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小戲曲）

劉紅

女 （唱）葵花笑卷臉半邊，

喜鵲登枝叫得歡。

春花我歡歡喜喜把路趕，

口中的小曲兒字字句句、句句字字不斷線兒地連。

男 （白）哎，我說你今天咋那么高興哪？有啥好事兒說說唄！

女 （白）看你愁眉不展挺可憐，那我就跟你說說？

男 （白）說說，顯擺顯擺。

女 （白）前幾天哪，我接到了一個通知單——

男 （白）哦？

女 （白）鮮紅的大印蓋上邊——

男 （白）啥情況？

女 （白，笑）我呀，被評上了全省的勞動模范！

男 （白）厲害！

女 （白）事跡還要登上那報紙的頭版！

男 （白）哎呀，這么說你是時代楷模、先進模范啊？久仰久仰啊！那你這是要去……

女 （白）我這是要去外單位呀——介紹工作經驗！

（唱）路兩旁迎風的楊柳樂得身兒直顫兒，

河中的水鴨子撲棱著翅膀朝我直撒歡兒。

往前看，創業大道條條寬廣前景無限，

往后瞧，我在這路上曾徘徊過多少天。

男 （白）等等，等等！我聽出來了，你呀，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女 （白，笑）聽出來啦？

男 （白）我說你能不能再顯擺一下，跟我說說你的動人事跡唄，我都挺長時間沒被感動了。

女 （白）想聽？

男 （白）想聽！

女 （白，看表）行！還有時間，那我就跟你呀，扯——會兒——閑！

男 （掏出手絹，做擦淚狀）開始吧！

女 （唱）兩年前我幼師畢業離開了校門檻，

岀巢的小鳥就盼著早點能上班。

學校的介紹信白紙黑字挺顯眼，

回到家交給父親細觀瞻。

（白）爸爸你快看，我馬上就能上班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報到！

男 （白）私立幼兒園？花呀，這地方咱可不能去！

女 （白）不能去？為啥？

男 （白）傻孩子呀！

（唱）那種幼兒園端的不是鐵飯碗，

工資低條件差要啥啥不全。

你大學畢業該往高處走，

去不了深圳海南起碼也得進機關！

女 （白）爸，都啥年代了？你咋還是這些老觀點？

男 （白）老觀點！老觀點可一輩子保險！你們這些小毛孩子，才吃幾年鹽哪！

女 （白）爸！我的事你別管！

男 （白）我不管，我不管誰管？要是你媽還活著，你以為我愿意管哪！

女 （白）爸爸！

男 （白）說啥都沒用，這事呀，由不得你！

女 （白）唉！你看看，你看看我爸，你聽明白沒有？

男 （白）我聽明白了。你，幼師學校剛畢業，爺倆因為分配的事鬧頂牛了！

女 （白）反正我說啥都不對，他越說越激動！

男 （白）春花呀，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聽話了！

（唱）手發抖來心發顫，

又氣又急火上躥！

（白，傷心地走到墻邊，摘下墻上春花娘的相框）花她娘，我對不起你呀！

（唱）花她娘你二目圓睜把我看，

話未出口我淚濕衣衫。

上面的灰我抹了一把又一把，擦了一遍又一遍，

越抹心越苦，

越擦心越酸。

那一年你分娩不幸遇難產，

生下孩子沒幾日就一命歸天。

從此后我又當爹來又把娘扮，

一扮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年輪轉，

愛女之心不移遷。

女 （白，哭）爸！你別說了！

男 （白）說說咋的？我跟你媽匯報匯報這些年我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不行啊？

（唱）春天到，天干氣燥她愛上火，

我提前預備好瀉火丹。

夏天天熱她不愛吃飯，

我一日三餐換樣端。

秋天轉涼她愛生病，

我半夜起來把藥煎。

冬天睡覺怕她冷，

暖好被窩讓她往里鉆。

春夏秋冬四季換，

換走了黑發我白發添。

女 （白，哭，捶胸）爸爸，我錯了！

男 （唱）本以為她上了學我能清閑，

反倒是起早貪黑、貪黑起早累更添。

早晨起來擔水劈柴又做飯，

吃完飯急急忙忙去上班。

晚上接她放學回家轉，

大禮拜還得送她去補習班。

一日復一日，

一年復一年，

好容易大學畢業她出了校門檻，

哪承想分配大事她卻固執己見不聽我言！

（白） 花他娘，我對不住你呀！

女 （白，哭，頓足）爸爸！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男 （白）聽我的呀？

女 （白）聽你的，都聽你的！

男 （白）那好！放桌子，吃飯！

女 （唱）一天兩天三四天，

三天四天到了第五天。

眼看今天到了報到期限，

再不決定就上不了班。

一時間急得我團團轉，

一時間急得我眼發藍。

有心跨出這門檻，

