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東



用真正的藝術珍品而不只是書本教授知識。這是1895年哈佛藝術博物館前身初建時的初衷。旨在為學生提供超前的美術實驗教育,正如游覽指南上的前言所寫:“Research,teacliiig,and learning-all ofwhich are at the heart of our mission…Our renowned collections and unique spaces inspire newways of looking and thinking about art for all visitors.”研究、教育和學習是這所大學博物館的使命,同時也一直在啟發公眾“觀”和“想”的新角度。走進哈佛藝術博物館,體會這座西方名校如何以藏育人。
徐徐涼風中帶著些許暖意,4月中旬的波士頓,似乎已經準備好迎接這一年的春天。乘坐地鐵紅線到達哈佛廣場,隨即前往哈佛大學,它位于和波士頓一河之隔的劍橋。印象中這座歷史悠久的名校應是紅磚綠樹,透著書香與文雅。而今寒冬帶走的綠尚未恢復,也只好安慰自己這樣的校園也不失凄美與詩意。與以往一樣,校園里熙熙攘攘的游人,正排隊等待和“約翰哈佛”的銅像合影一張,摸摸他那已歷經無數次輕撫而變得發亮的左腳尖,祈求好運和學業進步。今天我的目的地不是這里,自然快步經過,不作逗留。在老校園里穿過一扇名為“Sever Gate”的黑色鐵藝門,此行目的地哈佛藝術博物館隨即映入眼簾。
哈佛藝術博物館是哈佛大學的一部分,由三所獨立博物館整合而成,包括福格博物館(Fogg Museumof Art)、波什萊辛格博物館(Busch-Reisinger museum)(又名德國文化館[Germanic Museum])以及亞瑟薩克博物館(Arthur M·Sackler Museum)。博物館經過10年的規劃和6年的修繕,已于2014年的11月16日重新對外開放。
站在博物館的正門處,乍一看博物館不甚起眼,和校園里其他的建筑相比,耗資35000萬美元的拓建并不高調。然而細細觀察,會發覺個中講究之處。展館主體沿用位于32號昆西街(Quincy Street)的福格博物館,在新喬治亞風格的磚紅色建筑包裹下,意大利建筑師倫佐·皮亞諾(Renzo Piano)給予了它戲劇性的改造,以適應當代的需求。新建的玻璃穹頂順理成章地,將受保護的歷史建筑與在東面緊靠它拓建的當代展館連接起來。金字塔式玻璃穹頂的加入不但很好融合了新舊建筑,也為整座博物館帶來了大面積的自然光。
在顏料王國探索藝術真相
重新開放的哈佛藝術博物館增加了40%的展覽面積,總面積達2創以刀平方英尺,與此同時還擴大了其藝術研究中心、藝術品修復實驗室、劇院和教室,使整座博物館成為集收藏、展覽、研究、教育和學習于一體的綜合空間。超過25萬件藏品得到了更為合理和科學的安置,這些豐富的館藏涵蓋來自歐洲、美洲、非洲、地中海地區、西亞以及東亞等各地從古至今的藏品,其中絕大部分來自于哈佛校友的捐贈。
整座博物館共六層。負一層與第四、五層主要用于教學和科研的研討室、材料研究室。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位于第四層的“顏料王國”——斯特勞斯保護技術研究中心(Straus Center for Conservation andTechnical Stucies)。這里收藏著2500多種珍稀顏料的樣品:來自阿富汗的青金石、埃及古老稀有的藍玻璃、木乃伊身上提煉的木乃伊棕、只進食芒果葉的牛的尿液制成的印度黃、龐貝遺址的古老顏料……從公元前1000年到現今,很多都早已停止生產,而新的合成顏料例如熒光顏料也隨著技術的發展而出現。20世紀初,前福格藝術博物館館長愛德華福布斯為了修復他那剛買回來不久但是有嚴重損壞的14世紀意大利油畫《圣母子和圣徒們》(Madonna and Child withSaints Nicholas of Tolentino,Monica,Augustine,and John theEvangelist),從此開啟了他收集修復藝術品材料的喜好。到1928年,福布斯在福格藝術博物館成立了美國第一所藝術品修復與技術中心,就是今天斯特勞斯保護技術研究中心的前身。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顏料收集進展一度變緩甚至停止。許多年之后再度開啟的活性顏料的收集,卻為過去70年市場上出現的現代合成和有機顏料提供了很好的參考材料。這些材料后來被用于檢定和修復油畫。例如2007年時,博物館的研究團隊以這些顏料為參照樣品,發現杰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 3幅具有爭議的畫作上使用的一部分顏料是在1980年早期才出現的,而波洛克早在1956年就已經去世。確實,有賴于孜孜不倦的研究人員和科學家,很多藝術品才得以重現昔日光彩,也讓我們了解到更多藝術品背后的真相。
