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玲,李玥婷,2,吳 璇,2
(1.西安交通大學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2.香港城市大學商學院, 香港 999077)
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發展,企業社會責任已從“企業是否要履行社會責任、為誰履行社會責任”的爭論中蛻變為一項企業普遍接受的商業規則,并成為一種時代潮流。利益相關者理論認為,企業不僅承擔著對股東的受托責任,同時也應承擔對員工、客戶、供應商、政府、環境和社會等所有利益相關者的責任[1-2]。盡管理論與實務界對企業是否應該履行社會責任的問題已形成共識,但究竟履行社會責任能否給公司帶來未來經濟回報的討論還在繼續。主流的觀點有兩種:一是價值觀[3],即履行社會責任有助于提升未來公司績效[4-7];二是成本觀,即履行社會責任是企業的一項成本,會降低公司未來績效[8-9]。然而,楊皖蘇和楊善林[10]研究發現,社會責任的履行對公司短期財務績效無顯著影響,同時,企業社會責任與公司長期績效之間的關系在不同規模的公司間存在顯著差異。這一研究進一步豐富和細化了社會責任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研究,但是由于在傳統社會責任的定義中包含了對股東、員工等利益相關方的經濟性責任,因此仍然沒有很好解決當期公司績效可能同時影響公司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和未來財務績效而產生的內生性問題。
鑒于此,本文使用剔除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影響后的社會責任履行程度,重新探討社會責任與未來公司績效的關系。具體而言:首先,本文將企業社會責任限定于企業所承擔的社會捐贈和環境責任[11-12]。然后,使用多元回歸法將企業的社會捐贈和環境責任績效分解為可以被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解釋的社會責任承擔程度和不能被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解釋的社會責任承擔程度兩部分,考察不能被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解釋的社會責任承擔程度與未來公司績效的關系。通過實證檢驗本文發現:承擔社會責任不能提升公司未來財務績效,但市場對承擔社會責任的行為存在正向反應。進一步研究發現:當期經濟績效較好的企業,社會責任會對未來財務績效產生正向影響,而當期經濟績效較差的企業,社會責任會對未來財務績效產生負向影響。文章結果表明:當期績效較差公司承擔社會責任存在更大成本,當期績效較好公司可以通過履行社會責任向市場傳達信號使其與當期績效較差公司區分,但此信號行為本身對公司績效不產生影響。
本文與楊皖蘇和楊善林[10]研究具有一定相似性,均發現社會責任的履行不能提升企業的短期財務績效。但本文與其的區別主要有以下三點:首先,楊皖蘇和楊善林[10]的研究中社會責任的定義包含政府、供應商、債權人等其他與企業直接經濟業務相關的行為表現,社會責任的數據來源為公司財務報表,而本文對社會責任的定義為公司社會捐贈與環境保護行為,更符合社會責任的本義。數據來源為第三方評級機構——和訊網對上市公司社會責任的評分,數據受研究主題的影響較小,更為客觀。其次,本文側重于關注公司承擔社會責任的動機,即公司將社會責任行為視為投資還是市場信號,而楊皖蘇和楊善林[10]的研究直接探討大、中小型公司履行社會責任與長短期公司績效的關系。最后,本文在研究設計上考慮了公司當期績效同時影響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和未來績效的可能性,在研究社會責任與公司未來績效關系時剔除了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對社會責任履行程度的影響,實證結果更為穩健。
總體而言,本文的主要貢獻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首先,本文將社會責任定義范圍劃定為企業社會捐贈責任與環境保護責任,剔除了與企業經濟活動直接相關的股東責任、消費者責任及供應商責任等,更貼近社會責任的“公共福利”本質。第二,本文在研究社會責任與公司未來績效關系時剔除了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對社會責任履行程度的影響,一定程度上排除了當期公司經濟績效對社會責任承擔行為的替代性解釋。第三,本文結果表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是一種市場信號傳遞行為,早期研究發現社會責任與未來公司財務績效的正向關系很可能是因未考慮當期公司績效同時正向影響當期公司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和未來財務績效而產生的偽相關關系。文章理論分析視角和實證結果一定程度上對現有社會責任促進公司績效的分析框架構成了挑戰,豐富了企業社會責任經濟后果的研究文獻。文章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進行文獻回顧,提出本文假設,第三部分進行研究設計,第四部分分析本文實證結果,第五部分總結全文。
