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都市情感話?。?/h1>
2018-09-10 03:01:07劉強
劇作家 2018年2期
劉強
時 間 現代
地 點 某都市
人 物
喬建曄 60歲左右，原評劇團演員，后出國打工，歸國尋找妻女，患有阿爾茨海默綜合征。
喬可麗 24歲。喬建曄老屋的房客，被老喬誤認成女兒喬曉樺。墓地銷售員。
康乃新 喬可麗男友。
張可兒 喬可麗的同事，閨蜜。
推銷員 騙老人購物的上門推銷者。
序 幕
[街坊口，大樹下，鴿哨劃破長空。年輕的吉他手撥弄著琴弦，彈唱著 《心靈之約》——（束光）“我珍愛，記憶中你，在那里才能感覺你的愛，雖然說往事越走越遠，多希望一切沒改變……穿過千山，穿過萬水，共赴心靈之約……”
[喬建曄身穿泰國傳統服裝、拖一大行李箱上。他神色凝重、惆悵，隨歌曲入境。漸漸地，隨之一起唱——（區域光）“再給我深深的呼喚，安慰我為了你滄桑的心，我怎能舍去對你的思念，那是我所有的一切……”
[老喬興奮地站在臺中，鞠躬謝幕，和觀眾打招呼，要掌聲，活躍氣氛。
喬建曄 （煞有介事）薩瓦迪卡！薩瓦迪卡！謝謝大家掌聲鼓勵，謝謝大家掌聲鼓勵！
吉他手 呦，這是哪來的大爺？要開演唱會？（吉他手在一邊詫異地上下打量著老喬）
喬建曄 接下來，帶給大家一首好聽的泰國歌曲（沖吉他手），來，我們倆來個聯盟。
[音樂起，吉他手彈奏。喬建曄癡迷地演唱（泰語版：《失戀陣線聯盟》）。二人忘情地跳起了恰恰，一個小翻兒，活躍起氣氛。（音樂停）
喬建曄 薩瓦迪卡！薩瓦迪卡！謝謝大家！
吉他手 行啊，老爺子，您還真有活力?。ㄓ悬c氣喘，贊許地）
喬建曄 這話說的。別看我這歲數兒，牙好，胃口好，身體倍棒，吃嘛嘛香。我一口氣能翻20個跟頭！
吉他手 看您這打扮，您這是從泰國旅游回來？
喬建曄 旅游？我這打扮像旅游嗎？我哪點像旅游了？給你個機會改過自新，重猜！
吉他手 那您這是……（偷笑）難不成還是去做手術了？
喬建曄 （驚訝）嘿，你怎么知道的？孔明先生?。ü笆郑┪疑蟼€月在泰國剛做的手術。你看看，你看看?。ㄏ埔路o吉他手看，吉他手躲避）……你看人家大夫這刀法，手起刀落，咔嚓一下，永絕后患……盲腸就沒了……
吉他手 切——原來是盲腸炎?。?/p>
喬建曄 小子兒，你不認識我？
吉他手 看您挺面熟的，您是……？
喬建曄 我就是這兒，新村5號樓，評劇院的老喬。你看，回家問你奶奶爺爺伯伯大爺的，都認識我。你聽我唱……（清唱一小段評?。?/p>
吉他手 哦，您是喬伯伯？有點兒印象！
喬建曄 唉，我這一走就是18年，都生分了，都生分了！小子兒，你今年多大啦？
吉他手 二十七。
喬建曄 二十七？比我閨女大三歲，比我小……比我小……我今年……唉，我今年多大來著？我哪年出生的？鼠、牛、虎、兔、螞蚱、鯽魚、大象、榴蓮（快速叨咕）……反正你叫我歐巴就對了。我得多活幾年，多陪陪我閨女。你看我閨女……（掏胸前的照片，突然反應過來）呦，（拍腦門）看我這腦子！我得趕緊回家，見我家閨女去嘍！我要給她個驚喜，驚喜?。ㄕf完，急火火地拉起行李箱，下場）
吉他手 您慢走！有空來唱歌！……（遠遠地打著招呼）
[壓光，黑場。
第一幕
[起光，喬建曄上。背景音樂起，敲門。
喬建曄 就是這，到家了?。ㄊ闱椋詷澹詷?！爸爸回來了，開門?。ㄔ偾茫匝宰哉Z）這孩子，沒在家啊？
[喬建曄找鑰匙，拍腦門，回憶。從掛在脖子上的鏈子上取下鑰匙，打開門進入，沒關門，環顧房間。
喬建曄 除了鎖沒換，都換了……（邊說邊比畫，傷感地）原來這是我結婚時候的大衣柜，三開門的，合頁都是純銅的。為了踅摸那合頁，我跑了多少五金店，說沒就沒了……這兒……這兒擺的是電視，曉樺最喜歡坐在小板凳上看《海爾兄弟》，我看見了就說她，你離遠點，小心近視眼……現在都換成沙發了。沙發……（指沙發，看到自己的照片，愣一下）……我的劇照還在，還掛在老地方……（走近照片，激動地）崔金蘭啊崔金蘭，真沒想到你能信守諾言，離婚后還把我的照片擺在這兒。我當初就這么一個條件，房子隨便住，但這照片得給我……（哽咽）我就怕我那么一走，閨女就把我忘了……現在好了，我回來了。我要和曉樺好好地待著，再也不分開……
[耳畔響起18年前的畫外音，老喬陷入追憶中——（注意各種情緒的體現）
喬建曄 曉樺曉樺，卷袖子，幫助爸爸掃屋子。擦桌子，擦椅子（父女倆一起），拖得地板像鏡子，照出一個好孩子。哈哈哈哈（父女倆歡笑）……
童年曉樺 爸爸爸爸，我要看動畫片《巴巴爸爸》！
喬建曄 又看動畫片！好，給你調臺，早晚把眼睛看壞了，坐遠點啊！
童年曉樺 爸爸爸爸，我想吃蛋糕！
喬建曄 行，爸爸一會兒就帶你去公園，公園門口有一家水果蛋糕店，爸爸帶你去買。
童年曉樺 太好了！太好了！啵！
喬建曄 曉樺，這人多，你站著別動，等我，我去買票，1分鐘。
童年曉樺 嗯！
喬建曄 曉樺，曉樺！你在哪？曉樺——
童年曉樺 爸爸，我在這哪 ！我想吃冰激凌！
喬建曄 哎呀，嚇死爸爸了，告訴你別動，你怎么不聽話。爸爸給你買冰激凌，爸爸再也不離開你了。你要是丟了，爸爸可就瘋了……
童年曉樺 爸爸，爸爸，你是要和媽媽離婚嗎？
喬建曄 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問。爸爸要出門，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演出，回來給你賺很多很多的錢，爸爸給你買蛋糕，爸爸給你買鋼琴……
童年曉樺 爸爸，我不想讓你走……（耍嬌地）
喬建曄 爸爸必須要走，你在家要聽媽媽的話……
童年曉樺 嗚嗚嗚嗚……（哭）
[喬可麗跑著上，做運動，抻胳膊，擴胸。無意間發現門敞著，驚訝，警覺。躡手躡腳地進，從門后拿出充氣錘，用于防身。
[喬建曄眼圈紅潤，轉身看到喬可麗。喬可麗將氣錘護在身前怒視著喬建曄。
喬可麗 嘿！你是誰呀？你這老頭兒，這么大歲數怎么不學好?。看蟀滋炀瓦M來偷東西！（老喬以為是閨女，滿臉欣喜地打量、靠近）站那，別動！老實點，偷東西就偷東西，表情還那么不正經。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欺負的，我是空手道三段、跆拳道四段、柔道五段……
喬建曄 你可千萬別武斷！閨女，你看看我是誰？（擺出造型，等待對方的確認）
喬可麗 你？（上下打量）看出來了。
喬建華 （以為真的認出來了，期待地問）我是誰呀？
喬可麗 我管你是誰，你給我出去?。ɑ蝿又种械拇箦N）
喬建華 曉樺，是我，我是你爸爸！是爸爸回來了?。▎探〞祥_心地笑，張開雙臂，靠近）
喬可麗 別過來，我喊人了?。。ü室獬吨ぷ雍埃瑖樆Ｋ?/p>
喬建曄 （尷尬）別喊了，一會兒真有人報警了。閨女，真的是爸爸，不是流氓！你來看，爸爸給你帶了好多禮物……（說著，跑去取行李箱）
喬可麗 少廢話，你先給我出去?？?，出去！（說著，警覺地示意讓老喬出屋）
喬建曄 行行行，我的小姑奶奶，老爸站門口和你說，行不？（商量的口吻）
喬可麗 不行，你先給我出去。
喬建曄 好好好，我站門外邊。你也不怕人家笑話，哪有對爹這么狠的閨女。
[老喬像宋小寶，滑稽地退出了門外，喬可麗迅速地關上了門，兩個人一個屋里一個屋外。
喬建曄 曉樺，這么多年你是不是在生爸爸的氣??？是老爸不好，拋下你這么多年，老爸知錯了，你就原諒爸爸吧。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我再也不走了。（老喬倚在門外，試探地，深情地懺悔）
喬可麗 你別在這跟我忽悠，一口一個老爸老爸的，我告訴你，我老爸早就沒了。（小喬在門里，似乎獲得了安全感，坐在沙發上放松起來，語氣不是很緊張了）
喬建曄 你看，你可越說越渾了。什么沒了，我不活得好好的嗎！我本想早幾年就回來的，不為了在外面多賺幾年錢嘛！我知道，自從你媽媽又結婚了，你一個閨女家的，無依無靠的，老爸得多賺一些錢支持你以后的幸福生活啊。閨女啊，開門吧，讓爸進屋和你好好嘮，這么說話，街坊怎么看咱哪?。ɡ蠁涛卦V說著，試探性地敲了幾下門。）
喬可麗 （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頭細細地端詳著墻上的照片，自言自語）還真是他？（沖門外）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喬建曄 呦，敢情是事隔這么多年，這孩子不敢認我啊，呵呵呵。（老喬自言自語、喜出望外，趕緊澄清）我是喬建曄，你叫喬曉樺，你的名字是我給你起的，你是木華樺，我是日華曄，你不信可以看我的身份證啊。要不，你給你媽打個電話問問。
[喬可麗轉身又看看墻上老喬年輕時的劇照，放下了手中的錘子，站起了身。
喬建曄 閨女啊，爸爸坐了這么長時間的飛機，趕了一夜的路，渾身都散了架了，你別讓我杵在外邊像個業瘴鬼，開門吧，啊？
[喬可麗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然后閃在了一邊。老喬走進來，關上了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坐在了沙發上，捶了捶自己的腿。
喬建曄 （嚴肅，正色）曉樺，我知道這些年我虧欠了你太多太多，我沒有陪你長大，也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你不想認我，情有可原?？墒?，曉樺，我是你爸爸，這是改變不了的……年輕的時候，想的是打拼，再苦再累，也要給你拼出一個好的未來。上了年紀就會想，什么錢不錢的，都不如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幸?！还苣阍覆辉敢庀嘈?，能不能夠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動力、唯一的希望。如果你不認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還不如……還不如死在泰國！（說著說著，抽泣起來）
喬可麗 您可別這樣，我經常看墻上這張照片，我的印象，照片里的這個人一定是個很堅強、很自信、很有勇氣的人。（小喬走過來，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很鄭重地說）我今天告訴您，我不叫喬曉樺，我叫喬——可——麗。
喬建曄 什么？你媽給你改名字了？你媽媽是不是改嫁了？你說說這個崔金蘭，怎么這么小心眼兒！得，叫什么不重要，我沒這么小心眼兒。喬可麗，喬可麗？還挺甜的，以后老爸就叫你巧克力吧。
喬可麗 唉，您還真夠執著的。我是想，和您說清楚，（一字一頓）我和您沒有關系！
喬建曄 （沒懂）沒關系？我沒說對不起??！
喬可麗 （急切）哎呀，咱倆之間，沒有關系！
喬建曄 什么？沒有關系？這血濃于水，你知道嗎？骨肉親情，骨肉親情！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閨女，你，你可不能記我一輩子仇，??？這個世界上，我可就你這么一個親人，你若絕情，我，我可活不下去了……（又要痛哭流涕）
[小喬剛要辯解，敲門聲。老喬迅速止住了哭聲，小喬無奈地瞥了老喬一眼，過去開門。門外，康乃新坐在輪椅上，頭、腳多處包扎。
喬可麗 誰呀？（開門看）你找誰？
康乃新 我是來找小美美的。（裝著聲音）
喬可麗 你敲錯門了，這沒這個人。（砰的關上了門）
[門外，康乃新繼續敲門。
喬建曄 是不是找我的？（走過來，開門看）誰呀？
康乃新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又裝做另外一種聲音）
喬建曄 不認識，你走錯門了?。ㄅ榈年P上了門，對小喬）也不是找我的。
康乃新 （繼續敲門，裝著聲音喊）你真的猜不出我是誰嗎？我是猴子派來的救兵，我是大王派來巡山的！
喬可麗 嗯？是不是康乃新？（再次打開門）
康乃新 哈哈哈哈哈，被你猜出來了！被你猜出來了?。ㄕf著，轉動著輪椅進屋）
