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重新界定未來學校

文 朱永新

“未來教育到底應該怎么辦？”現代教育能不能真正地去適應一個高度的信息化、智能化、個性化的時代？商業被顛覆了，金融被顛覆了，工業也走向智能化了。教育怎么辦？學校還要不要存在？早在20世紀60年代，國外就有所謂的“學校消亡論”。

前不久，我看了一本書《End of College》也在討論學校消亡的問題。我認為，其實學校正在走向消亡。或者說，傳統的學校正在走向消亡，替代它的將是學習中心。

第一，從學習中心的本質來看，個性化是基本方向。

過去教育是以教師的教為中心的，教師控制著整個學習的過程，但是未來絕對不是如此，誰來控制？學生自我控制。所以，由“教”走向“學”將是未來教育的基本特點。“學習中心”會打破傳統統一教材，去標準化，個性化、定制化將會成為未來的學習方向。每個人制定自己的課程、學習計劃，評價也是針對個人的，也不進行排名教育。

去年，我到美國看到Alt School。老師每個月會給家長自己孩子的《發展報告》，每個孩子制定自己的課程規劃，他們iPad里面的課程內容是不一樣的。

那么，國家還有沒有標準？國家還是有課程與教育的標準的，但是會進一步的人性化和基礎性，降低整體的學習難度。

第二，從學習的外在形式來說，學習中心不再是孤島，而是彼此互通，真正意義上的學習共同體會出現。

現在全國有三千所新教育實驗學校，未來會有一個總的學習中心。這個學習中心會選擇不同的學習中心進行合作，一個學生可以在不同的學習中心學習，這樣就共同構成一個學習社區。學生可以在不同的學習中心選擇課程，也可以相互選擇課程、相互承認學分，教師也可以跨越學習中心進行指導。

第三，未來的學習中心時間是彈性的。

全天候開放、沒有暑寒假、沒有雙休日，學生根據需要安排學習時間，學校設施得到最大程度利用。現在很多人在建學校，我說：未來不要再建了，學校已經足夠了。現在學校的利用率不到1/2，甚至只有1/3。未來暑假、寒假、周末、夜晚等時間都可以充分使用，所以整個教育資源會進一步的集約化。

如果北京學習中心的學生想了解海派文化，他就可以到上海來申請一個月的課程或者兩周的課程。未來的學習是個性化的，每個人除了完成基本課程外，完全可以設計自己的課程。同時，教育的周期也會彈性化。這兩年很多政協委員呼吁“縮短學制”。我贊成，讓學生更早地走向社會，在社會中學習。

現在學生入學要七周歲，少一天都不行。每天早上八點上課，晚一分鐘就算遲到。在一個教室里1/3的人是完全懂的，坐在那里很無聊。1/3的聽不懂，坐在那里很難受。未來，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什么時候上學”。沒有留級概念，學不好可以反復地學，學制將更加靈活。其實，現在很多孩子沒進小學就可以自己讀書學習了。

第四，未來的學習中心，就內容來說會進一步定制化。

義務教育的出現和大工業時代國家對勞動者素質的要求有關，所以不可避免要確定基本的標準。但是我認為標準太高了，相當一部分派不上用處。

到底如何把最有用的東西給孩子？這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要根據學生的天賦、潛能、個性興趣來設計個性化課程。從補短教育，走向揚長教育。現在的教育很大程度上是補短的，每個人都很痛苦。揚長教育會讓人不斷挖掘潛能，變得更有自信。教育應該讓人變得更幸福，更幸福的前提應該是更有學習自信。

教育是什么？教育是為生命存在的，現在教育中對這個板塊是不夠重視的。所以未來的學習課程，會更加關注生命和生活，關注讓學生珍愛生命、熱愛生活、成就人生。所以拓展生命的長寬高，培養生命的真善美，是未來學習中心的一個重要任務。

第五，未來學習中心的混合學習與合作學習將成為主要模式。

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借助智能設備而生存與發展的時代，人機結合會發揮更大作用，認知外包的現象會讓個人注重方法論的學習。未來社會，除了做科學研究，可能對于創造性的一些領域還需要學習。

未來中小學會有什么樣的變化呢？我們會重新界定學習內容，混合式的學習、合作式的學習將成為重要方式，人和機器一起來學習，幫助人變得更強大。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未來的學習方式。過去我們是知識的消費者，但是未來每個學習者同時是知識的創造者。

