腎；腎原屬水，過于寒則水沉于下，而不能上交于心矣”[16]781。所以心腎不交，坎離未濟，坎水不能上濟離火，離火不能下暖坎水，形成陰虛陽亢之勢，此乃病機之變。

4 心腎不交的中醫(yī)證治

心腎不交在臨床上多表現(xiàn)為心腎陰虛陽亢證。因腎水虧耗，不能上濟于心或心火獨熾，亢盛于上導致心陰虧虛，使得心主神明的功能失常，臨床上則會出現(xiàn)一系列心悸、怔忡、心煩、失眠、多夢等[17]心不交腎證，針對這種心火獨熾，亢盛于上所致心不交腎證在臨床上宜滋心陰瀉心火，方選黃連阿膠湯滋陰瀉火，益腎寧心或用天王補心丹補心安神、滋陰清熱；臨床上若見到腰膝酸軟，頭暈耳鳴，口干舌燥，五心煩熱，潮熱盜汗，便結尿黃，舌紅少苔，脈沉細數(shù)[15]等一系列腎陰虧虛難滋心火的腎不交心證，宜補腎陰濟心火，方選補坎益離丸補腎升水、水復降、腎陰足或用上下兩濟丹補腎填精、清熱安神；同補心腎之陰以降亢逆之火者，方選坎離丹、既濟丸、交泰丸或三才封髓丹等共調心腎水火。上述丸散湯丹均是以《周易》既濟和未濟卦象理論為指導，取水火與離坎的升降上下，交通心腎，調和陰陽?！秴轻t(yī)匯講》卷三謂：“水不升為病者，調腎之陽，陽氣足，水氣隨之而升。火不降而為病者，滋心之陰，陰氣足，火隨之而降則知水本陽，火本陰，坎中陽能升，離中陰能降故也”[18]34?！渡鼾S遺書·陰陽臟腑》謂：“升降者水火，其所以使之升降者，水火中之真陰真陽也。真陰真陽者，心腎中之真氣也。故腎之后天，心之先天也；心之后天，腎之先天也。欲補心者須實腎，使腎得升；欲補腎者須寧心，使心得降”[19]9?？梢娦幕鹣陆到挥谀I陰，腎水上升濟于心陽，心腎陰陽、水火、升降處于動態(tài)的平衡狀態(tài)[20]，心與腎才處于相互交感之中，如果有一方出現(xiàn)偏倚，那么這一協(xié)調的狀態(tài)就被打破，出現(xiàn)心不交腎、腎不交心或心腎不交之證，故交通心腎乃治療心腎陰虛陽亢證之大法。

《周易》被譽為“群經之首，大道之源”，《易》道廣大，無所不包，中醫(yī)藥學固然援《易》以為說。中醫(yī)藥學運用《周易》哲學思維模式，整體、恒動、變化、發(fā)展、辨證地認識人體生理病理以及疾病診斷防治，可謂意義深遠，辨證治病確有之長、固有之效。筆者僅從既濟與未濟卦象和卦理來分析心腎交感之生理特性——心腎相交和病機之變——心腎不交，臨床上根據(jù)二者的相關性以交通心腎為大法，對遣方用藥論治心腎陰虛陽亢之心腎不交證具有臨床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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