喬建曄 你是猴子派來的救兵？你是大王派來巡山的？你是腦子進水的王八蛋！（喬建曄掄起充氣錘打康乃新，康乃新叫疼）你敢嚇唬我閨女，我拍，我拍，我拍拍拍！（康乃新尖叫）
喬可麗 真的是康乃新？別打了，別打了！（用身體護住康康，擋住老喬）
喬建曄 打，打你裝神弄鬼！還康乃馨呢？老子是黃玫瑰！
康乃新 哎喲……喬可麗，這人誰呀？哪兒來的？這么暴力！
喬建曄 薩瓦迪卡！我是她爹地！信不信我 死你！
喬可麗 （對康康）你先別管他，先說說你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坐上輪椅了？
[小喬把康乃新推到沙發邊，自己也坐了下來。老喬也湊在一邊警覺地注視著康乃新的一言一行。
康乃新 （有氣無力地）我加完班，從單位里出來，路上看到一老太太摔倒了。
喬可麗 你扶了嗎？
康乃新 我能不扶嗎！我是見習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
喬可麗 康康，你真好。
喬建曄 切！
康乃新 我正準備過去扶呢，旁邊突然過來一車，吱地一聲就把剎車踩在那了，砰地一下車門開了……后來我想啊，那人可能也是想做好事，幫著扶老太太……
喬可麗 這不挺好的事嗎，可你怎么受傷的？
康乃新 我還沒說完呢，那都是后來我猜的。可當時，他那么一開車門，正好打我屁股上，我就來了一個嘴啃泥……
喬可麗 那也不至于把你傷成這樣啊！
康乃新 我還沒來得及摔成嘴啃泥呢，對面就過來一電動車，咻地一下把我撞飛了……當時我就想，果然是起舞弄輕影，高處不勝寒啊！自由落體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呀！我在空中有沒有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會不會像流星那么絢爛……
喬可麗 康康……
康乃新 然后……
喬可麗 還沒完？
康乃新 沒完呢?。ㄕZ速加快）我還沒來得及落地，從我的東北方向就開來一輛灰色微型面包車，直接把我送到西南方向駛來的一大公共的鼻子上，大公共對我也沒客氣，又把我送到一搶險車上，然后……
喬建曄 然后你就像個乒乓球似的，在馬路上彈來彈去……（模仿打乒乓球的動作）……哦，不對，你一直沒落地，那就是羽毛球哇?。７麓蛴鹈虻膭幼鳎?/p>
康乃新 （笑）大爺，您形容的還真貼切。
喬可麗 康乃新，你能不能長點心？你看你都成什么樣了……唉，不對呀，你都像羽毛球似的那么飛來飛去了，怎么還活著？
康乃新 活是活下來了，可我這腿……
喬可麗 （蹲下，緊張地）你的腿怎么了？你倒是說啊！
康乃新 （痛苦地）我的腿，我的腿……
喬建曄 哎喲，我去！我都看不下去了！閨女，別問了，他的腿肯定是完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對康乃新）編！使勁兒編！
喬可麗 （難過地，疼惜地）康康，你的腿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嗎？
喬建曄 哎喲，我的閨女呀，你這是什么智商??？準是隨了你媽了。我追你媽時早就用過這招苦肉計了！（對康乃新）都是老中醫，別在我這開偏方。想騙我閨女，得先過我這關！
喬可麗 （對喬建曄）你知道什么啊？什么事都瞎摻和！他是我男朋友，我們認識兩年三個月零八天，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握住康康的手）康康，你要好好治療，你的腿一定可以恢復，就算有一天，你的腿真的不能……我也不會嫌棄你……
康乃新 （激動地）可麗，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我失業了，我不帥了，我被狗咬了，讓蜜蜂蜇了，給驢踢了……總之，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會離開我，是嗎？
喬建曄 （對康乃新）你這演技也太差了！想騙婚哪 ？
[康乃新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撲通跪在喬可麗面前。
康乃新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哼著婚禮進行曲，掏戒指盒）可麗，嫁給我吧?。ㄍｎD一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刷遍朋友圈也找不到我這么奇葩的求婚吧？我可愛嗎？
[喬建曄一把搶過戒指，試圖戴在自己手指上。
喬建曄 這是什么戒指？玻璃的？閨女，咱別要別人東西，你要是喜歡，明天爸爸給你買仨。
康乃新 （湊近喬可麗）這老頭到底是誰呀？他……是干什么的呀……
喬可麗 （指照片）他是房東，原來是評劇演員。
喬建曄 （對著康挑釁）對！我就是唱評戲的，（開始唱“巧兒我自幼兒”的調兒）喬可麗怎能夠許配你家？（沖小喬唱）這個男的沒出息你怎能嫁她呀?。ㄞD向康，邊唱邊退）你爹我走上前，把他趕出去呀，（拉著小喬）脫離了屌絲男，咱自己找婆家呀……
[小喬掙脫了老喬。
喬可麗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搞錯啦，你不是我爹。
喬建曄 （愣?。┑皇悄愕挠H爹?。ㄟM入戲曲）奶奶也不是你的親奶奶！咱們祖孫三代，本不是一家人哪！哎，后邊是什么詞兒來著？
康乃新 可麗，這人是不是受過刺激啊？你看他瘋瘋癲癲的？（指指旁邊的老喬，又指指自己的腦子。老喬在一旁專注地想著詞，哼唱著戲曲）
喬可麗 （把康拉到一邊，小聲地）他剛從國外回來，進門還沒10分鐘呢，你就來了。
康乃新 哦，那咱趕緊找房子搬走吧。對了，我今天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父母下周過來要見見你，說還要贊助我們30萬買房子，結婚。以后我們再也不用租房子了……
喬可麗 真的？太好了?。ㄏ矏?，幻想著）房子不用買太大的，錢不夠，我們可以再貸點款，在生態城買個一樓帶院子的房子，我們在院子里種滿康乃馨，過上鮮花盛開的日子……
喬建曄 臭顯什么??？（湊過來，沖康乃新）這是哪跟哪啊，還沒過我這關哪 ！就想談婚論嫁？真是異想天開?。_喬可麗）閨女，你可別上他的當，油嘴滑舌、投機取巧、道貌岸然，不是什么好貨色！
康乃新 你當你是誰?。课腋嬖V你，如果可麗真有你這樣的老爸，我還就……
喬建曄 聽見沒有？閨女，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知道你有多傻嗎？你看他剛才的表演就是對你的測試，如果你沒嫌棄他，表現得讓他滿意，他就向你求婚，他就算找到了單純、可愛、賢惠的好姑娘。如果你表現的嫌棄他，他絕對不會拿出這枚戒指，還會宣布和你分手。他能安慰自己，這樣的女人不值得?。ㄖ钢担┧@樣的人，哪里會有什么真愛？
康乃新 嘿！不理你還真來勁了！你信不信我打120，給你送精神病院去！
喬建曄 閨女，你先問他這戒指是真的還是假的？從哪個地攤買的？（喬建曄很是得意，故意擺弄著戒指氣康康，康康見狀正欲發怒）
喬可麗 哎呀，康康，你就不能冷靜一下，消停一會兒！你別跟他在這鬧，有什么事回頭再說！（偷偷指了指老喬，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康乃新 回頭再說？過幾天我父母就來了，看你這有個瘋癲老頭，他再瞎跟著攪和，我怎么解釋？怎么解釋又能解釋得清？
喬可麗 你覺得解釋不清，我們就不用結婚了，我們就算了唄！
康乃新 算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懂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差不多夠意思就行了，這事兒就是這點意思，不能弄得大家都沒意思了……
喬可麗 你真能懂我的意思？
康乃新 懂！但是不行！你必須換個地方搬出去住，而且，必須是今天！你想想啊，你和一個瘋老頭住一塊，我得考慮安全問題吧？
喬可麗 （小聲地）那總得先找好地方吧？
康乃新 好！我們先去找找房子，實在找不著合適的，你先住我那兒去。（說著，牽著小喬的手，往門外走）
喬建曄 哎喲，我去！閨女，我都聽見了，你還和他玩真的了？還私奔？今兒你還真想把爹氣死！只要你和他走，我就，我就把這個房子點了！燒了！我死也死在自己的窩里?。夂莺莸兀?/p>
康乃新 （回頭）你威脅也沒有用！誰怕你??！
[老喬突然面色猙獰，手捂胸口，摔倒在地，身體抽搐起來……
喬可麗 怎么了？（跑過近前看）你這是怎么了？
康乃新 （也跟過來，仔細觀察）壞了，真犯病了！
[壓光，黑場。
第二幕
[起光。餐桌，喬可麗用筆記本上著網。
喬可麗 （自言自語，讀著網上的資料）偏執型精神障礙可能與遺傳、人格特征及社會環境因素等共同作用有關，多數患者病前性格存在缺陷，如主觀、固執、敏感、多疑、自尊心強，以自我為中心、好幻想、易激惱、拒絕接受批評以及有不安全感等。在個性缺陷的基礎上，在社會環境作用下逐漸起病……
康乃新 我判斷不會錯，憑我的經驗可以確定他是間歇性偏執型精神分裂，并伴有前期阿爾茨海默病……
喬可麗 間歇性偏執型精神分裂？還有，阿爾茨海默病？什么是阿爾茨海默病?。?/p>
康乃新 就是通常說的老年癡呆，他屬于初期。主要是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視空間技能損害，有可能發展為執行功能障礙，甚至會導致人格和行為改變等全面性癡呆……
喬可麗 ??？是不是得送醫院住院？
康乃新 現在還不用，剛剛給他喝了鎮定的藥，讓他先睡一下。但得注意了，在精神上的刺激下，他可能會隨時再發作，你必須得搬走，咱不能在這陪著一個隨時可能瘋了的人，（語重心長）咱擔不起??！
喬可麗 哦，那你說，怎么辦好？（滿臉愁容）
康乃新 他一時半時醒不過來，你先守在這，做好搬家的準備，我出去給你找找房子，另外再去藥店買些應急的藥品回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喬可麗 好，你快去快回！
[康乃新出門下場，喬可麗送康到門口，關上了門，回到了臺前，看著墻上老喬的照片陷入追憶，光暗淡下來，背景音樂及畫外音起。（注意情緒的體現）
可麗爸 （畫外音）找啊找啊找朋友 ，找到一個好朋友 ，敬個禮呀 ，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見！
喬可麗 爸爸，你去哪了？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飄逸的窗簾后，可麗爸穿著制服影影綽綽地站在那里，隨著聲音，可麗側身遠遠地看去。
可麗爸 閨女，爸爸沒有走遠，爸爸永遠守護著你！
喬可麗 （欲哭，煽情）不是，你答應我帶我去草原，帶我去騎馬，帶我去爬山，帶我去漂流……你，你怎么說話不算數？你怎么撇下我走了？……（遠遠的，可麗爸沒有說話，敬了一個禮）
喬可麗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我已經工作了，談戀愛了，快結婚了！你高興嗎？（遠遠的，可麗爸放下敬禮的手，點了點頭）
喬可麗 （感慨）我會照顧好媽媽，照顧好奶奶，我會努力地工作賺錢，我每個月都會寄錢給媽媽、奶奶，您就放心吧?。ㄟh遠的，可麗爸舉起手，做再見的手勢）
喬可麗 爸爸！爸爸！您保重！
[光暗了下來，窗簾依然飄著，可麗爸消失了……喬建曄從房間里出來，似乎剛睡醒，打破了喬可麗的思緒。
喬建曄 閨女，干什么了？你剛才給我吃什么藥了？吃完藥我就睡著了。
喬可麗 （定了定神）哦，您可能是太累了，怎么不多睡會??？（過去把他扶到沙發前坐下）你多歇一會，我上網給你買兩件衣服。你看你，天天穿著奇裝異服，這么大歲數，讓人看著多不正經?。?/p>
喬建曄 嘿，還是閨女好！上網買衣服？你們這代人啊，越來越懶了，干什么都懶得出門，網上購物，網上點餐，干什么都淘寶。呵呵呵，也好（說著，坐在餐桌旁）你在家了，可以多陪陪我。這么多年，我們一直沒聯系，我和你媽離婚后，你媽恨我，我打過很多電話，BP機傳呼，寫信，你媽都沒回復，我也沒再騷擾。我總盼著，你快快地長大，懂事，漂亮……
