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超 崔東 劉栓
摘要監察委成立之前,傳統的職務犯罪查處模式相對單一,基本可以概括為“一張紙、一支筆、兩條腿”,該模式對口供的依賴度較大。監察委的成立短時間內改變不了這種狀況。而大數據的引入,不僅可以降低對口供的依賴度,同時還能適應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改革,提升整體的辦案質量。所以,在具體的操作中,我們要搭建一個專門化的數據平臺,并通過該平臺進行信息數據的分析與整合,從而實現對職務犯罪的有效制約。
關鍵詞大數據 監察委 調查方式
監察委成立以前,對職務犯罪的查處方式比較單一,因而有人將其戲稱為“一張紙、一支筆、兩條腿”。這也確實是一直以來職務犯罪查處工作的真實寫照。這一方面是由于職務犯罪的獨特性造成的,職務犯罪和普通犯罪存在諸多區別:其一,沒有明顯的犯罪現場。這就使得很多的證據難以通過現場勘驗的方式提取,取證難度進一步增大;其二,嫌疑人的反查處意識和能力較高,查處起來的難度相當大;另一方面也是由傳統的查處方式決定的,當前查處職務犯罪的主要模式是“由人到案”,還是以突破嫌疑人口供為主,并通過嫌疑人“吐出”的線索進行查找,找出相關的證據以及涉及的其他嫌疑人。由于監察委的工作人員多數是之前檢察院反貪、反瀆部門的工作人員直接轉隸過去的,因而不可避免的存在對口供的慣性依賴思維。
加之時代在不斷發展,職務犯罪的手段和方式也在不斷“創新”。各類代金券、會員卡、超市購物卡等都成了職務犯罪的“新寵”;古玩、字畫等也成了“雅賄”的代名詞;各形式的入干股、虛置的銀行流水等也似乎給職務犯罪披上了合法的外衣。這些新的犯罪形式都給監察委的工作帶來巨大挑戰,所以,提升監察委的調查能力、創新職務犯罪的查處方式已經迫在眉睫。
一、我國職務犯罪的現狀
“2016年,檢察機關立案偵查職務犯罪47650人,其中原縣處級干部2882人、原廳局級干部446人。依法對王珉等21名原省部級干部立案偵查,對令計劃、蘇榮、白恩培等48名原省部級以上干部提起公訴。”“2015年,全國檢察機關共立案偵查職務犯罪案件40834件54249人。突出查辦大案要案。查辦貪污賄賂、挪用公款100萬元以上案件4490件。查辦原縣處級以上干部4568人,原廳局級以上769人,原省部級以上干部立41名案偵查,對22名原省部級以上干部提起公訴,查辦受賄犯罪13210人,查辦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瀆職侵權犯罪13040人”。“2014年,檢察機關查辦各類職務犯罪案件41487件55101。查辦貪污、賄賂、挪用公款100萬元以上的案件3664件,查辦縣處級以上國家工作人員4040人,其中廳局級以上干部589人,省部級以上干部28人。”“2013年,檢察機關嚴肅查處職務犯罪案件37551件51306人,全年共立案偵查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等職務犯罪案件37551件51306人,同比分別上升9.4%和8.4%,查辦大案要案,立案偵查貪污、賄賂、挪用公款100萬元以上的案件2581件,縣處級以上2871人,廳局級253人、省部級8人。”
從近四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提供的數據來看,我國職務犯罪正在呈現出高發、井噴的事態。而且案發量在逐年遞增,這和我國目前打擊職務犯罪呈現出高壓態勢不無關系,也確實給當下的職務犯罪查處工作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和改革契機。其實,如果將“犯罪黑數”考慮在內的話,真正的案發量更將令人觸目驚心。按照英國學者杰瑞·萊特克里菲的研究數據,每一千起案件的“犯罪黑數”和“犯罪漏斗”具體情況如下:
囿于職務犯罪主體的特殊性,真正的案發量還要超出英國學者杰瑞·萊特克里菲給出的預判。所以,如何有效應對當前職務犯罪的高發態勢就成了我們亟待解決和應對的問題。
二、引入大數據調查的必要性
(一)以審判為中心的模式改革的要求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了“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這一重大時代命題。“‘以審判為中心,其核心要求是作為裁判根據的案件信息形成于審判程序。‘以審判為中心并非忽視偵查、審查起訴程序,偵查和審查起訴是審判的準備,其收集和運用證據的質量關乎審判公正,高質量的偵查和起訴可以。”簡言之,這對調查階段收集到的證據能力提出了更加嚴格的要求,即證據要接受法庭的充分質證。這不同于以偵查為中心的訴訟背景下那種更多是流于形式上的質證流程。這倒逼著監察委在辦案過程中更加規范使辦案的程序,使其更加合法合規,避免因取證過程不合法而被排除。同時,還應豐富證據的類型,從而形成證據間能彼此相印證的證據鏈。