怎忍老父淚漣漣，

有心按他意愿辦，

自己的理想難道就此化成煙？

多少次我練琴練到天色晚，

多少次我唱歌唱到嗓子干，

多少次夢見自己黑板面前站，

多少次幻想自己走進幼兒園。

推開房門往里瞄一眼，

爸爸他二目緊閉睡得正酣。

（白）哈哈，我爸睡著了！

男 （白）好機會，還不趕緊跑？

女 （白）你說得對，我也是這么想的！先斬后奏就這么辦啦！推門正要往門外跑，

男 （白）站住！就覺得后背發涼嚇得我一拘攣！

女 （白）爸，你不是睡著了嗎？

男 （白）睡著了？哼！我左眼睡著了。

女 （白）那右眼哪？

男 （白）右眼我在把你看！（“看”念一聲）我問你，你想干啥去？

女 （白）我，我出去轉轉！

男 （白）轉轉？那好，我陪你一塊兒轉，省得你一個人孤單！

女 （白，發狂）哎呀媽呀！

男 （白，笑）這老爺子挺難纏哪，我看你呀，這工作有點懸！

女 （唱）我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男 （唱）各自心里打算盤。

女 （唱）前面就是報到地點，

我得把他往那兒牽！

男 （唱）前面就是幼兒園，

一條妙計浮眼前！

女 （白）老爺子有主意了？

男 （唱）我何不將計就計、順她心愿、讓她親眼所見、心甘情愿地心回意轉！

（白）對！就這么辦！花呀，咱別溜達了，你看前面不就是你要去的幼兒園嗎？爸爸今天成全你，走，咱進去看看！

女 （白，高興）進去看看？

男 （白）對，進去看看！

女 （白）真的？

男 （白）真的！

女 （白）太好了！

男 （唱）進到樓里四下看，

女 （唱）墻掉皮來地缺磚。

男 （唱）黑咕隆咚光線暗，

女 （唱）好容易找到主任間。

男 （唱）輕輕敲開門一扇，

女 （唱）雙手把介紹信遞上前。

男 （唱）陶主任看完信不住把頭點，

又倒水來又點煙。

（白）春花同學，你能到我們這個個體小單位，我是打心眼里高興，求之不得呀。不過——

（唱）我們這里條件差設施還不完善，

工資少待遇低比不上大機關。

前幾天來過幾個大學生看看都走遠，

你可要認真想想好好掂一掂。

女 （白）陶主任，我都想好了！

男 （白）哎哎哎，陶主任哪，我今天就是領孩子先來看看……看看這里的條件！

男 （白）老人家說得對，是得好好看看，我現在就領你們去幼兒園。

女 （唱）陶主任帶著我們往外走，

轉個彎來到一個小院前。

男 （唱）進到屋里不由得心直往下陷，

眼前的一切讓人感到太突然。

女 （唱）光禿禿的四壁只掛了塊小黑板，

木架上一些破舊的玩具躺里邊。

男 （唱）看孩子的老大娘不知所措一旁站，

孩子們驚奇地望著我小眼兒湛藍。

女 （唱）爸爸在身后直捅我腰桿：

男 （白）看看，好好看看啊！

陶主任望著我拍了拍我的肩：

（白）春花呀，你先別忙著做決定，回去想好了要把這張表來填！

女 （白）陶主任，謝謝您。我一定盡快把表填！

男 （旁白）這死丫頭，還不心回意轉！不行，我回去得趕緊想辦法，決不能讓她把表填！

女 （唱）這一日春花我正愁眉不展，

猛聽得一陣笑聲耳邊傳——

男 （白）哈哈，外甥女呀，快開門呀！

女 （白）二姨？大老遠的你怎么來的？

男 （白）外甥女呀，二姨我是特意為你的事打飛機過來的呀！

（唱）我外甥女畢業分配當姨的能不管？

你要去那幼兒園我心更不安。

那地方條件差人都往外走，

你咋還一個勁兒地往里鉆？

（白）春花呀，我有個老同學就在這兒的政府機關，正好他們要招人。姨都給你聯系好了，明天我就領你去面談，同意咱就把表填！

女 （唱）第二天早早來到約定地點，

走進一座嶄新的大樓又拐進一個工作間。

（白）春花呀，你好好看看，這可是堂堂正正的政府機關！

男 （唱）抬頭望窗明幾凈陽光燦爛，

女 （唱）低頭瞧平展的地面方格相間。

男 （唱）桌子上辦公用品應有盡有，

女 （唱）屋子里電視電話電燈電扇一應俱全。

男 （白）怎么樣春花？這不比你去看孩子強一千！

（白）老同學，這事兒呀，我當姨的就給她做主了，我們現在就把表填！

男 （唱）接過表格匆匆忙忙略一遍，

不由得心中一陣亂云翻。

女 （唱）難道說今后的路就將在這走？

手中的筆攥了又攥沒往紙上沾。

男 （白）花呀，怎么不填呀？

女 （白）二姨，我……

男 （白）我啥呀？好，你不填我替你填！

（唱）二姨媽一把奪過表，

拿筆就要往上填！

女 （白）二姨！等等！

（唱）春花我大喊一聲聲發顫，

眼淚止不住涌出眼圈。

（白）二姨，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男 （白）唉！這年輕人干點事業咋這么難呢？不是我批評他們，你看看你們家里這些人！你爸爸一個人不支持你也就完了，現在又加上你二姨！不行，我得去找他們談談！