學界對企業社會責任存在多種定義方式[13-14],本文參考Servaes和Tamayo[11]以及Lys等[12]近期研究,將社會責任界定為企業承擔社會捐贈與環境責任的行為,不包括企業對其他廣義利益相關者(諸如股東、供應商等存在法律意義上商業契約的利益相關者)承擔責任的行為。這種定義方式更貼近本文所關心的問題:進行社會捐贈、承擔環境責任等更符合社會責任本義的行為是否可以在未來為公司帶來經濟回報,包括提升財務業績與股票回報。
對于企業社會責任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問題,社會責任領域文獻進行了比較廣泛的討論,其理論切入點著眼于企業經濟活動的契約成本。契約理論認為,企業是經濟活動直接參與者和間接利益相關者之間顯、隱性契約的集合[15-17]。前人研究表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滿足了社會環境與利益相關者的訴求,有助于提升企業聲譽和社會形象,創造穩定的客戶、供應商關系,降低了企業運營活動的顯隱性契約成本,在市場競爭中獲取競爭優勢[18],進而提升企業績效[3-7,10,19]。因此,契約視角的社會責任研究支持社會責任的價值觀,即認為履行社會責任將提升未來公司績效。然而對企業社會責任持成本觀的學者指出,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成本過高,管理層將經濟資源用于履行社會責任會對股東利益產生負面影響,不利于公司利潤最大化活動,因而將降低未來公司績效[8-10]。在其他實證結果中,也有文獻發現社會責任與企業財務績效呈非線性U型相關、協同相關[20-21]。即從短期上來看,企業社會責任成本會使企業財務績效降低,但從長期來看這種負向關系將會逐漸消失而轉變為正向關系。
綜合上文分析可以看出,前人研究大多從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出發,單向地探討社會責任能否提升未來公司績效,但較少考慮到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本身可能就是公司財務績效的“產物”。例如Aguinis[22]、張兆國等[17]、尹開國等[5]均發現,當期財務績效表現良好的公司傾向于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同時,由于財務績效存在持續性[23],當期社會責任履行程度與未來財務績效的關系很可能被財務績效的持續性所解釋。基于上述邏輯推演,如果當期公司財務績效同時正向影響當期公司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和未來財務績效,那么直接通過回歸發現當期公司社會責任履行程度與未來公司績效的正相關關系可能是一種偽統計關系。因此,若將社會責任履行程度中能被當期財務績效因素所解釋的部分剝離,剩余的“純凈”社會責任部分很可能不能對未來公司財務績效產生影響。
進一步分析,即便假設履行社會責任不能提升未來財務績效,公司依然存在履行社會責任的信號動機。信號行為源于信息經濟學理論,一個相關的例子是應聘者受教育程度和雇主對應聘者職業能力的判斷。Arrow[24]通過理論分析證明,即使接收教育無法提升一個人的職業能力,雇主依然可以根據應聘者的受教育程度來挑選更有能力的雇員。原因在于,能力低的人取得高受教育程度所付出的成本遠大于能力高的人取得高受教育程度的成本。因此,在給定勞動市場邊際報酬的均衡情況下,低能力的人會呈現低受教育程度,而高能力的人會呈現高受教育程度,受教育程度可以作為區分個人能力的一種“信號”,即便接受教育本身不能影響一個人的能力。類似的,如果當期績效較差公司履行社會責任的成本大于當期績效較好公司,那么履行社會責任就可以成為區分優劣公司的信號,即使履行社會責任本身不能提升未來財務績效。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分離當期經濟績效因素的影響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不能提升其未來財務績效。