通過大數據手段恰恰可以滿足上述需求。此外,相關電子數據和書證等證據的提取還有益處,即電子證據和書證的客觀性和證明力一般都高于口供等言辭證據。如此一來,定案依據更加牢固、可靠。另一方面,這也確實地提升了整體辦案質量,從源頭上降低了冤假錯案的發生概率。
(二)辦案理念轉變的必然要求
隨著我國法治建設的不斷完善,司法,尤其是刑事司法越來越將關注點聚焦在人權保護上。司法實踐中確實一些不符合法律規定的辦案行為,這些行為被實務界和學術界詬病己久。之所以產生這一現象,一方面是因為辦案人員的主觀理念未能及時轉變,還是看重實體輕程序,但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因為,當前的職務犯罪除了口供等言詞證據以外,很難再找到其他實物證據,只能是單方面依靠口供來奠定相關證據。因此,一些打法律擦邊球的措施,甚至是不合法的辦案方式時有發生,且屢禁不止。
大數據的引入,讓辦案人員的辦案思路更加寬闊,對口供的依賴程度大大降低,同時,也就降低了通過不合法途徑獲取證據的必要性。長遠來看,有助于辦案人員理念的轉變。
(三)提升調查實效的必然要求
筆者認為,單純強調策略在監察委調查職務犯罪中的運用,在某種程度上是低估嫌疑人智商的體現。很多嫌疑人對刑法分則第八章貪污賄賂罪、第九章瀆職罪及相關的司法解釋早已是爛熟于胸,甚至比專門從事法律職業的人員還要熟悉。所以,傳統的調查方式已經難以應對當前的犯罪方式。此外,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技術手段運用到了銀行、郵政、房地產、公司注冊、車船機票的購買等日常的生活之中,由此產生的各種轉賬交易、注冊備案等都會留下痕跡和記錄并且有可能成為案件的證據信息,而這些通過調查方式較難獲取,只能通過現代化的信息技術手予以固定和提取。這些信息一旦被轉化為證據適用,遠比單純的口供更能客觀且準確地證實案件內容,而且還能解放調查人員的精力和時間,提升調查的實效。
(四)預防冤假錯案的必然要求
職務犯罪案件的線索來源大致三種途徑,其一,群眾舉報線索;其二,監察委自行發現;其三,有關機關移送的可能涉嫌犯罪的案件。面對這些線索,是繼續采用以口供為主的調查方式推進訴訟活動進行,還是逐步地過渡到大數據引導偵查的方式,這迫切需要給出明確笞案。根據目前的調查習慣,審訊時要形成多次筆錄,通過多次供述以夯實口供的證明力,這在刑事案件中普遍存在。監察法中關于對留置權進行了明確規定,留置時間達到了三個月,并可以延長三個月,但并未明確的律師介入制度等。這些規定一定程度上壓縮犯罪嫌疑人的權利空間,賦予了監察委更多、更大的權力。在這種情形下,若遵循依靠口供的調查理念,無疑會在調查中出現刑訊或者變相刑訊的現象,通過這種不合理甚至是違法的手段獲得的嫌疑人供述不可避免的會產生虛假成分,可能會直接導致嫌疑人在移送審查起訴和開庭審判時翻供,使整個訴訟程序陷入被動。無論是審查起訴環節,還是審判環節,在以審判為中心的改革背景下,法官將越來越重視實物證據的證明力。。
因此,大數據引導調查是未來監察委調查方式的必然趨勢和要求,書證和電子數據等證據客觀性更明顯,說服力更強。在突破口供的基礎上有這些證據佐證,則可以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即便在零口供的情況下,只要能調取大量的書證和電子數據等間接證據,在能夠形成完整證據鏈的情況下,仍可證實犯罪嫌疑人有罪。
三、大數據調查的實現路徑
大數據的兩大主干功能:統計與分析。統計,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個數據收集與整合的過程。當然,這一收集和整合的過程并不是漫無目的的,而應當是以目的為導向的。只有這樣,數據的收集才是有意義和針對性的;分析,是建立在完備且合目的的數據統計之上的。通過當今先進的統計軟件,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精準地分析各出各種我們想要的數據結論和結果,從而滿足我們在不同領域、不同層次的需要。因此,將大數據技術具體運用到實際的案件調查時,就可以從統計與分析兩個角度切入。
(一)搭建數據平臺