喬可麗 （苦笑）那你知道我心目中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嗎？
喬建曄 （詫異，搖搖頭）不知道。
喬可麗 （貌似在回憶）他像照片上的人（指著墻上老喬的照片）一樣有自信，帥氣、莊重、剛毅，而且，他應該是穿著一身制服，是一個敢擔當的人……在生活中，他親切、和藹，他從不煩躁……
喬建曄 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和照片上的人不一樣？不是你理想中的爸爸？
喬可麗 （吞吞吐吐想交代事情原委）本來，我也沒這么認為，我是想和您說清楚，是您誤會了，您弄錯了！我根本就……
喬建曄 （語重心長，動情地，心酸地）孩子，你不用想得太多，爸爸可能確實不如你想象得那么完美，但天底下，哪有家長成心跟孩子過不去的？我18年在國外受的苦、受的罪，你是沒法理解的。你們這代人應該學著多理解別人、多包容別人，不能總是太自我、太任性。好了，現在爸爸回來了，爸爸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爸爸也是能擔當的人，爸爸會把這么多年欠你的都補回來！
[喬建曄說著，過去取出大行李箱，興奮地往外掏東西。
喬建曄 （拿出很多包裝好的禮物，深情地）閨女，快過來看看，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喬可麗遲疑地靠近）……這是你6歲生日時，我給你買的禮物。那年我剛到泰國，身上沒幾個錢，語言也不通，我就在一個小攤子上買了這個。我想給你寄回來，可一想，這又不是什么好東西，明年吧，等明年賺了錢，買個好禮物，再給你寄……（再拿一件）這個，這個是你7歲生日時，我給你買的禮物。我到泰國已經一年了，本想多賺點錢，沒想到，他媽的，趕上金融危機了，我又沒賺到錢。你生日那天，我就沿著湄公河走，看到了這束小野花……（再拿一件）你看，這是我給你捎來的榴蓮酥，可好吃呢……
喬可麗 （不感興趣的樣子）您就先別倒騰了，我不愛吃榴蓮，聞不了那味。
喬建曄 （驚訝）怎么可能呢！你小時候最愛吃榴蓮了，天天要著吃。有一次我聽人說，榴蓮烤熟了吃，是栗子味兒的，爸爸就拿爐子給你烤了。
喬可麗 烤完以后呢？
喬建曄 （不好意思）烤完以后，咱家就沒有串門的了，鄰居都說咱們家有股茅房味兒。
喬可麗 （捂嘴笑）有您這么個爸爸，可真有意思。
喬建華 唉，你也覺得爸爸好吧！
[老喬剛要繼續聊，小喬手機響，小喬站起來接電話看屏幕，沖老喬比畫，噓——
喬可麗 （驚喜，活動筋腿，清了清嗓子，甜甜的聲音）喂，萬先生，您好，您好！我這正要給您打電話呢，您就先打過來了……
喬建曄 閨女，誰啊？（老喬蹲下來收拾行李箱）
喬可麗 （捂住聽筒）噓，小點聲！是我的客戶！……（對手機）萬先生，您接著說……
喬建曄 （湊到電話前，大聲地）你掛了吧，我閨女忙著呢！哪有星期天談業務的！
喬可麗 （躲開，接聽電話）誰說話？沒誰，沒誰，不礙事，您講……
喬建曄 （湊到電話前，大聲地）不礙事！我是她爸！
喬可麗 （躲遠）不好意思，萬先生，您和家里人商量得怎么樣了？什么？我們推薦的“夢境園”項目您看上了？太好了！謝謝您對我們的信任……什么？就是還沒想好到底選福區的，還是選壽區的？呵呵呵，您太有眼光了，這兩個小區都比較高檔，人文環境相當好。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喬建曄 （嘀咕）呦，我閨女這是賣房子哪？對，買房就不怕高檔，買房就得看人文環境。人家孟母為嘛擇鄰？不就為了給孟子創造一個好環境嘛！
喬可麗 （回頭瞪了老喬一眼，示意閉嘴，繼續接聽電話）定期舉辦文藝演出？那倒不是，萬先生，您想啊，咱們現在還玩朋友圈呢，那邊也一樣。福區就安靜一些，鄰居都是畫家、書法家、作家，估計到時候也就是刷刷心靈雞湯什么的。壽區熱鬧一些，鄰居都是演藝圈的，有唱京劇的、說相聲的，前幾天剛來了一個交響樂團的……
喬建曄 （自言自語）喲，這小區在哪?。孔〉亩际敲税。。▽炭甥?，大聲地）我喜歡熱鬧！給我留一套壽區的！
喬可麗 萬先生，您看萬老爺子……哦，老爺子喜歡安靜，老太太喜歡熱鬧，將來合葬，安靜熱鬧都有人喜歡？這樣啊……那就看風水！俗話說得好，一命二運三風水，中國人最講究風水，咱們選住宅都得千方百計挑個風水好的，何況這陰宅……陰宅當然更重要啊！咱們的房子住得不喜歡了，可以換，可祖先已經入土為安了，咱們還能沒事把他們老人家請出來換個地方嗎？您說是不是？……為什么古時候皇帝一登基，就要開始給自己建造陵寢？不就是為了子孫后代、江山社稷嗎！
喬建曄 （側耳傾聽，自言自語）不對呀，我閨女這是在賣墓地呀！她媽怎么也不管管她呢？那地方是活人待的嗎？多瘆人啊！不行，我得讓她辭職，這活兒咱不能干！咱就算不是富二代吧，也不能天天在陰氣那么重的地方待著！閨女，把電話掛了吧，這個職業咱不能干！……
喬可麗 （捂住手機，對喬建曄）你瞎摻和什么！我這賣墓地呢！（瞪喬建曄，對手機）這兩塊墓地，說到風水更好的呢，那肯定就是壽區的那塊了。您知道選墓地的《十九貴訣》吧？一貴青龍高聳，二貴白虎雙擁，三貴硯臺筆架，四貴官誥覆鐘，五貴文筆聯珠，六貴玉椅香爐，七貴金簽玉檢，八貴……（笑）您記不住沒關系，我帶您去看的那塊，就是傳說中的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全都齊了！
喬建曄 （興奮）我閨女說得有道理啊！墓地的風水太重要了！要不我也買一塊？選個好風水，等我死了，還能繼續給我閨女做貢獻！
[老喬湊近小喬。
喬可麗 什么？您決定就要這塊壽區的了？好?。ǖ靡獾兀┪颐魈旖o您送合同去。
喬建曄 （對手機嚷）不行！那塊墓地我也看上了?。▽炭甥?，迫切期待的樣子）閨女，那塊墓地必須賣給我！我得給你——給我白眼兒——留下一個好風水！讓你們旺一輩子、發一輩子！
喬可麗 （躲開老喬，對手機）不是，不是，我旁邊沒誰，不是“托”。（瞥一眼老喬），萬先生，我可沒有一個閨女許兩婆家，那塊墓地肯定給您！
喬建曄 （對手機嚷）我是她爹！她親爹！我閨女先賣給我，我要了！
[喬可麗看看喬建曄，又看看手機。
喬可麗 當然是賣給您了，我肯定是講誠信的，萬先生。什么？今天就簽合同？行！
喬建曄 不行，閨女，你必須賣給我，老爸有錢，有錢！（沖電話）你把電話掛了吧！
喬可麗 （對喬建曄）別吵了！你別再給我搗亂了行不行？你知道丟了客戶的后果嗎？你知道這個合同我能拿多少提成嗎？（對手機）對不起，對不起，萬先生，對不起，我不是在說您，我是在說我……
[喬建曄瞪大雙眼看著喬可麗，趁她不注意，欲搶走手機，二人幾番搶奪，喬建曄勝利，高高舉起手機，模仿董存瑞炸碉堡的姿勢。
喬建曄 我就問你一句話，那塊墓地，你是賣給我，還是賣給他？（另一只手指手機）
喬可麗 當然賣給他了，憑什么賣給你呀？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人家是先訂的……
喬建曄 （情緒激動）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你就不能依著我嗎？……（氣急敗壞，在房間里疾走、轉圈，高舉著手機對喬可麗）我得，我得教育教育你！不讓別人說你沒有爸爸管，缺家教！我最后問你一遍，那塊墓地，你到底是賣給我，還是賣給他？
喬可麗 （賭氣，背過身）賣——給——他！
喬建曄 （胸口一陣劇痛，突然背過氣去）啊？……（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他也隨之摔倒在地，抽搐起來）
喬可麗 （反應過來，跑過去）你這是在干嗎呀！你又犯病了？不行，我得趕緊給康康打電話。（拾起地上的手機看），啊，摔壞了……
[壓光，黑場。
第三幕
[音樂停，起光，喬建曄坐在桌子旁的輪椅上，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興高采烈、聚精會神地玩“斗地主”。敲門聲。
喬建曄 誰呀？請進！門沒鎖。
張可兒 （輕輕地推開門進來，看見老喬怪怪的樣子，滿臉疑惑，河南口音）俺找喬可麗，她在家嗎？
喬建曄 哦，找我閨女的，來，進來坐?。ㄞD動輪椅湊過來）
張可兒 您是？
喬建曄 薩瓦迪卡，我是喬曉樺，不是，是喬可麗她老爸，（模仿小喬的口氣）就是照片上那個人（指了指墻上的照片）。
張可兒 薩、薩瓦迪卡，俺這不是見鬼了吧！你是可麗的爹？
喬建曄 是啊，我是喬可麗她老爸。怎么，怎么還見鬼了呢？
張可兒 咦——那不可能，可麗她爹早死了，死了活過來還不是鬼嗎？
喬建曄 你是可麗什么人哪？（后面模仿張可兒口音）你怎么知道他爹死了哪？
張可兒 俺是可麗的同事，也是閨蜜，俺叫張可兒?？甥惡桶痴f過，說她爹是警察還是保安來著，好幾年前就犧牲了……
喬建曄 胡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是不是他爹，一會她回來了，你一問不就知道了嗎？你這孩子，一點都不可人，又讓我生氣！
張可兒 可麗沒在家？
喬建曄 哦，她和那個康康出去買菜去了，說一會回來做飯，吃飯，吃完飯陪我玩斗地主。呵呵呵，你等會，他們一會就回來。對了，閨女，你也是賣墓地的？
張可兒 嗯，俺們干的是民政事業，陽光產業，不是房地產賣房子賣地的。可麗沒在家，俺也不認識您，俺就不待了，叔，俺下次再來?。。ㄕf罷，要離去）
喬建曄 哎——你來都來了，坐一會，我問你一個事兒！
張可兒 啥事啊，說！ （疑惑地關上門，坐過去）
喬建曄 哦，嗯——我問問你，你們賣的那個墓地，風水好的、壽區的還有沒有位置？
張可兒 有啊，有的是！
喬建曄 哦，那你能不能幫我買一塊？我有錢，不差錢。我啊，現在沒什么愿望嘍，奮斗了這么多年，我到死也得有一個安穩的窩兒啊……（說著說著傷心起來）
張可兒 您看您，還多愁善感呢！這事不很簡單嗎？您如果是喬可麗的爹，您直接讓您閨女替您買不就行了，還能有優惠……
喬建曄 閨女啊，你不知道，閨女不幫我買，還非要賣給萬先生，氣得我啊……正好你來了，你就幫我把這件事辦了吧？
[張可兒正在遲疑，老喬掏出厚厚的鈔票塞給她，張可兒接過一看，迅速地塞了回去。
張可兒 叔兒，您不是要訛俺吧，這可是假鈔啊！
喬建曄 假鈔？怎么會呢？我在泰國找朋友用泰銖換的！
張可兒 假的，沒錯，您看這主席像都印在左邊了，這也太假了！
喬建曄 天哪！可不是嘛！這、這、老天怎么能這么對我！朋友也這么騙我！
[老喬看過假鈔，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在屋子里狂走，叫嚷著說著泰語，把假鈔撒向空中，散落一地。
張可兒 這人不會是瘋了吧？（驚呆了，自言自語）
喬建曄 我沒瘋！我才不會瘋了呢！哈哈哈，我要是瘋了，我閨女會把我送瘋人院的！這個世界怎么了，怎么都希望我瘋哪？（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張可兒 叔兒，俺在您這比賣墳還恐怖哩，俺還是先走吧?。ㄆ鹕碛忠撸?/p>
喬建曄 別價，閨女，（后面模仿張可兒口音）你，你再幫叔一件事，中不中？
張可兒 叔兒，您老別客氣，有事您盡管吩咐！您這是要把俺拘留嘞?。ㄓ悬c害怕的樣子）
喬建曄 你能幫我寫個東西嗎？我念，你寫，我的眼有些花了，手也拿不住筆。喏，桌子上有紙和筆。
張可兒 好，您說吧，寫什么。（張可兒坐在了桌子邊，拿起了筆，看著老喬）
喬建曄 喬曉樺，括號，喬可麗，括號，冒號，是爸爸不好，這么多年沒有好好地照顧你、疼你，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我走了以后啊，我只有一個愿望……（老喬一字一句地念著，張可兒認真地書寫著）
張可兒 俺說叔兒，您不會是讓俺寫遺書吧？（張可兒遲疑地停了下來，問道）
喬建曄 是遺言，你把它整理成遺書。（很認真地）