企業社會責任信息存在資本市場效應。與探討社會責任與公司財務業績關系的文獻不同,現有社會責任與資本市場研究文獻幾乎一致認為市場對于履行社會責任的公司存在正向反應[25-30]。同時,當公司出現負面消息時,企業履行社會責任能夠緩解負面信息對股價的沖擊[31-32]。前人研究主要從兩個視角解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對資本市場的積極效應。從資本市場信息效率角度出發,社會責任信息存在信息增量,可以降低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減少信息搜索成本[21,27]。從資本市場聲譽視角考慮,履行社會責任也有助于企業樹立良好形象,增強投資者的投資信心,從而提升企業的軟性競爭力[25]。同時,Martin和Moser[33]的實驗研究也表明,在假定環保投資行為不影響公司未來盈余的情況下,投資者在交易股票時仍然會對公司披露的環保投資決策信息給予增量正向反應。這是因為投資者不僅對企業披露的財務信息進行定價,還會對公司相關社會責任行為所產生的社會效益進行評價。同時,如果履行社會責任的行為向市場成功傳達了當期績效較好公司的“信號”,市場應存在正向反饋。因此,本文假設市場對于社會責任信息存在積極的解讀,控制其他因素后市場對于履行社會責任的公司存在正反饋:
H2:分離當期經濟績效因素的影響后,未來市場對承擔社會責任的公司存在正向反應。
3.1.1 被解釋變量
企業未來績效使用財務績效和股票回報兩個維度、三個指標進行衡量。其中,財務績效使用凈資產回報率變化值(ΔROEi,t+1)和經營活動現金流變化值(ΔCFOi,t+1)[12,34]兩個指標衡量。通過變化值來衡量企業的未來財務績效能夠更加準確地體現企業未來財務績效的變化趨勢,突出社會責任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變化方向的信號作用。市場績效則使用規模調整后的股票異常收益率[12,35]。規模調整后的股票異常收益(SARi,t+1)的計算參考Lys等[12]的方法:將所有股票按照年初(1月1日)市值分為十組,計算各組的年度股票回報平均收益,然后使用各股年度收益與所在組平均收益之差作為規模調整后的異常收益。
3.1.2 解釋變量
解釋變量為剔除當期經濟績效影響后的社會責任(Res_CSRi,t)。根據Lys等[12]所構建的社會責任模型,社會責任履行程度是公司基于自身規模、業績等經濟因素和非經濟因素情況的綜合決策。本文利用模型(1)將經濟因素剔除。其中,被解釋變量為社會責任總體評分(CSRi,t),為第三方評級機構——和訊網發布的上市公司社會責任中的環境和慈善責任評分之和。借鑒研究企業績效的相關文獻[12,34-35],模型(1)中的經濟因素主要包括公司規模(SIZEi,t)和凈資產回報率(ROEi,t)等一系列表征公司當期經濟績效的變量,詳細變量定義見表1。
CSRi,t=α0+α11SIZEi,t+α12ROEi,t+α13CASHi,t+α14LEVi,t+α15CFOi,t+α16ROAi,t+α17R&Di,t+α18ICi,t+α19MTBi,t+yearcontrols+industrycontrols+εi,t
(1)
通過使用多元回歸方法,模型(1)中的社會責任評分(CSRi,t)被分離為兩個部分:受當期可觀測財務績效因素影響的社會責任履行程度評分,后稱為社會責任的經濟績效因子(Pred_CSRi,t),以及不受當期可觀測財務績效因素影響的社會責任履行程度評分,后稱為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其中,經濟績效因子(Pred_CSRi,t)為模型(1)的擬合值。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為模型(1)殘差項,是本文感興趣的變量。
3.1.3 控制變量
本文選擇管理預期(MGi,t)、獨立報告(CSRINi,t)、第三方鑒證(CERi,t)、GRI標準(GRIi,t)、企業性質(SOEi,t)和行業性質(ENi,t)作為控制變量。其中管理預期(MGi,t)是指預測EPS達到實際EPS下線,則取值為1,否則為0;獨立報告(CSRINi,t)是指若企業發布了獨立的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則取值為1,否則為0;鑒證報告(CERi,t)是指企業發布的社會責任報告經過第三方審計,則取值為1,否則為0;標準(GRIi,t)是指若企業社會責任報告遵循GRI標準,則取值為1,否則為0;企業性質(SOEi,t)根據企業實際控制人性質劃分為國有控制和非國有控制兩種類型,其中樣本屬于國有企業取值為1,否則為0;行業性質(ENi,t)是根據環保部2008年頒布的《上市公司環保核查行業分類管理名錄》將煤炭、冶金、化工、建材等行業列為環境敏感行業,其中環境敏感行業樣本取值為1,否則為0。同時,選擇行業和年份變量,用來控制時間和行業效應,所有變量的定義及測度方法匯總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表
