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之
這是一臺別開生面的舞臺演出,節目單上寫的是“跨界融合創新交響民族器樂劇”,“劇”名為《笛韻天籟》。之所以要為“劇”這個字打上引號,是因為以我的認知和判斷,這部舞臺作品的氣質更符合“樂詩”這樣的定位。當然,因為有樂神這樣的角色作為“樂”的主題貫穿始終,同時也有簡單的故事情節,讓這部作品也和“劇”有了一定的關聯。
因為“笛韻”二字,就能判斷出這部作品將會以竹笛演奏為主,而因為“交響”二字,也能判斷出為悠揚婉轉的笛音做底色的將是交響樂隊。如今很多音樂作品,比如交響樂、歌劇等,都會在寫作中加入民族器樂的部分作為音樂表現的調色和搭配,而“笛韻天籟”中,笛子則“反客為主”,以絕對主角的身份醒目地出現在舞臺上,并且把控著作品的風格和走向。不論哪種竹笛,其音色、音量要達到與交響樂隊的相互交融確有難度,卻不失為一種大膽的探索、創新和有益的嘗試。
提起民族器樂,很多人總覺得是“土”的,包括看了《笛韻天籟》,有人就評價這部作品的舞臺呈現打破了民族器樂的“土氣”,這種說法我并不認可。所謂“土”和“洋”是相對而言的,西洋樂器在一些人眼里就是“洋”的,中國的民樂就是“土”的。我不憚以“崇洋媚外”這個詞來形容他們的心理,但是至少他們并不知道中國民族樂器的誕生和發展是怎樣的過程。如今這些被視為“土”的樂器,都曾是中國文人雅士和貴族廟堂的“座上客”。當然,音樂無國界,亦無階層之分,自古平民百姓愛“民樂”的也很廣泛,任何的文化藝術,只有廣泛傳播,才能永久流傳,西洋的“洋樂”也是同樣的道理。
當然,因為《笛韻天籟》的舞臺呈現確實是美輪美奐,非常養眼,加上舞美服化的多變和交響樂隊的加入,觀感和聽覺上都會更加豐富。多媒體配合音樂的發展進行不同場景的變化,時而是紛飛的蝴蝶,時而是蹁躚的白鶴,又或者是躍動的鹿群,還會是茂密的翠竹和遠方逶迤的青岱……竹笛演奏家唐俊喬飾演樂神,她是舞臺上最令人嘆為觀止的美妙絕倫。無論是形象、氣質、姿態、表現,都恍如天女下凡,我想,這部作品如果沒有唐俊喬,音樂的表現和現場的感受可能都要打折扣了。另外飾演長老的竹笛演奏家蔣國基、打擊樂演奏家王潔、昆曲青年演員張惠及陳東煒等的加盟也為作品增色不少。
唐俊喬飾演的樂神是主角,也是“笛子部隊”的領軍。“部隊”一詞雖為夸張,但是用在“笛子”這個樂器上卻是適合的。因為幾乎每個人都聽過笛子獨奏,但是二十幾個人,每人手中一把笛子,在舞臺上齊刷刷亮相,估計就罕見了。這二十多位演奏員都是來自上海音樂學院竹笛樂團的學子們,這些年輕人不僅要完成音樂部分的吹奏,還要完成各種動作的表演,而吹奏樂器對于氣息的要求很高,邊奏邊演對于舞臺經驗并不豐富的他們并不容易做到。即便如此,這幫學生依然在唐教授嚴苛的要求和帶領下完成了表演。舞臺上,當樂神站在前區,“笛子部隊”在其身后列為兩排,同時舉起笛子吹奏的時候,和著渾厚遼闊的交響樂背景,場面堪稱壯觀。

這部作品因為以“笛子”為主,加上每一幕都會出現的“竹”的形象,所以很容易使人聯想到這是一部用音樂講述竹笛發展歷史的作品。不過,我以為,作品真實的內涵并不那么狹隘。不論是“笛”還是“竹”,都只是代指符號而已。作者真正要表達的,其實是整個人類歷史發展的一個歷程。用竹笛代替骨笛,是人類從原始走向現代,從蒙昧走向文明,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必經之路;昆曲的演繹,表現的則是中國千百年文化藝術的發展、積淀和傳承;最重要的“竹子”的意象,則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知識分子的精神追求,即寧折不彎、高潔清雅的品格。
本劇編劇兼導演徐瑛對于整部作品的架構有著深思熟慮之后的巧思,他用一位樂神、一位伶倫、一段昆曲、一根竹子的意象,通過有機串聯后,就表達出了幾千年中國文化發展的歷史。讓我印象很深的是演出過程中,字幕屏上的文字提示,不是簡單的敘說,而是非常詩意、文字考究的語言,讀來意境深厚,玩味無窮,使人感覺每一段文字都插上了音樂的翅膀,文字也成為作品音樂的一部分。
當然,一部新作不會是完美的,《笛韻天籟》若要走得長遠,恐怕還需要不斷修磨。無論是作為“劇”,還是作為“樂詩”,在音樂整體的結構和風格上可能都需要進一步統一,音樂的表現尤其是笛子部分可以再豐富、豐滿一些;舞美設計除了要有意境,還要向“劇”的方向更靠近,比如將現代感的、整齊劃一的臺階換成簡單的斜坡,這樣做一是可以減少演員表演的難度,二是容易與作品本身要求的情境相吻合;多媒體的設計和運用還要更加精致準確,與作品本身要表達的含義相融,而不是僅僅對具象的解讀;在音響和音效上,還是要根據笛子這種樂器的特點進行調試,使得笛子與笛子之間、笛子與樂隊之間、笛子與其他民族樂器之間在聲音的平衡、層次、匹配、融洽以及帶給觀眾的現場聽覺感受方面能夠進一步精細和精準。
《笛韻天籟》首演落幕,作為一所藝術院校創作演出的作品,能達到現在的水準和高度實屬不易。除了笛子團隊,參加演出的上海音樂學院附中青少年交響樂團也有令人驚艷的優秀表現,可見這首作品的呈現也是對“教學演相長”最好的詮釋和解讀。唐俊喬說:“從來只做主演,今次終于知道了制作人的不易!經過的艱辛與歷練、收獲的成功與喜悅都已成為我人生中的寶貴財富。”是啊,精神財富往往比物質財富更持久和永恒。希望首演只是一個開始,期待《笛韻天籟》再次啟幕的時候,能夠帶給關心和愛護它的人們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