張可兒 這可不成，這活兒我可干不了，您好端端的，留什么遺言哪 ？有什么事，您和可麗當面說！（張可兒放下筆，不耐煩了）
喬建曄 唉！孩子，你不知道，我18年前離婚，然后去了泰國，那時候我閨女還不到6歲，這么多年沒能好好地照顧她，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和義務。如今，我回來了，想和她相依為命，快樂地度過余生，可是我閨女要選擇自主生活，獨立生活。唉！閨女大了，早晚也得走，我是想啊，寫個公證書，留個憑據，把這套房產和一筆存款交給她，我也就心安了。
張可兒 到現在，您是不是可麗的爹俺也不知道，神經兮兮又留遺囑又買墓地的，您可別嚇俺啊。俺是屬鼠的，膽兒小，俺還是先走，改日再來吧。（站了起來就走）
喬建曄 慢著，閨女，我還有事……（還想挽留）
[張可兒不顧一切剛打開門，門外人（推銷員）一個虛晃滾了進來，嚇得張可兒猝不及防，一下子蹦出幾米之外。
張可兒 （驚叫）哎呀媽呀！我的天兒??！是哪個鱉孫？把俺的魂嚇沒了?。ǘㄉ裼^看）
推銷員 嘻嘻嘻嘻嘻……也嚇了我一大跳！這是我二大爺家吧？（直起身，一眼看見老喬）不是二大爺，是大爺（大膽走過去）大爺，我是四輩兒??！您還記得我吧？
喬建曄 你大爺！孫子，怎么說話呢？
張可兒 這是啥輩分？還真是鱉孫！
推銷員 嘻嘻嘻嘻嘻……我不是孫子，我是四輩兒，我看您來了。上回在醫院碰上您，知道您最近身體有點毛病，我特意給您帶來了補品，（掏出一袋黑芝麻糊）您看——（模仿廣告）“一股濃香，一縷溫暖，南方黑芝麻糊?！毙掳b，好味道，現在，孝敬您?。ㄟf給老喬）
喬建曄 呦！這是怎么說的，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孝順的孫子？（接過，端詳）
推銷員 這是咱爺兒倆的緣分哪，不光是有禮物，我還給您老送來了福音，您老看，這是嘛？
張可兒 咦——上門賣假藥的！去去去，趕緊走人！俺娘就受過你們這種鱉孫的騙?。ㄉ锨膀屭s）
推銷員 哎，誰是鱉孫？小姑奶奶，你這是怎么說話呢，誰是賣假藥的？我是給你家里老人送健康長壽的秘訣來的，無論是高血壓、心臟病、腦栓塞、肺氣腫、牙疼痛風腎虛脾弱糖尿病晚期癌癥，一棒在手，降妖伏怪強陰壯陽有病去病無病防病……（掏出一個棒棒）
喬建曄 （不屑）你是孫猴子？哪有這么神奇的棒棒，那醫院不都關門了？
推銷員 您老算說對了，我這個棒是來自海拔8888米喜馬拉雅山脈的洞穴666米處的結晶礦物體，它吸取了3500年日月之精華，融火山泉、冰山泉1200年的滋潤催化，再注入美國、日本、法國、菲律賓、阿爾巴尼亞、毛里求斯等18國現代最先進的納米技術提煉而成，叫作“宇宙超級無敵萬能磁力棒”，簡稱“超棒”，全球僅有真品九件。聽好了，就九件！
張可兒 我看哪，我送你去個地兒，連東西帶人都要了，還管你吃、管你住……
推銷員 哪有這好地方？
張可兒 出門左拐，直行800米——派出所、公安局！
推銷員 （模仿張可兒口音）公安局級別不夠，他們享受不了這么高科技的產品。（開始模仿電視購物的語調）這種產品只有具備“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字不缺的人才可以使用，使用方法很簡單，白天用此棒放在杯子里泡水，每天飲水1200毫升；晚上將此棒放在枕頭下面，使你安眠入睡，輻射全身。原價66666元，請注意！原價66666元，現價僅售8888元，請注意！現價僅售8888元！使用期三個月，三個月后雙倍價格回收！我們回收，也就是說您不但免費體驗三個月，而且可以投資賺錢，三個月，坐地立賺8888元人民幣。8888！8888元??！我們就是為了推廣體驗我們的高科技產品，為人民群眾送去福音，三個月后，恢復原價66666元。（前面語速快、流利，后面語速慢下來）哎呀，媽呀，累死我了，老爺子您慈悲為懷，賞我口水喝行嗎？
喬建曄 （驚喜狀）你先別忙著喝水，給我來兩個這個“超棒”？我一個，我閨女一個。
推銷員 （意外的驚喜，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對不起，老爺子，我一上午已經賣了八個，只剩下這一個了，要不說咱爺兒倆有緣分呢！
張可兒 （詫異，驚呆，大聲的）啥！叔兒，您信球額？這樣的低級騙子也信哪 ？您可別上當??！這明擺著是騙子！（用方言表述）……
喬建曄 （沖張可兒）你懂什么？什么騙子？人家是送福音！送健康！真要使用得好啊，三個月后我還不退呢？不就是8888嗎？
張可兒 叔兒，您真有病吧？
喬建曄 我就是有病，用這個治治，看看療效，我不差錢，別讓人家瞧不起咱。（他一把接過棒棒，然后掏錢付款）
推銷員 老爺子，您老這是不是人民幣，這是冥幣吧？
喬建曄 傻孩子，這是泰銖，泰國的人民幣，我的人民幣都是假的，你看我都扔了。（指著地下散落的錢）
推銷員 哎喲，我天啊，您這是在地里種錢了。我啊，也去不了泰國，這錢我也沒地方去花啊！您還是給我人民的幣吧，沒現金刷卡也行啊？
張可兒 一個周瑜一個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出奇！俺真得走了，俺和可麗姐們兒一場，老末還落個埋怨。（拿起包要走，和老喬打招呼）叔兒！我還有事兒，俺先走了。
喬建曄 稍等稍等，閨女啊，你幫我進屋給這孩子倒杯水，他都渴壞了。（攔下張可兒，遞過去杯子）
[張可兒放下包，無奈地接過杯子，進廚房倒水去了……老喬順手打開張可兒的手包，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推銷員。
喬建曄 刷卡，結賬吧！
推銷員 這張好，沒密碼？
[推銷員掏出POS機迅速完成操作……老喬把銀行卡放回手包，張可兒倒水回來……
推銷員 老爺子，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先撤了……
喬建曄 別急著走啊，咱這仨人，正好斗會兒地主。
[推銷員不容分說，慌忙離去……張可兒的手機響，閱讀短信，老喬得意地把玩著“超棒”。
張可兒 （看著手機，念）你的尾號1764信用卡pos消費8888元……（翻看手包，發現銀行卡被使用，質問）叔兒，那個鱉孫呢？
喬建曄 走了？
張可兒 棒呢？
喬建曄 在這呢？
張可兒 錢呢？
喬建曄 刷了？
張可兒 刷的誰的卡？
喬建曄 誰的？包里的？不知道誰的。
張可兒 阿臜 ，瞧你成臉子，俺是馬虎瞪，你刷的是俺的卡！（哭）你知道你這一刷，俺三個月工資沒了……（補充積攢萬元回家的情節）
喬建曄 （面露尷尬）啊？是嗎？壞了，我還以為是我閨女的包呢！得，算我借你的，一會兒我閨女回來就還你。我不是著急買這個“超棒”嗎？就剩這一個了，一會兒咱用這個泡水喝啊！
張可兒 （氣急敗壞，哭笑不得）老天爺，喬可麗怎么能有您這樣的爹！您不可能是他爹，您又傻又瘋，不可理喻！不行，我得打電話，報警！
喬建曄 （瘋狂，拿起了大氣錘）你敢?。ê竺婺７聫埧蓛嚎谝簦┌匙崴浪?！
[張可兒掏出電話正欲撥打，喬可麗和康乃新上，手里提著買來的菜。
喬可麗 （見情形感到不妙，吃驚）你們，你們這是什么情況？
張可兒 可麗，你總算回來嘍，剛才來了一個騙子，賣什么超棒，這位叔兒花了8888，你看，還刷了我的信用卡，俺真是不得勁……
康乃新 （反應較快）什么什么？騙子？估計騙子還沒走遠，我去追回來（說罷，急火火地追了出去）
喬可麗 可兒，你怎么在這兒？
張可兒 （很認真地）妹兒，你先別問我！我先問問你，這位叔兒到底是不是你爹？
喬可麗 （為難，無奈苦笑）不是，我還不能說不是，我一說不是，他就……
喬建曄 （嬉皮笑臉地湊過來）是這么回事，不，不是這么回事。你看，超棒，爸爸給你買的，好東西，福音，我要讓你健健康康的，老爸我也健健康康的。我，我可能是刷了可兒的卡，不要緊的，爸爸這就去取錢，還人家……
喬可麗 （看了一眼老喬，轉過身，對可兒）他不是我爹，是這個房子的主人，房東！
張可兒 （很氣憤）可麗，那這個人可是賴爪哩，他胡性吧唧一口一個你爹，一口一個你老爸，俺都馬虎瞪哩！
喬建曄 什么？我不是你爹？（上前抬手要抽可麗，舉在空中的手又停了下來） 閨女！你過分了！你說什么？我不是你爹？我不是你爹？你5歲的時候，你在公園門口亂跑差點丟了，那一瞬間，我差點瘋了，瘋了！如今，你長這么大了，還想讓我瘋嗎？
喬可麗 （悲傷）我真的希望你是我老爸，但你真的不是我老爸！
張可兒 （蒙圈了）可麗，俺更馬虎瞪哩！他到底是不是你老爹？
喬可麗 不是，我叫喬可麗，他的女兒叫喬曉樺，我們應該算是同齡人，但是，我們是兩個人。我是租客，兩年前才搬到這里來的，也就是在兩年前，他的女兒喬曉樺出了車禍，去世了……
[背景弦樂起。
喬建曄 （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兩步，從驚愕中迅速淡定下來）曉樺，你是不是生爸爸的氣，所以才故意嚇爸爸的？曉樺，爸爸跟你18年沒見了，你就算再生氣，也不能開這種玩笑嚇唬爸爸。曉樺，爸爸這把年紀了，開不起這種玩笑了。曉樺，我萬里迢迢地回來，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現在說你死了，你還讓我怎么活！
[張可兒過去攙扶住老喬，把老喬扶到沙發上坐好，自己坐在了老喬旁邊。
喬可麗 （走近，安慰老喬說）說實話，您剛從國外回來，很期待很興奮地把我當成了您的女兒，我實在不忍心把您已經失去女兒的噩耗告訴您，我本想，本想瞞您一些日子，然后慢慢地讓您知道真相，讓您接受事實，可是您……
喬建曄 （突然站了起來）不！不可能！你就是曉樺，你騙我，你騙我！你看，你的額頭，你的額頭上有一個小小的傷疤，這是你四歲的時候和我玩捉迷藏摔在馬扎子上落下的傷痕，你怎么會不是曉樺？
喬可麗 （走過去，從抽屜里取出一封信）我真的不是曉樺。兩年前，我剛到公司做墓地銷售員，崔姨，也就是您的前妻到我們公司為女兒買墓地，是我接待的。她選了一處位置極佳、風水很好的墓地。她說，將來百年以后，要把自己，還有她女兒的父親，盡可能地合葬在一起。她說，生的時候沒有團圓在一起，死了，一定要團圓。崔姨安葬女兒之后，受不了喪女之痛，離開了這里。她沒有改嫁，而是出家了。她把房子和這封信交給了我。她說，如果有一天，墻上照片的那個人回來了，就把房子和這封信交給他……如今，您回來了，一會兒我就收拾一下搬走，您多保重?。ㄕf完，去攙扶老喬）
[老喬沒有接受可麗的攙扶，接過了信，愣愣地坐在了旁邊的輪椅上，拆開看。他面目呆滯，看著手中的超棒，陷入了深思，可麗與可兒對視相望，又不約而同地轉向老喬。
張可兒 叔兒，您沒事吧？
喬可麗 我們先不走，我們陪會兒您？
喬建曄 宇宙超級無敵萬能磁力棒，簡稱“超棒”，全球僅有真品九件……（呆呆地，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舉著手中的超棒向門外跌跌撞撞地走去，自語）我要用它找回我的閨女，我要找我閨女……
喬可麗 喬伯伯——
張可兒 叔兒——您去哪？
[喬可麗、張可兒不約而同地起身追向他，呼喊他……音樂加重，光緩緩地暗下，黑場。
第四幕（尾聲）
[街坊口，大樹下，鴿哨劃破長空；年輕的吉他手撥弄著琴弦，深情地彈唱著《當你老了》。
（束光）：“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昏沉，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
[喬可麗推著輪椅出，輪椅上坐著身穿正常服飾的喬建曄，他滿頭白發，癡呆地，抱著一個奶瓶子……追光跟。
[畫外音，傳來喬建曄的聲音。
喬建曄 喬曉樺，括號，喬可麗，括號，冒號，是爸爸不好，這么多年沒有好好地照顧你、疼你，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畫外音，傳來喬可麗的聲音。
喬可麗 老爸，我們一起回去吧！老爸，從今天起，巧克力就是您的女兒，您就是我的老爸。您可以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您可以為我的人生指點江山……
