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的下半場

史晨昱

本應該是市場正常的良性出清，但卻演變成如此大規模、破紀錄的擠兌潮跑路潮，讓人大跌眼鏡。洞悉其中原因，既有行業的周期變化特征，也有實體經濟和家庭部門資產負債壓力變化的顯現，但根源還在于P2P行業種種亂象猖獗。

繁華來得容易去得也快，來去一場夢。曾經作為互聯網金融創新標桿的P2P網貸平臺，爆雷潮愈演愈烈，恐慌情緒加速蔓延。網貸天眼數據顯示，停業及問題平臺，6月84家，7月253家，8月前10日超過50家。

亂象根源

此輪“爆雷潮”本在意料之中。6月是P2P平臺備案大限。2017年12月8日下發的《關于做好P2P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整改驗收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在2018年6月底前全部完成P2P機構的備案登記工作。一些問題平臺在對照相應整改方案后，自知在合規性上“無法達到預期目標”，因此選擇清盤退出。

本應該是市場正常的良性出清，但卻演變成如此大規模、破紀錄的擠兌潮跑路潮，讓人大跌眼鏡。洞悉其中原因，既有行業的周期變化特征，也有實體經濟和家庭部門資產負債壓力變化的顯現，但根源還在于P2P行業種種亂象猖獗。自監管出手整頓以來，P2P不良環境有所改觀，但行業亂象依然猖獗。

從業務模式看，P2P平臺普遍存在異化經營的現象。信息經濟學中著名的檸檬市場效應，是指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往往好的商品遭受淘汰，而劣等商品會逐漸占領市場，從而取代好的商品，導致市場中都是劣等品。由于無門檻、無監管，互聯網金融行業可謂是百花齊放，不拘一格，但也為違法活動變相提供了平臺。許多P2P平臺變相吸收公眾存款，涉嫌擅自設立金融機構，違反《商業銀行法》及《刑法》；部分P2P平臺為融資行為提供擔保，直銷貨幣基金，涉嫌非法經營的行政與刑事風險；部分P2P網貸平臺利用資金池模式吸收資金，利用“龐氏騙局”吸引資金，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部分P2P平臺的借款人虛擬項目和用途、編造虛假身份信息，利用網絡借貸平臺向不特定的公眾騙取款項。一些不法之徒肆意成立P2P網貸企業，向不特定的社會群體融資，在騙取資金之后迅速卷款潛逃。

從資金投向看，更是亂象橫生。這就是為什么P2P不管跑不跑路，投資者都血本無歸。P2P平臺資金基本圍繞四大方向。一是高管揮霍。P2P的實際控制人，大多生活糜爛，拿著投資人的錢揮金如土。比如，媒體曝光的e租寶丁寧，辦公室養著十多個女秘書，并與多名公司女高管保持不正當關系，先后贈與這些人的現金、房產、車輛、奢侈品的價值達10余億元。僅對集團總裁張敏一人，丁寧向其贈送價值1.3億元的新加坡圣淘沙別墅、價值1200萬的粉鉆戒指、奧迪A8轎車、賓利轎車、名表等禮物，“獎勵”現金5.5億元人民幣。

二是廣告虛假宣傳。P2P平臺，為了博眼球，迅速擴張，源源不斷地拉攏新的投資者接盤，拿投資人的錢，大量投放廣告進行“病毒式營銷”。四大返利平臺之首的“唐小僧”，2016年開始在一線城市進行廣告轟炸，僅通過分眾傳媒鋪設線下樓宇廣告，一年支出5000萬元。唐小僧還重金植入各大熱播劇集中，電視劇《瑯琊榜2》中也植入了《大梁小劇場》。

部分P2P平臺，斥巨資請名人站臺代言，成為名符其實的鮮花陷阱。宋鴻兵、茅于軾、郎咸平等皆為泛亞搖旗吶喊過。金鹿財行、中晉資產的事發，明星代言人黃曉明、九球天后潘曉婷牽涉其中。

三是填補爛賬窟窿。所謂“自融”，顧名思義，就是網貸平臺的資金主要是老板自用。一些企業缺錢，資金周轉困難，突然發現網貸平臺這個搖錢樹。他們注冊大量“殼公司”，虛構貿易合同或應收賬款，在控制的平臺上發假標，給旗下企業輸血，資金左手倒右手。這些企業爛賬無底洞，需要長期不斷的供血。一旦平臺吸金吸不動了，平臺資金要出現流出的跡象了，要不直接爆雷，要不立馬關掉跑路。

四是從事風險投機。P2P平臺許諾的投資收益率遠高于普通的投資產品，P2P平臺必須找到收益率更高的投資品種，才能玩得轉。許多平臺拿投資人的錢去搞配資炒股、房地產開發過橋貸款或炒作虛擬數字貨幣等投機行為。隨著今年以來樓市價格回落、股市低迷、虛擬數字貨幣價格大跌，最終平臺瞬間爆雷。

重新“尋路”

