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直播 孫世娥

於全軍

林昕是位北京的女大學生，這一年學校放假，她又獨自一人執行自己的“窮游計劃”，來到了南方一個水鄉古鎮。

古鎮的美景如詩如畫，傳說源遠流長，這些自不用說，可她卻因為“窮游”，出大事了。古鎮的住宿很貴，為了省錢，她在附近市里找了家便宜的旅店，然后坐著旅行社的大巴到古鎮游玩。大巴車是負責往返的，而且有時間限制，可林昕為古鎮的景色著迷，連旅行社打來的電話也沒聽見，就這樣錯過了返程大巴車。

月亮升得老高了，林昕站在古鎮街口四下張望，可連一個出租車都沒有。這可咋辦？古鎮住宿嗎？價錢高不說，一個年輕女孩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是很危險的。無奈，她只好再打旅行社的電話，低聲下氣說好話。

旅行社的前臺服務態度倒不錯，沒有責怪林昕錯過時間，反而柔聲細語地說：“大巴車拉著那么多人，肯定不能返回去了呀，我們另派車接你好不好？”

這話一說，林昕自然千恩萬謝。不多時，一輛豪華轎車停在了林昕的面前。她正在驚訝，開車的人沖她說：“是林昕同學嗎？我來接你了。”

天，用這么好的車接人也太夸張了吧。林昕猶猶豫豫上了車，才看到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人自我介紹說：“我是旅行社老板的司機，你喊我大劉好了。我正好開車路過這里，老總就派我來了。”

林昕一聽，可謂受寵若驚，連忙道謝。車就這樣開走了，可走著走著，林昕發現不對勁兒了，路怎么越走越窄，專走小巷啊，這黑燈瞎火的，難道……她再抬眼打量司機，只見這位大劉，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可不像普通司機的范兒。一時間，她腦海里閃現出許多新聞，個個血淋淋慘兮兮！

她急忙吆喝司機：“大劉師傅，這路好像不對啊?！?/p>

大劉沒回頭，只從后視鏡里盯著她，說：“我是土生土長的古鎮人，對去市里的路熟，咱這是抄近道。”

真是這樣嗎？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林昕可不敢相信他。林昕勉強一笑，編了個瞎話：“要不，我，我就在這里下車吧，附近……附近我有個親戚！”

大劉這才扭臉瞅了她一眼：“就是有親戚，這個時間點兒人家也睡下了?，F在離市里也就二十多分鐘路程，很快就到?！?/p>

林昕知道這車是上得來下不去了，這可咋辦？她靈機一動，拿出手機給朋友發微信，偷偷打字說明情況，讓同學隨時看著這邊的情況，一發現不對就報警。然后，她打開了視頻聊天窗口，把手機攝像頭悄悄對準了自己和司機。這就叫開著流量搞直播啊，流量數字嘩嘩地蹦，這可都是錢??！林昕心里那個疼，可人命關天，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這時大劉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扯閑話：“我聽旅行社的同事說，你是來自北京的大學生？”

林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啊，我學中文的?！?/p>

大劉呵呵一笑：“既然這樣，我給你講個我們水鄉古鎮的故事吧。明朝第一大富商沈萬三就住在這里，你該知道他吧？據說，當年你們北京城修城墻的錢還是他出的。沈萬三本是個窮小子，靠四處打零工謀生，沒事干的時候還要過飯。這一天，他在河邊走，忽然見一個人失足落水，他急忙跳下河救起了落水人。落水人感激不盡，又沒錢相謝，就指著家里的物件說：‘我也是個窮人，你相中什么就拿什么吧。沈萬三看見院子里放著個喂雞的破瓷盆，心想用這個要飯正合適，就要了這個破瓷盆，沒想到……”

林昕立刻說：“沒想到破瓷盆是個聚寶盆，從此他成為大明朝第一有錢人，還出錢建了古鎮。”她在古鎮游玩一整天，自然知道這個傳說。

大劉邊開車邊說：“是啊，這個傳說也定下了我們鎮的傳統，就是樂于助人，誠信友善！”