為檢驗本文所提假設,本文建立如下模型進行檢驗:
ΔROEi,t+1=β0a+β1aPred_CSRi,t+β2aRes_CSRi,t+β3aΔROEi,t+β4aROEi,t-1+Controlsi,t+εi,2a
(2)
ΔCFOi,t+1=β0b+β1bPred_CSRi,t+β2bRes_CSRi,t+β3aΔCFOi,t+β4bCFOi,t-1+Controlsi,t+εi,2b
(3)
SARi,t+1=β0c+Δβ1cPred_CSRi,t+β2cRes_CSRi,t+Controlsi,t+εi,2c
(4)
其中,模型(2)到(4)中Controls指代以下控制變量,如模型(5)所示:
Controlsi,t=γ1MGi,t+γ2CSRINi,t+γ3CERi,t+γ4GRIi,t+γ5SOEi,t+γ6ENi,t+yearcontrols+industrycontrols
(5)
本文的初始研究樣本選取2010~2014年間在滬深交易所上市的全部A股上市公司。考慮到金融業財務數據的特殊性,本文將金融業公司予以剔除并最大程度上的保留了樣本容量,最終得到2531家企業的樣本數據,其中包括深市主板462家,中小板723家,創業板400家和滬市主板946家。社會責任評分數據由筆者通過手工收集和訊網發布的上市公司社會責任評分獲得,公司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上市公司財務數據庫,公司產權性質數據來自WIND金融數據庫。為控制異常值的影響,所有連續變量在1%(99%)水平進行縮尾處理。
表2列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出,樣本公司的凈資產回報率(ROEi,t)均值為7.1%,樣本觀測值分布在-60.4%到43.8%的區間內,說明公司間凈資產回報率差異較大。經營活動現金流(CFOi,t)均值為0.043,取值范圍在-31.0%到38.2%之間。相比于凈資產回報率,經營活動現金流的區間差異較小。規模調整后的股票異常收益(SARi,t+1)均值為-0.006,取值范圍在-0.708到1.680之間,說明我國企業間的股票收益差距較大。社會責任評分(CSRi,t)的均值為0.077,最小值為-0.112,最大值為0.357,而其理論滿分為0.400,這表明公司履行社會責任的整體水平較低,且差異顯著。當企業沒有社會捐贈支出且所得稅占利潤總額比為負數時,和訊網對企業社會責任評分會出現負值。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
注:所有連續變量均在1%(99%)水平上進行winsorize處理。
本文初步檢驗主要變量間的相關性。在未列示的相關性分析表中,社會責任評分(CSRi,t)與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呈正相關關系且相關系數達到0.868,因此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可以作為企業社會責任的替代變量。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與企業未來財務績效(ΔCFOi,t+1和ΔROEi,t+1)關系不顯著,與企業未來股票回報(SARi,t+1)在5%顯著性水平上呈正相關關系。單變量相關分析結果從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假設H2,但對于假設H1還需進行多元回歸檢驗。
本文將企業社會責任評分(CSRi,t)拆分為社會責任經濟績效因子與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兩個部分,然后對純凈社會責任與企業未來績效間的關系進行實證檢驗。本文首先使用模型(1)對社會責任評分(CSRi,t)進行OLS回歸,觀察所選解釋變量對社會責任評分(CSRi,t)的解釋顯著性。本文對所選解釋變量進行逐項剔除回歸,結果如下表3所示。列(1)將全部經濟解釋變量加入其中,得到當期經濟績效對社會責任評分的最大解釋度為25%。列(2)到(7)反映了逐一減少不同解釋變量對模型解釋度的影響,按照控制變量對社會責任解釋程度從大到小進行排列,可以發現公司規模(SIZEi,t)對社會責任評分(CSRi,t)的影響最大,調整R2由列(1)的0.25降至0.197,而資產負債率(LEVi,t)、經營活動現金流(CFOi,t)和資產報酬率(ROAi,t)等對社會責任評分(CSRi,t)的影響基本相同。R&D投入(R&Di,t)、內部控制質量(ICi,t)與賬面市值比(MTBi,t)對社會責任評分(CSRi,t)的影響與LEVi,t、CFOi,t和ROAi,t基本相同,因篇幅限制,回歸結果未在表格中呈現。