就目前的辦案情況來看,監察委并未有能夠將將相關數據進行統一的收集和運用的平臺機制,這降低了調查效率。關于該平臺的搭建,應由官方統一進行規劃,并將銀行、郵政、移動通信、交通、不動產交易中心等各個部門或單位統一納入該平臺之中,實施動態的監管和記錄。一旦出現問題,就可以通過該平臺第一時間查到相關人員的全部信息,進而提升辦案的效率。目前,多數公安機關在進行這種嘗試,這值得監察委借鑒。當然,該平臺的適用對象是有一定限制和規定的,只有具備一定身份的人員才將其信息錄入其中。主要是指符合刑法總則第九十三條規定的“國家工作人員”的范圍內的人員,以及相關法律法規、司法解釋規定的其他構成職務犯罪主體的人員。此外,筆者認為,考慮到我國一直以來存在的看重血緣和家族這一歷史傳統,錄入的信息范圍還應適當擴大,除了應當包括被錄入人員的個人信息以外,還應當將其直系近親屬的個人信息也錄入其中以備查詢。
在確定人員范圍之后,還應當確定所錄入的信息范圍應當包括哪些。具體應當包括以下幾個方面:姓名、年齡、住址、個人經歷、職業、收入等各方面的基本信息;配偶、子女、父母以及兄弟姐妹的年齡、住址、個人經歷、職業、收入、工商信息等各方面的信息。
(二)數據的分析與整合
平臺的構建,為下一步的數據分析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如前所述,大數據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分析。在此,我們可以貪污罪為例,具體闡述如何利用大數據平臺對案件信息進行分析。當然,在進行具體的分析之前,還要分清不同的情況:
其一,如果采取“由人到案”的模式更有利于對案件調查的話,那么,首先通過該平臺調取出嫌疑人的各項基本信息,尤其是職位和收入等關鍵信息。同時,還應當將其親緣圖譜,如配偶、兄弟姐妹等人員的個人信息調出。初步確定嫌疑人當下具體的合法收入、經濟來源以及其名下的房產等信息。其次,將相關的舉報信息和嫌疑人的口供進行比對和匹配,這樣就可以相對準確地量化出嫌疑人的嫌疑等級,進而縮小偵查的范圍和對象,明確調查方向,降低對嫌疑人權利的侵犯。如此,既可以避免誣告陷害,還可以防止串供的發生。
其二,如果采取“由案到人”的模式更有利于案件調查的話,那么,首先應當通過該平臺調取相關項目的整體流程和有關人員,具體包括:項目的招標、中標書;項目的相關負責人、經手人;同時審核可能出現問題的環節,并以此為突破口,進一步有針對性的調取某一環節的銀行流水以及有關的轉賬結算記錄。此外,也可以核實相關責任人的銀行存款。在綜合上述步驟所獲取的信息的基礎上,確定嫌疑人的各項特征并繪制嫌疑人的圖像。如此一來,調查的方向和線索就很容易確定,基本上就可以確定最終的嫌疑人,然后再有口供、書證以及其他相關證據的相互印證,最終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
(三)程序規范與個人信息保護
在大數據背景下實現監察委調查能力的提升,需要以調查程序規范化為基礎。取證的過程中存在著對個人隱私權利的侵害風險,這在刑事案件中早已印證。在運用大數據查處職務犯罪案件時,其包含的信息量更大,不僅有嫌疑人的個人信息,在滾動數據時還會搜索出更多的關聯信息,目前我國對于數據信息的區分并未明確,那么在案件調查中就不可避免的會觸及到與案件不相關的個人信息,一股個人數據及敏感個人數據(敏感個人數據一般包括種族血統、宗教信息、政治觀點、基因、指紋、健康與性生活等相關信息)應當區分,除非某些法定的例外情形,對個人敏感數據是不得進行處理的。并且在對數據的調取時應當設置權限,運用數據平臺進行嚴格限制,以免出現侵犯隱私權之嫌。
四、結語
不僅在我國,世界其他各國都對職務犯罪感到棘手。而且職務犯罪的方式也如感冒病毒一般在不斷“變種”,所以,運用當前的大數據手段只是應對職務犯罪的一種方式而已,并不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我們還要注意,不應過度依賴現代化技術手段,職務犯罪案件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因此,我們也應當重視傳統方式在職務犯罪偵查中的運用。如此一來,必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此外,在制度層面也應當適時進行創新和調整,比如當下巡視組的設立就是一次很有益地嘗試。但仍需如此多管齊下、多措并舉才能形成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震懾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