[音樂再起，劇終。
（作者單位：天津市戲劇家協會）
責任編輯 劉 紅
劉強
時 間 現代
地 點 某都市
人 物
喬建曄 60歲左右，原評劇團演員，后出國打工，歸國尋找妻女，患有阿爾茨海默綜合征。
喬可麗 24歲。喬建曄老屋的房客，被老喬誤認成女兒喬曉樺。墓地銷售員。
康乃新 喬可麗男友。
張可兒 喬可麗的同事，閨蜜。
推銷員 騙老人購物的上門推銷者。
序 幕
[街坊口，大樹下，鴿哨劃破長空。年輕的吉他手撥弄著琴弦，彈唱著 《心靈之約》——（束光）“我珍愛，記憶中你，在那里才能感覺你的愛，雖然說往事越走越遠，多希望一切沒改變……穿過千山，穿過萬水，共赴心靈之約……”
[喬建曄身穿泰國傳統服裝、拖一大行李箱上。他神色凝重、惆悵，隨歌曲入境。漸漸地，隨之一起唱——（區域光）“再給我深深的呼喚，安慰我為了你滄桑的心，我怎能舍去對你的思念，那是我所有的一切……”
[老喬興奮地站在臺中，鞠躬謝幕，和觀眾打招呼，要掌聲，活躍氣氛。
喬建曄 （煞有介事）薩瓦迪卡！薩瓦迪卡！謝謝大家掌聲鼓勵，謝謝大家掌聲鼓勵！
吉他手 呦，這是哪來的大爺？要開演唱會？（吉他手在一邊詫異地上下打量著老喬）
喬建曄 接下來，帶給大家一首好聽的泰國歌曲（沖吉他手），來，我們倆來個聯盟。
[音樂起，吉他手彈奏。喬建曄癡迷地演唱（泰語版：《失戀陣線聯盟》）。二人忘情地跳起了恰恰，一個小翻兒，活躍起氣氛。（音樂停）
喬建曄 薩瓦迪卡！薩瓦迪卡！謝謝大家！
吉他手 行啊，老爺子，您還真有活力?。ㄓ悬c氣喘，贊許地）
喬建曄 這話說的。別看我這歲數兒，牙好，胃口好，身體倍棒，吃嘛嘛香。我一口氣能翻20個跟頭！
吉他手 看您這打扮，您這是從泰國旅游回來？
喬建曄 旅游？我這打扮像旅游嗎？我哪點像旅游了？給你個機會改過自新，重猜！
吉他手 那您這是……（偷笑）難不成還是去做手術了？
喬建曄 （驚訝）嘿，你怎么知道的？孔明先生?。ü笆郑┪疑蟼€月在泰國剛做的手術。你看看，你看看?。ㄏ埔路o吉他手看，吉他手躲避）……你看人家大夫這刀法，手起刀落，咔嚓一下，永絕后患……盲腸就沒了……
吉他手 切——原來是盲腸炎?。?/p>
喬建曄 小子兒，你不認識我？
吉他手 看您挺面熟的，您是……？
喬建曄 我就是這兒，新村5號樓，評劇院的老喬。你看，回家問你奶奶爺爺伯伯大爺的，都認識我。你聽我唱……（清唱一小段評?。?/p>
吉他手 哦，您是喬伯伯？有點兒印象！
喬建曄 唉，我這一走就是18年，都生分了，都生分了！小子兒，你今年多大啦？
吉他手 二十七。
喬建曄 二十七？比我閨女大三歲，比我小……比我小……我今年……唉，我今年多大來著？我哪年出生的？鼠、牛、虎、兔、螞蚱、鯽魚、大象、榴蓮（快速叨咕）……反正你叫我歐巴就對了。我得多活幾年，多陪陪我閨女。你看我閨女……（掏胸前的照片，突然反應過來）呦，（拍腦門）看我這腦子！我得趕緊回家，見我家閨女去嘍！我要給她個驚喜，驚喜?。ㄕf完，急火火地拉起行李箱，下場）
吉他手 您慢走！有空來唱歌！……（遠遠地打著招呼）
[壓光，黑場。
第一幕
[起光，喬建曄上。背景音樂起，敲門。
喬建曄 就是這，到家了?。ㄊ闱椋詷澹詷?！爸爸回來了，開門?。ㄔ偾茫匝宰哉Z）這孩子，沒在家啊？
[喬建曄找鑰匙，拍腦門，回憶。從掛在脖子上的鏈子上取下鑰匙，打開門進入，沒關門，環顧房間。
喬建曄 除了鎖沒換，都換了……（邊說邊比畫，傷感地）原來這是我結婚時候的大衣柜，三開門的，合頁都是純銅的。為了踅摸那合頁，我跑了多少五金店，說沒就沒了……這兒……這兒擺的是電視，曉樺最喜歡坐在小板凳上看《海爾兄弟》，我看見了就說她，你離遠點，小心近視眼……現在都換成沙發了。沙發……（指沙發，看到自己的照片，愣一下）……我的劇照還在，還掛在老地方……（走近照片，激動地）崔金蘭啊崔金蘭，真沒想到你能信守諾言，離婚后還把我的照片擺在這兒。我當初就這么一個條件，房子隨便住，但這照片得給我……（哽咽）我就怕我那么一走，閨女就把我忘了……現在好了，我回來了。我要和曉樺好好地待著，再也不分開……
[耳畔響起18年前的畫外音，老喬陷入追憶中——（注意各種情緒的體現）
喬建曄 曉樺曉樺，卷袖子，幫助爸爸掃屋子。擦桌子，擦椅子（父女倆一起），拖得地板像鏡子，照出一個好孩子。哈哈哈哈（父女倆歡笑）……
童年曉樺 爸爸爸爸，我要看動畫片《巴巴爸爸》！
喬建曄 又看動畫片！好，給你調臺，早晚把眼睛看壞了，坐遠點啊！
童年曉樺 爸爸爸爸，我想吃蛋糕！
喬建曄 行，爸爸一會兒就帶你去公園，公園門口有一家水果蛋糕店，爸爸帶你去買。
童年曉樺 太好了！太好了！啵！
喬建曄 曉樺，這人多，你站著別動，等我，我去買票，1分鐘。
童年曉樺 嗯！
喬建曄 曉樺，曉樺！你在哪？曉樺——
童年曉樺 爸爸，我在這哪 ！我想吃冰激凌！
喬建曄 哎呀，嚇死爸爸了，告訴你別動，你怎么不聽話。爸爸給你買冰激凌，爸爸再也不離開你了。你要是丟了，爸爸可就瘋了……
童年曉樺 爸爸，爸爸，你是要和媽媽離婚嗎？
喬建曄 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問。爸爸要出門，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演出，回來給你賺很多很多的錢，爸爸給你買蛋糕，爸爸給你買鋼琴……
童年曉樺 爸爸，我不想讓你走……（耍嬌地）
喬建曄 爸爸必須要走，你在家要聽媽媽的話……
童年曉樺 嗚嗚嗚嗚……（哭）
[喬可麗跑著上，做運動，抻胳膊，擴胸。無意間發現門敞著，驚訝，警覺。躡手躡腳地進，從門后拿出充氣錘，用于防身。
[喬建曄眼圈紅潤，轉身看到喬可麗。喬可麗將氣錘護在身前怒視著喬建曄。
喬可麗 嘿！你是誰呀？你這老頭兒，這么大歲數怎么不學好?。看蟀滋炀瓦M來偷東西！（老喬以為是閨女，滿臉欣喜地打量、靠近）站那，別動！老實點，偷東西就偷東西，表情還那么不正經。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欺負的，我是空手道三段、跆拳道四段、柔道五段……
喬建曄 你可千萬別武斷！閨女，你看看我是誰？（擺出造型，等待對方的確認）
喬可麗 你？（上下打量）看出來了。
喬建華 （以為真的認出來了，期待地問）我是誰呀？
喬可麗 我管你是誰，你給我出去?。ɑ蝿又种械拇箦N）
喬建華 曉樺，是我，我是你爸爸！是爸爸回來了?。▎探〞祥_心地笑，張開雙臂，靠近）
喬可麗 別過來，我喊人了?。。ü室獬吨ぷ雍埃瑖樆Ｋ?/p>
喬建曄 （尷尬）別喊了，一會兒真有人報警了。閨女，真的是爸爸，不是流氓！你來看，爸爸給你帶了好多禮物……（說著，跑去取行李箱）
喬可麗 少廢話，你先給我出去?？?，出去！（說著，警覺地示意讓老喬出屋）
喬建曄 行行行，我的小姑奶奶，老爸站門口和你說，行不？（商量的口吻）
喬可麗 不行，你先給我出去。
喬建曄 好好好，我站門外邊。你也不怕人家笑話，哪有對爹這么狠的閨女。
[老喬像宋小寶，滑稽地退出了門外，喬可麗迅速地關上了門，兩個人一個屋里一個屋外。
喬建曄 曉樺，這么多年你是不是在生爸爸的氣??？是老爸不好，拋下你這么多年，老爸知錯了，你就原諒爸爸吧。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我再也不走了。（老喬倚在門外，試探地，深情地懺悔）
喬可麗 你別在這跟我忽悠，一口一個老爸老爸的，我告訴你，我老爸早就沒了。（小喬在門里，似乎獲得了安全感，坐在沙發上放松起來，語氣不是很緊張了）
喬建曄 你看，你可越說越渾了。什么沒了，我不活得好好的嗎！我本想早幾年就回來的，不為了在外面多賺幾年錢嘛！我知道，自從你媽媽又結婚了，你一個閨女家的，無依無靠的，老爸得多賺一些錢支持你以后的幸福生活啊。閨女啊，開門吧，讓爸進屋和你好好嘮，這么說話，街坊怎么看咱哪?。ɡ蠁涛卦V說著，試探性地敲了幾下門。）
喬可麗 （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頭細細地端詳著墻上的照片，自言自語）還真是他？（沖門外）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喬建曄 呦，敢情是事隔這么多年，這孩子不敢認我啊，呵呵呵。（老喬自言自語、喜出望外，趕緊澄清）我是喬建曄，你叫喬曉樺，你的名字是我給你起的，你是木華樺，我是日華曄，你不信可以看我的身份證啊。要不，你給你媽打個電話問問。
[喬可麗轉身又看看墻上老喬年輕時的劇照，放下了手中的錘子，站起了身。
喬建曄 閨女啊，爸爸坐了這么長時間的飛機，趕了一夜的路，渾身都散了架了，你別讓我杵在外邊像個業瘴鬼，開門吧，啊？
[喬可麗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然后閃在了一邊。老喬走進來，關上了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坐在了沙發上，捶了捶自己的腿。
喬建曄 （嚴肅，正色）曉樺，我知道這些年我虧欠了你太多太多，我沒有陪你長大，也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你不想認我，情有可原?？墒?，曉樺，我是你爸爸，這是改變不了的……年輕的時候，想的是打拼，再苦再累，也要給你拼出一個好的未來。上了年紀就會想，什么錢不錢的，都不如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幸?！还苣阍覆辉敢庀嘈?，能不能夠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動力、唯一的希望。如果你不認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還不如……還不如死在泰國！（說著說著，抽泣起來）
喬可麗 您可別這樣，我經常看墻上這張照片，我的印象，照片里的這個人一定是個很堅強、很自信、很有勇氣的人。（小喬走過來，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很鄭重地說）我今天告訴您，我不叫喬曉樺，我叫喬——可——麗。
喬建曄 什么？你媽給你改名字了？你媽媽是不是改嫁了？你說說這個崔金蘭，怎么這么小心眼兒！得，叫什么不重要，我沒這么小心眼兒。喬可麗，喬可麗？還挺甜的，以后老爸就叫你巧克力吧。
喬可麗 唉，您還真夠執著的。我是想，和您說清楚，（一字一頓）我和您沒有關系！
喬建曄 （沒懂）沒關系？我沒說對不起??！
喬可麗 （急切）哎呀，咱倆之間，沒有關系！
喬建曄 什么？沒有關系？這血濃于水，你知道嗎？骨肉親情，骨肉親情！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閨女，你，你可不能記我一輩子仇，??？這個世界上，我可就你這么一個親人，你若絕情，我，我可活不下去了……（又要痛哭流涕）
[小喬剛要辯解，敲門聲。老喬迅速止住了哭聲，小喬無奈地瞥了老喬一眼，過去開門。門外，康乃新坐在輪椅上，頭、腳多處包扎。
喬可麗 誰呀？（開門看）你找誰？
康乃新 我是來找小美美的。（裝著聲音）
喬可麗 你敲錯門了，這沒這個人。（砰的關上了門）
[門外，康乃新繼續敲門。
喬建曄 是不是找我的？（走過來，開門看）誰呀？
康乃新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又裝做另外一種聲音）
喬建曄 不認識，你走錯門了?。ㄅ榈年P上了門，對小喬）也不是找我的。
康乃新 （繼續敲門，裝著聲音喊）你真的猜不出我是誰嗎？我是猴子派來的救兵，我是大王派來巡山的！
喬可麗 嗯？是不是康乃新？（再次打開門）
康乃新 哈哈哈哈哈，被你猜出來了！被你猜出來了?。ㄕf著，轉動著輪椅進屋）
喬建曄 你是猴子派來的救兵？你是大王派來巡山的？你是腦子進水的王八蛋！（喬建曄掄起充氣錘打康乃新，康乃新叫疼）你敢嚇唬我閨女，我拍，我拍，我拍拍拍！（康乃新尖叫）
