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予
夜漸漸涌來,樹葉上還流轉著點點雨珠。煙雨濛濛,夜色默默,風聲颯颯,落木蕭蕭。昏黃的燈光下,你伏案刷題的背影映在暗紅色的簾櫳上,細雨帆外,一雙燕子低飛,攜著我漸行漸遠。杏花飛舞,柳條舒展,那些往昔在眼前緩緩浮現。
那時,你的學業依舊輕松,你還不諳世事。
你愛背詩。清晨,朝露晶瑩,你撫摸著我的葉贊美道:“谷深不見生蘭處,追逐微風偶得之。”晌午,陽光微暖,你字句鏗鏘道:“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夜晚,樹影婆娑映在你膝頭的書上,你念道:“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我愛看你背詩,愛看你對我悉心照料的樣子。
漸漸的你長大了,你懂得了“少年心事當拿云”,你心懷理想,胸藏希望。有了明確目標的你努力的刷題刷題。清晨,細碎的陽光灑在你的窗前,你嘟囔著“之乎者也”;晌午,暖風拂過你的發絲,你皺著眉頭計算三角函數;夜晚,月光柔順地順著簾櫳滑過,你執筆默著“鹽酸與鐵反應生成氯化鐵與氫氣”。
于是你對我疏忽了。你不再悉心地照料我,似乎你沒有時間徜徉于山石草木之間了。
寧靜的夜晚,一陣風過,幾聲蟬鳴和樹葉淺淺的低吟伴著你筆尖的刷刷聲,像一曲江南絲竹,和諧而又悠揚。夜空中幾點星光照亮,點綴了你的窗,映在你飛快游走的手上,照亮你疲憊的眼眸。有時,你會突然煩躁得撂下筆,“啪嗒”一聲合上手中的書,無力地癱在椅背上,緊閉的雙眼滲出淚滴。如一座雕像,你一時靜止在夜幕里,靜止在燈光下。“我可不能放棄呀,不刷題怎么能考出好成績呢?”你夢囈一般自言自語道。緩緩地你張開雙眸,我想我看到了,你眼中那如火炬一般突然亮起的希望。
柳絮翻飛的季節,偶然的幾點春雨悄然降臨,朦朧的雨霧氤氳開來,有些像你夢中的江南。江南大學,這座佇立在青山白水之間的學校是你不斷刷題的動力源泉。似乎你的每一次刷題都使你向她邁近了一步。
如魚得水一般,你遨游在題海之中。以一株蘭草的拙目,我看不出這種生活有一分半毫的樂趣。可我看得出你不覺得枯燥,乏味,你甚至因為刷題而感到欣慰,就好像,好像你能從刷題中獲得心靈的慰藉。你甚至感激那痛苦而枯燥的刷題。因為她讓你,讓所有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同時奔跑。你感謝這樣的公平,給了你選擇未來的機會。
你最崇拜的詩人是海子。出身農村,生長在貧窮落后之中,卻憑借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北京大學。他為理想奮斗的精神讓你欽佩,并以此來激勵自己:“小小的蝸牛照樣有大大的理想。”
終于,當你沉浸在奮斗中時,我因你的疏忽而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可我甚至不曾對風呻吟一聲請你救我。因為我很開心。我那干枯的葉為你的成長而感到滿足;我腐爛在泥土里的根為你樹立的偉大的理想而感到驕傲;我身軀的每一寸都為你而感到無比幸福、自豪。
“玉在櫝中求善價,釵在奩里待日飛。”我堅定不移地相信著,總有一天你的夢想會在刷題中實現。
黃桅船,紅燈籠,青石匾。
如今我已到了你夢中的江南,這里很美。雨打芭蕉,玲瓏有聲。安靜的寧謐的江南的夜,那斜斜的雨絲一定會將我的心帶給你,我那一聲聲熱切的問候。
遠方河埠頭上吹來一陣清風夾雜著低低的歌謠聲:“綠草地,紅風箏,藍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