表3 模型(1)的回歸結果統計
注:*、**、***分別表示在10%、5%、1%水平上顯著,括號內t值為公司層面聚類穩健標準誤計算。
為檢驗假設H1和H2,本文將通過模型(1)的回歸所產生的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和社會責任經濟績效因子(Pred_CSRi,t),帶入模型(3)到(5)中,檢驗純凈社會責任對企業未來績效的影響。在控制了行業與年度效應后,混合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由表4我們可以看出,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ΔROEi,t+1)的回歸系數為正,對(ΔCFOi,t+1)的回歸系數為負且均不顯著。而純凈社會責任因子(Res_CSRi,t)對企業未來股票回報(SARi,t+1)的回歸系數為正數,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純凈社會責任績效每提升0.01分,其企業未來股票回報提升0.313%。假設H1、H2得到支持,說明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并不能提升企業未來財務績效,但是成功向市場傳達了當期績效較好公司的信號。

表4 假設H1和H2的回歸結果統計
注:*、**、***分別表示在10%、5%、1%水平上顯著,括號內t值為公司層面聚類穩健標準誤計算。
依據本文實證結果,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并不能提升企業未來財務績效,但經濟績效因子卻與企業未來財務績效呈顯著正相關關系,因此可以認為企業當期經濟績效對履行社會責任影響較大,即企業當期經濟績效較好的情況下,企業才更愿意履行社會責任。為了進一步考察當期績效較好與當期績效較差公司履行社會責任的成本,本文按照當期凈資產回報率由高到低將樣本分為五組,取當期經濟績效最低組(當期績效較差組,Low)和當期經濟績效最高組(當期績效較好組,High)兩組的檢驗結果進行對比,進一步檢驗本文猜想。如表5所示,在企業當期經濟績效為最低的樣本組中,經濟績效因子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ΔROEi,t+1)的回歸系數為-0.513且在1%水平下顯著。而在企業當期經濟績效為最高的樣本組中,經濟績效因子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ΔROEi,t+1)的回歸系數為1.435且在1%水平下顯著。結果表明企業當期經濟績效較低時,履行社會責任反而會降低企業未來財務績效,而企業當期經濟績效本身較高時,履行社會責任會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呈正向顯著關系,進一步驗證了社會責任的信號作用。

表5 按企業績效高低分組后的OLS回歸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1%水平上顯著,括號內t值為公司層面聚類穩健標準誤計算。
其次,為進一步探究純凈社會責任因子與社會責任經濟績效因子對企業未來績效的影響,本文按照純凈社會責任因子與經濟績效因子的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四類,分別為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大于其中位數而經濟績效因子小于其中位數的分組(HighRes_CSRi,t&LowPred_CSRi,t)、經濟績效因子大于其中位數而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小于其中位數的分組(HighPred_CSRi,t&LowRes_CSRi,t)、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小于其中位數且經濟績效因子小于其中位數的分組(LowPred_CSRi,t&LowRes_CSRi,t)和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大于其中位數且經濟績效因子大于其中位數的分組(HighPred_CSRi,t&HighRes_CSRi,t)。由于后兩組缺少經濟含義,所以本文僅檢驗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大于其中位數而經濟績效因子小于其中位數的分組(HighRes_CSRi,t&LowPred_CSRi,t)和經濟績效因子大于其中位數而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小于其中位數的分組(HighPred_CSRi,t&LowRes_CSRi,t)進行分樣本檢驗。實證結果如表6所示,當期經濟基本面不支持公司承擔社會責任支出但實際公司承擔了社會責任時(HighRes_CSRi,t&LowPred_CSRi,t),履行社會責任顯著降低未來財務績效。反之(HighPred_CSRi,t&LowRes_CSRi,t),履行社會責任顯著提升未來財務績效。表6結果進一步提供了當期績效較好公司可以通過履行社會責任向市場傳達信號使其與當期績效較差公司區分的實證支持。

