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白嗜酒與美女,在作品中塑造了大量的女性形象。在眾多美女中他尤其喜愛描寫妓子。妓子意象大量入詩,與唐代文人飲酒狎妓的社會風氣離不開,更與李白曲折的人生際遇、廣泛的社群交游離不開。其中既有他單純對美女體態服飾欣賞的描寫,也有通過描寫宴游場景來與友人贈答、送別、唱和,更多是借詠妓來抒發內心感慨。研究李白的觀妓詩,對于更加全面的認識李白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李白;觀妓詩;東山妓
作者簡介:沈琪(1995-),女,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2017級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6-0-02
女性歷來是詩人創作時最喜愛選取的題材之一,但是將妓子入詩,在唐以前卻并不常見,直到唐代中葉才開始普泛化。最早的觀妓詩可追溯到魏晉南北朝時期,這一時期的文人開始創制大量的觀妓詩。建安中,曹操在鄴都筑銅雀臺,令銅雀妓登臺表演,并命令侍從文人作文唱和。兩晉南北朝,遂出現了《銅雀臺》《銅雀妓》這樣的樂府詩題目,使“銅雀妓”這一意象進入了文學創作領域,成為常用典故。南北朝,開始正式有了以“妓”字入題的觀妓詩。如鮑照《夜聽妓詩》、謝朓的《夜聽妓二首》、昭明太子的《林下妓》、江淹《銅雀妓》、宋之問《廣州朱長史座觀妓》等,都是南朝詩人所作,反映了當時的享樂風氣。這一時期政局動蕩與戰爭頻繁,對文人的思想觀念造成了巨大沖擊,士人們的思想普遍都更加自由開放。宗白華先生說:“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最為典型的就是謝安,他早年辭官隱居,閑云野鶴式,在東山養歌妓享樂。《晉書·謝安傳》載:“安雖放情丘壑,然每游賞,必以妓女從。”《世說新語·識鑒》中也寫到“謝公在東山畜妓。”為后世提供了“謝妓”“東山妓”的文學意象。這些都構成唐人觀妓詩的藝術淵源,并對李白發生影響,李白觀妓詩中也多次提到了“東山妓”這一意象。
《文心雕龍·時序》云:“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于時序。”一定時期的經濟、政治決定了這一時期的文化。唐代樂妓及觀妓詩的大量出現與其深刻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密不可分。到了李白生活的開元盛世,農業、手工業的發展帶來經濟的繁榮,南北方的貿易往來促進了文化的交流。盛唐的長安街上涌現了大量的胡人,驛站酒肆間也不乏伴隨西域音樂翩翩起舞的貌美胡姬。在一片祥和的盛唐氣象下,統治階級對歌舞享樂的喜愛和大力提倡,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當時士大夫普遍狎妓的社會風俗,觀妓成了文人士大夫送別、宴會的必不可少的一環。因此歌妓們就自然而然地成為文人筆下主要描寫的對象之一,這些都促進了唐代觀妓詩的發展。
李白因為詩中多寫女性,受到后人的關注。部分人多從倫理道德層面加以指責,宋人魏慶之的《詩人玉屑》就這樣評價李白,說他的這些涉及女性的詩,“其意急得艷詞媟語,以悅婦人耳。”李白現存900多首詩中,描寫女性的詩有130多首,而觀妓詩就占28首。其思想內容和創作意圖,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表現少年氣盛,仰慕謝安為人,借寫東山妓來展現自己的抱負,希冀像謝安一樣況遇明主建功立業。創作多發生在李白出蜀不久的一段時間,游興正濃,“間攜昭陽、金陵之妓,跡類謝康樂,世號為李東山”。在這期間李白創作了《東山吟》、《書情贈蔡舍人雄》、《憶東山·其二》、《示金陵子》、《出妓金陵子呈盧六四首·其一》。這些詩,內容和表現角度各異,或以謝安自喻表現自己攜妓游樂,聽歌調情的景況,或用東山妓喻金陵子的美貌與風神,但都充分表現了李白剛出仕還未經歷人生風雨洗禮時的自負與豪情。