學習的方式，利用網絡將會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征。我一直認為國家應該建立一個最高水平的“國家網絡教育資源平臺”，采購全世界最優秀的資源免費為所有的學習者提供多重標準的教育資源，提供考試和評價的基本公共服務。未來學習中心將會研發個性的課程資源，和國家課程資源結合，通過網絡來指導學生。其實一些教育互聯網公司已經成功收集了大量的案例。一門課程不通過學校進行學習，完全通過網絡學習已經做到了。

斯坦福網絡高中就是學生不到學校，學習全部在網上完成，每周只上兩次課。我問：學生的價值觀、社會性怎么形成？他們告訴我：“學生自己在線下有很多活動。”當地華人告訴我：“學生的考試成績是很厲害的。”所以，未來的學校通過網上來學習，絕對不會是一句神話。

第六，未來學習中心的教師將更加開放多元。

溫伯格曾經說過，在知識網絡化以后，房間里面最聰明的是所有人的智慧疊加。也就是說，學習中心不再依靠傳統教師，當然會擁有一部分自聘教師，他們有學習中心的優勢課程。大部分課程可以購買、課程外包，可以跨學習中心來調用教育資源。所以Facebook的創始人提出的“教師將成為自由職業者”將不再是神話。

未來教師可能更好管，因為他是自由職業者。我們有選擇的權利，各種培訓機構也將轉型為新的學習中心或者課程公司。教師會變成一個陪伴者、指導者、學習伙伴。

第七，未來學習中心將采取政府學習券與個人付費相結合的方式。

未來學習中心可以由政府舉辦也可以由民間舉辦。政府為基本的學習內容買單，也就是為政府規定的一個基本的學習要求買單。但是你要學習個性化的內容，就得自己付費。WISE在前年做了一次調查，認為“未來私人為教育買單的經費會有大的增長”。所以，課程外包和政府采購，將會成為一個很重要的特點。

第八，未來學習中心的考試將會走向描述、診斷、咨詢。

大數據、人工智能一個很重要的特點，會跟蹤記錄學生的所有學習過程，會發現你學習的歷程和學習的難點、重點在什么地方，幫助你及時地去調節學習過程，幫助你取得更好的學習效果。不再是幫你進行簡單的評價，給你一個簡單的分數。所以未來的學校，課程證書的意義和價值會遠遠大于文憑的意義和價值。未來你在什么地方修的什么課程可能更重要，因為不同學習中心、不同學校的課程它的含金量是不一樣的。一個大學不可能所有的課程都很棒，所以不同大學里面最優秀的課程，它的組合將會使一個人變得更卓越和更優秀。所以未來不是我選擇北大、清華，而是選擇北大的某門課程和清華的某門課程組合。最終不是看考了多少分，而是看分享了什么、建構了什么、創造了什么等等。

第九，未來學習中心將打破學校教育與社會教育、普通教育與職業教育的壁壘，為學生的終身學習提供服務。

未來學習中心不存在為老年人辦個老年人大學，為學齡前孩子辦個幼兒園，學習中心可能為所有人服務，混齡學習將成為重要特點。這樣所有的訓練機構都可能轉成以它自己為特色的學習中心，讓不同的人可以找到自己。我曾跟一位老總講：“你可以到學校承包你最擅長的物理課程。”現在學生很痛苦，在學校里學數學，一離開就要到好未來再學數學；在學校學外語，一放學再到新東方繼續學。

政府的教育券可以流通，可以到新東方買單、好未來買單，哪里教得好就可以到哪里學習。

第十，未來學習中心的理想和宗旨——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什么才是教育不變的東西？我認為是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讓每個人能夠快樂地、自主地學習，讓每一個人能夠真正地享受學習生活、享受教育生活。讓每個人能夠發現自己的潛能與天賦，讓每個人在和偉大事物遭遇的過程中發現自我、成就自我。

新教育實驗是一個從2000年開始發端的教育變革，在中國已經有三千多所學校，有120個縣級教育局跟我們在合作。生命教育課程，晨誦、午讀、暮省課程等等，它一個很重要的特點：我們應該給人幸福。

“幸福”不僅僅是教育的目標，也是人類終極的目標。同時，教育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使命，就是幫助人成為他自己。現在的教育很大的問題，就是用統一的考試、統一的大綱、統一的評價，把所有的短補齊了，所有人變成一樣。

人什么時候最幸福？當一個人實現自己夢想的時候，當一個人發現自己才華的時候，當一個人找到自己值得為之付出一生努力的時候，當一個人非常癡迷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這個時候才是最幸福和快樂的。所以教育應該讓學習中心成為匯聚美好事物的中心，讓所有的人能夠找到自己、發現自己、成為自己。