互聯網金融的興起與發展，引發了一個又一個風口，風口過后，往往是行業的淘汰與沉淀。

P2P行業也概莫能外。從野蠻生長、萬人追捧到低谷徘徊，中國P2P行業的發展歷程可謂跌宕起伏。P2P作為一種金融產品，由于有著廣泛的社會需求，不會完全退出歷史舞臺。然而，隨著監管收緊、合規門檻提升，“爆雷潮”過后，P2P行業必將開始全面收縮。根據零壹財經最新發布的報告顯示，2018年上半年，P2P網貸成交額為1.05萬億元，同比下降18.7%；截至2018年上半年末，P2P網貸貸款余額為9610億元，同比下降16.8%。從平臺數量來看， 2018年上半年，P2P行業正常運營平臺僅1504家，同比減少25.2%，在檢測到的共5983家平臺中，占比約25%。

雖然尚存諸多不確定性，但毫無疑問，P2P行業迎來轉折點，重新站在一個“尋路”的歷史階段。

從定位看，認識將趨于理性。盡管P2P行業具有較強的創新價值，但按照市場發展的規律分析，P2P行業的發展是有局限的，不可能長期低成本擴張，不能滿足所有的金融需求，不應過分夸大其發展潛力。

從監管看，日常監管階段來臨。隨著大量問題平臺的出清，為備案提速等工作掃清了根本障礙。隨著新監管體系的重塑落地，互聯網金融跨界、混搭的監管難題將得到緩解。中國P2P行業迅猛發展是一種基于互聯網技術的誘致性制度變遷。P2P行業的監管將根據這個基本性質，從打造互聯網金融與傳統金融協同發展的健全高效現代金融體系著眼，從完善包括互聯網金融在內的整個金融體系的根本功能著眼。清理整頓之后，符合資質、風控能力高、管理規范的P2P機構或將獲得正規金融牌照，或履行成民營小銀行，專事網絡小貸發放，規定其放貸利率、放貸對象、放貸區域及建立相應的風控機制，為其發展劃定一個明確的紅線，有力推動行業朝著生態化方向邁進。

從發展看，與實體經濟融合更緊密。實體經濟是P2P行業生存發展的基石。互聯網金融發展的物質條件均來源于實體經濟，互聯網金融模式的生存與發展均必須建立在此基礎上，脫離實體經濟而創新、延伸必將走上歧路。

平臺未來

就P2P平臺而言，單一維度的核心能力已經不足以支持平臺的發展，未來整個行業將進入比拼資產、運營、品牌、模式等綜合能力的新時期。

從資產看， 穩定的資產獲取能力越來越受到重視。監管進一步要求網貸行業要以小額分散為主，個人和企業在單個平臺的借款有了限額，以及現金貸、校園貸等一系列違規業務被叫停，資產類型進一步縮窄，競爭也更加激烈。自建消費場景的P2P平臺在競爭中優勢明顯。

從運營看，風控和定價的能力是關鍵。監管收緊后，P2P平臺的業務規模擴張受限，原本的大數法則開始失效。加上整體金融環境收緊、去杠桿力度加大，信用違約風險進一步升高，核心風控能力，成為平臺發展的關鍵因素。此外，風控模型都是對應著精準的人群畫像，風控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平臺如何選取和定義自己的用戶。

從品牌看，修復市場信心成頭等問題。于P2P行業而言，若不能恢復市場信心、不能進入主流的投資者市場，即使熬過了爆雷潮，等到了備案，發展空間也會愈來越小。投資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未來，P2P行業“馬太效應”會進一步顯現，行業集中度將繼續提升，整合資源或并購重組成為大勢所趨。行業進入高階競爭階段，行業資源開始向擁有更多資源的領軍企業聚集。P2P監管細則落地之前，P2P公司扎堆赴美上市，平臺資質提升無疑為下一步經營擴張有力背書；上市有助于成為行業中的頭部力量，并利用資本市場的力量放大勢能，以抓住整治后的發展機遇。

從模式看，穩健創新加深耕細作，是P2P的兩個出口。一方面，高利息覆蓋高壞賬模式“難以為繼”。回歸場景，針對特定人群、綜合費率回歸合理是大部分平臺的轉型方向。另一方面，垂直細分的產業鏈形態將縱深發展。P2P行業的普惠特征更加明顯，比如，業務觸角延伸至教育培訓類、手機通訊類、美容、旅游休閑類等更多種類的市場和更為廣泛的長尾人群，滿足互聯網時代個人客戶多元化消費融資需求；比如，發展“智能金融（A1 Fintech）”，滿足用戶個性化需求；再如，發展綠色金融，為環保科技、再生能源回收利用等數千家中小企業提供金融服務。

2018年下半年，預計大浪淘沙后的P2P平臺將最終完成備案。在P2P競爭的“下半場”，P2P行業將趨于成熟化、理性化。經過市場洗禮和監管規范，大浪淘沙，留下的是優質和有實力的企業。這些企業將更加珍惜存量牌照的價值，更加注重服務大眾，促進普惠金融等本質功能的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