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
摘 要: 例證于詞典的重要性不言自明。本文著眼于英語學習型詞典的例證,選取其中一些詞項的例證為討論樣本,結合《當代詞典學》一書相關所述探討學習型詞典例證的排列與功能。
關鍵詞: 例證 排列 功能 學習型詞典
一、引言
例證是詞典微觀結構的主要構成成分之一。例證是詞典的“血肉”,“沒有配例的詞典只是一副骨架”(黃建華,2001);例證是“表現詞目如何與其他詞項組合成更大語言單位的有效手段”(章宜華,雍和明,2007);“絕對排斥例證通常會導致詞典標準的嚴重下降(除非它是一部嚴格意義上的限制性詞典,如技術用語詞表、純拼寫詞典或類似的詞典)”(Zgusta,1971)。例證在詞典中所扮角色之重要,由此可見一斑。
本文所談“學習型詞典”是指為母語非英語者而編寫的二語學習詞典(learners dictionary)。對于二語學習詞典而言,例證的作用不言自明,合理、精當的配例有助于學習者更深入地掌握語詞、了解語塊。
《當代詞典學》(章宜華,雍和明,2007)(以下簡稱《當代》)是一部兼顧詞典學理論與實踐的著作,作者兼收并蓄,視野開闊;其中連珠妙語頻頻。該書對詞典例證的敘述共有四次:其中第二章“詞典的結構”第四節“微觀結構”談到了例證的組織結構,第四章“語文詞典”第八節專門論述了語文詞典例證的功能。這兩次是對例證較為具體、細致的描寫。另外二次則是偶有涉筆,鮮關宏旨,可參見該書第五章第四節“雙語詞典的微觀結構要素”第四“例證與釋義”及第十章第四節“雙語詞典例證翻譯的等值原則”,這里不表。以下討論主要針對例證的排列(組織)和功能兩個方面。
二、例證排列
意義中心原則和用法中心原則是例證排列需遵循的兩個基本原則。“意義中心原則是根據例證所展示的相關詞目詞的意思來排列”,“用法中心原則是根據詞目詞與其他詞項組合時所顯示的詞法或句法特點來安排例證”。(章宜華,雍和明,2007:62)值得注意的是,關于詞典編纂實踐中應該采用哪一種例證排列原則這一問題,《當代》中說道:“在解碼詞典中,意義中心原則具有明顯的優勢……但當詞典是為了編碼目的而編時,用法中心原則應該是最佳選擇。”(同上)對于解碼詞典,例證安排以意義中心為原則是毋庸置疑的,因為解碼詞典的核心就在于解構目標語中的語匯,使讀者通曉其義。然而對于編碼詞典,用法中心原則在實際編纂中是否是放在第一位考慮的呢?還是在意義中心原則的基礎上,再輔以考慮用法中心原則呢?我們不妨選取具有代表性的編碼詞典——學習型詞典,考察其中例證是如何組織、安排的。
以“當代”(contemporary adj.)一詞為例,查看手頭最易獲得的三部學習型詞典: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9th edition, 2015)(下稱 OALD9)、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6th edition, 2015)(下稱 LDOCE6)、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4th edition,2013)(下稱 CALD4),聚焦例證安排,以管中窺豹。具體信息如下表所示。
contemporary在第一個義位上,有著“contemporary with”這一搭配,且這三部詞典皆以一定的形式提示了這一用法:OALD9與LDOCE6直接列出該用法,OALD9將之置于義項標號后,釋義之前;LDOCE將之置于釋義之后,例證之前。CALD4采用在相關例句中加粗“with”的方式提示。從上表可以看出,OALD9、CALD4似并未完全遵循用法中心原則:包含了典型用法的例證并沒有放在第一的地位上。LDOCE6因在該義項下只提供了一條例證,也很難判斷是否遵循用法中心原則。如此看來,編碼詞典例證的安排倒并非完全依從用法中心原則。
再看看意義中心這一原則。義項的劃分實無沒有固定不變的標準,因詞典編纂宗旨、目標用戶的不同而不同,可寬泛,也可細致。理論上來說,編碼詞典在義項劃分上是比解碼詞典更細密的,盡管前者在義項收錄的廣度上不如后者詳盡。因此,在學習型詞典中,詞項每個義項下的例證,應該都是與釋義內容聯系十分緊密的,意義中心原則確實難有用武之地。不過,在考察上述詞典的過程中,筆者發現,OALD9、LDOCE6電子版對于每個詞目詞都提供除安排在每個義項下面之外的、額外的例證,用“Extra examples”、“Examples from the Corpus”這樣的小欄目注出。下面是從這兩部詞典中提取出的關于contemporary(adj.)的更多的例證(為比較在安排上的優劣,這里保留各自原貌,不作任何改動)。
通過對比,可以明顯看出,LDOCE6提供的例證更豐富;其中還將contemporary music/art/dance這一詞法單獨列出,提供例證,無疑是基于用法、基于編碼角度的考量后的結果,也是遵循了用法中心原則的結果;詞目詞、相關短語的加粗顯示,也是更加體現了用戶友好化。
然LDOCE6對于例證的安排不能稱得上是完美無缺:它提供的例證雖多,卻沒有一條涉及“contemporary with”這一用法,此憾一;所提供的例證中幾乎都是一邊倒地揭示“belonging to the present time”這一義項,對另一在釋義中提到的意思卻沒有一字半語,這是分布不勻。此憾二;既已單獨辟出contemporary music/art/dance這一詞法,相關例證最好集中在一起,現在第一部分也出現了一條關于“contemporary music”的例證,稍顯凌亂。此憾三;最后一點遺憾則比較明顯,在排列相同意義的例證時,沒有注意到例證長度的問題,應先短后長。我們不妨再回過頭看看OALD9的做法。OALD9共8條例證,前三條是義項一的例證,后五條是義項二的,做到了按意義排列;前三條中也有兩條涉及“contemporary with”,分布均勻;這兩條還是排在了相對后面的位置,這點是否合理,還是編者另有匠心,有待商榷。后五條例證的安排采用了先句子后短語的順序,在這點上也可精進。