中庭也是獨特的展示空間
從一層到三層是展覽空間。從正門進來便是卡德伍德中庭(Calderwood Courtyard)。卡德伍德中庭建于1927年,是建筑師亨利理查森謝普利(Henry Richardson Shepley)模仿文藝復興建筑師老安東尼奧達桑加羅(Antonio do Sangallo theElder),于1518年所設計的位于意大利蒙特普爾恰諾(Montepulciano)圣比亞喬教堂(The Church ofSan Biagio)的canons house的復制品。這兩處一模一樣的中庭也似乎在印證著劍橋與蒙特普爾恰諾這兩座姐妹城市的關系。卡德伍德中庭直接與玻璃穹頂相連,直截了當地把自然光引到博物館內部,讓中庭仿佛沐浴在溫和而明媚的陽光中,透過淡黃色的拱門和石墻,給每一層四邊走廊上的雕塑與繪畫染上淺淺的暖調子。中庭的上空也是一個絕妙的展覽空間,卡洛斯阿莫拉雷斯(CarlosAmorales)的懸掛式動態裝置作品《三角星座》(TriangleConstellation)自然為它增色不少。這件作品乍看纖細輕盈,實則是由彩鋼、鍍鉻鋼、鋼絲繩等工業材料組裝而成。它被懸掛至觀眾觸及不到的高度,但作品本身卻是一件可與觀眾互動的大型樂器。16個巨型三角鐵以倒“人”字形的方式從小到大排列在一起,一根長木棍的隨機敲擊產生的回響從中庭擴散到各個展廳,用聲音和表演的元素把館內所有空間統一起來,這就是藝術家為哈佛藝術博物館專門制作這件作品的意圖。
閃耀東西方文明的杰作
以中庭為核心,一層的四個展館分別位于中庭四角。二、三層的布局也大致相同。大都會博物館,波士頓美術博物館當然比哈佛藝術博物館大得多,但是它小而精的布局,加上涉獵極廣的館藏,讓我如同坐上時光機一般,在區區幾個小時內從中到西穿越了上下幾千到上萬年的歷史。館內的藏品流光溢彩,很難想象一所大學竟可以擁有如此豐富且質量上乘的藏品。
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館內古老的中國文物。新石器時代仰韶文明的陶罐,良諸文明的黑色軟玉琮,而商朝的虎頭貓頭鷹尾青銅觥,上面精細完整的花紋甚至仿佛在我眼前重現當時匠人制作此器的情景;還有秦朝的獸面輔首,唐朝的藍色白底闊口頸潑釉罐,生動活潑的漢唐陶俑,敦煌莫高窟壁畫《被羅漢和護法環繞的菩薩胸像》和第328窟彩塑供養菩薩像,東魏時期的天龍山石窟……如果不是身在此處,又該如何才能和流失國外的這些文物重逢呢?在中國土地上被創造出來的藝術結晶,雖現今得到妥善保存,能被中國人看上一眼,這些流失遠方的寶貝們也許不至于感到太落寞。
西方藝術方面,最為著名的要數印在游客指南封面上的《送給保羅高更的自畫像》。可惜來到畫像跟前只剩下一面白墻,作品剛好外借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館,幸好旁邊的《三雙皮鞋》還在。那個時期的梵高對靜物很著迷,而三雙皮鞋的刻畫也非常深入,很多細節都在對觀者訴說著畫家如何在昏黃的光線下,專心地、有耐心地完成這幅作品。除了這一幅,梵高還畫了另外四幅同系列的皮鞋,不過我想這一幅是最特別的,畢竟這三雙皮鞋底下還隱藏著另外一幅描繪花束與花瓶的靜物畫。如果你像我一樣遺憾沒能擁有一雙X光眼目睹這畫背后的花束,接下來或許雷諾阿《春天的花束》也可以填補你的失落。《春天的花束》右邊排列著莫奈的《紅鯔魚》,心中自然又暗暗把剛才梵高畫的白布和莫奈的作品比較了一番。而畢加索藍色時期的畫作《母與子》讓我忍不住深陷其中的憂郁與寂靜,相比立體主義時期的硬朗,我更加鐘愛他這個時期的細膩和敏感。
現代與當代藝術,哈佛這里也藏著不少精品,例如菲利普加斯頓(Philip Custon)的小畫《TheThree》;Kerry James Marshall的《Untitled,2008》上一年才在他洛杉磯現代美術館的個人展中見過,想不到又有緣遇到,這是我當時特別喜歡的一幅。還有特展《盤點——1943-55的德國藝術》(Inventur-Art in Germany,1943-55)。160件展品創作于德國人被迫對第二次世界大戰和集中營的反思時期,一系列當時德國戰后的社會意識形態通過藝術的方式被記錄下來,其中很多作品也從未在德國以外公開展示過。
如此一座藏身校園的博物館,無疑是成功的。更擔當得起它一直以來以藏育人的理念。上萬年的時間跨度、多元的地域文明,鑄成一座寶塔,閃耀著璀璨的人文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