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本源 大美巖畫

袁小樓

巖畫，是人類文字沒出現之前的圖騰記事，是原始人類用不同方法制作在自然巖石上的史前藝術，是人類早期的文化遺存。巖畫藝術，體現了人類抽象、綜合想象的才能。通過巖畫圖騰符號描繪出的原始人類經濟和社會的活動、觀點、信仰和實踐，為認識原始人類的精神生活和文化樣式，提供了無比豐富的史料。

巖畫作為文字產生之前人類早期活動的遺跡，通過圖騰符號可以直觀地了解原始人類的發展史，比如早期巖畫圖騰中人類狩獵時，手中所持的石塊、木棒、長矛，直到狩獵時弓箭出現，直接告訴我們人類文明的發展與進步。從圖騰中可以發現，原始人類先畏虎、牛等猛獸，到后來原始人類狩獵虎、牛，且馴養牛、羊、豬、狗，騎馬圍獵，證明了人類與自然斗爭及與動物之間的關系。

巖畫圖騰也表現了原始社會的勞動樣式、經濟生活、精神追求和美學傾向，以及人類與自然的關系，是史前人類試圖通過圖騰、符號反映世界、解釋世界、改造世界的一種手段，是人類最早一部為生存而斗爭的圖畫式發展史。

巖畫就是一部鐫刻在石頭上的歷史長卷，不論是圖象、符號、線條、物像造型，都直接影響著后世人。巖畫被喻為一部人類研究民族學、藝術、民俗學、考古學、文化人類學、社會學、歷史學、宗教學、文化學等諸學科的綜合大百科全書，尤其是研究史前文化不可缺少的史料。

巖畫也是人類最早的造型藝術的濫觴，開創了藝術先河。雖然今天我們看到巖畫圖騰，可能很膚淺地認為僅僅是圖畫而已，甚至有人會認為那是牧羊人無聊時隨意刻下的。其實我們沒有靜下來與古人真正地通過圖畫交流、對話，也無從得知圖畫是不是真實反映了人類物質與精神文明，是原始先民自我表達的創造形式。巖畫藝術從遠古符號、祭祀、交媾、崇拜、狩獵開始延續數萬年之久，是人類生存發展連續性的篇章。特別是它們線條造型謂之大美，影響著不同時期的藝術大家。畢加索從巖畫圖騰中得到啟迪獨創了立體派。他的繪畫、語言、線條即源于巖畫拙樸的線條、概括夸張的造型。

歡慶 50×60cm

祭天地 60×90cm

有始以來，符號或者圖騰就伴著人類的發展而存在，特別是把藝術運用到生活中。這也正是人和動物最根本的區別，就是自我意識。人是通過感覺、思維，表達自我的意識來感知自己的存在。

人類一旦用思維認識到自我，就會有思考，就能感受到自然、動物對他的威懾。感覺到危險，就會焦慮、痛苦、困惑、歡喜，因此會進而冥想，就有另一種表達自我的沖動。即使文字沒有形成，一樣會用符號、圖騰來講述自己的所見所經歷所想。證明自我的存在，且優于其他物種。這些本能的沖動，正是原始藝術的創作動力，通過磨刻、描繪現實生活中所見、所聞和通過自我冥想，對自然、對生殖、對天地的頂禮膜拜不斷刻繪，從而形成了巖畫藝術。

許多巖畫圖騰在今天看來，依然是無與倫比的自然、拙樸、大美。巖畫藝術的原始魅力是現代藝術無法比擬的，特別是人類社會越進步，原始藝術更顯出其無可替代的位置，那種大美傾注了先民們的全部虔誠與希望，不是為了嘩眾取寵。他們純真得就像一個天真的孩童，思想無意識流淌從而形成真正的大藝術。他們的藝術毫無商業目的，只是將他們自己生活中的見聞，心中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刻繪在石頭上。宣泄也好，崇拜也罷，都是純粹到自然的流露。