喬可麗 真的是康乃新？別打了，別打了！（用身體護住康康，擋住老喬）
喬建曄 打，打你裝神弄鬼！還康乃馨呢？老子是黃玫瑰！
康乃新 哎喲……喬可麗，這人誰呀？哪兒來的？這么暴力！
喬建曄 薩瓦迪卡！我是她爹地！信不信我 死你！
喬可麗 （對康康）你先別管他，先說說你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坐上輪椅了？
[小喬把康乃新推到沙發邊，自己也坐了下來。老喬也湊在一邊警覺地注視著康乃新的一言一行。
康乃新 （有氣無力地）我加完班，從單位里出來，路上看到一老太太摔倒了。
喬可麗 你扶了嗎？
康乃新 我能不扶嗎！我是見習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
喬可麗 康康，你真好。
喬建曄 切！
康乃新 我正準備過去扶呢，旁邊突然過來一車，吱地一聲就把剎車踩在那了，砰地一下車門開了……后來我想啊，那人可能也是想做好事，幫著扶老太太……
喬可麗 這不挺好的事嗎，可你怎么受傷的？
康乃新 我還沒說完呢，那都是后來我猜的。可當時，他那么一開車門，正好打我屁股上，我就來了一個嘴啃泥……
喬可麗 那也不至于把你傷成這樣啊！
康乃新 我還沒來得及摔成嘴啃泥呢，對面就過來一電動車，咻地一下把我撞飛了……當時我就想，果然是起舞弄輕影，高處不勝寒啊！自由落體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呀！我在空中有沒有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會不會像流星那么絢爛……
喬可麗 康康……
康乃新 然后……
喬可麗 還沒完？
康乃新 沒完呢?。ㄕZ速加快）我還沒來得及落地，從我的東北方向就開來一輛灰色微型面包車，直接把我送到西南方向駛來的一大公共的鼻子上，大公共對我也沒客氣，又把我送到一搶險車上，然后……
喬建曄 然后你就像個乒乓球似的，在馬路上彈來彈去……（模仿打乒乓球的動作）……哦，不對，你一直沒落地，那就是羽毛球哇?。７麓蛴鹈虻膭幼鳎?/p>
康乃新 （笑）大爺，您形容的還真貼切。
喬可麗 康乃新，你能不能長點心？你看你都成什么樣了……唉，不對呀，你都像羽毛球似的那么飛來飛去了，怎么還活著？
康乃新 活是活下來了，可我這腿……
喬可麗 （蹲下，緊張地）你的腿怎么了？你倒是說啊！
康乃新 （痛苦地）我的腿，我的腿……
喬建曄 哎喲，我去！我都看不下去了！閨女，別問了，他的腿肯定是完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對康乃新）編！使勁兒編！
喬可麗 （難過地，疼惜地）康康，你的腿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嗎？
喬建曄 哎喲，我的閨女呀，你這是什么智商??？準是隨了你媽了。我追你媽時早就用過這招苦肉計了！（對康乃新）都是老中醫，別在我這開偏方。想騙我閨女，得先過我這關！
喬可麗 （對喬建曄）你知道什么啊？什么事都瞎摻和！他是我男朋友，我們認識兩年三個月零八天，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握住康康的手）康康，你要好好治療，你的腿一定可以恢復，就算有一天，你的腿真的不能……我也不會嫌棄你……
康乃新 （激動地）可麗，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我失業了，我不帥了，我被狗咬了，讓蜜蜂蜇了，給驢踢了……總之，你都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會離開我，是嗎？
喬建曄 （對康乃新）你這演技也太差了！想騙婚哪 ？
[康乃新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撲通跪在喬可麗面前。
康乃新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哼著婚禮進行曲，掏戒指盒）可麗，嫁給我吧?。ㄍｎD一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刷遍朋友圈也找不到我這么奇葩的求婚吧？我可愛嗎？
[喬建曄一把搶過戒指，試圖戴在自己手指上。
喬建曄 這是什么戒指？玻璃的？閨女，咱別要別人東西，你要是喜歡，明天爸爸給你買仨。
康乃新 （湊近喬可麗）這老頭到底是誰呀？他……是干什么的呀……
喬可麗 （指照片）他是房東，原來是評劇演員。
喬建曄 （對著康挑釁）對！我就是唱評戲的，（開始唱“巧兒我自幼兒”的調兒）喬可麗怎能夠許配你家？（沖小喬唱）這個男的沒出息你怎能嫁她呀?。ㄞD向康，邊唱邊退）你爹我走上前，把他趕出去呀，（拉著小喬）脫離了屌絲男，咱自己找婆家呀……
[小喬掙脫了老喬。
喬可麗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搞錯啦，你不是我爹。
喬建曄 （愣?。┑皇悄愕挠H爹?。ㄟM入戲曲）奶奶也不是你的親奶奶！咱們祖孫三代，本不是一家人哪！哎，后邊是什么詞兒來著？
康乃新 可麗，這人是不是受過刺激啊？你看他瘋瘋癲癲的？（指指旁邊的老喬，又指指自己的腦子。老喬在一旁專注地想著詞，哼唱著戲曲）
喬可麗 （把康拉到一邊，小聲地）他剛從國外回來，進門還沒10分鐘呢，你就來了。
康乃新 哦，那咱趕緊找房子搬走吧。對了，我今天來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父母下周過來要見見你，說還要贊助我們30萬買房子，結婚。以后我們再也不用租房子了……
喬可麗 真的？太好了?。ㄏ矏?，幻想著）房子不用買太大的，錢不夠，我們可以再貸點款，在生態城買個一樓帶院子的房子，我們在院子里種滿康乃馨，過上鮮花盛開的日子……
喬建曄 臭顯什么??？（湊過來，沖康乃新）這是哪跟哪啊，還沒過我這關哪 ！就想談婚論嫁？真是異想天開?。_喬可麗）閨女，你可別上他的當，油嘴滑舌、投機取巧、道貌岸然，不是什么好貨色！
康乃新 你當你是誰?。课腋嬖V你，如果可麗真有你這樣的老爸，我還就……
喬建曄 聽見沒有？閨女，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知道你有多傻嗎？你看他剛才的表演就是對你的測試，如果你沒嫌棄他，表現得讓他滿意，他就向你求婚，他就算找到了單純、可愛、賢惠的好姑娘。如果你表現的嫌棄他，他絕對不會拿出這枚戒指，還會宣布和你分手。他能安慰自己，這樣的女人不值得?。ㄖ钢担┧@樣的人，哪里會有什么真愛？
康乃新 嘿！不理你還真來勁了！你信不信我打120，給你送精神病院去！
喬建曄 閨女，你先問他這戒指是真的還是假的？從哪個地攤買的？（喬建曄很是得意，故意擺弄著戒指氣康康，康康見狀正欲發怒）
喬可麗 哎呀，康康，你就不能冷靜一下，消停一會兒！你別跟他在這鬧，有什么事回頭再說！（偷偷指了指老喬，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康乃新 回頭再說？過幾天我父母就來了，看你這有個瘋癲老頭，他再瞎跟著攪和，我怎么解釋？怎么解釋又能解釋得清？
喬可麗 你覺得解釋不清，我們就不用結婚了，我們就算了唄！
康乃新 算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懂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差不多夠意思就行了，這事兒就是這點意思，不能弄得大家都沒意思了……
喬可麗 你真能懂我的意思？
康乃新 懂！但是不行！你必須換個地方搬出去住，而且，必須是今天！你想想啊，你和一個瘋老頭住一塊，我得考慮安全問題吧？
喬可麗 （小聲地）那總得先找好地方吧？
康乃新 好！我們先去找找房子，實在找不著合適的，你先住我那兒去。（說著，牽著小喬的手，往門外走）
喬建曄 哎喲，我去！閨女，我都聽見了，你還和他玩真的了？還私奔？今兒你還真想把爹氣死！只要你和他走，我就，我就把這個房子點了！燒了！我死也死在自己的窩里?。夂莺莸兀?/p>
康乃新 （回頭）你威脅也沒有用！誰怕你??！
[老喬突然面色猙獰，手捂胸口，摔倒在地，身體抽搐起來……
喬可麗 怎么了？（跑過近前看）你這是怎么了？
康乃新 （也跟過來，仔細觀察）壞了，真犯病了！
[壓光，黑場。
第二幕
[起光。餐桌，喬可麗用筆記本上著網。
喬可麗 （自言自語，讀著網上的資料）偏執型精神障礙可能與遺傳、人格特征及社會環境因素等共同作用有關，多數患者病前性格存在缺陷，如主觀、固執、敏感、多疑、自尊心強，以自我為中心、好幻想、易激惱、拒絕接受批評以及有不安全感等。在個性缺陷的基礎上，在社會環境作用下逐漸起病……
康乃新 我判斷不會錯，憑我的經驗可以確定他是間歇性偏執型精神分裂，并伴有前期阿爾茨海默病……
喬可麗 間歇性偏執型精神分裂？還有，阿爾茨海默病？什么是阿爾茨海默病?。?/p>
康乃新 就是通常說的老年癡呆，他屬于初期。主要是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視空間技能損害，有可能發展為執行功能障礙，甚至會導致人格和行為改變等全面性癡呆……
喬可麗 ??？是不是得送醫院住院？
康乃新 現在還不用，剛剛給他喝了鎮定的藥，讓他先睡一下。但得注意了，在精神上的刺激下，他可能會隨時再發作，你必須得搬走，咱不能在這陪著一個隨時可能瘋了的人，（語重心長）咱擔不起??！
喬可麗 哦，那你說，怎么辦好？（滿臉愁容）
康乃新 他一時半時醒不過來，你先守在這，做好搬家的準備，我出去給你找找房子，另外再去藥店買些應急的藥品回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喬可麗 好，你快去快回！
[康乃新出門下場，喬可麗送康到門口，關上了門，回到了臺前，看著墻上老喬的照片陷入追憶，光暗淡下來，背景音樂及畫外音起。（注意情緒的體現）
可麗爸 （畫外音）找啊找啊找朋友 ，找到一個好朋友 ，敬個禮呀 ，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見！
喬可麗 爸爸，你去哪了？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飄逸的窗簾后，可麗爸穿著制服影影綽綽地站在那里，隨著聲音，可麗側身遠遠地看去。
可麗爸 閨女，爸爸沒有走遠，爸爸永遠守護著你！
喬可麗 （欲哭，煽情）不是，你答應我帶我去草原，帶我去騎馬，帶我去爬山，帶我去漂流……你，你怎么說話不算數？你怎么撇下我走了？……（遠遠的，可麗爸沒有說話，敬了一個禮）
喬可麗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我已經工作了，談戀愛了，快結婚了！你高興嗎？（遠遠的，可麗爸放下敬禮的手，點了點頭）
喬可麗 （感慨）我會照顧好媽媽，照顧好奶奶，我會努力地工作賺錢，我每個月都會寄錢給媽媽、奶奶，您就放心吧?。ㄟh遠的，可麗爸舉起手，做再見的手勢）
喬可麗 爸爸！爸爸！您保重！
[光暗了下來，窗簾依然飄著，可麗爸消失了……喬建曄從房間里出來，似乎剛睡醒，打破了喬可麗的思緒。
喬建曄 閨女，干什么了？你剛才給我吃什么藥了？吃完藥我就睡著了。
喬可麗 （定了定神）哦，您可能是太累了，怎么不多睡會??？（過去把他扶到沙發前坐下）你多歇一會，我上網給你買兩件衣服。你看你，天天穿著奇裝異服，這么大歲數，讓人看著多不正經?。?/p>
喬建曄 嘿，還是閨女好！上網買衣服？你們這代人啊，越來越懶了，干什么都懶得出門，網上購物，網上點餐，干什么都淘寶。呵呵呵，也好（說著，坐在餐桌旁）你在家了，可以多陪陪我。這么多年，我們一直沒聯系，我和你媽離婚后，你媽恨我，我打過很多電話，BP機傳呼，寫信，你媽都沒回復，我也沒再騷擾。我總盼著，你快快地長大，懂事，漂亮……