女 （白）站住！你算干啥滴？你算老幾呀？那我爸我二姨他們不是為我好啊？我能不知道嗎？關鍵不還是我自己的問題嗎！

男 （白）哎！我這不是多管閑事嗎！

女 （唱）回到家躺在床上反側輾轉，

爸爸二姨輪番轟炸更讓我心煩。

論條件兩個地方相差很明顯，

論前途更是一個地來一個天。

可我多年的學習為什么，

難道說從前的理想就此化成煙？

望窗外星星無聲眨著眼，

不覺間天已大亮日頭上房檐。

男 （唱）披衣來到小河沿兒，

踱來踱去心如麻一團。

女 （唱）不知不覺路回轉，

幼兒園里再觀瞻。

男 （唱）老大娘正給孩子把笑話講，

孩子們前仰后合笑個沒完。

女 （唱）春花我心中像喝下無味散，

一陣苦來一陣酸。

男 （唱）猛然間心頭亮起燈一盞，

女 （唱）轉過身大步流星往家還。

男 （白）打住打住！咋的啦？觸景生情了？

女 （白）不！我有決定了！

男 （白）想好了？

女 （白）想好了！

男 （白）去……還是不去呀？

女 （唱）回到家坐到桌前打開表格鋪平展，

拿起筆一字一字往上填。

男 （白）私立幼兒園？花呀，你是不是填錯了？

（唱）不知何時爸爸二姨身后站，

嘴張得挺大眼睛瞪溜圓。

女 （白）爸，二姨，我已經決定了！

男 （白）死丫頭，還以為你這幾天不哼不哈尋思過味了哪，鬧了半天你還是要往泥坑鉆。今天你要想出家門呀，除非重新把表填！

（唱）說著話，爸爸“咣當”一聲將門鎖，又在外面套上大鐵環。

女 （白）爸！二姨！你們開門，開門哪！

男 （白）壞了，被鎖家里了！

女 （唱）春花我敲打房門使勁喊，

兩個人頭也不回又把院門關。

男 （唱）來到窗前呆呆向遠看，

眼淚滴滴掉胸前。

女 （唱）戰勝自己已不易，

還得過親人這道關。

男 （唱）一定要打開他們心中這道鎖，

心平氣和好好談。

女 （唱）想到此拿出紙筆往上寫，

不一會兒兩大篇紙都寫完。

男 （唱）仔細疊好順著門縫遞到外面，

轉過身跳出窗戶直奔幼兒園。

陶主任正趴在桌上批文件，

看到我又驚又喜迎上前——

（白）春花呀，你想好了？

女 （白）想好了！我決定到你們這里來工作！

男 （白）太好了！那你能不能把想法談一談？

女 （唱）春花我滔滔不絕講了一個點兒，

男 （唱）陶主任不住點頭興致盎然。

（白）好啊！春花啊，你是個有理想的好青年，感謝你能到我們這里來工作。你先休息幾天，過幾日再來上班也不晚！

女 （白）不，陶主任，我今天就是來報到的。哎呀，壞了！我的報到證忘帶了。我這就回去取！

男 （白）不用了，別取了！花呀，我們給你送來了！

女 （白）爸爸？二姨？

男 （白）春花呀，你剛才寫的信，爸爸全都看啦，都怪我思想守舊不該把你后腿牽！

（白）花呀，啥也別說了，二姨也想明白了，你信上說得都對！

女 （白）爸爸！二姨！你們都想通了？謝謝你們！

（唱）春花我高興得一甩小辮兒，

摟住二姨的脖子轉了一個圈兒。

男 （唱）春暖花開陽光燦爛，

小燕兒展翅奔藍天。

女 （唱）轉眼間，我在幼兒園工作已經兩年半，

越干越歡喜總覺得勁頭沒使完。

男 （唱）每一天我都上班最早下班最晚，

孩子們成了我的連心環。

女 （唱）領導的支持更讓我工作起來放心大膽，

沒事兒我就琢磨改變舊貌換新顏。

男 （唱）用碎布頭舊毛線我把玩具辦，

空蕩蕩的院子如今有花有草有秋千。

女 （唱）教孩子們學語文學算數又把算盤練，

外語課音樂課體育課還玩吊環。

男 （唱）現如今離園的孩子都想往回轉，

很多家長都想把孩子送到我們園。

女 （唱）回想起走過的路感受挺深遠，

要總結起來得寫上好幾天。

男 （唱）千言萬語話不短，

匯成一句也不難。

女 （唱）那就是——

合 （唱）千條路萬條路路靠自己選，

條條大路通向前！

女 （白）哎喲，不能再跟你嘮了，我得趕緊去介紹工作經驗了！Goodbye！再見！

[劇終。

責任編輯 原旭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