總的來說,例證安排順序看似簡單,實則是相當細碎、繁雜的,各種細節性、偶然性的問題會牽涉其中,詞典編者在編制樣稿時就需要充分考慮到這些問題,怎樣編排更符合用戶認知心理、更符合用戶學習需求,而想實現這些目標,并不是遵循一些原則就萬事大吉了;原則可以指導編纂實踐,但不能決定編纂實踐。最后一點需要注意的,正如《當代》(同上:63)中指出的:“在為詞項配備例證時,遵循前后一致的原則對提高詞典質量、促進詞典使用,也是十分關鍵的。”
三、例證功能
下面說說詞典例證的功能。《當代》把詞典例證的功能分為語義功能、語法功能、語體功能、語用文化功能、翻譯參考功能,其中翻譯參考功能自然是針對雙語詞典而言的,這點無須多言。語義功能、語法功能、語體功能、語用文化功能這四種功能又各自有著細分,如在語法功能下,又分為“凸顯句法結構”與“提示典型搭配”兩種功能。下面我們再以學習型詞典為樣本,考察例證在語法方面是如何滿足上述兩種功能,并觀察是否還存在著其他有關于語法方面的特征。以“move(v.)”這一詞項“change place or position”這一義位的例證描寫為例,綜合OALD9、LDOCE6兩部詞典的情況,討論問題。為方便討論,下面提取信息時依舊保持詞典原貌。
觀察這兩部詞典的例證安排,不難看出,學習型詞典非常重視詞典的編碼功能,因此便將能由例證中體現出的句法結構、典型搭配全部顯化,或直接列于例證之中,或在例證中通過變化字體、顏色樣式加以強調。如“+ adv./prep.”、“move something + adv./prep.”便是直接列出句法結構,“can hardly move”、“cant move for”、“ move a muscle”則是提示典型搭配。另外,有三條含有括號夾注的例證值得注意:
You can hardly move in this pub on Saturdays (= because it is so crowded).
At Christmas, you couldnt move for toys in this house (=there were a lot of toys).
Paul couldnt move a muscle (=could not move at all) he was so scared.
《當代》中曾提及例證中再加以注釋的情況:“如果編者覺得有必要進一步說明某一條例證,則可以在例證之后再附加注釋,以示強調。”(同上:65)筆者認為,對例證的注釋是對例證的再次解碼。不妨仔細觀察上面列出的三條加注的例證,都是原例證對于部分讀者用戶而言,可能會造成一定的理解方面的障礙,詞典編者采用注釋的方式,對例證加以解釋,以期幫助用戶更好地理解例證內容。這里稍提一句,例證加注應是不得已而為之,比較以下兩條從剛剛的“move”中提取的例證,高下立見:
You can hardly move in this pub on Saturdays (= because it is so crowded).
——OALD9
The bar was so crowded you could hardly move.
——LDOCE6
LDOCE6 在這條例證的選擇上無疑比 OALD9 高明一些,用更簡潔的句子傳遞與加了注的 OALD9 的例證同等的信息量。我們再回到例證的功能這一問題上。如果說將例證的加注也視作例證的一個構成部分的話,那么例證似乎還具備一定的解碼功能。這一解碼應屬于句法和語義接口上的解碼:加注例證給用戶造成的理解障礙,很難說清楚這障礙到底屬于句法層面還是語義層面。語言本無句法、語義之分,做出如此區分歸根結底是為了語言研究的需要與方便。這樣想來,也不必過于追究這解碼是解何者之碼。例證本身具有固有的編碼功能,如此看來,例證便是一舉兩得的,同時具有編碼、解碼兩種功能。詞典學家Cowie(1981)曾從編碼與解碼的相對關系出發,“把例證的功能分為與解碼有關的功能和與編碼有關的功能”(章宜華、雍和明 2007:130)。徐海(2012)在研究英語學習型詞典例證的解碼與編碼功能時,也曾指出:“解碼例證應主要闡釋目標詞的含義,而編碼例證則應凸顯典型搭配和用法;兩類例證都應顯示目標詞的典型語境。”需要提出的一點是,在這里編碼例證與解碼例證是區分對待的,不過之前從我們提取的幾個含有注釋的例證來看,同一條例證便可同時具備編碼與解碼兩種功能,因為注釋就發揮了解碼的作用。
四、結語
本文以《當代》一書為基礎,著眼于例證的排列與功能,通過個案信息的提取與分析,探討了英語學習型詞典的例證組織與加注例證的功能。所得結論與《當代》所述基本一致,稍有補充。通過個案研究,不難看出,詞典編纂實踐與詞典編纂理論并非總是并行不悖的,也會有矛盾、有分歧。這一特征不僅表現在詞典學領域,而且在語言學大學科中的每個領域都存在著。二者互相補充,共同精進,妙哉。
參考文獻:
[1]Cowie, A. P.. The Language of Examples in English Learners Dictionaries[M]. In James, G. (ed.) Lexicographers and Their Works. Exeter: University of Exeter Press, 1989.
[2]Zgusta, L.. Manual of Lexicography[M]. The Hague: Mouton, 1971.
[3]徐海. 英語學習型詞典例證的解碼與編碼功能——以詞條monopoly中的例證為個案研究[J].辭書研究,2012(2).
[4]章宜華,雍和明. 當代詞典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