喬可麗 （苦笑）那你知道我心目中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嗎？
喬建曄 （詫異，搖搖頭）不知道。
喬可麗 （貌似在回憶）他像照片上的人（指著墻上老喬的照片）一樣有自信，帥氣、莊重、剛毅，而且，他應該是穿著一身制服，是一個敢擔當的人……在生活中，他親切、和藹，他從不煩躁……
喬建曄 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和照片上的人不一樣？不是你理想中的爸爸？
喬可麗 （吞吞吐吐想交代事情原委）本來，我也沒這么認為，我是想和您說清楚，是您誤會了，您弄錯了！我根本就……
喬建曄 （語重心長，動情地，心酸地）孩子，你不用想得太多，爸爸可能確實不如你想象得那么完美，但天底下，哪有家長成心跟孩子過不去的？我18年在國外受的苦、受的罪，你是沒法理解的。你們這代人應該學著多理解別人、多包容別人，不能總是太自我、太任性。好了，現在爸爸回來了，爸爸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爸爸也是能擔當的人，爸爸會把這么多年欠你的都補回來！
[喬建曄說著，過去取出大行李箱，興奮地往外掏東西。
喬建曄 （拿出很多包裝好的禮物，深情地）閨女，快過來看看，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喬可麗遲疑地靠近）……這是你6歲生日時，我給你買的禮物。那年我剛到泰國，身上沒幾個錢，語言也不通，我就在一個小攤子上買了這個。我想給你寄回來，可一想，這又不是什么好東西，明年吧，等明年賺了錢，買個好禮物，再給你寄……（再拿一件）這個，這個是你7歲生日時，我給你買的禮物。我到泰國已經一年了，本想多賺點錢，沒想到，他媽的，趕上金融危機了，我又沒賺到錢。你生日那天，我就沿著湄公河走，看到了這束小野花……（再拿一件）你看，這是我給你捎來的榴蓮酥，可好吃呢……
喬可麗 （不感興趣的樣子）您就先別倒騰了，我不愛吃榴蓮，聞不了那味。
喬建曄 （驚訝）怎么可能呢！你小時候最愛吃榴蓮了，天天要著吃。有一次我聽人說，榴蓮烤熟了吃，是栗子味兒的，爸爸就拿爐子給你烤了。
喬可麗 烤完以后呢？
喬建曄 （不好意思）烤完以后，咱家就沒有串門的了，鄰居都說咱們家有股茅房味兒。
喬可麗 （捂嘴笑）有您這么個爸爸，可真有意思。
喬建華 唉，你也覺得爸爸好吧！
[老喬剛要繼續聊，小喬手機響，小喬站起來接電話看屏幕，沖老喬比畫，噓——
喬可麗 （驚喜，活動筋腿，清了清嗓子，甜甜的聲音）喂，萬先生，您好，您好！我這正要給您打電話呢，您就先打過來了……
喬建曄 閨女，誰啊？（老喬蹲下來收拾行李箱）
喬可麗 （捂住聽筒）噓，小點聲！是我的客戶！……（對手機）萬先生，您接著說……
喬建曄 （湊到電話前，大聲地）你掛了吧，我閨女忙著呢！哪有星期天談業務的！
喬可麗 （躲開，接聽電話）誰說話？沒誰，沒誰，不礙事，您講……
喬建曄 （湊到電話前，大聲地）不礙事！我是她爸！
喬可麗 （躲遠）不好意思，萬先生，您和家里人商量得怎么樣了？什么？我們推薦的“夢境園”項目您看上了？太好了！謝謝您對我們的信任……什么？就是還沒想好到底選福區的，還是選壽區的？呵呵呵，您太有眼光了，這兩個小區都比較高檔，人文環境相當好。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喬建曄 （嘀咕）呦，我閨女這是賣房子哪？對，買房就不怕高檔，買房就得看人文環境。人家孟母為嘛擇鄰？不就為了給孟子創造一個好環境嘛！
喬可麗 （回頭瞪了老喬一眼，示意閉嘴，繼續接聽電話）定期舉辦文藝演出？那倒不是，萬先生，您想啊，咱們現在還玩朋友圈呢，那邊也一樣。福區就安靜一些，鄰居都是畫家、書法家、作家，估計到時候也就是刷刷心靈雞湯什么的。壽區熱鬧一些，鄰居都是演藝圈的，有唱京劇的、說相聲的，前幾天剛來了一個交響樂團的……
喬建曄 （自言自語）喲，這小區在哪?。孔〉亩际敲税。。▽炭甥?，大聲地）我喜歡熱鬧！給我留一套壽區的！
喬可麗 萬先生，您看萬老爺子……哦，老爺子喜歡安靜，老太太喜歡熱鬧，將來合葬，安靜熱鬧都有人喜歡？這樣啊……那就看風水！俗話說得好，一命二運三風水，中國人最講究風水，咱們選住宅都得千方百計挑個風水好的，何況這陰宅……陰宅當然更重要啊！咱們的房子住得不喜歡了，可以換，可祖先已經入土為安了，咱們還能沒事把他們老人家請出來換個地方嗎？您說是不是？……為什么古時候皇帝一登基，就要開始給自己建造陵寢？不就是為了子孫后代、江山社稷嗎！
喬建曄 （側耳傾聽，自言自語）不對呀，我閨女這是在賣墓地呀！她媽怎么也不管管她呢？那地方是活人待的嗎？多瘆人啊！不行，我得讓她辭職，這活兒咱不能干！咱就算不是富二代吧，也不能天天在陰氣那么重的地方待著！閨女，把電話掛了吧，這個職業咱不能干！……
喬可麗 （捂住手機，對喬建曄）你瞎摻和什么！我這賣墓地呢！（瞪喬建曄，對手機）這兩塊墓地，說到風水更好的呢，那肯定就是壽區的那塊了。您知道選墓地的《十九貴訣》吧？一貴青龍高聳，二貴白虎雙擁，三貴硯臺筆架，四貴官誥覆鐘，五貴文筆聯珠，六貴玉椅香爐，七貴金簽玉檢，八貴……（笑）您記不住沒關系，我帶您去看的那塊，就是傳說中的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全都齊了！
喬建曄 （興奮）我閨女說得有道理啊！墓地的風水太重要了！要不我也買一塊？選個好風水，等我死了，還能繼續給我閨女做貢獻！
[老喬湊近小喬。
喬可麗 什么？您決定就要這塊壽區的了？好?。ǖ靡獾兀┪颐魈旖o您送合同去。
喬建曄 （對手機嚷）不行！那塊墓地我也看上了?。▽炭甥?，迫切期待的樣子）閨女，那塊墓地必須賣給我！我得給你——給我白眼兒——留下一個好風水！讓你們旺一輩子、發一輩子！
喬可麗 （躲開老喬，對手機）不是，不是，我旁邊沒誰，不是“托”。（瞥一眼老喬），萬先生，我可沒有一個閨女許兩婆家，那塊墓地肯定給您！
喬建曄 （對手機嚷）我是她爹！她親爹！我閨女先賣給我，我要了！
[喬可麗看看喬建曄，又看看手機。
喬可麗 當然是賣給您了，我肯定是講誠信的，萬先生。什么？今天就簽合同？行！
喬建曄 不行，閨女，你必須賣給我，老爸有錢，有錢！（沖電話）你把電話掛了吧！
喬可麗 （對喬建曄）別吵了！你別再給我搗亂了行不行？你知道丟了客戶的后果嗎？你知道這個合同我能拿多少提成嗎？（對手機）對不起，對不起，萬先生，對不起，我不是在說您，我是在說我……
[喬建曄瞪大雙眼看著喬可麗，趁她不注意，欲搶走手機，二人幾番搶奪，喬建曄勝利，高高舉起手機，模仿董存瑞炸碉堡的姿勢。
喬建曄 我就問你一句話，那塊墓地，你是賣給我，還是賣給他？（另一只手指手機）
喬可麗 當然賣給他了，憑什么賣給你呀？總得有個先來后到吧？人家是先訂的……
喬建曄 （情緒激動）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你就不能依著我嗎？……（氣急敗壞，在房間里疾走、轉圈，高舉著手機對喬可麗）我得，我得教育教育你！不讓別人說你沒有爸爸管，缺家教！我最后問你一遍，那塊墓地，你到底是賣給我，還是賣給他？
喬可麗 （賭氣，背過身）賣——給——他！
喬建曄 （胸口一陣劇痛，突然背過氣去）啊？……（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他也隨之摔倒在地，抽搐起來）
喬可麗 （反應過來，跑過去）你這是在干嗎呀！你又犯病了？不行，我得趕緊給康康打電話。（拾起地上的手機看），啊，摔壞了……
[壓光，黑場。
第三幕
[音樂停，起光，喬建曄坐在桌子旁的輪椅上，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興高采烈、聚精會神地玩“斗地主”。敲門聲。
喬建曄 誰呀？請進！門沒鎖。
張可兒 （輕輕地推開門進來，看見老喬怪怪的樣子，滿臉疑惑，河南口音）俺找喬可麗，她在家嗎？
喬建曄 哦，找我閨女的，來，進來坐?。ㄞD動輪椅湊過來）
張可兒 您是？
喬建曄 薩瓦迪卡，我是喬曉樺，不是，是喬可麗她老爸，（模仿小喬的口氣）就是照片上那個人（指了指墻上的照片）。
張可兒 薩、薩瓦迪卡，俺這不是見鬼了吧！你是可麗的爹？
喬建曄 是啊，我是喬可麗她老爸。怎么，怎么還見鬼了呢？
張可兒 咦——那不可能，可麗她爹早死了，死了活過來還不是鬼嗎？
喬建曄 你是可麗什么人哪？（后面模仿張可兒口音）你怎么知道他爹死了哪？
張可兒 俺是可麗的同事，也是閨蜜，俺叫張可兒?？甥惡桶痴f過，說她爹是警察還是保安來著，好幾年前就犧牲了……
喬建曄 胡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是不是他爹，一會她回來了，你一問不就知道了嗎？你這孩子，一點都不可人，又讓我生氣！
張可兒 可麗沒在家？
喬建曄 哦，她和那個康康出去買菜去了，說一會回來做飯，吃飯，吃完飯陪我玩斗地主。呵呵呵，你等會，他們一會就回來。對了，閨女，你也是賣墓地的？
張可兒 嗯，俺們干的是民政事業，陽光產業，不是房地產賣房子賣地的。可麗沒在家，俺也不認識您，俺就不待了，叔，俺下次再來?。。ㄕf罷，要離去）
喬建曄 哎——你來都來了，坐一會，我問你一個事兒！
張可兒 啥事啊，說！ （疑惑地關上門，坐過去）
喬建曄 哦，嗯——我問問你，你們賣的那個墓地，風水好的、壽區的還有沒有位置？
張可兒 有啊，有的是！
喬建曄 哦，那你能不能幫我買一塊？我有錢，不差錢。我啊，現在沒什么愿望嘍，奮斗了這么多年，我到死也得有一個安穩的窩兒啊……（說著說著傷心起來）
張可兒 您看您，還多愁善感呢！這事不很簡單嗎？您如果是喬可麗的爹，您直接讓您閨女替您買不就行了，還能有優惠……
喬建曄 閨女啊，你不知道，閨女不幫我買，還非要賣給萬先生，氣得我啊……正好你來了，你就幫我把這件事辦了吧？
[張可兒正在遲疑，老喬掏出厚厚的鈔票塞給她，張可兒接過一看，迅速地塞了回去。
張可兒 叔兒，您不是要訛俺吧，這可是假鈔啊！
喬建曄 假鈔？怎么會呢？我在泰國找朋友用泰銖換的！
張可兒 假的，沒錯，您看這主席像都印在左邊了，這也太假了！
喬建曄 天哪！可不是嘛！這、這、老天怎么能這么對我！朋友也這么騙我！
[老喬看過假鈔，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在屋子里狂走，叫嚷著說著泰語，把假鈔撒向空中，散落一地。
張可兒 這人不會是瘋了吧？（驚呆了，自言自語）
喬建曄 我沒瘋！我才不會瘋了呢！哈哈哈，我要是瘋了，我閨女會把我送瘋人院的！這個世界怎么了，怎么都希望我瘋哪？（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張可兒 叔兒，俺在您這比賣墳還恐怖哩，俺還是先走吧?。ㄆ鹕碛忠撸?/p>
喬建曄 別價，閨女，（后面模仿張可兒口音）你，你再幫叔一件事，中不中？
張可兒 叔兒，您老別客氣，有事您盡管吩咐！您這是要把俺拘留嘞?。ㄓ悬c害怕的樣子）
喬建曄 你能幫我寫個東西嗎？我念，你寫，我的眼有些花了，手也拿不住筆。喏，桌子上有紙和筆。
張可兒 好，您說吧，寫什么。（張可兒坐在了桌子邊，拿起了筆，看著老喬）
喬建曄 喬曉樺，括號，喬可麗，括號，冒號，是爸爸不好，這么多年沒有好好地照顧你、疼你，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我走了以后啊，我只有一個愿望……（老喬一字一句地念著，張可兒認真地書寫著）
張可兒 俺說叔兒，您不會是讓俺寫遺書吧？（張可兒遲疑地停了下來，問道）
喬建曄 是遺言，你把它整理成遺書。（很認真地）
張可兒 這可不成，這活兒我可干不了，您好端端的，留什么遺言哪 ？有什么事，您和可麗當面說！（張可兒放下筆，不耐煩了）