今天當我們看到許多巖畫圖騰時，無不驚嘆這些作品在構思、構圖、造型表現等方面不比現代人的作品遜色；也同樣自覺不自覺地影響著我們的藝術創作。自20世紀初葉，從巖畫藝術中汲取創作靈感的藝術家如布郎庫西、莫地里亞尼、趙無極無不是巖畫與原始藝術的膜拜者、受益者。畢加索就曾對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穴巖壁畫十分敬佩。

四季·獵夏 90×60cm

生·崇拜 90×60cm

巖畫藝術之美，堪稱大美。圖騰中既具象又抽象、拙樸的線條，唯美的造型，都是原始先民對美的追求和對自然的認知膜拜。巖畫這種原始人類的作品，是世界性的原始遺存，在文字沒有被發明之前的洪荒時代，原始先民們用手中的石塊，將看到的、感受到、冥想到的，用抽象的形、具象的符號、圖像記錄了下來，甚至是每天發生的事件。圖騰符號或具象或意象或抽象都是用來記錄表達心聲，交流感情，巖畫就是被先民們作為一種精神與文化的形式而存在，等待著千萬年后的我們發現它、研究它、解釋它、理解它。

當我每次看到巖畫時，猶如跌進歷史的海洋，粗獷厚重的線條，似在訴說遙遠的往事，它將原始人類社會活動宗教信仰、交媾繁殖，用他們的思維方式，藝術地表現出來。一幀幀精美靈動、大氣磅礴、深邃厚重的生活場景，一一再現。不論是場面恢宏的族與族之間的爭斗，男女交媾，動物間的弱肉強食，還是祭祀場景，無不靈動唯美，以磨刻、繪畫的形式呈現在巖石洞壁上，似乎在等待著千萬年后有心人的探尋、交流、理解、對話。

據文獻記載，巖畫的發現改寫了中國乃至全人類文明史。特別是中國文化自孔夫子以來，中國文人大都在書齋讀四書五經。雖山野中有數十萬幅巖畫，卻視而不見，足見巖畫作為一種精神與文化形式，完全不存在于當時的知識系統之中。巖畫成為一種失傳的文化，曾在史前文明的舞臺上威武雄壯地精彩演繹人類歷史發展一幕，在浩如煙海的典籍中只有酈道元在《水經注》提到過，其他史書鮮有記載，不得不令人扼腕難知其梗。

我想相比上古人類，今天我們所說的藝術原創性，也只能說是在本源上加工而已，根本談不上原創。巖畫對上古原始人類來說，是用來概括世界、體現宗教、觀照生活、表達愿望的。其最大特征是具有原始性，很直觀直白地表達自己，即使現實中不存在的，也會用他們的思維方式想象出時間與空間，用符號代替，因此有些畫面撲朔迷離、神秘抽象、簡練概括。有些巖畫造型之簡，線條拙樸大氣，構圖或恢宏復雜或至簡單純。線條構圖充滿生命元氣的灌注，從每一幀單體、場景中可以看得出制作者的激情，是原始人類荒蠻熾烈生命性的直接寫照。

家園 90×60cm

獵冬 90×60cm

巖畫的繪畫性，基本上以客觀存在的物象為依據，大都與物種生存有關。在圖騰中運用大量抽象符號和具象圖形且高度概括。畫面中潛伏著某種對天地神獸、自然的敬畏，對生殖、生命的崇拜。

巖畫的符號在環太平洋、五大洲有不同之地，也有相似之處，如類人首非洲、亞洲、歐洲均有相同相似之處。有些巖畫本身非圖形，只是簡簡單單的圓點或純粹自然的線條和幾何形體，比如賀蘭山巖石上的圓點圖形，但若仔細觀察巖畫圖騰出現的周圍環境，就能感覺到這些抽象的幾何形圖騰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配合環境共同構成一幅畫卷。或是在暗示，這里曾經發生過什么不尋常的大事件，或者是更為復雜的事情。這些抽象的圓點、方形、菱形紋、曲線有關更深層的象征意義和內容，就像草間彌生的圓點繪畫一樣，我們很難去真正了解她的內心世界，或許草間彌生本身也不清楚為什么她會畫圓點呢！這種無意識狀態也許正是當時想表達自己某種深層的思想，大腦就選擇用圓點來表現了。