表6 經濟績效因子與純凈社會責任因子混合分組后的OLS回歸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1%水平上顯著,括號內t值為公司層面聚類穩健標準誤計算。
作為穩健性檢驗,本文對比社會責任總體評分和分離當期經濟因素后的純凈社會責任對公司未來績效的影響。在未列示的回歸結果中,本文發現,企業社會責任總體評分(CSRi,t)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和股票回報均存在顯著正向影響。而在分離當期經濟因素的影響后,社會責任經濟績效因子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和股票回報存在顯著正向影響,而企業的純凈社會責任因子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無顯著影響,只對企業未來股票回報產生正向影響。經過對比,可以發現企業社會責任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的影響其實是通過社會責任的經濟績效因子作用的,而純凈的社會責任并不能對企業未來財務績效產生積極影響,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的主假設H1和H2。
本文進一步使用PSM匹配樣本對文章主要回歸結果進行進一步檢驗。本文首先使用公司規模、賬面市值比、資產負債率、現金水平、產權性質與所處行業對公司是否發布社會責任報告進行Probit回歸,利用回歸擬合值為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公司匹配一個發布社會責任報告概率最相近但實際未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公司(1:1無放回匹配),使用匹配的樣本對模型(3)到(5)進行進一步檢驗。在未列示的PSM結果中,除了經濟績效因子(Pred_CSRi,t)對凈資產回報率(ΔROEi,t+1)的結果變為不顯著外,其余結果與主檢驗結果相符,說明本文結論較為穩健。
社會責任與公司績效間的關系是國內外學者關注的熱點議題之一,大部分前人研究認為履行社會責任有助于提升公司未來績效,然而這些研究往往忽略了當期公司績效同時正向影響當期公司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和未來財務績效的可能性。本文剔除當期績效因素對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影響后發現:(1)承擔社會責任不能提升公司未來財務績效,僅能對企業未來股票回報產生正向影響;(2)當期經濟績效較好的企業,社會責任會對未來財務績效產生正向影響,而當期經濟績效較差的企業,社會責任會對未來財務績效產生負向影響。文章結果表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是一種市場信號傳遞行為。
本文的主要理論貢獻包括厘清社會責任定義、并使用OLS回歸方法剔除當期可觀測公司績效因素對社會責任履行程度的影響后,發現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是一種市場信號傳遞行為。早期研究發現社會責任與未來公司財務績效的正向關系很可能是因未考慮當期公司績效同時正向影響當期公司社會責任履行程度和未來財務績效而產生的偽相關關系。本文的理論分析視角和實證結果一定程度上對現有社會責任促進公司績效的分析框架構成了挑戰,豐富了企業社會責任經濟后果的研究文獻。
本文研究結論的實踐意義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從企業管理層面看,公司應依據自身經營狀況制定社會責任履行策略,沒有直接實證證據表明在公司經營不善時履行社會責任可以提升未來財務績效。當期績效較好公司可以通過履行社會責任向市場傳達信號,使自身與當期績效較差公司相區分。第二,本文結論為市場監管者指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提供了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