喬建曄 唉！孩子，你不知道，我18年前離婚，然后去了泰國，那時候我閨女還不到6歲，這么多年沒能好好地照顧她，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和義務。如今，我回來了，想和她相依為命，快樂地度過余生，可是我閨女要選擇自主生活，獨立生活。唉！閨女大了，早晚也得走，我是想啊，寫個公證書，留個憑據，把這套房產和一筆存款交給她，我也就心安了。
張可兒 到現在，您是不是可麗的爹俺也不知道，神經兮兮又留遺囑又買墓地的，您可別嚇俺啊。俺是屬鼠的，膽兒小，俺還是先走，改日再來吧。（站了起來就走）
喬建曄 慢著，閨女，我還有事……（還想挽留）
[張可兒不顧一切剛打開門，門外人（推銷員）一個虛晃滾了進來，嚇得張可兒猝不及防，一下子蹦出幾米之外。
張可兒 （驚叫）哎呀媽呀！我的天兒??！是哪個鱉孫？把俺的魂嚇沒了?。ǘㄉ裼^看）
推銷員 嘻嘻嘻嘻嘻……也嚇了我一大跳！這是我二大爺家吧？（直起身，一眼看見老喬）不是二大爺，是大爺（大膽走過去）大爺，我是四輩兒??！您還記得我吧？
喬建曄 你大爺！孫子，怎么說話呢？
張可兒 這是啥輩分？還真是鱉孫！
推銷員 嘻嘻嘻嘻嘻……我不是孫子，我是四輩兒，我看您來了。上回在醫院碰上您，知道您最近身體有點毛病，我特意給您帶來了補品，（掏出一袋黑芝麻糊）您看——（模仿廣告）“一股濃香，一縷溫暖，南方黑芝麻糊?！毙掳b，好味道，現在，孝敬您?。ㄟf給老喬）
喬建曄 呦！這是怎么說的，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孝順的孫子？（接過，端詳）
推銷員 這是咱爺兒倆的緣分哪，不光是有禮物，我還給您老送來了福音，您老看，這是嘛？
張可兒 咦——上門賣假藥的！去去去，趕緊走人！俺娘就受過你們這種鱉孫的騙?。ㄉ锨膀屭s）
推銷員 哎，誰是鱉孫？小姑奶奶，你這是怎么說話呢，誰是賣假藥的？我是給你家里老人送健康長壽的秘訣來的，無論是高血壓、心臟病、腦栓塞、肺氣腫、牙疼痛風腎虛脾弱糖尿病晚期癌癥，一棒在手，降妖伏怪強陰壯陽有病去病無病防病……（掏出一個棒棒）
喬建曄 （不屑）你是孫猴子？哪有這么神奇的棒棒，那醫院不都關門了？
推銷員 您老算說對了，我這個棒是來自海拔8888米喜馬拉雅山脈的洞穴666米處的結晶礦物體，它吸取了3500年日月之精華，融火山泉、冰山泉1200年的滋潤催化，再注入美國、日本、法國、菲律賓、阿爾巴尼亞、毛里求斯等18國現代最先進的納米技術提煉而成，叫作“宇宙超級無敵萬能磁力棒”，簡稱“超棒”，全球僅有真品九件。聽好了，就九件！
張可兒 我看哪，我送你去個地兒，連東西帶人都要了，還管你吃、管你住……
推銷員 哪有這好地方？
張可兒 出門左拐，直行800米——派出所、公安局！
推銷員 （模仿張可兒口音）公安局級別不夠，他們享受不了這么高科技的產品。（開始模仿電視購物的語調）這種產品只有具備“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字不缺的人才可以使用，使用方法很簡單，白天用此棒放在杯子里泡水，每天飲水1200毫升；晚上將此棒放在枕頭下面，使你安眠入睡，輻射全身。原價66666元，請注意！原價66666元，現價僅售8888元，請注意！現價僅售8888元！使用期三個月，三個月后雙倍價格回收！我們回收，也就是說您不但免費體驗三個月，而且可以投資賺錢，三個月，坐地立賺8888元人民幣。8888！8888元??！我們就是為了推廣體驗我們的高科技產品，為人民群眾送去福音，三個月后，恢復原價66666元。（前面語速快、流利，后面語速慢下來）哎呀，媽呀，累死我了，老爺子您慈悲為懷，賞我口水喝行嗎？
喬建曄 （驚喜狀）你先別忙著喝水，給我來兩個這個“超棒”？我一個，我閨女一個。
推銷員 （意外的驚喜，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對不起，老爺子，我一上午已經賣了八個，只剩下這一個了，要不說咱爺兒倆有緣分呢！
張可兒 （詫異，驚呆，大聲的）啥！叔兒，您信球額？這樣的低級騙子也信哪 ？您可別上當??！這明擺著是騙子！（用方言表述）……
喬建曄 （沖張可兒）你懂什么？什么騙子？人家是送福音！送健康！真要使用得好啊，三個月后我還不退呢？不就是8888嗎？
張可兒 叔兒，您真有病吧？
喬建曄 我就是有病，用這個治治，看看療效，我不差錢，別讓人家瞧不起咱。（他一把接過棒棒，然后掏錢付款）
推銷員 老爺子，您老這是不是人民幣，這是冥幣吧？
喬建曄 傻孩子，這是泰銖，泰國的人民幣，我的人民幣都是假的，你看我都扔了。（指著地下散落的錢）
推銷員 哎喲，我天啊，您這是在地里種錢了。我啊，也去不了泰國，這錢我也沒地方去花啊！您還是給我人民的幣吧，沒現金刷卡也行啊？
張可兒 一個周瑜一個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出奇！俺真得走了，俺和可麗姐們兒一場，老末還落個埋怨。（拿起包要走，和老喬打招呼）叔兒！我還有事兒，俺先走了。
喬建曄 稍等稍等，閨女啊，你幫我進屋給這孩子倒杯水，他都渴壞了。（攔下張可兒，遞過去杯子）
[張可兒放下包，無奈地接過杯子，進廚房倒水去了……老喬順手打開張可兒的手包，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推銷員。
喬建曄 刷卡，結賬吧！
推銷員 這張好，沒密碼？
[推銷員掏出POS機迅速完成操作……老喬把銀行卡放回手包，張可兒倒水回來……
推銷員 老爺子，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先撤了……
喬建曄 別急著走啊，咱這仨人，正好斗會兒地主。
[推銷員不容分說，慌忙離去……張可兒的手機響，閱讀短信，老喬得意地把玩著“超棒”。
張可兒 （看著手機，念）你的尾號1764信用卡pos消費8888元……（翻看手包，發現銀行卡被使用，質問）叔兒，那個鱉孫呢？
喬建曄 走了？
張可兒 棒呢？
喬建曄 在這呢？
張可兒 錢呢？
喬建曄 刷了？
張可兒 刷的誰的卡？
喬建曄 誰的？包里的？不知道誰的。
張可兒 阿臜 ，瞧你成臉子，俺是馬虎瞪，你刷的是俺的卡！（哭）你知道你這一刷，俺三個月工資沒了……（補充積攢萬元回家的情節）
喬建曄 （面露尷尬）啊？是嗎？壞了，我還以為是我閨女的包呢！得，算我借你的，一會兒我閨女回來就還你。我不是著急買這個“超棒”嗎？就剩這一個了，一會兒咱用這個泡水喝啊！
張可兒 （氣急敗壞，哭笑不得）老天爺，喬可麗怎么能有您這樣的爹！您不可能是他爹，您又傻又瘋，不可理喻！不行，我得打電話，報警！
喬建曄 （瘋狂，拿起了大氣錘）你敢?。ê竺婺７聫埧蓛嚎谝簦┌匙崴浪?！
[張可兒掏出電話正欲撥打，喬可麗和康乃新上，手里提著買來的菜。
喬可麗 （見情形感到不妙，吃驚）你們，你們這是什么情況？
張可兒 可麗，你總算回來嘍，剛才來了一個騙子，賣什么超棒，這位叔兒花了8888，你看，還刷了我的信用卡，俺真是不得勁……
康乃新 （反應較快）什么什么？騙子？估計騙子還沒走遠，我去追回來（說罷，急火火地追了出去）
喬可麗 可兒，你怎么在這兒？
張可兒 （很認真地）妹兒，你先別問我！我先問問你，這位叔兒到底是不是你爹？
喬可麗 （為難，無奈苦笑）不是，我還不能說不是，我一說不是，他就……
喬建曄 （嬉皮笑臉地湊過來）是這么回事，不，不是這么回事。你看，超棒，爸爸給你買的，好東西，福音，我要讓你健健康康的，老爸我也健健康康的。我，我可能是刷了可兒的卡，不要緊的，爸爸這就去取錢，還人家……
喬可麗 （看了一眼老喬，轉過身，對可兒）他不是我爹，是這個房子的主人，房東！
張可兒 （很氣憤）可麗，那這個人可是賴爪哩，他胡性吧唧一口一個你爹，一口一個你老爸，俺都馬虎瞪哩！
喬建曄 什么？我不是你爹？（上前抬手要抽可麗，舉在空中的手又停了下來） 閨女！你過分了！你說什么？我不是你爹？我不是你爹？你5歲的時候，你在公園門口亂跑差點丟了，那一瞬間，我差點瘋了，瘋了！如今，你長這么大了，還想讓我瘋嗎？
喬可麗 （悲傷）我真的希望你是我老爸，但你真的不是我老爸！
張可兒 （蒙圈了）可麗，俺更馬虎瞪哩！他到底是不是你老爹？
喬可麗 不是，我叫喬可麗，他的女兒叫喬曉樺，我們應該算是同齡人，但是，我們是兩個人。我是租客，兩年前才搬到這里來的，也就是在兩年前，他的女兒喬曉樺出了車禍，去世了……
[背景弦樂起。
喬建曄 （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兩步，從驚愕中迅速淡定下來）曉樺，你是不是生爸爸的氣，所以才故意嚇爸爸的？曉樺，爸爸跟你18年沒見了，你就算再生氣，也不能開這種玩笑嚇唬爸爸。曉樺，爸爸這把年紀了，開不起這種玩笑了。曉樺，我萬里迢迢地回來，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現在說你死了，你還讓我怎么活！
[張可兒過去攙扶住老喬，把老喬扶到沙發上坐好，自己坐在了老喬旁邊。
喬可麗 （走近，安慰老喬說）說實話，您剛從國外回來，很期待很興奮地把我當成了您的女兒，我實在不忍心把您已經失去女兒的噩耗告訴您，我本想，本想瞞您一些日子，然后慢慢地讓您知道真相，讓您接受事實，可是您……
喬建曄 （突然站了起來）不！不可能！你就是曉樺，你騙我，你騙我！你看，你的額頭，你的額頭上有一個小小的傷疤，這是你四歲的時候和我玩捉迷藏摔在馬扎子上落下的傷痕，你怎么會不是曉樺？
喬可麗 （走過去，從抽屜里取出一封信）我真的不是曉樺。兩年前，我剛到公司做墓地銷售員，崔姨，也就是您的前妻到我們公司為女兒買墓地，是我接待的。她選了一處位置極佳、風水很好的墓地。她說，將來百年以后，要把自己，還有她女兒的父親，盡可能地合葬在一起。她說，生的時候沒有團圓在一起，死了，一定要團圓。崔姨安葬女兒之后，受不了喪女之痛，離開了這里。她沒有改嫁，而是出家了。她把房子和這封信交給了我。她說，如果有一天，墻上照片的那個人回來了，就把房子和這封信交給他……如今，您回來了，一會兒我就收拾一下搬走，您多保重?。ㄕf完，去攙扶老喬）
[老喬沒有接受可麗的攙扶，接過了信，愣愣地坐在了旁邊的輪椅上，拆開看。他面目呆滯，看著手中的超棒，陷入了深思，可麗與可兒對視相望，又不約而同地轉向老喬。
張可兒 叔兒，您沒事吧？
喬可麗 我們先不走，我們陪會兒您？
喬建曄 宇宙超級無敵萬能磁力棒，簡稱“超棒”，全球僅有真品九件……（呆呆地，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舉著手中的超棒向門外跌跌撞撞地走去，自語）我要用它找回我的閨女，我要找我閨女……
喬可麗 喬伯伯——
張可兒 叔兒——您去哪？
[喬可麗、張可兒不約而同地起身追向他，呼喊他……音樂加重，光緩緩地暗下，黑場。
第四幕（尾聲）
[街坊口，大樹下，鴿哨劃破長空；年輕的吉他手撥弄著琴弦，深情地彈唱著《當你老了》。
（束光）：“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昏沉，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
[喬可麗推著輪椅出，輪椅上坐著身穿正常服飾的喬建曄，他滿頭白發，癡呆地，抱著一個奶瓶子……追光跟。
[畫外音，傳來喬建曄的聲音。
喬建曄 喬曉樺，括號，喬可麗，括號，冒號，是爸爸不好，這么多年沒有好好地照顧你、疼你，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畫外音，傳來喬可麗的聲音。
喬可麗 老爸，我們一起回去吧！老爸，從今天起，巧克力就是您的女兒，您就是我的老爸。您可以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您可以為我的人生指點江山……
[音樂再起，劇終。
（作者單位：天津市戲劇家協會）
責任編輯 劉 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