巖畫中還有大量的動物圖騰以具象出現，這些具象的圖形也許也包含著對符號的解釋意義，隱喻著某種隱秘的思維。如賀蘭山的太陽神巖畫單體。太陽面像，四周布滿輻射狀線條，象征著太陽光芒四射。而放射狀線條的數，又合24節氣，天地五行，這就似乎在釋放一種信息，傳遞一種信號，那就是對太陽的膜拜意識。這種太陽人面像，既有人性的喜怒哀樂的表情，又有對自然的敬畏。這也是上古人類精神世界的反映，他們充滿想象力，又具創造力，把自然的太陽神靈形象化，直接把我們帶到億萬年前、我們認為的荒蠻時代的冥想之中，使我們客觀地認同原始人類神靈的存在性。

巖畫圖騰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有宗教的影子，這也正是文字出現前，玉器、雕塑沒有形成前，原始部落形成圖騰祭祀形式（雕塑出現后，祭祀活動便開始移動。不會再停留在一塊巖石前，進行祭祀儀式）。巖畫圖騰的藝術形式正是傳達神圣與解決問題的模式。圖騰傳遞著某種信息，似在強調另一個觀點，萬物皆有靈。因此部分巖畫圖騰所表現的就是神靈的膜拜，就是原始人類精神層面和內心的表現。

祭祀蒼天神靈，是一個跨文化的文化現象，在巖畫題材中更是有極其重要的份量。在原始人類的思維中，除現實世界外，還有一個虛幻的神靈世界。自然中風雨雷電、四季變化、天體異象等等，有些事件，在原始先民的思維中認為其不是自然發生而是取決于看不見的神秘力量。即使是他們捕獲賴以生存的野獸時，也會認為是借助神力溝通自然與超自然界的結果。因此原始先民們便有了祭祖、祭天、敬地的活動。就有通天的巫術，通過巫師感召上蒼來祈求上蒼保佑他們。

美感世界純粹是意象世界，極具誘惑力、穿透力、神秘性的巖畫，也正是意象的表現。如男女生殖器，就是意象表現的代表。它看似太陽又是幾何形體，既是實際的記事，又很隱晦。意象和實際人生是有距離的，是從實際出發而又超越現實，從實際世界跳開，全憑心靈創造美，也正是人的情趣和物的姿態交感共鳴，才創造出想象大美，才有了唯美的意象巖畫圖騰。

另外，巖畫圖騰中出現大量的抽象形體和抽象符號。其實我們都知道藝術最怕抽象的空泛，巖畫圖騰的象征符號恰恰就是在抽除抽象和空泛之間。巖畫的制作功能和傳遞信息就是紀錄生活、傳遞信息，以簡練、抽象、概念圖案化的物象直接地示意或說明或解釋或訴說，免除了當下抽象藝術的空泛弊病。這或許是他們無意識的結果。

藝術的象征也是人類最早出現的寓意符號。從巖畫符號中女性生殖器與太陽之間的意向符號，幾何形體模棱兩可的概念，在似與不似之間仿佛是在隱喻某種神秘的觀念，也正是祈求人畜兩旺。最為常見的就是賀蘭山巖畫、新疆康家石門子巖畫生殖圖畫。夸張的人體生殖器官，男女直接交媾，動物蹄印，人類足跡，都是對性愛的贊美與向往，也是祈求人類的長久。

無論巖畫的具象、意象、抽象還是幾何圖形表現，都不是停留在表層的視覺具象寫實，而是心靈的寫實。巖畫藝術中的造型是最原始的，也是最現代的，特別是巖畫中的祭祀圖畫，透過圖騰本身與主題相關的事物，間接地暗示，顯示出比圖騰更深更豐富的內涵。

當我把手探進巖畫深處，閉目冥想，能感受到原始巖畫的溫度，當穿越時空與遠古巖畫制作者靈魂交流，就能真實感受到大美純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