這么一說，林昕的一顆心慢慢放下來了。也許，是自己錯怪人家了。這時，大劉有電話打進來。他隨手一接，說的是林昕完全聽不懂的當地方言，邊說還邊朝林昕打量。這下林昕又緊張上了，他為什么不說普通話？難道在叫同伙？一個念頭沒轉完，小車一個急剎，停在一條狹窄的小巷中！

林昕的語調都變了：“大劉、劉師傅，你要干什么？”大劉沒搭理她，急步下了車，利用車頭燈的光亮，把前方一個老太太抱上了車，放在副駕駛座上，這才說：“剛才你沒看見前方的這個老人嗎？就蜷縮在墻角，估計是犯急病了。對不起，我得先送她到醫院?！?/p>

林昕一下明白過來，伸出手一摸老太太的額頭，滾燙滾燙的，眼睛也緊閉著，看來病得不輕。她心里一陣感動，原來自己錯怪大劉了，他是個好人啊。這么一想，她就關了手機直播，可又替大劉擔心上了：“可是，老太太萬一有個好歹，家人再訛上你，就甩不脫了?！?/p>

大劉頭也沒回，邊開車邊說：“我們鎮上的人，只知道助人，不知道訛人?！?/p>

說話間，一家小醫院赫然在目，門口還亮著燈。大劉下了車，抱起老太太就往里跑，林昕緊緊跟上。醫院有夜間值班大夫，一看這情況，急忙對老太太實施治療。大劉從老人的衣兜里翻出張紙片，上面寫著電話號碼，他就照著這個號碼打過去，不多時，老太太的家人來了一大堆。

在醫院走廊，林昕看著這些家人和大劉交談，用的都是本地方言，她是一句都聽不懂。接著，她發現這些人激動起來，聲音越來越高。大劉的臉都有點兒急紅了，努力爭辯著什么。他們說的都是本地方言，林昕一句都聽不懂，只能在心里暗暗嘆氣：大劉啊大劉，有句老話說得好，不聽本姑娘的勸，吃虧惹麻煩！現在該我出場了！

林昕跨前一步，插在雙方中間，用普通話厲聲說：“都別吵了！我作證，老太太在路上犯病了，大劉師傅純粹是出于好心才救的她，可沒撞人！”

這話一出，現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林昕發愣。林昕一拍自己腦門，才想到自己是坐車人，自然偏向大劉，證詞不力啊。她一琢磨，有了！方才不是玩了一回直播，用手機錄視頻給朋友嗎？朋友手機有軟件，能自動保存視頻，讓她傳過來不就得了。

林昕立馬打電話給朋友，視頻很快傳過來，林昕這才理直氣壯地說：“我給你們放直播視頻，這是最好的證據！”

大劉忽然笑了，用普通話對林昕說：“謝謝你，但你不用放視頻了。我們爭論的，不是讓我賠償老太太，是他們非要重金酬謝我，我不要。”

這、這是進錯片場了嗎？林昕這個尷尬就別提了。一個家屬說：“我們家老太太有點兒老年癡呆，常常半夜跑到街上。估計是老毛病犯了，沒什么?！?/p>

原來是這樣啊，自己想哪里去了，林昕的耳根子都羞紅了。這時，大劉對林昕說：“路上我接的那個電話，是公司有急事要我過去處理，我得馬上走。這樣我就不能送你回市里了，我喊了公司的人送你回去。這一路耽擱你了，抱歉?！?/p>

旅游公司派來接林昕的，就是原先那個開大巴的司機。當林昕坐著這位司機的車上路時，司機告訴她個大秘密，這位大劉，竟然是旅游公司的老板，劉總！

“劉總見旅行社的司機們太累了，就自己開車接你了?？伤娔阋荒樉瑁拖瘛?，他是這樣用方言形容的，像一只被槍聲驚嚇過的小鳥，為了讓你放心，他故意說自己是旅行社的司機?！?/p>

是這樣啊，林昕恍然大悟，古鎮美，更美的是古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