宴飲觀賞而作,展現歡樂場景。這些作品,多作于李白漫游干謁階段,為開元后期到天寶中的作品。在作品中,李白以一種旁觀者的態度,記錄了當時宴席上歌妓、舞妓、樂妓的體態、服飾、舞姿、歌喉,席間賓主縱情飲酒狎妓的場面。據《詩人玉屑》:“太白以峭訐矯時之狀,不得大用,流斥齊魯。眼明耳聰,恐貽顛踣。故狎弄杯觴,沈溺曲蘗,耳一淫樂,目混黑白。”雖然語帶譏諷,但是所言不錯。如《對酒》:“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宮中行樂詞八首·其二》:“選妓隨雕輦,征歌出洞房。”《出妓金陵子呈盧六四首·其二》:“南國新豐酒,東山小妓歌。”《在水軍宴韋司馬樓船觀妓》:“對舞青樓妓,雙鬟白玉童。行云且莫去,留醉楚王宮。”《秋獵孟諸夜歸置酒單父東樓觀妓》:“出舞兩美人,飄飖若云仙。留歡不知疲,清曉方來旋。”在這些詩中,李白都沉溺于飲酒狎妓,創作的這幾首觀妓詩意象頗為相似,也沒有什么比興寄托,但是卻很好的記載了當時京城宮廷到地方官府的宴飲享樂的場景,以及官場上仕人之間如何社交的場面,對后人了解唐代的社會風俗有幫助。
送別餞行場面的描寫。唐代驛站、旅舍歷來是送別餞行活動的主要場所,詩人是其中的常客,餞行活動往往伴隨歌舞宴會,出現女性身影。宴會的主持者常常攜帶官妓與會,讓這些年輕貌美的女性來唱歌跳舞,佐酒助興,文人則在旁觀賞,賦詩言情,因此驛站是詩歌創作的佳地。此外,驛路邊的各種旅館、酒肆中,常常也伴有貌美如花的胡姬當壚攬客,歌舞助興,因此詩人的送別作里加入歌妓、舞妓也就不足為奇。借描寫胡姬或舞妓可以簡潔的點明送別地點,如《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其一》中“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寫酒店的胡姬站在門口招攬客人,李白就在這青綺門邊的胡姬酒肆中為裴圖南踐行。《金陵酒肆留別》中“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兩句,點明了送別的時間與地點。詩人寫通過詩描寫送別酒宴上的美女、歌舞留贈友人,從側面也可以反映出唐代文人之間宴飲狎妓的生活場景,生動展現了當時文人生活圖景。
借享樂歡宴場景的描寫來抒發內心的復雜感受。曲折表情歷來是中國文人最愛選用的方式,詩人常借詠他物來渲染環境,烘托心情,表達志向。強烈的飛騰廟堂、建功立業的愿望主宰著李白積極干謁求進的行為方式。但是官場上屢屢受挫,與內心的仕進愿望形成強烈的沖突。在內心矛盾與痛苦的交織下,李白作詩,常“移于閨情旁思,使之壯氣激人”。宴酣酒樂的場景往往會凸顯出內心的痛苦,因此詩人常常借詠妓來表達個人理想,抒發內心感受。《邯鄲南亭觀妓》、《攜妓登梁王棲霞山孟氏桃園中》兩首詩中作者在宴會上飲酒狎妓,“歌鼓燕趙兒,魏姝弄鳴絲。”欣賞美人歌舞,“謝公自有東山妓,金屏笑坐如花人。”聯想當年謝公攜妓出游,今昔對比下感嘆歲月如流,表現出一種“我輩不作樂,但為后代悲。”的感慨,表現出強烈的及時行樂之情。《豳歌行上新平長史兄璨》一詩中,描寫了李璨晝夜行樂、燕姬醉舞的場景,對比之下更突出了自己生活的困苦,表達了求助之意。《設辟邪伎鼓吹雉子斑曲辭》表達自己不愿被關在黃金籠子中,表示自己向往自由生活的愿望。《江上吟》是李白晚年之作,一生浮沉之后認為只有詩文詞賦可以不朽,表達自己篤志求仙的愿望。
縱觀李白的觀妓詩,它不是赤裸裸的色情描寫,而是擁有豐富文學內涵與研究價值的創作。它在不同時空背景下呈現出不同的風貌。初出蜀時,常攜妓泛游自比謝安,展現了李白充滿抱負與豪情的一面。漫游干謁時觀妓詩的創作多為觀賞性描寫,充分展現了官場上仕人之間縱酒狎妓的場面。宴酣酒樂的背后涌現出的內心的心酸與苦悶,送別歌舞展現對友人的美好祝愿與不舍。從這些豐富的側面,能夠使我們能夠更加全面得認識李白,加深對其的認識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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